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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殿上(枕庸)


他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说:“皇叔和宋南曛来的时候,子春人还醒着,他对朕说……他说他不怪段纸屏,他说他心甘情愿。”
那是浑身是血的周禾竭力张开眼睛,笑着对宋澜说。
——陛下,别怪纸屏,臣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还有一句气若游丝的话是宋澜不曾告诉梅砚的。
——青冥,你要好好的,哥哥不能……带你捉雀了。
周禾真的死了,死在这波诡云谲的盛京城里,死在段惊觉的一局诛心棋局里,却又……心甘情愿。
拼死熬了两日的宋澜终究在这这一刻落下泪来,周禾的遗体现在还停在景阳侯府,余温未散,瑶光殿前血迹淋漓,他如何会不难受?
梅砚的心口又开始疼,他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缓声质问:“所以你放了段纸屏走?”
宋澜哽咽称是。
梅砚忍痛又问:“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放他走,你不会不知道他如今这一走会对我朝有什么影响。”
宋澜梗着脖子说:“他手上有两万兵马,又以少傅的性命做要挟,由不得朕不答应,朕哪里还顾得上民生安危。”
只这么一句话便气得梅砚白了脸,掩在袍袖下面的手止不住地开始发颤,像是气急了的样子,他想要再给宋澜一个耳光,而手抬起来了,那一耳光却终究没有落下去。
因为宋澜跪下了。
膝盖落在瓷枕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像是撞在了梅砚的心上。
梅砚脸色惨白,垂下眸子去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只见宋澜穿着一身素袍,双手交叠在额下,整个人跪伏在地上,行的是稽首大礼。
曾经桀骜的帝王似乎在短短两日间褪去了张扬,只剩下一身孑然,他伏在地上,肩膀止不住地颤抖,静下来的时候还能听见隐隐的啜泣声,他喊的是:“少傅。”
还是个少年郎啊,早已经遭遇众叛亲离,却已经又将孑然一身。
那一瞬间,梅砚心中可谓天翻地覆,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下喉头的哽咽,抬头不去看宋澜,冷着声音说:“起来。”
宋澜没动。
“起来,你是皇帝,不能跪。”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宋澜才终于直起身子来,但仍是跪着,眼泪已经从脸颊滑到脖颈间,整个人竟颓丧到有一些惨无人色。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才敢说:“朕该死。”
一语既出,竟不敢再去看梅砚,干脆闭上眼睛给自己壮胆:“少傅当初就不该将一身学识倾囊相授给朕,更不该不计后果地扶持朕登上这个皇位,朕不及云川太子,甚至都比不上宋南曛,他们至少不会遇事不决,至少不会顿兵不进,朕根本就不配为君。”
梅砚曾给予他无尽的信任,曾将最大的祈盼放在他的身上,曾指望他成为一位盛世明君,即便是宋澜大逆不道地把梅砚当成了携手一生之人,他也从未忘记过眼前之人是他的少傅。
他今日说这番话,是在触梅砚的逆鳞。
宋澜本以为这番话说完总得再挨一耳光,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等,却不想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这才忍不住睁开眼一看。
吓了一跳,“少傅!”
梅砚的情绪太过激动,心口的血蛊又发作了。
他早在宋澜说自己的该死的时候就撑不住坐在了椅子上,此时已经疼得大汗淋漓,死死咬住的嘴唇都带出了一点血迹,脸色更是白到不像话。他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另一手死死攥住自己心口的衣襟,表情都已经疼到有些扭曲,却还竭力撑着力气没让自己晕过去,而是正抬着一双泛红的杏眸看宋澜。
宋澜都吓懵了。
他知道血蛊发作会是难以忍受的疼,却不知道会让人疼成这个样子,电光火石间,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天顺十八年的那个风雪夜,似乎再度看到了梅砚最狼狈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心里也疼。
哪里还顾得上争论些什么,宋澜急得都结巴了:“少傅,你别,别动气,是朕不好,你别生气。”
梅砚咬着唇,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就摸到了一旁桌案上的一只玉盏,端起来就将其敲碎了。
“哐——”
玉瓷碎裂的声响那样炸耳,很难让人不想到梅砚自裁的那件事。
“少傅,你要干什么!”
宋澜以为梅砚又要干什么自裁的事,顾不上自己的膝盖是不是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踉跄了两下就要扑过去阻止,梅砚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上许多,咬着牙就用那碎瓷片在自己左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伤口并不深,却还是有鲜红的血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昭阳宫的瓷枕地上,而梅砚的脸色却在这样的“滴答”声中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他松开被自己咬着的嘴唇,抬头淡淡说:“我没事。”
是温润如常的声音。

第99章 猜测
宋澜一时怔住, 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梅砚解释:“血蛊噬血而生,血静蛊动, 血流蛊歇,我没事了。”
很简洁的解释,但宋澜还是听懂了, 意思是说梅砚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血流出来,体内迅速缺了血, 蛊虫便暂时不会发作。
宋澜看着梅砚手腕上淋漓的血,只是呆了一瞬,便顾不上膝盖的疼, 着急忙慌地在屋里四处翻找,总算是从抽匣里翻出来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他眼睛里含着泪,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心疼,回过身来就半蹲在了梅砚面前, 颤抖着拿帕子去裹梅砚手臂上的伤口。
那道伤口不算太深, 但也不会不疼, 梅砚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情绪却渐渐平复下来, 他看着眼前急得满头是汗的宋澜, 终究还是心软了。
声音轻柔了许多:“没事,不疼了。”
其实还是疼的, 蛊虫每发作一次都会带来经久不消的余痛, 更不要提手腕上的伤口还流了不少血, 但梅砚素来能忍, 此时的脸色倒真看不出什么异样。
宋澜心疼地发晕, 却不敢再给梅砚心里添堵,只得干巴巴地转了个话题,问:“少傅怎么会知道血蛊噬血而动这事?”
梅砚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道:“我幼时听母亲说过。”
他母亲唐尺素自小由唐枕书和赵旌眠抚养长大,大约因为性情刚毅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所以见闻格外广博,知道一些异族的蛊药之事倒也不算稀奇。
宋澜没再多问,静默了会儿才愤恨道:“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他看着梅砚被手帕裹住的手腕,终究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意料之外的,梅砚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那双杏眸里露出几分疏淡,他没忍心去看宋澜,只是垂着眼睛说:“世间安得双全法,又哪里会有长久之计呢?”
与宋澜相比,梅砚的确是走出了半生才堪堪打马归来的人,他虚长了宋澜六岁,倒也没有全虚长,当初他逼死先帝之后便想要自裁谢罪,若不是宋澜一求再求,他早已经把生死都看淡了。
宋澜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他身量高,一抬头恰好能看见梅砚一颤一颤的睫毛,登时又是一哽。
他几乎是在与梅砚商量:“可是少傅,段纸屏说着只要他活着,只要少傅的情绪没有大的波动,这血蛊便不会要人命。”
“青冥。”梅砚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薄唇轻抿的同时竟还带上了一抹笑意,他说,“段纸屏把我当成了要挟你的筹码,昨□□.你处置子春,今□□.你放他出盛京,后日会不会要你将大盛江山拱手让给他?我疼一次你便妥协一次,倘若当真如此,那我就是整个大盛的罪人。”
宋澜浑身僵硬,连眼泪都不知道要怎么流,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知道了梅砚今日的火气因何而来。
他的少傅是这座朝臣殿上的清流,是大盛文臣里那根擎天的傲骨,是心系百姓能够提笔安天下的一代明臣。
段惊觉用梅砚来威胁宋澜,与其说是对梅砚的利用,不如说是对梅砚的折辱。
一朝仁慈心软,便已身入樊笼。
可梅砚的那根傲骨不会让他自己走入这般境地。
“是我的错。”寂静中,梅砚轻轻叹了口气,似含着无尽的感慨,又多了分怅然,他说,“去年冬天,我的病反反复复不见好,便觉出自己这一病有些蹊跷,也知道这多半与纸屏沾着干系,我起初以为是他怨憎你我,便想着等子春从北境回来,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却没想……没想到到他会用我来要挟你,更没想到从一开始自己就上了勾。”
他说这话的语气满是自责,宋澜不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不怪少傅,少傅心软不是过错,是段纸屏他心思太毒,竟从两年前就开始布这局棋。”
两年前的梅砚尚被软禁在癯仙榭,而段惊觉则从南诏去而复返,之前杭越查过蔡华敬手下的江湖杀手,怕就是两年前由段惊觉带入盛京的。
事情已经演化到如今这个局面,许多过往的谜团不用细想便能揭开,宋澜说的有理有据,而梅砚却轻轻摇了摇头。
苦笑:“恐怕比那时更早。”
“更早?”
梅砚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宋澜的手心,思绪飘飞了一会儿,像是回到了许久之前的钱塘江。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卷着铺盖跑了的江南巡抚刘岑安?”
宋澜不傻,只要梅砚提点这么一句,顿时就把事情想了个明白,他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刘岑安说的那个友人,难不成是段纸屏?”
时光回溯到一年前,空山别院里,刘岑安跪在地上求宋澜宽宥,他说他的一念之差是因为一位友人的撺掇……
而那个时候,段惊觉刚刚奉诏回了南诏。
“堪比春凤楼的姑娘。”宋澜重复了一遍当初刘岑安的话,竟觉得事情荒谬至极,若是撺掇刘岑安压榨百姓的人真是段惊觉,那这局棋岂不是从先帝在的时候就开始下了?
知宋澜者莫过梅砚,他只是淡淡看了宋澜一眼,便知道宋澜心里想的是什么,又是一声苦笑说:“他若真是从四年前开始布局,这棋面还算好破,怕就怕……”
他垂了眸子,没有把话说下去。
宋澜却登时警觉起来,追问道:“怕什么?”
“这件事我不敢下论断。”梅砚看向宋澜,一双温和的杏眸满是清光,一如既往的干净,他道,“青冥,不论纸屏布了多大的一局棋,但我始终念着与他的情分,所以有些无凭无据的猜测必得要见到他当面问一问,姑且先容我不言明吧。”
宋澜抿了抿唇,朗目扬起,看着梅砚说疏淡的神色,轻轻地应了声。
梅砚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便知道眼前人别有用心,也始终能有一份容人之量,这种气度与他疏淡的面貌截然不同,是早已经到了被人威胁到性命却还能谈笑风生的境界。
就是念旧啊。
宋澜压下喉头的那份苦涩,摇头说:“可如今段纸屏已经离开了盛京,他这此去南诏必不会再回来,少傅又如何当面质问?”
“他此刻已经出城?”
“今晨出的城。”
他们在这讨论谁是谁非的功夫,段惊觉已经带着人策马上了官道,两万南诏兵马一路护送,若是脚程快,此时估计已经进了江南地界。
梅砚闭了闭眼睛,理智告诉他,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遂问宋澜:“青冥,你可有想过他为何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单单只是为了他自己要回南诏么?”
宋澜抿唇。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没想过,只是至今都没有想到更合理的答案,段惊觉在盛京为质十七载,若不是为了能回南诏,还能是为了什么?
梅砚却说:“自你登基以后,便多次向他透露过会让他回南诏的意思,南诏二公司过世的时候甚至都已经松了口,可他的心思游转不定,宁肯拖到今日用我的命来要挟你也不肯在当日回去,又是为的什么?”
许多事情都是如此,刚发生的时候惹得人一头雾水,事发之后又却又总是有合理的原因掩饰过去,直到时局变换,棋局错乱,才会让人把前因后果都连起来想一遍,这一想,竟是漏洞百出。
宋澜竭力维系着自己头脑中的那份清明,良久,募地抬头对上梅砚的眼睛,诧异道:“他意在我大盛国土?”
梅砚迎着他的目光,眸中似也有些不忍,但到底理智胜过情绪,而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段惊觉意图大盛国土,这是他不久之前才猜出来的一件事。
“当初南诏二公子过世的时候,他不肯回南诏,我以为是他手中无权怕回到南诏以后自身难保,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梅砚顿了顿,抬眸透过窗户看向宫苑中的屋脊檐角,道,“他能调动南诏两万兵马兵临盛京城下,只能说明这些年南诏王对他的冷落未必为真,他们明里暗里下了这么一盘棋,为的是什么?”
不言而喻。
宋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只剩下梅砚素瓷一样的嗓音在耳边响着。
“纸屏在盛京为质子十七载,这些年摸透了盛京城的局势,他此番在我身上种下一只血蛊,将你堂堂大盛帝王拿捏在手中,足可谓是肆无忌惮,而他不顾往日情谊逼你处置子春,是因为他决定了要孤注一掷。”
宋澜喉头动了动,只听梅砚解释了这么一番,他便也明白了。
段惊觉费尽心思要回南诏,为得绝不单单是为了稳住自己南诏世子的位子,他想要先回南诏再蓄势反扑回来,他,又或者说南诏王……想要的是大盛的江山。
宋澜小心翼翼地将梅砚的手捧在手心里,此时却觉得有些发颤,他被逼到悬崖峭壁,一面是大盛国土百年恩泽,一面是他心尖上梅景怀的性命,他几近绝望地问:“少傅,朕还有的选吗?”
作者有话说:妍珊亭
“世间安得双全法”引用仓央嘉措诗句,特此标明。

“有的选。”
在这被仇怨与倾覆充斥的情绪中, 梅砚笃定一般开口,清然的嗓音让人没来由地炸开一片灵台,又似干透清白的一股涓涓细流, 东流去,万古长空。
宋澜心头一动,然后再度迎上他少傅的目光。
那是一双温和的杏眸, 纤长的睫毛垂下来, 遮住了眸中一半的情绪,只露出一股子清然, 像是在这座泥泞的朝臣殿上摸爬滚打了数载,最后却仍只他落了一身清白。
梅砚将手从宋澜手心里抽离出来,却又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
“青冥, 你信不信我?”
很没来由的一句话,宋澜却被他问得浑身一僵,眼睛顿时又红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梅砚再度垂了垂眸子, 抚在宋澜发顶的那只手缓缓按在了后脑勺上, 他倾身上前, 薄唇靠在宋澜耳畔吻了吻,几乎是雪胎梅骨的梅景怀能做出的最柔情的动作。
他有他的满腔爱意。
“你信不信少傅?”
宋澜动都不敢动, 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可梅砚口中呼出来的热气就呵在他的耳畔,痒意顺着耳畔蔓延至全身。
一双上扬的眼睛挑起来, 颤抖着将梅砚抚着自己后脑的手拿下来, 哽咽说:“信, 朕当然信。”
在那个无人问津的东宫里, 在他最步履维艰的那段岁月, 是梅砚浅笑着伸过来一双手,如今天一般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殿下啊。
宋澜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梅砚动了情的,却始终没有想明白,或许是天顺十八年的那个风雪夜,或许是提笔取字时的一瞬,更或许是多年前东宫门前那垫着脚的一望。
这世上没有人比宋澜更信梅砚,也没有人比梅砚更值得宋澜信任。
少傅,朕怎么可能不信你,可是……
梅砚像是知道宋澜要说什么,赶在他开口之前便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梅砚少有这种主动的时候,被段惊觉下蛊之后更是经不得情绪起伏,他不能动情,否则便会心悸,此时却全都顾不上了。
宋澜推脱不开,只得呆愣着任由梅砚吻他。
这一吻持续了好些时候,直到梅砚的脸色又有些苍白,宋澜才后知后觉地推了推他。
“信我是么?”梅砚忍着心口的不适调整呼吸,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润,“那你就听着,如今还远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抛开生死不谈,一切尚在掌控之中,大盛国祚未息,眼前就是青天大道,我的命与大盛朝土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抛开生死不谈。
宋澜便再也撑不住,眼泪婆娑了满眼,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轻狂的气势。
如果说周禾的死令他觉得痛心疾首,那么梅砚此时的这番话便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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