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涼则选择在车门处停留了几秒。
他在逐渐偏西的日光下回忆着自己总共喝了多少酒,然后也跟着皱起了眉。
如果没听错的话。
他问的是:“你睡觉习惯关门吗……”
第019章
因庄园的存在,上山的道路被修建的平坦。旁侧的棕榈与榕树逐渐被灌木丛替代,蝴蝶兰紫色与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摇摇坠坠。
雨季仿佛在日光显露的瞬间宣布结束了,整个星洲,或许只有唐烛还如同个霜打的茄子。
他缩在马车的软垫里,有些后悔没听付涼的话,偏要喝下那半杯酒了。虽然没有完全醉,但说起话来嘴上却没再有把门。
加之付涼上车后也一副少有的沉默思索模样,一时间车厢内只显得他突出。
“付涼……”
“你就不好奇吗?”
“……店主老头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还有,你、你怎么不看那封信?你真的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吗?”
“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的。人家小姑娘独来独往,他一个老头子在山下开酒馆,真的会因为同情心就做这些吗?又是托邮差、又是去警局、还在这里拜托你。
付涼你觉得是不是有些、有些不对劲……”
付涼默默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毛毯,他实在无法告诉对方,自己从始至终思考的都是唐烛为什么要问他的房门锁不锁:“……”
“付——!”唐烛又要开口,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张毯子遮住了大半。
嗯……他吸了口气,嗅出上头沾满的熟悉香味儿。看来管家小姐还是醉心于给两人使用同一种熏香。
“不过你会接下这个案子吗?”唐烛的嗓音因酒精而变得沙哑低沉。
他从毛毯里露出晕乎乎的脑袋,补充道:“嗯,我是说这起失踪案…毕竟,这只是一起失踪案。”
不远处的森林里,有成群鸟雀因车队到访而飞离。透过玻璃,掠过青年的眼眸。
羽翼振动的声音响起又远离。
“说不准。”
付涼的嗓音依旧清冷矜贵。
唐烛有些意外,重复道:“说不准?”
居然没有直接否定?
在他的印象里,付涼从来是只有为了“新鲜感”才能打起精神工作的怪人。
难道是因为怜悯那需要靠卖书而生活的姑娘?可怜她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或者是为了向酒吧店主赠送的那些红酒表示谢意?
对付涼来说,无论哪种,唐烛都觉得离谱。
“嗯,他并未给我更多的信息。”付涼撑着脸,双目没有什么神采。这使他整个人显得随时还会倒头睡去。
“我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纳入度假计划之中,所以我选择让大卫跟随他,去看看那林中的木屋。”
显然,酒精完全没给他送来那珍贵的怜悯心。
唐烛处之绰然,心想大卫应该就是方才全程贴身陪同两人饮酒的护卫。
他不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毕竟…这种本应由“助手”做的事,比如帮忙套取情报之类的,他也可以做。
付涼不知怎么看出来他与平时的细微差异,以为他是对那人不放心:“不用担心,大卫是苏格兰场出身。”
苏格兰场,即是最初英国警局的前身。
他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虽然大卫是苏格兰场出身,但他一个人跟着店主去,然后再折回来将情况复述给你。这样……能完全说清楚吗?”
付涼面无表情:“不能。”
唐烛被他的坦诚折服:“……”
付涼:“所以保护好那地方才是他的主要任务,顺便还能找人探探镇子里其他居民的口风。”
“探口风?”至今为止,唐烛并没发现这个案子有什么地方特殊。说实话,他甚至没办法确定它是否是一起失踪案。
“不,有。”
付涼颇为骇人地答了一句,像是拥有读心术:“特殊的是甘索。”
唐烛的酒醒的差不多,却仍在接着酒劲儿说一些平日绝对无法说出口的话:“付涼,你说的清楚一点吧,我还是不太明白。”
青年抿了抿唇,毫无预兆地贴了过来。
他被吓了一跳,却没敢乱动。任由对方的手伸进自己的西装口袋,拿出来那张被叠好的地图。
直到发觉付涼并没重新退回自己位置上的打算,唐烛才肢体僵硬地偏回头。
上一回两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在女王号下甲板仓库里。
“看这儿。”天知道付涼怎么在没抬头的情况下发现了他在走神,指腹在那张标注着“缪斯”的纸上轻轻一点。
“好、好的,抱歉。”唐烛不敢再想别的。
被指出的地方是一片湖泊,标记着红湖。
“这里是木屋所在地点,画眉酒吧到这儿,就算是乘马车,也至少需要四十分钟。
那老头有一点说得没错,接连月余持续的阴雨天,一般不会有人选择这时候下山。就算会,至少也不会一人步行。山上野物流窜,时常有伤人的讯息传出。她没这么傻。”
付涼快速道:“所以,两种结果。要甘索真的冒雨下山消失在星洲某处,要么就是她还在山上,只是不在那间木屋里了。”
任唐烛如何判断,也不会相信一位女士会选择冒着暴风雨通过这条泥泞危险的路。
但……如果她还在山上的话,又会在哪儿呢?或者说——她还活着吗?
“……或许店主是对的。他担心的事情没准真的发生了。”唐烛如是说。
可他没说出口的话更多一些。
比如虽然“失踪案”是真实存在的了,可到目前为止,他也不觉得这里有哪一点吸引了付涼的注意。又比如……
他们是时候该下车了。
车队不知何时已经达到山庄。
显然,这座皇室山庄内的管家完全了解自家少爷的习惯,就算是马车已停泊一阵,也未曾有人上前打扰。
艾伯特少爷完全不着急,甚至说,还有心情将那张地图折回原样。而后无视唐烛已经摊开的双手,固执的偏要亲自其放回他的口袋。
不过,在这“漫长”的行动过程中,善心大发地解答了唐烛的疑惑:“你问我那老头是不是很奇怪,其实真正奇怪的人是甘索。看到玻璃柜台下层的书了吗,已经快要翻烂了。柜台上那本与其笔迹一致、且崭新的《呼啸山庄》,都标记着甘索的名字。”
青年向来只有脑袋“着急”,旁若无人地把马车继续当沙发使,快速道:“问题就出在那本《呼啸山庄》上。书的左右两侧还有一些勒痕,且大致呈三角形,说明它当时与其他书捆在一起,而且是最顶部那本。可它的封面上,却没有任何一点儿雨水打湿的痕迹——”
“这不太可能吧……”唐烛脱口而出。
一个姑娘,在大雨中拎着一摞书,徒步在野兽出没的森林里。步行三四个小时下山卖书,且最上面那本,甚至没有任何沾上雨水的痕迹。
“嗯。”付涼完全不在乎被打断,继续道:“我不得不告诉你,还有更加离谱的事。那就是刚刚老头给我的信,如果没有没错的话,这是邮差曾冒雨送上山的诸多信件中的其中一封。地址填写的是红湖小屋,收信人甘索。
没错,有人在雨季给甘索寄了很多信。虽然由于天气原因,并没有其他居民上山,可邮差却会每隔两天至少将信件送至山谷内。”
他拉开窗帘,边说边朝外伸出手去,一封信被递了过来。“如果老头所说如实,那么他与邮差一起去过红湖查看甘索的踪迹契机,也正是因为邮差每逢再次送信时,木屋外信箱里的信件都已经被取走,而从某天起,信件开始滞留在屋外了。”
唐烛吞了吞口水:“……就是说,店主很久没见到甘索,正巧遇到邮差,得知此事。两人一起上山,结果发现甘索人不在木屋。他们便猜测甘索失踪了,甚至还去了警局。”
付涼依旧没打开信封,只是点了点头,将其重新递了出去,并朝外做了个手势。
庄园的管家会了意,亲自来拉开了车门。
唐烛愣是没看见那封信究竟被给了谁,探头探脑道:“付涼,为什么不看看那封信呢?我觉得肯定能发现些什么。”
付涼已经下了车,随意拢了拢自己宽松的晨衣,朝他歪了歪头:“下车吧。凡事都有先后顺序,如果我看了这封信,兴许我们连晚餐都没办法好好吃了。”
唐烛不好再说别的,特别是关于这件横生的失踪案,只是提醒道:“好吧,那你一定收好了……”
说罢,他微微弯腰下车。再抬头时,被眼前这座皇室山庄的华丽程度撼地动作一滞。
积雾山庄整体为巴洛克风格建筑。人在庭院修剪别致的灌木与雕刻繁琐的喷泉内,远远看到主建筑为一栋灯火辉煌的五层高楼。
高大玻璃窗、大门之上与窗棂皆有代表英格兰皇室的雕刻装饰,与楼体繁复优雅的巴洛克线条融合。
“唐先生,欢迎您来做客。”管家朝他示意后主动在旁侧带路。
他跟着穿过波光粼粼的喷泉与诸多古董雕塑,进入宽阔的中厅。两侧整齐排列装统一的仆从向他们鞠躬,有点儿像电影里的场面,这使得他觉得浑身难受。
进入穹窿顶大厅,拱顶满布雕像和装饰,中央悬挂着一顶巨大的水晶灯,烛火早在太阳西落前被点燃,照亮了大窗外的两侧侧廊。
看着看着,唐烛本来忙于惊叹与欣赏的心中,轰然警笛大作。
操,为什么要点这么多蜡烛???
“好危险。”发生个火灾什么的,仿佛稀疏平常。
付涼步伐依旧平缓,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位室友口中的话有任何逻辑。或者说,他就要习惯这稀奇古怪的胡言乱语了。
很久之前,为了做一项实验,他曾经在伦敦东区的精神病医院呆过一个月。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些人说话也有同样的习惯。
虽然心中已经将唐烛与那些疯子胡乱混为一谈。可他的视线还是不由地找到了男人“如临大敌”的脸。
审视几秒后发觉自己仍旧难以看穿,这颗脑袋里此刻又蹦出了怎样的难题。
“怎么了?”男人为难的表情却在烛火前一次晃动后消失不见。
付涼没意识到他在问自己些什么。
“我是说,或许你在为了什么而发难吗?”唐烛眨了眨眼,毫不避讳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么问。”他停在那排巨大落地窗的跟前,示意管家退出两人的交谈范围。
对方望了望管家的方向,又看了看他的脸,如实说:“啊,因为…因为你很少皱眉的。我的意思是,一般情况而言,你只会因为没有心怡的工作填满行程而…不高兴。”在解决难题时,反而他的眉梢大都会因兴奋而舒展。
付涼听着他如此坦诚的话,不由地正经起来,顿了顿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对方怔了怔,与酒意区别开的绯色攀上侧颈与耳廓。
男人在他眼前,欲盖弥彰地侧了侧脸。
“也、也没有。就……一般。”
付涼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其它事,还真有可能会拿唐烛打发一些晚餐前的珍贵时间。
虽然深知自己生出这种兴趣有多难得,他还是没这么做。只看了眼男人,嘴上快速道:“布莱恩,带客人去挑间屋子。一个小时内不要让任何人出现在我面前,包括维纳派来看我是否健全地到达山庄的信使。”
临走前,他路过唐烛身边,“那么,晚餐时再见面吧。”
男人不由得向后缩了缩:“啊,好、好的。”
付涼走得匆忙,欣长的身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烛火摇曳的长廊里。
落地窗前,只还剩下唐烛与管家。
“唐先生,请跟随我来吧。”
听见布莱恩的话时,对方已经说了至少两遍。
“您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走吧……”
唐烛总不能解释自己正因为你家少爷少有的礼貌而感到震惊。他只能踩着过分光滑的大理石,乖乖跟着管家穿过了长廊。
布莱恩这管家也当的不容易,山庄建筑对于普通居住来说显得过于宽敞。在他的带领下,唐烛挑选房间挑出了游览景区的体验感。
这老爷子头发花白,身量均匀,胸前挂着一副颇有年头水晶镜片的眼镜。每路过一处房间,便能分别从采光、家具、配置各个方面分析一通。
唐烛哪里懂这些,只大致记得那些棋牌室、戏剧间或者书房的位置,其余便是跟着点头,懵懂地跟着管家逛完了二楼。
“等等、请等一下。”他实在觉得转悠地有些晕,脑袋里也装不完各个房间的模样,终于叫停了敬业的老头。
布莱恩以为他有满意的歇息地,满怀期待问:“您是有钟意的地方了吗?”
唐烛为难地杵在走廊里,迎着老头的目光,干干巴巴道:“就……就,跟你们少爷住的近一点就好。”
毕竟还能帮忙抓个小偷,救个火之类的……
闻言,布莱恩超强的表情管理还是有了破绽,为此他缓缓笑了笑:“啊,好。”很有职业操守地没有追问。
“我、我其实是觉得,这儿太大了,有点儿空荡……对,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毕竟山庄有些陌生,我想,我或许会睡不好,所以……”唐烛东一脚西一脚地解释。生怕对方认为自己有什么不良居心。
“是,我明白的先生。也有客人说过独自居住有些害怕。”
“不、不是害怕、我不害怕。”这属实戳中了唐烛身为成年男人的“自尊心”,他扶了扶额头,到嘴的辩护又重新咽了回去。
是,这确实是能挨着付涼住的好借口。
两人在走廊内僵持了几秒。
布莱恩老头思索了片刻,对他出奇地坦诚:“唐先生,据我猜测,小殿下八成会住在实验的房间内。毕竟他已经让人将所有从俱乐部带来的皮箱搬了过去。如果您坚持住在距少爷较近的房间的话,要不然,就选这间?”
唐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自己面前的门。
他怔了怔,觉得嘴巴有些干:“实验…难不成,付涼现在就在这儿附近?”他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生怕打扰到谁。
老头又换了个方向指过去,“是的先生,小殿下应该是在那儿。”
唐烛望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白色双开大门,从地毯上看见了门缝泄出的淡淡灯光,木木点了点头:“好、好的,麻烦了。就这儿吧。”
这时候,又有个女仆出现在两人身后。她向唐烛问了好,随后告诉了管家什么。
老头点了点头,“让他在会客室等候吧,晚餐时,我会找个合适时机告诉少爷。”
接着,女仆再次小声说了什么,才离开了走廊。
布莱恩为唐烛打开了客房的门,微微鞠躬道:“唐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听说您身上有伤,您先休息一下,医生即刻到。”
唐烛摆手表示无碍,还是被引着进了房间。
看样子是维纳派的人到了,他想。
“那您换了药再下来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少爷每次都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出实验室。”布莱恩再次表示歉意:“您的伤口无法饮酒,我得立刻去吩咐厨师换掉您的饮品。”
唐烛复刻着老爷子的鞠躬礼,好不容易才将人鞠了出去。
他踩着柔软的地毯,借室内的烛台环视周遭。而后举着烛光,拉开了洁白的丝质落地窗帘。
眼前是一个露台,种满了绿色植被。昏暗视线中,隐约可见其间含苞待放的花苞。
山庄归为皇室所有后做了修整,为了保证安全,极少有能与外界直接敞开的阳台。再看这室内的布置,八成是提供给女性客人使用的,或许露台也因此保留了。
他向外探了探身子,正巧瞥见隔壁房间明亮的玻璃窗。没有拉窗帘,因此还能看见室内青年的阴影。
片刻后,一个金发男人拎着药箱敲开了他的门。恭敬地向他问好后说明来意。
唐烛配合地离开阳台,重新回到卧室。随意找了半边沙发坐下,三两下脱掉半边衬衫,大喇喇露出了自己半边手臂。
医生将药箱放在了茶几上,似乎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姿势开始。
他下意识伸手拉了真准备蹲下的男人一把,示意他没必要这样。
直到偏过头,看见医生不自然的神情,唐烛才意识到什么,撒开了手,掩饰起来:“医生,我…并非是什么贵族,只是个来住几天的平民,您可以…找个合适的位置坐。我的意思是,这样换药可能会更好一些。”
医生缓了缓,最后还是极为绅士地向他道谢,依旧保持着弯腰的站姿,解开了他手臂的纱布。
“您是跟着维纳大人的人来的吧?”唐烛试图与男人交谈,可惜对方完全一副长期受贵族工作环境影响的模样,除了得体的笑容,对其他闭口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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