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家的马车先在西街的胡府停下,朗星河提着食盒下车,看着胡家门房急匆匆跑来,蓦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提前下拜帖。
算了,反正自己不守规矩惯了,胡家人肯定都习惯自己的突然造访了。
自我开解完毕,朗星河抬步上前,开门见山道,“我是来看你家三少爷的,他还好吗?”
朗星河的直球,门房下人接不住也不敢接,连声道,“朗少爷请稍等片刻,我们这就进去回禀。”
说着就见几个穿着墨蓝色小厮服的小厮急急往府里跑,其中一个因为跑得太急还被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个狗吃屎。
见这些门房小厮们惶恐如同遇见恶犬的模样,朗星河不禁摸摸下巴反思,自己有这么可怕?
连忙道,“你们不着急,我不急的。”
“不急不急。”门房满脸堆笑,引着朗星河往里走,在看到朗星河身后跟着的一串小厮护卫时,面露难色,面皮皱巴得像是包子皮。
“额.....”朗星河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自己上门做客便也罢了,带着一群护卫上门,那是要踢馆吗?
思酌片刻,朗星河点名,“请顾仙师随我一同进去便可,其他人在外头等我吧。”
顾仙师是四个护卫中最厉害的一个,剑修,据说金丹修为,因着欠他哥好大一个人情,这才屈尊来做朗星河的护卫。
门房不知顾仙师的身份,但见朗星河这般称呼和态度,自然也重视起来,低头弯腰引着二人往府里去。
刚走没两步,就见胡之腾大哥迎面走来。
“胡大哥安好。”朗星河乖巧行礼。
以前胡家大哥是“阶级敌人”,如今胡家大哥是“受害人家属”,自己连累了胡之腾,此时见着胡家大哥不自觉地夹起尾巴老实做人。
看着亲自提着食盒的小少年,胡之华心情复杂。一方面,他暗恨这小子带坏了自家阿弟,又连累阿弟落到如今的困境。
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有情有义,危急关头以身相护,不抛弃、不放弃。这不是谁都能做到了。
朗星河用余光去看,就见胡家大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像是萝卜地一样,连忙认错,“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胡之腾了。”
“不必如此,你也并非故意。”说罢,胡之华嘴巴紧闭不再多言。心道,好话好人都让你这小子给做了,我再为难你,岂不是显得我不通情达理了?
朗星河偷瞄着胡家大哥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胡之腾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
“随我来,他在自己院子里。”胡之华挥挥衣袖,大方放行。
朗星河心中一喜,没想到胡家大哥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了,屁颠屁颠地跟在胡家大哥的身后往胡之腾的院子走。
走着走着便觉着不对劲儿来。
朗星河擦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扯扯衣领,疑惑道,“怎么越来越热了?”
等一脚跨进胡之腾的院子,朗星河已然大汗淋漓,脸上的汗水像是刚刚洗了脸没擦干一样。此时不需要旁人解释,朗星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应该是胡之腾身上的业火缘故。
“小狼!你来看我啦!”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朗星河寻声望去,啥都没看到,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红旋风刮过,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正是胡之腾风风火火地向着朗星河扑来。
“哎呦!”朗星河连忙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抵住胡之腾,“你怎么光屁股呢?!要长针眼啦!”
此时的胡之腾梳着一只冲天辫,浑身上下只穿了件红肚兜遮住脐下三寸。
“哎啊,你瞎讲究什么呢。”胡之腾拍拍朗星河的屁股,“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见过。”指的是先前朗星河化形裸奔之时。
“怎么回事?”胡之华眼神一利,觉得话题有些不对劲儿。自家阿弟光溜溜可以理解,因为身负业火着实燥热,恨不得每时每刻睡在寒冰上,衣物自然尽量少穿。可那狗崽子在自家阿弟跟前坦荡荡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朗星河声音拔高,随即赶紧打开食盒,转移话题,“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新鲜研发的水果茶!”
朗星河满心欢喜打开食盒,然后傻眼了,出发是还晶莹剔透的水果茶沙冰已然化作了一壶浑浊的液体,看起来既不美观,也不美味。
朗星河喃喃自语,“啊,沙冰化掉了。”
“没事儿。”胡之腾捧起瓷杯举到他哥面前,眉眼弯弯,笑道,“哥,来点冰呗。”
“!”胆儿肥了啊胡之腾!朗星河大惊。
然后,朗星河就见胡家大哥非常没有风度地翻了个大白眼,鼻孔里喷出一股恶气,抬起手来。
就在朗星河以为胡家大哥要抬手给胡之腾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一道散发着寒气的白烟从朗家大哥指间溢散出。
寒烟散去,瓷杯里的柑橘雪梨茶已经冻成了一个冰疙瘩。
“不对。”胡之腾看着冰疙瘩不满意,“是要沙冰,像沙子一样的碎碎冰粒子。”
朗星河惊叹咋舌:啧啧,胡之腾这家伙是烧变异了吗?肚子里除了胃就全是胆!
谁知,胡家大哥竟然忍了,只是白眼儿翻了更大了些,却没动胡之腾一根毫毛,只见他五指一收,“咔嚓”几声脆响,瓷杯里的冰坨坨便变成了细细的沙冰。
“厉害了!我的哥!”朗星河终究忍不住惊呼,头一回觉得修仙也不是全无用处,就胡家大哥这一手,完全可以创业开奶茶店,连制冰机和碎冰机都省了,大大节约了生产成本。
“谁是你哥了?这是我哥!”胡之腾不服。
朗星河厚脸皮道,“你哥就是我哥,我哥就是你哥,我们这叫哥哥共享。”
“共享,让生活更精彩!”
胡之华着实待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倘若继续听着两小子胡言乱语会忍不住揍人的。
胡之华拂袖离去,朗星河立马拉着胡之腾,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厉害了小胡同志,几天不见,你这是翻身奴隶当家做主了啊!”
胡之腾仰着头,尖下巴恨不得戳到天上去,得意洋洋道,“那是!”
自打自己白狐狸出门,红狐狸回家,胡之腾就发现自己的家庭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把自己宠上天的大哥又回来了!
“哇,好冰凉!”胡之腾闷掉一口冰沙,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滋味在口腔中迸发,发出了满足的叹喟。
看着烧得红彤彤的胡之腾,朗星河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担忧问道,“哎,你感觉还好吗?”
“还好,就是热了一点。”胡之腾不在意道。
朗星河心里歉疚,低声道,“你放心,我哥说会帮我们找到极寒灵宝的,到时候你就能恢复如常了。”
“这不怪你。”胡之腾看出朗星河的歉疚,双手抱于胸前,得意道,“我还要谢谢你呢,倘若不是和你一起被掳走,我还觉醒不了天赋呢,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踏入仙途。再者,我觉醒的这个业火可是很厉害的。”
胡之腾继续道,“先前大掌司司告诉我,火种对炼丹师很重要的,拥有好的火种才能淬炼草药,业火可是顶顶厉害的火种。”
“原来如此。”朗星河若有所悟。先前他哥说过,胡之腾这种血脉觉醒非常难见,一般都是因为极其深种的执念才会出现这种极小概率事件。
胡之腾这段日子执着于干出一番大事业,心心念念地想要成为炼丹师。于是在生死攸关之际上古赤狐的血脉占据了上风,觉醒了自己内心最希望得到的力量。
“对了,我哥前天夜里接了紧急调令,已经走了。”先前答应将两个小伙伴引见给他哥的承诺是暂时达成不了了。
“啊....”胡之腾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遗憾,随即笑道,“没关系啦,你大哥肯定很忙的,这次也多亏他,我才没有被吃掉。”
“不过我帮你打听了一些修仙的信息。”朗星河将自己从大哥哪儿得知的情报一一道来,从大荒灵气稀薄,妖族的天赋觉醒,到藏书阁里为什么没有修仙书籍的猜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胡之腾。
末了,朗星河叮嘱,“内部消息,杜绝泄密,知道吗?”
“嗯!”胡之腾重重点头,一脸气愤,“真是太坏了!他们自己修仙怎么就不肯旁人修仙了?凭什么啊!”
朗星河倒没多大感觉,毕竟世道如此,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是科技世界,还是修仙世界,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就有压榨和剥削,就有人上人。
朗星河耸耸肩,无奈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呗。”
“我肯定不会!”胡之腾拍案而起,大声道,“以后我有本事了,一定广收门徒,将一身所学全都传给世人。气死那些大坏蛋!”
胡之腾嘟囔道,“我修仙才不是为了成仙....”
朗星河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胡之腾脑子打结,心中的感觉难以表达。倘若说一开始他修仙的目的并不单纯,就是想压他哥一头,让大哥正眼瞧瞧自己。如今经历绑架风波,又初窥世界的黑暗一隅,胡之腾觉得自己应该有更伟大的目标。
“为了什么?”朗星河坏心追问,他知胡之腾其实内心还迷茫着呢,哪里能说得明白。
胡之腾哼唧两下,不服道,“反正,修仙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能够说出“修仙不是目的, 只是手段”,朗星河觉得已经足够振聋发聩了。
在朗星河看来,许多修仙者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修仙, 为了权利?为了长生?为了探索世界的终极奥义?
胡之腾看出朗星河对修仙的不屑一顾,好奇问道, “小狼你难道不想修仙吗?”
朗星河摇头,“没有。”自己修仙做什么呢?自己不求长生, 活个八九十岁已经足够了。自己也不要争王争霸, 不需要强大的武力值。所以,自己干嘛要修仙?
“可是.....”胡之腾面露纠结,“那小狼你会死很早的啊。”
朗星河:“人固有一死, 死就死呗。”
“好吧.....”见朗星河真的不在乎, 胡之腾便接受了小伙伴的想法,随即拍拍胸口道, “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帮忙庇护你的子孙后代的。”自己就觉醒业火了,一脚跨进修仙的门槛了, 肯定能活更长。
朗星河:???自己还正值青春年少,就开始讨论自己的身后事,是不是有点不适合啊??!!!
“未必呢。”朗星河没好气道,“你忘了夫子说过, 十个炼丹师就有一个死于炼丹事故。”要不是炸炉死的, 要不是自己被自己创新研发的丹药嘎掉的。
“所以!搞不好我比你长命!”
“我才不会!”胡之腾跳脚,一脚踩到石凳子上, 力图高过朗星河一头,“以后你孙子孙女都得叫我爷爷、爷爷、爷爷!”
“想得美!”朗星河三下两下窜到桌子上去, 压过胡之腾一头,“你这么想当爷爷,你咋不去种葫芦,一根藤上七个娃,都叫你爷爷!”
“啥葫芦?”
“是葫芦娃。”
很快,两个人的话题便歪楼了。从修仙的终极奥义一路歪到爷爷和蛇精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直到医修过来,两个人才停止了天南海北般的无脑瞎扯。
身着紫衣的医修是朗方辉安排在胡府的,就是为了在找到极寒灵宝前帮助胡之腾先稳住身体情况的。
“小少爷可否暂且退下?某要为胡少爷疗伤了。”所谓疗伤其实治标不治本,就是用灵气温养经脉内府,可以让胡之腾感觉舒服些,但也仅仅如此。
朗星河见状便与胡之腾道别,“你好好休息啊,我明日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你快走吧。”胡之腾挥手催促,“我这儿好得很,一点儿事都没有,你不用每天来。”
朗星河一步三回头,一直到胡之腾被医修带走,再也看不到身影,才迈开步子离开了。
走出胡之腾的院子,却见胡家大哥背手立在院外,一动不动像个沉默的石像。
“胡大哥.....”朗星河小步上前,“我哥说会帮忙找到极寒灵宝。”
朗星河原本是想等极寒灵宝到手,直接将灵宝送来胡府。可转念一想,胡之腾这副模样,家人肯定心焦不已,倘若自己先透个气,或许能有安抚作用。
“谢谢朗司长关心了。”胡家大哥声音淡淡,却没有拒绝,又道,“我这边已经放出悬赏令了,不惜一切代价寻赏极寒灵宝。”
朗星河心道,胡家兄弟还真是相爱相杀,平日安稳度日的时候,相互看着对方不顺眼,说什么干什么都能挑出刺儿来,如今一方落难,另一个却是鼎力相助,不见嫌隙。
在这一刻,朗星河一直坚定贯彻落实的“咸鱼”方针突然就动摇了。
他不禁想,胡之腾今日受难,胡家大哥倾尽家产重金发布悬赏。倘若有一日胡家大哥遇到险境,胡之腾能做些什么?
再延伸开去想,自己如今过得逍遥日子,全都倚仗着爹妈和兄长,倘若有一日家中落难,自己能做些什么?
天有不测风云,真到了那一日,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揣着这样的念头,朗星河心事重重走出了胡府,继续往西,向着城防卫去了。
熊家世代统领城防卫,住家就在城防卫府衙后面。朗星河下车说明来意,却被告知熊有渔不在家。
“?”朗星河还以为在不上学的日子里,熊有渔都是在家睡大觉呢。
“十二少爷去了校场。”熊家主脉旁支不分家,堂兄弟们一同算齿序,熊有渔在这一辈里排行十二,家人一般叫他小十二。
“校场?”朗星河心想,这校场不会是自己以为的那种校场吧,熊有渔去城防卫练兵演武的地方做什么?
朗星河跟着一个守卫往城防卫校场去,一路上时而不时地有打着赤膊露出精壮肌肉的大汉越过朗星河一行人,大步流星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见小少年面露疑惑,守卫小兵解释道,“这些都是换岗下职的兄弟,趁着天色尚早去校场上练两把,出了一身热汗,再泡个热水澡,一晚上好睡眠。”
如今天下大安,永昼城的治安也很不错,说是路不拾遗也不为过。这就造成了城防卫的守卫们一身精力无处安放,于是就有了下班去校场训练的习惯。一方面消耗消耗精力,另一方面,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武艺不练也会生疏的。
“大家都很积极认真,永昼城的安居乐业离不开你们的付出。”下班还主动加班,多难得啊!朗星河几乎要鼓掌了。
守卫小兵羞涩一笑,“都是我们该做的。”
一路说着话,又过了三道关卡,一次次验明了身份,一行人总算抵达了校场。
校场上热闹极了,简直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了。朗星河放眼看去,满眼都是打着赤膊,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壮汉,或是弯弓射箭,或是挥舞刀棍,还有光着膀子在摔跤搏斗的,围观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
“熊有渔呢?”在壮汉群里搜罗了一圈,朗星河没看到熊有渔的影子。
守卫小兵抬手指向远处,“十二少在西南角那边儿呢。”
朗星河顺着守卫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个赤膊着上半身的小子,弓着身子,肩上拉着一根纤绳,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块一人高的巨石。
那小子浑身发力,身子绷得紧紧的,弯腿呈弓,脚下发力几乎陷地里去,可那巨石还是浑然不动。
“那是熊有渔?!”朗星河失声尖叫。
“这是虐待!”熊有渔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 ?
“不不不。”守卫小兵连忙摆手解释,“是十二少爷主动要求的训练。”
“瞎扯蛋!”朗星河才不信,撩起袍角撒腿往西南角跑去。
穿过一群浑身臭汗的壮汉,朗星河气喘吁吁来到西南角,一手拽住纤绳,大喊道,“大头!谁欺负你了!”走近一看,小少年肩背上的红痕鲜红刺目。
“!”拉石头的少年浑身一震,扭头向后,眼中惊喜迸放,“小狼,你怎么来啦!”
看着熊有渔的笑脸,朗星河生气了,大喊道,“你是不是傻啊!被欺负还笑!”
“哈?欺负?谁被欺负啦?”熊有渔眼中茫然。
“你啊!”朗星河咬牙,“你看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都成巴掌小脸了!”
熊有渔一直胖胖圆乎乎的,脸蛋就像糯米团子一样,可眼前的这个人还是熊有渔?!走在大路上遇见恐怕对面相逢不相识!瘦得像是被对半劈开,只剩下原先的一半大小了。
“不是的。”熊有渔总是明白过来,连忙道,“我这是开始熬筋锻骨了,自然会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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