应容许摸爬滚打得多了也磨练出几分刁钻眼力,看得出场上局势,那应接不暇看似凶险的层层杀招下并无杀气,他索性抱着剑倚在树干上,欣赏两位绝顶剑客的过招。
看着看着,他就有些唏嘘地回忆往昔。
换半年前叫他看眼前一幕,恐怕就要着急忙慌又怕被误伤不敢上前,只能徒劳在一旁挥舞双手让他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室里打。
哪像现在,他都能看出来李观鱼凭借多吃几十年饭的老辣和内力要赢了。
缠斗半晌的两人果然是以李观鱼的半招优势而胜,一点红还是那副胜不骄败不馁的样子,平静地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擦拭流入眼角的汗水。
那还是应容许给出去的,一大沓手帕一点红用得很珍惜,逮着用的这一条都还没怎么脏,顶多有了使用痕迹。
李观鱼也有些气息不稳,这几日一点红进步飞快,已经到了他需要拿出全部内力和手段才能以微弱优势胜出的地步,这样的优势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赶超。老人面露遇才的欣慰,挑着寥寥无几的瑕疵指点了两句。
看他三言两语就说完,应容许才含笑走过去:“多谢庄主指点。”
“老夫也不过见猎心喜——这便是应公子所铸之剑?”李观鱼眼睛钉在他手中抱着的剑上面,专注剑道的剑客都有个通病,那就是见到好剑比见到天仙还容易看直了眼。
经由那些极品铁矿与他家铸剑炉打造出来的剑,他实在忍不住好奇。
话虽如此,他旁边那位年轻的剑客眼睛只在剑上扫了一眼,便专注落在铸剑之人的身上,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么一个人能盛满他的视线似的。
应容许忍俊不禁,也不避着李观鱼,这位老人是名副其实的侠客,可不会做出夺宝的举动,都借了人家的铸剑炉,成品还避着人家,就显得心思狭隘了。
“喏,答应给你的神兵,来试试吧。”李观鱼在场,应容许堪堪忍下去调侃一点红的话,将剑递过去。
后者这才将视线落在上面,长剑纳在鞘中,剑鞘墨蓝,剑柄尾部坠着一枚红玉剑穗。
心中一动,一点红抽鞘而出,剑锋嗡鸣之声竟和那日他所听的凤凰鸣叫一般无二。
“这是……”饶是以李观鱼的心性,在听见这声剑鸣、看清长剑模样时都有些按捺不住激动。
他有些失语,摇了摇头道:“老夫实在是想不到,应公子的铸剑之法恐怕已经登峰造极了……便是老夫的鱼肠剑,恐怕都比不得这一把。”
起先应容许说“神兵”未免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但这把剑一出鞘,李观鱼就能看出,对方所说为实。
即便没有看过实战,但其上缭绕的剑气之浓郁,它便是当之无愧的神兵。
应容许不知道对方是以什么标准判断的,换个人被这么夸难免脸红推脱,但应容许……
“一般、一般。”只见青年抿嘴笑了笑,似乎有些羞赧地说:“登峰造极还算不上,顶多就是天下第一吧。”
——说到底这把剑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夸得没错啊!
李观鱼失笑:“应公子果然真性情。”
一点红眸光闪亮,指尖爱惜地以不会被割伤的角度斜着擦过剑锋侧面,轻轻弹了一下剑身。
又是“嗡”的一声“啼鸣”。
“剑很好。”他像是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眼中露出纯粹的喜悦:“我很喜欢。”
应容许笑眯眯道:“喜欢就好,好马配好鞍,兵器要趁手嘛。”
“不止因为它是把好剑。”一点红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很喜欢,因为是你送的。”
应容许卡了一下壳,意图再调戏一把的想法都忘了。
坏事了,人机变直球发射器了……有、有点难以抵挡啊。
他目光游移,艰难控制嘴角不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然而效果不尽人意:“嗯、嗯……你喜欢就好。”
两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gay里gay气的。
李观鱼:“得如此神兵,不若我们再切磋一番如何!”
一点红:“好!”
啪,泡泡瞬间碎成一地肥皂水。
眼瞅着那两人飞身回到试剑台,应容许45°望天明媚忧伤。
啧,剑客。
话说他好像忘了什么……应容许转动眼珠想了想,没等想出个所以然,试剑台上“锵”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断掉了。
应容许一个激灵,表情惊恐如世界名画《呐喊》的褪色版——栖梧桐的武器特效啊!!
一个照面就丢了一截剑尖儿的鱼肠剑打着旋儿戳进他脚边的土里,凄凉又充满哀怨。
李观鱼沉默看着平整的剑尖:“……”
一点红:“……呃。”
应容许捂着脸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自然一些:“那个,李庄主……”
他舔了舔嘴唇,咧出阳光开朗的笑容,从背后掏出另一把剑,比出拇指:“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要不试一下这把剑?您看您身手飘逸如风,这把朔风剑就是量身为您打造的!”
以风为名的紫武特效还是速度方面,虽然不如栖梧桐,但和鱼肠剑相比,两把剑绝对是同一层次的。
而且歪打正着的,它的确更适合李观鱼的功法。
就当是对方指点一点红的陪练费好了。应容许把背在后面的剑送过去:前天下第一的指导呢……算下来他们还赚了。
至于原本不想占便宜打算把这剑送给宫九的想法……咳,送礼物当然要投其所好。
等有机会,他给宫九弄一条鞭子好了。
罗刹牌一事,可能是应容许费时最久的一件江湖事件。算上打造武器和路上耗时,等他们回到江南时,已经快到除夕了。
江南也下了雪,这里的雪薄而润,不似北方那样带着一股子把人都要埋住的气势,气温和风也有所不同,后者就像一个大汉闷头给你一拳,前者……
前者像技艺不精的学徒把你绑在马戏团练飞刀。
风一吹,应容许脑仁都要被搅成冰沙了:“我我我怎么觉得,这冷气儿顺着毛孔往里渗渗渗呢……”
不杀人,但很磨人。
一点红担忧地道:“我去买碗热汤?”
应容许一个劲儿的摇头,此时还没进城,四下无人的,他连忙把斗篷掏出来裹上,兜帽一扣,这才好多了。
还以为南方的冬天用不上这斗篷呢……应容许吸了吸鼻子:“我在黑虎堂门口卖煎饼的时候,都不觉得这么冷。”
一点红默了默,这不是废话么,他在黑虎堂卖煎饼的时候都两个多月前了,除夕前后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能一样吗?
让不爱随时运用内力驱寒的应容许现在穿着这一身回去,他当天就能成为路边的冻死骨。
即便是冬日,百花楼内也有不少应季的花朵盛开,小楼一进门就能看到两株盛放的忍冬花。
应容许一开口,就是一股子衣锦还乡般的喜气:“花满楼——我们回来啦——!”
还是个女子。
女子持着浇花的水壶,柳眉松缓,笑盈盈道:“花公子今日回了花家, 应公子回来得倒是不巧,楼里只剩我和这些花儿。”
“那怎么能说不巧呢?”应容许眨眨眼, 煞有其事道:“花开正艳,人比花娇。我这一打眼还以为花满楼哪盆花化了形, 花仙子为他照料同伴呢。”
林诗音噗嗤笑出了声。
她向一点红问候一声, 主动解释道:“学堂放了假,我这教书先生无事可做,就来帮花公子打理一日花草。”
林诗音气色红润, 眉宇间的忧愁早就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生活如意的人才会有的朝气活力,原来忧愁如昙花的女子,如今竟变得开朗娇俏许多。
由此可见, 人总是要多出去走走见见风,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生活想不让人阴郁都难。
她和花满楼相处得极好, 或者说, 世间难寻能在不包含祸心的情况下和花满楼相处不好的人出来, 不过她到底不是江湖出身的侠女, 不好意思常来这边坐, 除了那些花草外,连花满楼待客的茶叶都不知在哪里。
应容许随手摸了一盒好茶泡上, 往那一坐一招呼, 跟回了自己家似的。
“表妹啊……”
一点红张了张口, 又无奈闭上了。
他就知道,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
又不是不知道这位拉她于水火中出来的大夫嘴里多能胡说八道, 林诗音抿着笑应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和新鲜。
“表妹”这个称呼大多只有李寻欢在叫,他们互生情愫的时候,叫一声都甜滋滋的,哪怕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时隔一年再听李寻欢叫一声“表妹”,也能勾动心绪。
从应容许口里叫出来的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得亏这种差别是林诗音在心中比对,若是叫应容许知道了,这戏精高低要埋在一点红胸前哭一场自己的魅力大失败。
“表妹啊,在江南过得怎么样?”应容许一副子老年人过年询问后辈的口吻:“会不会有人排外欺负你?学堂里的孩子难管么?有什么困难都和表……”
腰间被一点红状若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应小火车紧急拐个弯:“表大夫说,表大夫和小红过去溜一圈,保准没人再敢欺负你。”
话题拐得僵硬,一点红埋头喝茶,间隙给他递个眼神:大夫还有表的?
应容许眉飞色舞:别问,你的。
一点红指尖动了动,给他添茶。
林诗音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弯眸一笑,看起来也不介意对方成为自己“表大夫”,也是,表妹都任人叫了,还差多个表哥吗?
她看上去是真的从那段耗时颇久还格外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中脱离出来了,轻快道:“周边邻里为人和善,学堂的孩子也伶俐可爱,饶是有些淘气,说两句也会听,都是些好孩子。”
林诗音看着一旁花架上自然枯败的花枝,轻声道:“江南数月,我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这里的日子不像在兴云庄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却热闹自由,瞧了许多往常想都想不到的事物……还要感谢二位公子。”
她起了身,施了一个福礼,应容许一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点红也侧身避过。
他们都不习惯被这么郑重感谢,太怪了。
“行了好了咱们话都在酒……茶里了。”应容许连忙道:“别搞这个,怪让人害羞的,你看小红脸都快红了!”
一点红:?
他没有。
一点红叹了口气:“无需多礼,要谢就谢他。”
应容许不可置信地挑眉。
夫夫本是同林鸟,尴尬临头各自飞。
这人机是不是越来越蔫坏了?
林诗音含笑看着两人,坐回去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应容许闲篇儿扯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一点红告辞。
毕竟人姑娘花还没浇完,他们也有事情要做。
阔别已久的家还没收拾,临近过年,大扫除一番必不可少,许是有花满楼照应找人打扫过,家里灰尘不太重,饶是如此,两个人也收拾了大半天。
应容许美滋滋道:“我就知道当初碰瓷花满楼当他邻居是个正确的选择,要不是他,这灰都能把家淹了。”
一点红从结伴开始就一直跟着应容许在外面漂,还没来过对方的宅院,趁着打扫时熟悉了一遍,又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一地七零八碎的零件,也不知道该不该扔,只好去叫应容许。
“什么东西?”应容许举着鸡毛掸子探头进来,恍然:“啊,这是机关傀儡,我当时还没做好就被坑出去漂流江湖了……”
这满地零件可不就是应容许含恨想炸了神水宫时准备做的傀儡么?
一瞧见这个,应容许顿时来了兴致:“说起来这东西还能用来练武,等咱们收拾完了,我给你做出来,只要你不用栖梧桐,它轻易就打不坏。”
涉及练武,一点红一下子就像是看到毛线球的猫,肉眼可见的有精神:“好。”
洒扫完房子,两人便外出去买吃食,拐出菜市不多远,就听不远处人群里一声吼:“小兔崽子你又给我到处跑!你想气死你娘是不是?!”
应容许幸灾乐祸一笑:“唉,大过年的,又有小孩儿要吃竹鞭炒肉咯……”
话音未落,就听到男孩子惊慌的叫喊:“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应容许倏然冷下脸,和一点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往那边靠去。
“你不认识我?”一个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气极反笑:“裴胜是你爹不是?”
小孩儿呐呐道:“是、是……但我不认识你!”
周围人一见小孩儿承认,先前不善的眼神顿时少了,大汉继续道:“你不认识你舅舅?行啊,等回家你认识你娘的鸡毛掸子就行,走,跟我回家,小小年纪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你放开我,我没有舅舅!”小孩儿奋力挣扎,那点儿力道对大汉来讲就是蜉蝣撼树,后者一把就将他提了起来。
周围人顿时恍然:哦,又是一个到了年岁就想离家出走的倒霉娃。
“啧啧,都要过年了,非挑着这个时间给爹娘找不痛快。”
“谁说不是呢,哎呀走了走了,没得热闹看。”
孤立无援的孩子鼻子一酸,吓得顿时哭了出来,嘴里的“娘”刚出一个音就被大汉捂住嘴,那双眼恶狠狠瞪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再哭我就给你……”
“站住。”
大汉夹着孩子看着面前两个满手纸包的挡路的,顿了顿笑道:“二位别误会,我真是他舅舅,这孩子不学好昨天让他娘骂了一顿,今儿一早就跑出来了,我找他找了大半天,难免有些火气……”
看着更斯文的那个笑了一声,对着他怀里的男孩抬了抬下巴:“你说的不算,让他说。”
大汉不松手,说道:“这孩子一向怕我,觉得我五大三粗的太丑了,不肯认我,你说说看,这小孩子的话谁敢信啊?”
看着不太好惹的那个冷冷道:“放手。”
大汉暗地里磨了磨牙,想着不然让他们滚算了,可那个黑衣服的看上去挺能打,他还抱着孩子,着实不方便动手。
下一秒,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下意识哀嚎一声松了手:“小兔崽子——!”
摔在地上的小孩儿顾不得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并用往应容许这儿跑:“大哥哥,大哥哥,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
“哥哥知道。”应容许任由孩子抓着自己,冷眼看着那大汉愤怒地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回家就打死你”之类的话,冷笑一声。
这一声像是什么开关,一点红眼皮一掀,周围人都没看清他怎么动的手,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嗖”地倒飞了出去!
还是正正好好从两个摊位中间的空隙飞出去的,砸在了空地上。
奈斯,精准啊小红!
应容许在心里给一点红点了三十二个赞,勉强绷住了表情,高声道:“你们人牙子这一套我见得多了,知道人家爹名字就能把人领走?没听人孩子说不认识你么!你要真是他舅舅,现在就跟这孩子和我们一起去官府,找到人家爹妈确认了你的身份,我站着不动让你踹十脚!”
这拐卖话术可太熟了,小孩儿那恐惧害怕的情绪也不像装的,对方要不是人牙子,应容许能当场把头掰下来给他炖汤喝!
当胸一脚差点把大汉内脏都给踹出去,又摔得七荤八素,被当众拆穿不说,对方还想带着他去见官,当即忍着疼爬起来就想跑。
结果这一跑,直接就让原本摇摆不定的路人们给他定了性,众人勃然大怒,上前就要围住他,却见大汉踉跄逃跑的动作一停,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住了。
“想跑?”对面房顶跳下来一个人,摇着酒葫芦从地上捡起一粒碎银:“不是要见官看看孩子是谁的么,你这是要跑哪去啊?”
“追命!”应容许乐了,三两步上前,人群顿时跟摩西分的红海一般给他让出路,看他上前腾出手猛拍那人的肩:“好久不见!”
一点红拆硬糖包拆到一半的手停下,想了想,转手将糖塞到骤然没了遮风避雨的港湾的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愣愣地看了眼这个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的人:“谢、谢谢叔叔。”
总觉得似乎差辈儿了的一点红:“……”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追命龇牙咧嘴地一闪身躲开他的手:“你这手劲儿可真够大的……先把这人送去衙门吧,把孩子也带上,找找他家在哪……”
“行。”应容许点头:“那你先带着他们一起去,有消息的话,你知道我家在哪的。”
小孩儿却警惕地看看一副落拓模样的追命,不肯跟他走,扑过来抱紧应容许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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