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睿峰不自觉看了好几眼。
贺睿峰猜邓成宁心里应该挺烦的,一开始就想走,遇到老同学没走成,现在还要被迫加微信。他没动,等邓成宁反应。
没料到邓成宁说:“加过微信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加的。”
双方家长惊讶,赵婉怡脱口而出:“啊?你们加过微信?”
邓成宁轻轻点头,说:“很久了,贺睿峰可能忘了。”
十几年,确实很久。
其实贺睿峰记得,不过高中毕业后,十几年来,他们从未联系,跟没加过也没什么差别。
特别邓成宁,似乎十几年来从没发过朋友圈。要么就是把贺睿峰屏蔽了,一次也没有看到过;要么就是微信算法自动过滤了从来不联系交流的好友,将他从贺睿峰的朋友圈首页筛掉了。要不是今天遇到、提起,贺睿峰也已想不起自己微信列表里还有邓成宁。
贺睿峰手机振了振,收到一条新消息。
他切换界面,点进去一看,一个微信名是DCN的人发了一个句号。
“给你发消息了。”邓成宁说。
贺睿峰已许久没见过邓成宁的微信号,他下意识点开头像,是张从高处俯拍的照片,一栋墨灰色外墙的旧楼房,脱落的墙面上印着斑驳的树影。
这是实验中学的教学楼,贺睿峰一眼就认出来了。一楼是体育器材室,隔壁是体育组办公室。当年他经常在这栋楼旁边的操场上训练,漫长的训练时光让这栋墨灰色的旧楼房、包括旁边的一草一木,变得亲切而熟悉。
贺睿峰以前是练长跑的,到现在他的微信头像还是实验的跑道。
他第一次碰到跟他一样,用实验中学当照片的老同学,他实在是在这里度过了太多的时光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微信头像是实验的楼吧?”
他记得高中的时候,邓成宁不是这个头像,那时候邓成宁的头像似乎是一只天空中的飞鸟。
贺睿峰妈妈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邓成宁妈妈开心:“果然是老同学,有点默契。我还常纳闷呢,他头像为什么放一栋楼?”
“以前奥数班经常在诚广楼上课。”邓成宁解释,“随手传的图片,懒得换。”
奥数班,是的,贺睿峰记得。以前实验尖子生的培优班都是在诚广楼的老教室上课,他们体育生就在楼下训练。训练艰苦、累得不行的时候,看见培优的尖子生们下课,一个个走出诚广楼,贺睿峰会想,不知道年级前五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容易,特别轻松。
这一晚可以称得上是其乐融融,双方家长都十分愉悦。两位妈妈手挽手,下到停车场,一个说常联系,一个说多来家里坐坐。一副已经做成亲家的熟稔样子,惊得贺睿峰路都不会走了,转了圈愣是没找到自己的车。
邓成宁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他径直走向了停车的位置,按了按车钥匙,停在一辆灰绿的帕拉梅拉旁,拉开副驾车门,静静等着。
邓成宁妈妈上了车,跟贺睿峰妈妈不舍地道别。
漂亮的灰绿跑车启动,在贺家三人的目送中缓缓离去。
贺睿峰:“……”
他妈:“你有点志气。”
贺睿峰:“……我还什么都没说。”
他爸:“你妈从你的呼吸之中就能明白你想说什么。”
贺睿峰:“……”
那辆漂亮得闪着光的轿跑车影还在贺睿峰的眼前晃悠着,他保持沉默,直到坐上自己的比亚迪小电车。
“我说——”他点点屏幕,播放他爸妈最喜欢的八零年代金曲,“看见人家那车了吗?我觉得吧,找对象还是得讲究一下门当户对、志趣相投。不是我没志气,这条件跟人家差得有点远,话估计也说不到一起去。”
女歌手深情的歌声在车里响起。
——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地相逢。
赖雪芬女士立刻跟唱:“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根本不搭理贺睿峰。
这背景音乐搭的,天衣无缝啊。
贺睿峰按了暂停,车子驶出停车场。
“首先,我道歉,说传单上的信息百分百是骗子,确实是我判断错误。但是,正因为信息正确,更荒谬了。人家年薪百万,名校留学,跟我一个小学体育老师哪有什么共同话题。”
“肤浅。”赖雪芬不屑。
“幼稚。”贺永康搭腔。
“邓成宁跟他妈妈如果是那种金钱至上、学历至上的价值观,从一开始就不会约我们见面吃饭。”赖雪芬女士淡定发言,“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看得出来,邓成宁跟你,有戏!”
“没错。”贺永康慢悠悠地,“这小伙子长得真帅,你要不喜欢,我看你不是真的同性恋。”
贺睿峰:“……不是,这什么逻辑?讲点道理好不好?”
赖雪芬:“不讲。”
贺永康:“我也不讲。”
贺睿峰决定坦白:“其实我停完车上楼,在包厢门口听见邓成宁跟他妈妈有点争执,他不晓得相亲的事,是被哄过来吃饭的。所以,我们俩个没戏的。妈,你就别太主动跟邓妈妈联系了。”
车后座两个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一会。
赖雪芬还是说:“见面前没意思,说不定见了后发现是老同学,有意思了呢?”
贺睿峰无奈:“反正你别太热情联系邓妈妈了,免得人家邓成宁为难。”
“行。”赖雪芬答应得很干脆,“但是你要保证,如果邓成宁主动联系你了,你必须给我认真、严肃对待!”
贺睿峰想笑:“人家怎么可能主动联系我?”
微信十几年没联系,说不定朋友圈都分组屏蔽了他。
赖雪芬女士很气愤:“怎么不可能?!”
“不可能啦。”贺睿峰一转方向盘,心里想,邓成宁回去不把他拉黑就不错了。
隔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贺睿峰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DCN:可以单独见个面吗?]
贺睿峰震惊,茫然,不解。
他看了三遍消息,冷静地站起来,准备回自己房间,思考一下这是怎么个事。
他妈妈很敏锐,他只不过是拿着手机站起来,与平时并无任何不同,但赖雪芬立刻拿起电视遥控器按了暂停,问:“怎么了?”
贺睿峰镇定回答:“洗手间。”
赖雪芬耐人寻味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慢悠悠道:“哦?不会是成宁给你发消息了吧?”
贺睿峰玩了一天手机,期间多次收到消息,赖雪芬都没有给予特别关注。就这一次,他甚至还没开口说话,赖雪芬就猜中了。
从小到大,贺睿峰不止一次怀疑他妈在他额头上装了个摄像头或者脑袋里装了个能读取思想的芯片,为什么每次他妈都猜得那么准?他妈说,因为他是她生的,所以他一呼吸,她就晓得他在想什么。
贺睿峰垂死挣扎:“没有,你想多了。”
“呵呵。”赖雪芬一边按下播放键继续看剧,一边说,“认真对待啊,不跟你开玩笑的。”
贺睿峰进房间后,先做了一套假动作。进洗手间,待了一分钟,冲水,洗手,而后出来,一屁股坐床上。
开始思考怎么回复。
他刚想了两分钟,邓成宁的新消息就来了,有点长。
[DCN:我知道很冒昧,但想请你帮个忙,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DCN:昨天我妈妈为了我的事,情绪过于激动,人很不舒服。医生说她身体不好,情绪要尽量保持稳定,不要波动太大。为了让她情绪平复下来,我答应了会跟你联系。]
[DCN:如果不麻烦的话,请问你哪天有空见个面?具体事项,见面详说。]
[DCN: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贺睿峰呆了几秒钟,心想:哦,原来如此。
他差点以为邓成宁对他有好感,忙乱了一阵的大脑恢复冷静,又重新看了一遍消息。
邓成宁发消息的语气跟他本人的高冷气质差别有点大,小心翼翼,生怕麻烦了贺睿峰。
贺睿峰没怎么犹豫就回复了。
反正他是单身,随手帮个忙而已。
[加贝:可以。没什么意外事件的话,我每天晚上都有空,看你方便。]
[DCN:谢谢,那周一早上我确认一下工作再跟你约时间。]
[加贝:好的。]
贺睿峰放下手机,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跟邓成宁约下一次见面了?
那个邓成宁?
现在再回忆起高中时代,贺睿峰记忆模模糊糊的,只有稀少的几个片段清晰鲜明。砖红色的橡胶跑道以及两边晃动的景物,高大的梧桐树、墨灰色的旧楼、楼上透亮的钢窗玻璃以及玻璃窗旁影影绰绰的人影。
贺睿峰天性乐观,即使是压力最大的高中时代,也整天笑呵呵。父母说他没心没肺,但十七岁时的他偶尔也会感到有些痛苦。不见起色的文化课成绩、漫长艰苦的训练……
他还记得上课铃响后空旷而寂静的校园,似乎只剩体育生在进行没有尽头的训练。 他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橡胶跑道慢跑,偶尔抬头看见玻璃窗里透出的人影,不由得有一点点羡慕。
下午最后一节,在诚广楼上课的是学科竞赛班,实验中学最聪明的一批学生,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各个年级赫赫有名的学霸。
自己要是像他们那么聪明就好了,就不必精神痛苦,肉体也痛苦。
而在这群学霸里,邓成宁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林琦就曾经说:“老天真不公平,给了邓成宁脑子,给了他好看的脸,还给他漂亮的身姿。就算我是邓成宁的暗恋者,我也要破防了!人怎么能那么完美!”
据说邓成宁的妈妈原先是一名舞蹈演员,邓成宁挺拔漂亮的身姿就是由妈妈教导出来的。每逢新生入学、期末大会等等需要派出学生代表讲话的场合,老师们最喜欢让邓成宁上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三,邓成宁最终以追求者太多、不堪其扰为由,推掉了所有需要在全校师生前露面的活动。
即使如此,还是没挡住一波又一波新入学的学弟学妹去高三年段围观邓成宁。当时邓成宁在理科班,贺睿峰在文科班,班级隔得有点远。但下课时,邓成宁所在班级走廊沸沸扬扬的热闹声,能一直传到文科班。
邓成宁实验校草的传奇也由此诞生,一直流传下来。
一想到自己跟传奇人物相亲了,贺睿峰的不真实感就越发强烈。
而实验传奇竟然还跟自己约了下一次见面,虽然是需要帮忙,但也很令人意外了。贺睿峰急需发泄一下心中的震惊,然而翻遍好友列表,找不到一个安全的人可以与之分享。
知晓他性向的朋友全是实验中学毕业的,没有一个不晓得邓成宁。
贺睿峰叹了口气,正想从床上起来,他妈举着手机冲进他房间。
“儿子!成宁约你见面了?!是不是?是不是?!”
贺睿峰:“……你监控我聊天软件?”
赖雪芬兴高采烈:“胡说八道!是你赵阿姨告诉我的!”
贺睿峰心想,看来赵阿姨真的逼邓成宁逼得很紧,邓成宁这边刚联系完,她那边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
“我就说嘛,我看人准准的!你跟成宁有戏,铁定有戏!你们约了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好好打扮,不要再穿短袖裤衩子!出发前给我拍个全身照我检查检查,还有啊——”
赖雪芬不明就里,开心地叮嘱约会注意事项。
贺睿峰没打断她,也没敢告诉她事实真相。
只能希望赖雪芬女士以后知晓他跟邓成宁没可能,不要太失落了。
周一下午,邓成宁就发来消息,跟贺睿峰确认了周四晚,并表示由他来订餐厅,询问贺睿峰的就餐喜好以及希望餐厅最好在哪个位置,是希望离家近还是离单位近。
贺睿峰一个大老粗,向来是人家说去哪就去哪,有什么吃什么,从来没受过这么精心的对待,立即表示自己什么都吃,不挑食,不挑位置。
邓成宁过了一小会,发了一个OK的手势过来。
周三下午,邓成宁把餐厅的预订信息发了过来,市中心的嘉铂锐西餐厅,五星级奢华酒店所属餐厅,离贺睿峰的单位跟家都不远。贺睿峰在手机上默默查了一下菜单跟价位,瞪大了眼。
当天晚上,他爸妈关心的视频立刻就来了。似乎邓成宁妈妈已经把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餐厅详细告知了一遍。他爸妈大方地转了五千给贺睿峰。还表示,只要还有第二次约会,他们继续提供约会基金。
贺睿峰:“……不是,按人家的消费水平,这一个月吃两顿饭就能掏空你俩的退休金。”
他妈呵斥他:“餐厅高级,说明成宁重视、花心思!再说了,人家经济条件好,想去好点的餐厅吃饭不是很正常吗?这是约会,当然要严肃对待。你给我把态度端正了,别抠抠搜搜的!”
贺睿峰无奈:“我自己有钱,不用给我转。”
说着把五千的转账退了回去。
贺永康凑过来对着手机说:“别不好意思收,儿子,这是我们给你攒的老婆本。虽然你娶不了老婆了,但给对象花也是一样的嘛。大胆花,追人的时候不能抠门,钱不够你就跟老爸说!”
贺睿峰:“……”
紧接着,赖雪芬女士一通指挥,让贺睿峰把衣柜里像样的衣服都拿出来,精心搭配一番,最终帮他选定了明日着装。
“我明天是下班后过去,上班怎么能穿衬衫西裤?我是体育老师,还上体育课呢!”贺睿峰无奈。
“上班穿你的运动服,这套衣服放车上,下班换。”赖雪芬女士拍板定音,“衣服最好挂起来,不行的话,要叠好,不能有皱褶!”
就在这样紧张、激动的家庭气氛下,贺睿峰于周四晚上,开始了他与邓成宁的第一次单独见面。
贺睿峰换上了去市里领奖才会穿的正装,灰蓝衬衫跟深色西裤。常年运动服的他浑身不得劲地走进位于37楼的高级餐厅,被迎面而来的巨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震了震。
难怪这么贵,他心里嘟哝着,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餐桌前。
邓成宁比他早到,见他来了,站起来朝他致意。
原本还觉得自己穿得过于正式的贺睿峰,在见到邓成宁的这一秒钟,哑口无言。
邓成宁今日一身三件套灰色西装,马甲纽扣系紧,衬衫笔挺。没戴领带,胸前挂着一条白金驳头链。早晨出门时,他必定是浑身一丝不苟,连头发都喷了定型喷雾。经过了一天的忙碌工作,发型松散,额前刘海垂了下来,却更加有一种高智人群的帅气感。
侍者帮忙移开餐椅,请他们就座。
漂亮的圆形小餐桌上摆着鲜花、玻璃高脚杯、高级餐具、光亮崭新的刀叉……
水晶吊灯的光线投射下来,在小餐桌上打出美丽的光影。
在光影里坐着的邓成宁,英俊得不像真人,像电影里的主角,像画报上的模特。
贺睿峰一时恍惚。
侍者上菜单,邓成宁轻声询问贺睿峰,很快点好了菜。
在侍者端来气泡水的间隙,邓成宁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贺睿峰没回过神:“啊?”
邓成宁开始解释:“那天我妈妈骗了我,说是朋友小孩想咨询金融专业就读事宜,让我务必过去一趟。”
哦,原来是这样。
贺睿峰喝了口气泡水,不自在地动了动。
“到了之后我才知道,是……饭局。我一直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想过找伴侣。已经跟她说过多次,她也接受。但最近不知为何,开始认为我还是得找个伴。”
独身主义?!
邓成宁的脸映在摇曳光影里,贺睿峰心想,这要是让高中那帮人知道了,怕不是要哭天喊地。
邓成宁紧皱眉头,很抱歉又很苦恼的样子,贺睿峰安慰道:“我爸妈也是这样,明明同性在国内没法结婚,也没法有小孩,他们还是认为我必须找个对象……”
“你……”
邓成宁似乎想问什么,但抬眼看了看贺睿峰,又把话吞了回去。
贺睿峰:“?”
邓成宁无意识地摆弄着餐桌上的刀叉,把刀叉轻轻挪过来,又挪回去,低着头说:“那天晚上,我……我跟我妈吵了一会,其实也不是吵,是我单方面不满。但我没想到,送她回家后,刚一下车,她就昏倒了。”
“什么?阿姨没事吧?!”贺睿峰震惊,他没想到这么严重。
“现在没事了。”邓成宁赶紧说,“我立刻叫了救护车,医生说是情绪波动较大,血压升高,加上术后身体虚弱,这才昏倒了。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各项指标都正常就回家了。我那天才知道,原来我妈前段时间做了个小手术,自己叫朋友陪着去的,没有告诉我。医生说她现在身体虚弱,不能激动,不能刺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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