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成员叹了口气,“你哥哥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还有这种好事?
谢寅左右看了看,没从老人家们的脸上看到半点悲戚,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人选,不过,是不是他还有待商榷。”
谢寅好奇的问:“是谁?”
我要给他发锦旗!
董事会成员打开终端,推到了谢寅面前,一张冷淡阴郁的面孔占据了视网膜,雨幕在他的身后虚化,白炽灯从侧面打了过来,将本就病态的肤色照的更加苍白。
少年背着个吉他包,不用多想,正好能够放下作案的狙击枪。
谢寅顶了顶上颚,这张脸他并不陌生,近期活跃在各大头条新闻的Beta首席,传闻中触之见血的美人蛇。
“他是地下城的人。”
此话一出,谢寅怔了怔,地下城是谢家的产业,陆浮是谢为祯的手下,这一消息如果被维度直播知道又能大炒特炒。
“他,”谢寅表情复杂:“他为什么要对哥哥下手?”
“这不重要,”董事会成员收起终端:“他和谢为祯有什么矛盾我们无从得知,毕竟下面的人想杀老板是很正常的事,你要做的就是驯服他,他是很好用的刀,握住刀的过程必然会割破手。”
“你哥哥做不到,所以才会死的这么轻巧。”
谢寅低眸笑了笑:“您觉得我能做到吗?”
“你至少不会死得那么蠢。”
董事会成员的话虽然冷漠,但却是事实,谢为祯虽然足够黑心,却不懂得见好就收,他的欲望太大了,早晚有一天能把自己吞进去。
谢寅或许还年轻,缺少经验,但他有一个值得称道的优点:见风使舵。
我要睡觉!
陆浮崩溃的蹲在熟悉的黑泥之中,白天干活晚上拉磨,这日子还能过得更苦吗?
【信徒,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陆浮恍若未闻,脱下外套铺在黑泥上方,整个人像是断了根的芦苇般倒在衣服上,黑发披散在身下,似乎与黑泥融为一体。
他闭着眼,像是一具沉睡的艳尸。
018如果能看到这一幕,就会知道为什么陆浮的精神域突然变得古井无波,因为神非常没有礼貌的将他拖进了自己的领域中。
【信徒,你该向我许愿了。】
【你已经看到了太阳,下一个愿望是什么?】
陆浮叹了口气,从地面上坐了起来。
这么迫不及待的贪婪嘴脸能不能收一收,你这个水平去做传销都要被人举报没有职业素养。
他仰起脸,柔声说:“伟大的神啊,我现在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学生,随时有可能被谢家人抓进囚星,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向您许愿,您再等我十年,等我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再回来向您许愿。”
“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泽。”
神有些不解。
【向我许愿不需要资格。】
“不!”
陆浮坚定的摇摇头:“现在的我无权无势,不能给您好的教堂和昂贵的贡品,甚至不能让您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光下。”
他说着,眼中泛起泪光,泫然欲泣:“我甚至不能挺直腰板告诉别人,我信仰着这世上最慈悲、最至高的神明!”
“您再等等我,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将圣乌洛神的名字重新送进-神-国!”
陆浮睫毛湿润,眼尾发红,他低头捂住唇,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给不了您应有的待遇,又怎么能厚着脸皮祈求您实现我的愿望?”
所以你快点滚吧,我要睡觉了。
在许愿和祈祷之间,陆浮选择了给神画大饼。
少年脱了外套后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他紧闭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叹息声中藏着的不知是遗憾还是自责。
神茫然,神疑惑,神摸不着头脑。
【你要功成名就之后才能向我许愿吗?】
啊对对对。
这片空间本来温度就偏低,陆浮又脱了外衣,冷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配上他的表情看着真的像那么回事。
【好。】
【我等你。】
【等你事业有成,不要忘了回来找我许愿。】
不是,这个台词好像幻视了什么乡村苦情剧。
陆浮点点头,没有说话,所有的语言都融在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中。
正当陆浮以为自己可以回去睡觉时,神又抛下了一个炸弹,把困倦的Beta炸精神了。
【刚才,有个信徒向我许愿,他的愿望很有趣。】
陆浮配合的询问:“什么愿望?”
【他要让他的家族成为第一阀,这个愿望理论上实现难度极高,但我同意了。】
不用继续说下去,陆浮已经猜到了结果,又一个贪心鬼变成了神的饵食。
【他叫谢为祯。】
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告诉我!
这还怎么睡得着!
陆浮咬住下唇,湿润的眸竭力克制着没有翻白眼。
勾八谢为祯!勾八神明!你们一个许愿一个吃饭爽了,最后遭灾的还是他。
谢为祯一死,除非新家主不在乎谢家的脸面,不然还不往死里查凶手?
陆浮两眼一闭,重新躺了回去。
囚星,你们的王来了。
【他被我神降前看到了一些幻觉,精神域波动非常古怪。】
陆浮像个仰卧起坐的僵尸,又一次爬了起来,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虚空,等着神明继续说下去。
反正睡不着了,不如吃点瓜。
【在他的幻觉中,你似乎,已经对我许愿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浮宁可相信自己在囚星里称王称霸也不相信自己会对神许愿。
“幻觉并不是真实,”陆浮淡声道:“您不必在意。”
【我喜欢他的幻觉。】
谁管你喜不喜欢。
陆浮笑了笑,“看来他死前还是做了点有意义的事。”
神或许也在笑,因为陆浮感觉到了地面在晃动,看到了空中有黑泥坠落。
几秒后,晃动停止了。
神恶趣味的透露了一部分幻觉的内容。
【在他的幻觉里,你成了我的教皇,在祭台前向我献上你的一切。】
【信徒,我很满意。】
陆浮:“……”
你梦里的献上一切。
谢为祯死得好啊。
神明终于滚蛋了,陆浮却已经失去了睡意。
新任谢家主是谁还不知道,但无论是为了谢家的面子还是作秀,他追查凶手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真凶是神这种话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陆浮睁开眼看着被夜色浸满的天花板,内心高声呼唤自己的脑子快点动起来。
亲爱的脑子,我劝你在天亮之前想好十个备选方案给我,等我看都不看一眼打回去重做后再选择最初方案,你不能拒绝我,要知道,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功夫不负有心人,陆浮没有叫醒脑子,但他把018叫醒了。
【陆浮:谢为祯死了。】
【018:?】
【018:你不是说他死不了吗!】
别叫,我脑子疼。
【陆浮:已知,我们现在有齐列的把柄、谢为祯的把柄、教廷的把柄、军部的把柄…我是什么把柄收集家吗?总之,他们应该不会送我去囚星。】
【018:那他们会怎么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闭嘴的鱼才不会被钓。
死人才不会泄密。
陆浮打了个哈欠,眼尾湿润了些,好困,要不还是睡觉吧,脑子已经停止思考了。
不就是死吗,我都会自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谢为祯去世的消息还没有公布,谢寅坐在旋转椅上转圈圈,从门口转到墙角,再原路返回,脑浆都快转匀了。
“少爷。”管家敲了敲门,在谢寅的眼神示意下走了进来,反手将门一锁。
“地下城那边要求通讯。”
谢寅伸了个懒腰,“接。”
墙壁上突然弹出一个巨大的光屏,红发金瞳的Alpha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笑嘻嘻的摆摆手打了个招呼:“哟,新家主这么年轻啊。”
谢寅:“……哇哦。”
这股扑面而来的混混味,果然是地下城土生土长的人。
“你有什么事吗?”
诺加歪了歪脑袋,食指在眼罩的带子上勾了勾,“我想和您做个交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诺加,您可能听说过我。”
确实听说过。
事务交接时,谢寅从董事会成员的口中听到了两个出现频率极高的名字,一个是陆浮,另一个是诺加。
“陆浮脚边的疯狗”——他们是这样称呼他的。
诺加上半身前倾,神色认真了些:“我有一些关于教廷的情报,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如果我说感兴趣你就会告诉我吗?
谢寅双手托腮,“你想要什么?”
放凉的茶来回添了三次。
交易很顺利。
顺利到谢寅愉快的坐在旋转椅上跳踢踏舞。
管家微微鞠躬,问道:“少爷,齐家要求调查制药环节的事怎么办?”
谢寅闻言无所谓的摆摆手,“随他查呗,查出什么全推到谢为祯身上,反正他都死了,大不了把谢为祯的尸体送去齐家任他处置。”
管家有些为难的推了推眼镜,“但是,一旦齐家将之公布出去,恐怕会影响到药物的口碑。”
谢寅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起来,随手理了理褶皱的西装,边走边问:“我们家的药还有口碑?”
虽然不多。
管家低着头跟在谢寅身后:“少爷,您以前从来没参与过这些事务,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药物中掺了不少东西,外界只知道我们价格黑心,但从来不怀疑药品的效果。”
谢寅脚步一顿,转身问:“掺了什么?”
管家:“成瘾剂。”
我艹,谢为祯到底给他留了个什么烂摊子!
每逢战时,诺亚制药都会向前线大量运输药物,如果所有药里都掺了成瘾剂,军部恐怕已经是个马蜂窝了。
管家眼疾手快扶住谢寅后仰的身体,劝道:“少爷,您别担心,我们控制了用量,除非长期使用药物,不然不会有明显的成瘾效果。”
谢寅冷笑一声,双腿一蹬自己站直了,“我问你,塞拉法帝国上一次和虫族打长期战役打了多少年?”
五十年。
足足五十年都没被人发现,为什么?因为有可能成瘾的人都死在战场上了。
幸好没尸检,不然药里都找不到几滴血。
谢寅拍了拍自己的脸,挥了挥手让管家滚,转头就给齐之裕拨去了通讯。
好兄弟,我来找你玩啦。
凌晨两点,齐之裕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脑子里是陆浮的手和陆浮的笑和陆浮的笑和陆浮的笑笑笑——“叮!”
Alpha被打断思绪,没好气的拿起终端,谢寅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七彩的炫光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四处乱窜,给齐之裕的眼睛狠狠来了两拳。
齐谢两家关系紧密,齐之裕和谢寅年纪相仿,相处的也挺融洽,尤其谢寅被谢为祯按的死死的,齐之裕在齐列的五指山下蛄蛹,两人互吐苦水,居然发展出了门阀之间不该存在的革命友谊。
“哥们儿!我哥死啦!”
谢寅一开口就给齐之裕脑子也来了一拳,他缓了几秒,终于理解了谢寅的意思,于是,他更不理解了。
“谁死了?”
“我哥。”
齐之裕从床上坐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打算冷静一下。
“哗啦!”
隔夜的冷水浸得人头皮发麻,齐之裕甩了甩头发,抖落大片水珠,过热的大脑终于重启。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你有几个哥?”
谢家前任家主是个风流种,要不也不会冒出一个谢寅。
谢寅没有接收到齐之裕的疑惑,老老实实的回答:“十七八个吧,基本不是死就是被谢为祯流放到各个边缘星球去了。”
谢寅和谢为祯等兄长年龄相差过大,他还在玩泥巴,他们已经经历了十九子夺嫡、九子夺嫡、七个葫芦娃、进入了最后的二人转大决战。
暴风雨前的宁静只会让人不安。
谢寅始终忘不了,他第一次看到两个哥哥撕破脸的时候有多么震惊,这两人平日里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刻意避开和对方发生冲突,直到谢寅的十四岁生日。
皇额娘推了熹娘娘!她推了熹娘娘!
作为寿星的谢寅刚从蛋糕里面跳出来,就看到二哥从楼上坠了下来,胸口和后脑同时洇出了汩汩的血迹,谢寅仰起脸,看到谢为祯在对他笑。
于是谢寅也笑了起来。
奶油沾满了孩子的衣物和发丝,谢寅将足足十层高的蛋糕推倒,二哥的尸体溺死在大片的奶油中。
我们是共犯,不要杀我。
谢为祯接到了谢寅的暗示,他收了笑,头一次真正认识了被盖章为蠢货的弟弟。
齐之裕有些冷,他打了个喷嚏继续问:“这次死的是哪个?”
谢寅的声音再次雀跃起来:“谢为祯!”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谢寅的喜悦让齐之裕眼前一黑,他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谢家现在…”
“轮到我当家做主了!”谢寅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哥们儿,就等你了,早点把齐列弄死,咱们就自由了。”
齐之裕笑不出来,只能敷衍的应了一声。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就是陆浮杀了谢为祯,作为谢寅的好兄弟,他要不要告诉谢寅杀害他兄长的凶手?
“哦,对了,哥们儿你知道是谁弄死我哥的吗?”
齐之裕飞快的摇摇头,意识到谢寅看不到后又连忙哑着嗓子说:“我怎么会知道。”
“嘿嘿,说出来怕你吓到,”谢寅放轻了声音,用气音一字一顿的说:“就是你们首席。”
“陆浮。”
谁叫我。
迷迷糊糊的少年睁开眼,被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神经病啊把我吓死了你替我交学费吗?
诺加不知道怎么潜进来的,双膝跪在陆浮的腰侧,弓着脊背,脸部下压,呼吸近在迟尺。
Alpha点了点眼罩上的太阳图案,笑道:“天亮了,昨晚睡得好吗?”
陆浮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诺加又趁着他睡觉给他编辫子了。
“你怎么进来的?”陆浮坐起身,诺加也跟着挺直了腰,两人保持着过于暧昧的姿势和距离,一丝日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模糊不存相接的唇。
“你在干什么!”
Alpha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着诺加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齐之裕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恨不得把诺加的嘴撕烂。
“别激动啊大少爷,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
诺加任他抓着,嬉皮笑脸的耸肩道:“陆浮还没说话,你破什么防?”
陆浮懵懵的看着他们,仰起脸打了个哈欠,是梦吧。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诺加和齐之裕出现在同一个图层。
【018:不是梦。】
哈哈,这个梦真全面,连018都有。
【018:都说了不是梦,接受现实吧你。】
陆浮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看看炸毛的齐之裕,又看看被人拽着衣领也不生气的诺加,缓缓垂下了脑袋。
下巴搁在屈起的膝盖上,陆浮懒洋洋的问:“你们俩,什么情况?”
齐之裕松开手,坐到床边解释道:“我有一个朋友…”
这个开头真的不是故意的吗?太经典了。
“我有一个朋友,昨晚他告诉了我一些事,他说,你的发小主动找了他,告诉了他一些秘密,作为交换…”
诺加接道:“作为交换,要把我安排进第一军校。”
干嘛,有一个眼睛偷渡进来还不够吗?
在陆浮入睡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诺加发现自己不是竹马是天降,瞬间危机感爆棚,火急火燎找上了新任谢家主,以从卡勒嘴里挖出来的教廷秘密作为筹码,把自己也塞进了第一军校。
巧的是,齐之裕对陆浮的发小已经敌视很久了。
在他的主动要求下,谢寅让他们俩见了面。
真可怕。
陆浮想。
第一军校就这么大,聚集了这么多条疯狗,校长有得头疼了。
【陆浮:他们俩怎么进来的?】
【018:求助宿管机械人。】
好家伙。
将两人赶了出去,陆浮倒头继续睡,门外的二人各怀鬼胎,一个怒目而视,一个笑得比花好灿烂。
齐之裕忘不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如果、如果没有他及时制止,诺加是不是就要用他的狗嘴亲陆浮了?
去你爹的发小,这才不是发小!
齐之裕越想越生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诺加,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
诺加无所谓的靠在门板上,对每一个路过的虫族抱以笑容,直到陆浮终于让他滚进去,诺加才慢悠悠的站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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