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开口的。
 几次猜错之后,老板痛苦地皱起了眉,夕阳的颜色和他喝酒喝得红扑扑的脸颊有的一拼,程际野看了眼天色,才开口要走。
 中年大叔心里头松了口气,就怕自己压根不会算命这种事暴露出来,最后冲人挥了挥手:“我这还有很多,珍藏版的唱片,五十周年特别版的那种,没事来可以借你!”
 和他解解闷,年轻人的感情还真有意思。
 就是他到底哪里猜错了呢,老板苦恼地皱起了眉。
 算了算了,不管,喝酒。
 夕阳西下,胡子拉碴的老板很是随性地坐在门口,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一口一口喝酒的时间也很长。
 祈城的风一吹,叶子就沙沙作响,不仅是书店门口的,还有整条街道沿边的马路上,在垂暮的夜色里泛着点阴冷,像是夜晚暴雨的前兆。
 游星戈刚下楼没走几步,影子刚被街角的树影吞没,就遥遥地隔着半条街的距离看到了程际野。
 他远远地招了招手。
 程际野有让人在人群里一眼捕捉到的能力,气质与灰扑扑的祈城格格不入,如果再戴个墨镜,就像个穿私服出来玩的大明星,游星戈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他的主唱看见了他的招手,却停住了脚步。
 程际野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所以本能地顿住了。
 他看着游星戈一路走过来,脚步轻快,笑容也轻快,毫无阴霾得像今天的太阳,那些在夜晚曾经有过的暧昧气氛和其他不可言说的情感一起冲进了他的脑海。
 “哥!”
 程际野的手摩挲了一下衣角。
 正常点。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卷发青年穿了件白色T恤,神情很是生机勃勃,仿佛这么些天没察觉到程际野对他的疏远:“那个排练室的钥匙还在你身上,我没锁门。”
 程际野的大脑卡了一下,能让主唱露出这样的表情可不多见。
 他当时走的时候太急匆匆,确实忘记了把钥匙给游星戈。
 至于为什么走得急,他想和这个人待在一块,又不能和这个人待得太久。
 游星戈见他很久没说话,挠了挠头:“那个钥匙……”
 他看着程际野,脸上的表情殷切地写着“给我吧”。
 黑发的主唱没有打开话头,神情淡淡地往后退了一步,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下就掏出钥匙递给游星戈。
 “走吧。”蜻蜓点水般接触的指尖很快就移开了,程际野的表情一贯如常。
 这个一贯如常两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游星戈沉默了下。
 机车不带他坐了,早餐只挂在玻璃门上了,喝水对上视线都要若无其事地移开,再这样下去,他和查尔斯的关系都要比这近了。
 游星戈觉得这不行。
 天色已经要彻底暗下去了,程际野没发觉般在和他粉饰太平,游星戈说,程际野就接上几句,任何人来了看这也像是朋友间的聊天,可是走在路上的两个人都能感觉到气氛的僵硬。
 风渐渐大起来了,卷发青年也渐渐把话头止住了。
 程际野喉头动了动,看着前面人沉默走在路上时飞扬的发丝,突然觉得很抱歉。
 明明不是他的错。
 程际野不是在世俗里循规蹈矩的人,不然不会放弃稳定的职业和生活,义无反顾地踏上音乐这条道路。
 他只是开不了口,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心情。
 因为他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觉得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
 晚风很大,吹得人脑袋疼,一只小飞虫从旁边的灌木丛边飞过来,就要落在游星戈脖子上的时候,程际野伸出了手,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驱赶,小飞虫感应到人类的气息就飞走了,他的手要落不落。
 最后他还是收回了手。
 他们上楼,游星戈拿着钥匙去关五楼排练室的门。
 “咔哒”一声,这古怪的门终于被锁上了。
 卷发青年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程际野在他后面,踩着第二级台阶,晚上的光一点照不到他身上。
 天台就在五楼顶上,祈城的居民楼少有修六层以上的,此时楼顶的天窗正在往下倾斜着一线昏黄的光色。
 游星戈拿手碰了碰这光,觉得它像是他吉他上的一根弦。
 程际野问:“下楼吗?”
 游星戈说:“天台的风景应该挺不错的。”
 他们俩的话撞在了一块,游星戈愣住,看向程际野,黑发俊美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天台那个门的钥匙。”
 这大楼也不是他家的,他确实没有钥匙。
 游星戈挑眉一笑:“想上去还不简单。”
 他看了眼天窗,程际野一下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的吉他手执行能力很强,话刚说出口就要动手。
 五楼楼梯间的角落里还安静地竖着可移动式木头楼梯,很快就被两人搬了过来,楼梯的顶端正对着天窗。
 游星戈顺着梯子上来的时候还说:“这层好像不是很高。”
 程际野的声音在下面,语气淡淡:“你还上过更高的?”
 游星戈一个跨腿就上来了,上面的空气确实清新,风大得卷发都快吹得散乱了,他弯起眼睛:“当然。”
 这么好看的夜,他打定主意要和程际野保持一个好关系。
 “我高中不想读书的时候,就经常上天台睡觉。”
 卷头发的青年坐在天窗边,四四方方的方窗里,能看出来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叫做怀念的神情。
 是程际野所不熟悉的,让他有些恍惚。
 游星戈说完,转头去拉程际野,却被人不经意般躲开了。
 程际野是真的在回避与他的身体接触。
 黑发的主唱没发觉般,从梯子上了天台。
 大风飘荡,天色昏暗,树的沙沙声是从下面传来的。
 天台上面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来过,厚厚的水泥地上,不知是木材还是钢筋的小丘被覆盖了帐篷布,在风里又飘又摇,也不会被吹跑,几个落了灰的瘪易拉罐被风吹到了脚边,发出了叮当的声音。
 但是风里的味道很好闻,视野开阔,游星戈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绕过叮当作响的易拉罐,走到天台的栏杆边,倚着栏杆看向这小半座南城区。
 程际野也倚在栏杆边,他站姿没游星戈那么随意,眼里映出来的祈城更多带着自己的影子。
 乐队的吉他手即兴拿易拉罐的叮当声编了一小段旋律,程际野在他身边站着,身体没有靠近,甚至有渐渐远离的趋势。
 游星戈却拍住了他的肩,一点儿没意识到他们现在的举止过于亲近,神色很明朗:“今晚会下雨吗?”
 他指了指天上,卷发逸出来的两缕发丝弧度恰当。
 程际野身体僵了僵,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上边挂着的星星很明亮,然后他才开口:“我觉得不会。”
 分明他垂下眼就能看到游星戈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艺术品般漂亮,游星戈整个人也快要往他这边凑近,再过一会他感觉能直接把人圈进怀里。
 或者他被游星戈圈进怀里。
 这个动作太不妙了。
 尤其在他对动作的另一位主人公心怀不轨的前提下。
 卷发青年像是忘记了这些天程际野不明显的疏远,他说:“这个天色,适合啤酒对碰。”
 “不对,”他想了想,“更适合可乐。”
 程际野压根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他一心只有游星戈那挨得过近的距离,热度从肩膀传来,像要滚烫他的心。
 为了压下这个,他挑了个笑,懒散的,像他平时待人那样:“是嘛。”
 他觉得更适合接吻。
 ……这是错误的想法。
 游星戈像不知道说什么话题了,这本来在他们之间是很难发生的,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轻声说:“哥。”
 他这一声太轻了,只在唇齿间转了一下,如果程际野不认真听,几乎就要被略过了。
 但程际野听见了,他还向游星戈投注了视线。
 “我在祈城认识的人不多,”总是神采飞扬的吉他手沉默了下才开口,“但是——”
 他的眼神和话语一样诚挚,里面还带了些苦恼:“你是最好的那个。”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程际野从青年混合着困惑关心和苦恼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个,也听清了他的潜台词。
 他以为迟钝的家伙其实察觉了这些天的疏远。
 毕竟这种疏远不发现是不可能的。
 在程际野要开口的时候,更大的风从毫无遮挡的四面吹来,吹得帐篷布呼呼作响,晴朗的天空被云层遮挡,一滴雨落在了程际野脸上。
 ……这个夜晚下雨了。
 居然下雨了。
 程际野垂在身侧的手顿住了,神情变得晦涩,游星戈侧头看向他时,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他好像在纠结什么,又或许在犹豫什么,今晚的雨都没有他的表情难懂。
 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程际野垂下了眼。
 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你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雨?”
 这是游星戈熟悉的那个程际野。
 卷发青年怔了怔,随后才松了口气似地笑道:“因为我看了天气预报。”
 他的手动了动。
 因为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不管是在哪里。
 雨滴渐渐落了下来,游星戈没有走,他倚着天台边,脚下踩着的是坚实的水泥地。
 程际野就站在他旁边,细小的雨滴打在了黑发年轻人的脸上,那张脸上的表情变得柔软起来。
 游星戈那头卷发来到祈城后没怎么修过,现在已经有些长了,在风里被吹得有些散乱,而他松了口气后,很是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拥抱着细雨。
 年轻又蓬勃的生命。
 程际野捧起了他的一缕头发,他们挨得很近,如果卷发青年这时候回过头,准会亲上。
 但是游星戈没回头。
 无边细雨落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天台响起来。
 程际野看着游星戈的一小截侧脸,勾起唇角,弧度和眼神一样微妙,很难说那里面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什么都不懂也很好,他还来得及和他再做一场朋友。
 在无边细雨里,程际野低头吻了吻指尖的头发。
第16章 别再往前
 这天晚上下了雨,祈城的灯光却比往常还要亮,影影绰绰,在细雨里灯火通明的热闹。
 游星戈回去的时候打着喷嚏,细雨给地面降热,雨声给空气降噪,程际野在他后面,雨丝落进黑色的发间,悄无声息地洇湿了一小片。
 卷发青年好奇心重,试着去拉天台那个带锁的门,经年锈黄的锁在铁门上碰撞出声响,是打不开的。
 虽然游星戈也没有真的想要打开,他只是觉得这锁挂在门上像个摆设,想知道到底还能不能开。
 旁边的程际野大概误会了他的意思:“你要从这边下去?”
 语气是游星戈惯来熟悉的那种。
 游星戈莫名感觉心情不错,但只耸了耸肩:“这打不开的。”
 程际野顿了下。
 视线在半个天台环视了一圈,最后他干脆捡起了地上的易拉罐,掰断上面的拉环,那上面有锋利的开口。
 话算不上多的黑发青年面不改色,弯腰在锁孔里探了几下,神情很认真,就用这个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工具把锁撬开了。
 经年老锁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在垂暮之际还要被人割喉,细雨淋下去,黄锈更上一层,颜色变得更深更重。
 程际野卸掉锁,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就扔给了游星戈。
 游星戈接住了,他提着这锈黄的锁,看向程际野,有些诧异:“你会开锁?”
 程际野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
 倾斜的细雨里,游星戈又有些迟疑地问:“那你为什么上来的时候不撬开?”
 因为下雨,空气里也是雾蒙蒙的,加上是晚上,游星戈不太能看清他们的主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了他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才开口解释道:“我忘了。”
 忘掉自己原来是个撬锁高手吗?
 游星戈的嘴角抽了抽。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同样生了锈的铁门被推开时只能发出吱吱声,下面是一段楼梯,很昏暗,扑面一股泛着冷潮的灰尘味,透过光正好能看见那一小段他们上来用的工具梯的一角。
 卷发青年往雨淋不到的另一边楼梯走下去,没忍住嘟囔道:“好黑啊”。
 接着他连头都没回,很自然地向后伸出手:“下来吧。”
 程际野垂眼看了下他的手,雨滴倾斜着落下来,那只手上沾了水,从润泽的指尖往下淌着,落在台阶上无声无息。
 这是他们根本没有吵过架的冷战和好的征兆。
 程际野却僵住了脚步。
 见他没有动,卷发青年疑惑地回头,伸出的手晃了晃。
 小雨飘摇,程际野的背后就是一整片快要电闪雷鸣的昏暗雨夜,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雨从天台边飘进来,带着清新的泥土和草地混杂的味道。
 除了夜晚寂寂寥寥的雨声,就只有清晰可闻又异乎寻常的呼吸声,在两个人之间间落地起伏。
 游星戈说:“你淋雨呢。”
 话音刚落,这人就动了,将手递给了他,两只都不可避免沾到雨水的水握在了一起。
 交缠的,温热的,甚至是被雨水打湿的。
 湿漉漉的一个牵手。
 游星戈没回头,却在感受到牵手触感的时候弯起了眼睛。
 ……朋友都是这样的。
 程际野想。
 就算不是这样的,让他再多一个这样的夜晚吧。
 他蹭了蹭游星戈的掌心。
 最后一个夜晚。
 今晚过去,他们还是朋友。
 黑发的主唱嘴角扯出了个笑,这个笑对他来说难得温柔,带着淡淡的隽永。
 年轻的时候会有很多次动心,程际野不愿否认它,他当然承认它。
 但是把关系暂停在这一步,才对所有人都好。
 一直以来,能让程际野犹豫过的事情不过那么两三件,想清楚之后当然就会止步。
 水泥台阶边生了杂草,雨夜带着点湿滑,他们先后踩过去,也没有完全压制它的生长,还在颤颤巍巍地冒着尖。
 甚至因为他们开了天台门,雨停后第二天的阳光就能慢慢照到这里,让它在阴暗的角落里郁郁葱葱地生长。
 自这天起,他们的关系恢复了正常。
 乐队里也一片井然有序。
 那些带着疏远的日子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每天早上的早饭依旧默契地挂在门把手上,讨论词曲的时候最主要的part依旧寸步不让,对视也不会眼神回避,只有程际野带他坐机车的时候嫌麻烦,还硬逼着他学,游星戈压根不好说自己本来就会,硬着头皮假装手忙脚乱地学了几天,就轻松上手了程际野的爱车。
 光看相处时的举动,只会认为他们依旧和以前一样的好关系。
 是不用也不会想太多的朋友。
 乐队的贝斯手轻易发现了这次转变,虽然一头雾水,但这是件好事,繁忙的乐队生活里,他很快就把它忘了。
 他们的演出越来越多,场子日渐爆满,开始筹划的录音带也提上日程。
 有时候走在南平巷子里,就能轻易遇到喜欢他们的粉丝,查尔斯已经得意扬扬地签出去不少签名,字体中英混杂,光看签名还挺好看。
 游星戈已经听过他在耳边讲过了一次又一次事迹,絮絮叨叨包括正在追他的女生,有时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们聚在一起玩卡牌游戏,游星戈还捏着牌忍受着查尔斯的语言轰炸。
 “所以你就是为了证明上次我开玩笑的那句是错的。”卷发青年最后抱怨道。
 他指的是上次开玩笑的那句恋爱经验少。
 “那倒也不是,”金发小辫的鼓手也没炸毛,只是得意的表情一滞,想了想才接着开口,“这说明什么?主要还是说明我很适合搞音乐。”
 接着查尔斯就开始瞎侃,说自己有一天在音乐上出人头地了,他就洋洋洒洒写信给他那异国他乡的老爸,表示自己不需要继承家产也能活得多姿多彩。
 游星戈当他在开玩笑,结果后来挑时间问程际野的时候,这个人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真是富二代啊?”卷发青年挠了挠头。
 距离他穿书过去了太长时间,加上那本书的剧情写得过于流水账,跟传记似的,乐队的部分又占太少,他确实有些记不大清。
 程际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挑眉露出个很淡的笑容:“但他们家实行长子继承制。”
 游星戈一口水差点呛出来:“这都二十一世纪了。”
 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还真能听到长子继承制这种东西。
 程际野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上手拍了拍他的背,游星戈硬生生把自己呛住的动作又多延长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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