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的刀鞘在悲鸣颤抖,却无法逃离禁锢。
陆渊暂且把这个问题放下,他现在有个更迫切的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师弟会因那个人而死。”
系统骄傲昂首,【这是我们的推演出来的,每个世界都有千万种可能,这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陆渊默默收回手指握拳,他能感受筑基期那点聊胜于无的修为,被他一个召唤使用得干干净净。
系统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你要你的刀做什么?】
陆渊嘴角一抬,发出近似嘲弄的一声轻笑,“把你说的萧景春杀了。”
笑话,系统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师弟岂是一个因为情爱就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人。
系统内心呆滞,它自然不知道陆渊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差点被他吓关机。
我伟光正的位面之子呢?这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么?
它感觉自己的内核快烧着了,【我不是让你杀他啊啊啊!你可千万不要自由发挥啊!!】
与此同时的百域魔疆,一群所谓的魔修正在一起开会。
上半夜追着陆渊跑的夜长老本名夜通天,顶着很拽的名字,但在百域魔疆四判官八长老中,位列末流。
虽然为百域魔疆鞠躬尽瘁了很久,但实在是修为平平,主打一个四平八稳,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他被万魔令召回的时候,会议大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的魔修,他们平时经常或站或躺,或歪靠在柱子上,充分展示了符合魔修刻板印象的一面。
而今天他们战战兢兢地跟群受惊的鹌鹑一样,纷纷躲藏在角落里。
夜通天看着今日那么严肃的场景,开始思考怎么把刚刚没抓到人的事情,含蓄地跟上级汇报一遍。
磅礴的魔气带着风刃闯入大殿。
众魔修被这霸道强硬的气息冲撞得叫苦不迭。
夜通天警铃大作,极少露脸的陵川渡,今日竟亲临主殿。
魔气已成有实体状的黑色烟雾,轻柔缱绻的围绕着陵川渡游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宛若游丝,不疾不徐地攀上所有人鼻腔,那是踏过尸山血海的味道。
众人畏缩在台阶下,俱低头不语。
高阶之上,传来陵川渡及其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神刀不觉,醒了。”
在主殿之内的无不是修真界大能,修为最次也已至化神,但是却被陵川渡这句话震得满目皆惊。
谁不知道神刀“不觉”的主人是何人,但全天下唯一能召唤它的人,早在一百余年前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像是印证他所言非虚,百域魔疆忽如地动一般,剧烈颤抖起来,房梁和支柱嘎吱嘎吱得叫嚷着,好像在喊我不行了我真绷不住了。
底下的众人这会更不敢乱吱声了。
但是他们内心都在咆哮,见鬼了啊!到底是谁召唤了“不觉”!
除了陆渊,世上还有人配拿起“不觉”,而陆渊却又是百域魔疆的禁忌之词,大家支支吾吾,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坚决不做第一个送死的人。
在大家争相用眼神怂恿别人去慷慨送死的时候,一道裂山分海的气劲横扫过境。
那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自临安镇方向,往外无尽的漫延,让无数生灵在这股绝对的力量下敬畏匍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魔尊的黑袍曳地而去。
******
在不久之前。
陆渊正在客房内死死盯着自己的窗户。
木窗传来了叩击声,三更半夜显得尤为的清晰。
陆渊眉头一拧,他这是在三楼!
叩击声伴随着沙沙的窗纸摩擦声,撕开了寂静的夜色。
外面不知道什么玩意像是等烦了,全力猛地一击撞向窗户。
先是窗纸不堪受力撕裂,接着边梃应声碎裂,木头残片飞了满地。
透过月色,陆渊看清是一个人脑袋滚了进来。
一想到刚刚是这玩意敲他的窗户,陆渊瞳孔一缩,手心有些发冷。
陆渊轻触熄灭的烛芯,烛火重新跳跃起来,亮光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他借着火光看清了地上的人脑袋。
是这家客栈的店小二。
支摘窗发出嘎吱一声,陆渊寻声望去。
店小二脖子下的身体,正在努力往刚刚自己脑袋撞出的洞里面钻。
断颈处向上升腾着一缕缕黑色的魔气,像是张牙舞爪的触手。
......吊诡。
陆渊将目光从还在蛄蛹的身躯上挪开。
烛火摇曳,是身后传来一阵风,正带着人影在墙上微微摆动。
自己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陆渊一转身,正对上一脸微笑的掌柜。
如果他的嘴角没有咧到耳朵根的话。
陆渊还能从容地回他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陆渊突然暴起,反手一掌将大理石桌子震碎,桌子转瞬在他掌下裂成细小石块。
他手腕微动,石块脱离地面,悬空而起,以可怖的速度砸向掌柜,将掌柜身侧的墙壁穿碎。
而掌柜不闪不避,任由石块将他撞的千疮百孔,他身上的魔气一点点渗透出来,散发着难闻的腐烂气味。
窗户发出最后的呻吟,店小二成功地爬了进来。
掌柜的眼珠子都被砸的掉出眼眶,他依旧笑咪咪地看着陆渊。
店小二还在地上爬着,摸索着自己的脑袋。他摸到自己的脑袋,欣喜地把它安了回去——就是安反了。
两个人看上去杀伤力一般,恶心程度很大的人,慢吞吞地挪向陆渊。
陆渊缓缓地闭上眼睛,像是被这两人恶心到了一般。
两人看着陆渊放弃了抵抗,欢天喜地加快了步伐。
却见陆渊阖上了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燃烧着灿金色的竖瞳,像一条蛇蜿蜒俯首。
但更像是一条龙,只待施雷霆手段,诛杀邪逆。
他身量极高,此刻正无悲无喜地俯视着二人。
淡金色的光晕将他笼罩,神性和不祥矛盾地同时降临在他身上。
“滚。”
瞬间万物皆静,而后猛得狂风骤起,酒楼外的灯笼剧烈地晃动着,灯笼中的烛火倏地熄灭了,伴随着宛若碎石砸向屋顶的声音。
暴雨气势汹汹而来,客栈不堪重负,在这极为蛮横的力量下化为废墟。
浓郁的光芒如同融化的鎏金一般流淌在临安镇上空。
在距陆渊死之后的百余年后,古神之血再一次现世,一时间只见仙乐缭绕为之道喜,神光渺渺前来授礼。
掌柜的脑袋被巨大的力量抽离脖颈,他的头颅艰难地转了一圈,发现大堂的门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个门槛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这下好了,可以不用给门轴上油了。
他想着。
便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体慢慢化成齑粉,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之中。
“陆师兄,你没事吧!这个镇子有问题!”沈循安处理完不知道从哪里爬进自己房间的邪祟,便想起修为可怜的陆师兄。
他祈祷着对方可千万别被邪祟吃掉了,准备冲进陆渊的客房的时候,整个客栈塌得很彻底。
他艰难地咳喘了几声,挥手驱赶漫天的烟尘,在不远处看见还勉强站着的陆渊。
对方脸上溅落一点血迹,面色也苍白得很。
“你没事吧?”沈循安只当他是吓到了,便又问了一遍。
他指着天上,“不仅镇子上古怪,你有没有发现,刚刚有一道很恐怖的力量召唤来了仙乐神光。”
陆渊心想他能发现不了么,他的神之血此刻炙热得在他的经脉中咆哮沸腾,难以控制的力量瞬间在他躯体中四散奔走。
没有他自己本身的躯壳,这具孱弱的身体使用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勉强。
他带着血腥气说:“有人来了。”
“什么——”沈循安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数枚符纸凌空射来,急速穿过断垣残壁,发出破空之声。
不偏不倚地贴在各个邪祟的心脏处。尸体宛若被电击,抽搐一下便立住不动了。
符文上并无咒文,仅在左下角题写“白玉京”三字。
白玉京是在九苍城式微后,迅速崛起的宗门,仅次于凤池宗。
如今凤池宗掌门不问世事,竟让它在修真界有一家独大之势。
熙熙攘攘来了十来号人,前排是位衣着讲究的公子,他右手拇指上佩戴一只上好灵玉所制的玉扳指,一身白色狐裘衬得他整个人都矜贵起来。
这位贵公子此刻在众人的簇拥下,顶着着一张看起来就娇生惯养的脸,正瞥着眼望向凤池宗众人。
他面若好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嘲讽,但是说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像是跟凤池宗的一群人说话,眼神却径自投向沈循安,“凤池宗诸位看起来略显狼狈啊。”
沈循安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在废墟里找他别的同门。
“你!”面容昳丽动人的公子即使动怒挂脸,也是极美的,他咬着牙说:“我好歹救了你们!”
沈循安眼神都没给他一个,“那便多谢萧景春萧公子了。”
系统记得陆渊的暴言,虽然陆渊现在的身体只是筑基期,但是他真的若想动手,不是没有可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杀死萧景春。
它努力地膨胀着身体,试图遮住陆渊的视线,恨不得长手能捂住他的耳朵。
陆渊的注意力全完全不在萧景春身上,他正凝视着街道两旁。
夜色更深了,气温诡异得直降,暴雨来得快,走得也急。
客栈轰然倒塌,靠近它的房屋甚至被余震牵连到。
但镇子上居然没有一个居民被惊醒。
凉气从脚底攀爬上来,像是一道酥麻的电流窜过脊椎。
陆渊吐出了一口气,化成肉眼可见的白雾。
整个临安镇是个死域。
只怕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死了。
陆渊将这种可怕的想法压下,不动声色地望向隐匿在黑暗中的房屋。
这哪里是房子,那分明是一排排蛰伏的凶兽,只等一声命下,便卸下面具,将无辜的人吞吃入腹。
周围响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是陆陆续续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门缝处露着数盏鬼火一样的眼睛。
眼睛一眨一眨,鬼火忽明忽暗。
萧景春后退数步,隐藏于白玉京众人之中。
他心里暗骂情报的失误。
白玉京近日接到好几次求救信件。皆是来自宗门势力范围所在的城镇。
而信件内容如出一辙,均是说他们做生意的亲人途经临安镇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白玉京情报系统认为,问题出现在了这些人居住的客栈之中。
分析的确实没错,但是问题不仅仅出现在客栈之中!
萧景春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放信号,求援!”
陆渊迅速盘算了一下周围邪祟的数量,对比了一下他筑基期的修为,他叹了一口气,怕不是要横死当场了吧。
离得近的邪祟有些蠢蠢欲动,便颤颤巍巍地推门而出。
这是一个集结的信号。
邪祟就跟开了闸的河水一样,涌入这条并不宽敞的石板街。
一瞬间,临安镇热闹地就像赶集。
镇民发出咕噜咕噜的喉音,像行动不便的老人,在街道上挪动着自己身体。
他们的面容在月光下飞速地变化,面颊上的肌肉猛烈地收缩着,短短几秒钟,皮肤便脱水般地干枯了。
这些人的肌肤因为收紧,嘴唇便向四边狰狞地扯着,露出森白的牙齿。
陆渊感觉已经能闻到他们喉咙里传出的腐臭味道。
隔着数十米,这些镇民不动了。
他们垂着干枯的头颅,喉咙里古怪的声音不断。
不对劲。
他们是在商讨!
陆渊心里一咯噔,这些变成邪祟的镇民,跟之前的店小二和掌柜一样,是有意识的,他们在打配合!
前排高大的成年镇民率先行动了。
缓慢的移动只是他们的假装,他们实际的速度极快!
这些人转眼功夫便已至众人眼前。
后排身体不甚强壮的镇民,发出刺耳的声音,令人不适。他们有的狡猾地攀上屋檐,有的则绕至人群后方,准备将这群修真者一网打尽。
一个镇民张开着双臂,从石板上蹬地而起,在平地上展示了人类无法做到的弹跳力,又如苍鹰狩猎般从高处一跃而下。
陆渊看着逼近自己的邪祟,对方尖锐的牙齿在他瞳孔中逐渐清晰。
金光交织如烟,快速不断地从陆渊的双目中流过。
他低声喝道:“不觉!”
“不觉”焦急万千,想要护主,却逃脱不得,万般困境之下,便分出一道刀气试图救主。
它的刀气横穿百里之地,气势未减,劈开夜色,横贯邪祟。
这抹刀气贯穿数个邪祟,才力劲减弱,堪堪停住。
陆渊同样被这抹气劲横扫出去,咳出一口热血。
凤池宗和白玉京的诸人纷纷愣住,萧景春本以为是白玉京的增援到了,但左看右看之下,未见一人前来。
沈循安边拔剑砍向面前的邪祟,边朗声道:“是哪位前辈出手相助?”
萧景春手忙脚乱,他本身是符修,近战就不是他的强项,他高喊道:“请前辈现身一见,若能施举手之劳,助晚辈逃出生天,白玉京必有重谢!”
陆渊费劲地把自己挪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了,温热的鲜血从他的鼻腔、嘴角往外洇出。
他强撑着精神,封住想要逃出他控制的神之血,让它陷入沉睡,消散在他的经脉之中。
他听着两人呼唤前辈救自己的声音,苦笑一声,前辈自己现在连抬一下手指都费劲,救己都很困难,更不用说救人了。
数不胜数的邪祟,渐渐地把他们逼在了一个窄小的空地里。
不少弟子已横尸在地,血液浇筑在刚下过暴雨的地面上,随着积攒的雨水四散流淌。
铁锈般的血腥味伴着雨后的风,慢慢向各处传播。
邪祟们志在必得,势要将这群修仙者一网打尽。
在这一瞬间,月亮竟生异变。
像有鲜血浸入一般,从它的一角缓缓淌过。
一道煞气袭来,先是如水滴般微小,转瞬化为滔天之势。
邪祟在这股力量之下,痛苦地摊在地上攀爬着。
临安镇里年纪尚小的邪祟在尖锐地哭泣,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会简单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痛苦。大人们嘴里哀嚎着,朝着修行者伸出手,像哀求又像咒骂,在月光下扭曲成各般模样。
最后,他们所有“人”都不动了。
整个临安镇成了被定格的人间惨剧。
漫天杀机现,血色不夜天。
天上玉盘俨然已变成一轮红月,赤色之下,每个人脸上都显得阴森可怖。
一人凌空而立,目光森然地凝视着所有人。
浩瀚如洋的气息阴冷地贴过在场众人。
萧景春身体剧烈颤抖着,他压根不敢抬头,已然是认出了对方。
沈循安握紧剑鞘,巨大的恐惧让他组织不起语言,若仅是邪祟,也许他们可以撑到救援。
——若是他。
若是他,沈循安紧绷着躯体,朝着对方遥遥躬身道:“陵尊主。”
陵川渡闻言朝沈循安看了一眼,他站在半空之中,而虚空之中宛若有肉眼看不见的阶梯,让他拾级而下。
他几息之间,已来到众人面前。
没有认出来的人,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来的人,是百域魔疆的共主,陵川渡。
一个行事全凭自己心意的主。
白玉京和凤池宗中年纪稍小的人,均是牙关紧咬,浑身僵硬。
陵川渡没有理沈循安,径直向众人走来,他周身魔气未散,表情模糊不清。
沈循安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谁都知道陵川渡行事乖张,万事只凭自己喜好定夺。
眼下他肯定不是来救他们一群人的。
陵川渡停在沈循安的面前,语调平稳,堪称有些亲切,仿佛他只是与小辈搭话一般。
“刚才天动异象,是何人所为?”
沈循安被他的举措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晚辈不知道。”
陵川渡见状,便把目光移到在场还活着的人身上。
眼神如有实体,压的人直不起头。
他将相同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众人,无人应答。
血月凌空,不详血光隐隐有吞天之势。
映照出所有人绝望的脸庞。
“真的没人知道么?”
陵川渡说话极轻极淡,但沈循安听出了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这是想要杀人!
沈循安思绪百转千回,还没思考出个什么来,只见一个凤池宗弟子,哆哆嗦嗦地指向一个角落:“是他做的。”
他不知道陵川渡要找那个人是何缘由,但是能分辨出陵川渡的不善意图,他不想与这事纠葛,只想尽快请走这座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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