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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不曾见白衣(竹南星)


江问鹤沉沉地望着那房间, 过了许久, 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深吸一口气, 迈步进去:“长安,我和你一起翻。”
李长安点头,跟在他身后。
江问鹤进去之后点上灯,密室内暗得看不清楚,但他点灯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就好像他对这房间的布局熟记于心, 来过几百次似的。不过几秒, 四下八个灯柱全亮,屋内瞬间亮堂起来。
李长安看清屋内布局的刹那, 呼吸微微窒了一下。
他本以为这密室不过放些姬莲留下来的药方、笔记, 应该像个书房那样,却不曾想, 这密室内家具一应俱全,就连书法字画也挂在墙上作为装饰。
不像是密室, 倒像是实打实有人住的房间。
若是江问鹤经常来此,将密室装潢一番倒也正常,但这些年江问鹤一直隐居桃花谷,又怎么常来?而且李长安细看过去,发现这房间装潢偏好与江问鹤房间有很大不同。
这里东西很多、很满,乍看过去有些杂乱无章,仅凭屋内陈列摆设便可看出来主人之随性。
就好像是……完全复刻了另一个人的房间似的。
李长安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江问鹤,却见江问鹤目光很远地看着房间陈设,过了会儿,江问鹤注意到李长安看自己的视线,道:“怎么了?”
李长安忙收回目光,笑道:“没什么。”
江问鹤往前走去,随手拿了本姬莲生前留下的笔记,席地而坐,他何尝不知道李长安想问什么,笑笑道:“这确是他的房间,我依原样保留下来了,他屋子就是这样,很乱。”
李长安也走过去坐下,没说什么。
江问鹤笑道:“长安,帮我保住这个秘密,行么?”
李长安道:“我保证。”
江问鹤自然知道李长安不会说出去,但因为姬莲,他还是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看看他,又低头从杂乱无章的书籍里找出来一本切脉入门,递给李长安,道:“我先教你把脉。”
李长安笑道:“好。”
这么一连几天过去,李长安一直在密室里泡着,先是学把脉,接着就是在姬莲留下的浩如烟海的笔记里找到关于经脉逆行、内息相冲的记载。
把脉是医家入门的本领,却最是难学,其中幽深玄妙处需要切几百个病人的脉象才能有所体会,仅仅几天很难学出什么名堂。
但李长安很东西很快,再加上他本就不比学得像寻常大夫那样精通,每种脉象都了如指掌,只需要能断出谢夭脉象就好,江问鹤就专教了他那一种,不过几日,也学得有模有样。
谢夭见李长安每天泡在书堆里,忽然就想起来李长安练剑的时候,甚至现在比那时还要废寝忘食。但他却总觉得有点不爽,因为李长安总要去江问鹤房间。
他越品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徒弟似乎快要认别人当师父了。
但很快他也没工夫琢磨了,因为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一日李长安照旧在密室里翻书,江问鹤坐在他旁边,也是不住地翻看。俩人已经快把姬莲留下的东西翻尽了,李长安偶尔会发现几个相似的案例,但让江问鹤看过之后都被驳回。
江问鹤除了看姬莲的东西,还把这些年来神医堂留下的典籍都搬了来,希望能从微末处探寻出解法。
李长安扔下一本,又随手拿起一本,看得很快,手指接连不断地翻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手指也随之一顿,只见笔记的空白页上,画了一幅画。
画上那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随身带了针袋,药匣等行医物事,一双眼睛温和笑着,回头朝画外人看来。
画是水墨,没上颜色,看上去是写到此处时,想到这个人便随手画下的,加上年岁又久,纸张变黄,墨迹也晕染,本不好分辨这人是谁。
但那画五官神态描绘地极其精准,加上那人腰间还挂了一莲花吊坠,李长安认得,画上这人,就是江问鹤无疑。
李长安忍不住想,姬莲怎么会把江问鹤画到自己的笔记之上?虽说他们师出同门,但是两人在名声上天差地别,行医理念也互不相容。又思及宋明赫与自己师父,更觉得,姬莲不会对江问鹤这个师兄心有不满么?
他虽然没见过姬莲的面,也不曾听说姬莲什么江湖传说,但这几日翻他留下的东西,已把姬莲的事迹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姬莲少年时便以用药狠辣著称,具体名声传出来,还是在许多年前的一场名医会。
其余门派可以举办武林大会比试武功,医术自然也可比较高下,名医会上,由各名医举出这段日子遇到的疑难病例,众人商议给出自己的药方,一是交流经验心得,二是切磋医术,三也是为治病救人。
姬莲便在这一场神医会上,当时他还名不见经传,出来见世面。众人也自然不把这个穿紫衫的少年人放在眼里,但连出十题,姬莲个个给出了解法,用药狠辣奇诡,老练非常,不像是药,倒像是毒,似乎与传统药理相悖,但细究之下,又符合医理。
当时众人见到呈上来的十张药方,先是愕然,而后转为愤怒,就要破口大骂,又见到写出这十张药方的是个少年人,一时间愤怒也忘了,只剩下惊奇。
一是奇他对药理有如此深刻之理解,二是奇他年纪轻轻就如此狠心毒辣。
名医会上,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怒不可遏道:“你这是歪理!是诡道!照你这么治,治不好就立即毙命,连延长生命的机会都没有。有些方子,一但病人承受不住,治好也废了,又有什么用处?!”
姬莲微笑道:“是正方是偏方,治得好人就是好方。还是说,老先生您的方子能治好?”又道,“立即毙命如何?治好也废了又如何?不治就死。将死之际,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
老先生被他气得捂住心口,不住地喘气。
却见那紫衫少年留下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语,转身离去。
这一场之后,姬莲在江湖上有了姓名,都说神医堂出了个百年不遇的大叛逆。而真正有了鬼医之称,当属那一年中州大疫。
大疫之时,民不聊生。医馆人满为患,路上尽是病人死人,因为染上疫病,尸体不得下葬,一律都得烧毁,但尸体都来不得烧,就那么堆在街角,正值夏日,臭气冲天。
当时几乎全部大夫都到了中州,百家争鸣,什么方法都试了一试。在别的大夫尽力医治病患之际,姬莲将病人集中起来,抽出他们的血,与十四种草药并熬,喂给未染上疫病的百姓。
此举惹怒了一众名医,人人都骂姬莲疯了,江问鹤也觉得这一举实在太过出格。当时查出,只要与病人共食便可染上疫病,更何况生饮下病人血液?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些本来健康的百姓便高烧不退,神志不清。见此,那些本就连轴转了多日的大夫恨不得杀了姬莲,当时也确实爆发了一场恶战,江问鹤将姬莲挡在身后,好说歹说,终于劝过。
而这时众人也发现了不对,那些百姓竟然没死,而是几日后自愈,之后再与病患同吃同住,也不会感染。
姬莲又把这些人的血抽出,加上药材并熬,喂给那些本就患病的人,竟有奇效。
鬼医之名从此坐实。
人人称赞姬莲,又人人不耻姬莲,将他与“神医”江问鹤并列,却又给他一个“鬼医”的名号。
李长安本以为姬莲是一个极其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之人,但又看到他开设义诊,不顾自身性命为樵夫吸吮蛇毒,又想到笔记上那一幅画,看向江问鹤,忍不住道:“江堂主,姬莲……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问鹤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姬莲,微微怔了一怔,摇摇头笑道:“半个好人。”
李长安道:“这世上好人坏人,哪有那么容易说清的?”
江问鹤道:“他很有才气,也很有天赋,进神医堂时便展露锋芒。但偏执太过,终是不好。”
李长安道:“偏执?”
“你也看到了,他什么药都敢用,什么人都敢医,在他的人生里,只有活和立刻死两个选择,没有其他余地。”江问鹤垂眸望着医书,笑笑,“要是他知道我把谢白衣医成这个样子,恐怕要大大地笑话我。”
李长安眉头微皱道:“若是他来医呢?要么彻底医好,要么立刻就死?”
江问鹤沉默一会儿,郑重道:“不,他来医,只会医好。”很快,他又一笑,淡声道,“我再没见过像他那样有才气的人了。”
李长安叹气道:“可惜偏偏个性有缺。”
“姬莲七岁时父母罹患重病,当时大夫看他父母病的太重,不肯也不敢用药。姬莲自学医术,想要救自己的父母,不曾想一碗药喂过之后,父母便即断气。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毒死了父母,之后便养成了偏执的性格,对许多事情也到了狂热的地步,后来竟想要逆反天道,控人心神。”江问鹤苦笑道,“可能锋芒太盛的人,上天就一定要夺走些什么,用来交换。就像姬莲,就像谢白衣。”
李长安想到谢白衣,闭了下眼睛,不再说话。
江问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长安,你知道我见他的时候他才多高么?”说着,伸手在自己大腿间比划了一下,道:“也就这么高吧,瘦瘦小小的,打扮得像个女孩子。后来我才知道,他父母算命,命中有一个女儿,一直把姬莲当女孩养的。”
李长安看着他的笑容,嘴唇抿了抿,把手里的那本带画的书递过去,道:“江堂主,你看看这个。”
“什么——”江问鹤看清了书上的画,神情忽然一滞,而后就那么怆然地,盯着画笑了笑。
李长安见此,也不好再待,当即起身就要告辞。江问鹤也回过神,也站起身来,便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
有人道:“复生教实在欺人太甚,不仅贩卖假药害人,今日还连砸了我神医堂三个义诊摊位。堂主当真就放任这等恶人为祸世间么?”
又一个怯懦的声音道:“这这这……复生教若是售卖假药还好,我看了他们给人开的药方,实在是诡异至极,但又合乎药理,就像是……就像是……我不敢说。”
宋长老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想说复生教像姬莲是不是?”
此话一出,人群静了片刻。
姬莲是他们神医堂之耻辱,是不可提之人物。虽然人人都不提他,就好像他从出现在这世上一般,但神医堂又人人都不曾忘了他。
又有人道:“姬莲虽然身死了,但他那阴诡的法子教给后人,也是有可能的。再者说,他还留下了不少的记载,光看这些,也能学出来个四五成。”
白尧却冷冷道:“那些东西堂主一把火烧了,怎么可能有人再学?”
“不见得吧,好像此次长安少侠和谢剑仙前来,就是为了姬莲。”这人说话怯生生的,却字意有所指,说完立刻钻回人群中去,再也找寻不到。
白尧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影,转回头道:“当年堂主放火烧姬莲旧物之时,堂中人人见证,你们质疑堂主,也要质疑自己的眼睛?谢剑仙来此是为了养伤,长安少侠则是为了跟堂主修习医术,跟姬莲没有半分关系,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一番话说得现场鸦雀无声。
当年那场火确实烧得有目共睹,所有器具也都被神医堂中几位长老检查过,确实是姬莲旧物无疑。
这时江问鹤和李长安一同出来,白尧刚刚还在慷慨陈词,看见江问鹤,耳朵忽然一红,兀自咬牙低下了头。
江问鹤听见白尧刚刚为自己说话,看了他一会儿,白尧感知到他视线,忽然握紧了拳头,似乎转身要走。江问鹤这才将视线转向众人,漫不经心道:“吵吵嚷嚷的,怎么了?”
江问鹤在此,没人敢再乱说话,都缄口不言。
沈长老道:“复生教这些日子愈发猖狂,而且几经探查,发觉复生教或许跟……或许跟……”他情知江问鹤与姬莲的关系,当着他的面,也说不下去了。
众人都望着沈长老和江问鹤,心道事关姬莲,江问鹤又要如此答复?
却只听得江问鹤淡淡道:“或许跟姬莲有关系,我知道。姬莲已经身死,也不是我神医堂人,不必顾虑太多,该怎样就怎样。”
沈长老不曾想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微微一怔,众人也只觉得江问鹤秉持公义,并不因为当年与姬莲的私情而特意含糊过去。
白尧则低着头,笑了一下。
江问鹤道:“复生教与之前几次神医堂附近出现的邪教不同,教众更多,影响更广,至于如何铲除这个毒瘤,还得跟几位长老多加商议。现在就先回去吧。”
不过几句话,将一群人说得服服帖帖,即刻散去。
江问鹤和李长安对视一眼,不知为何,都笑了一下。
江问鹤转身伸了个懒腰,含糊不清道:“时辰还早,再看会儿再走罢,快把他的东西翻得差不多了。”
李长安随即走进房间,细心地掩上了门,望着江问鹤背影,心里却逐渐起了个念头,他犹豫很久,才道:“江堂主,姬莲他……真的死了么?”
他也不是特意给江问鹤添堵,只是想到千金台上,江问鹤离开宴席去追一个黑影,方才听到复生教或许跟姬莲有联系,也没有半分惊讶之色。如果姬莲真的死了,江问鹤在追什么?又为什么不会惊讶?
江问鹤脚步顿了一下,良久才道:“长安,我不知道。”
他说话声音低哑,带着犹豫和隐约的期盼。李长安听得心里有些不好受,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江问鹤说着,又往里走去,李长安也跟过去,两人坐回到方才的位置,继续翻着书,只是李长安敏锐地看见,江问鹤把那本画着画像的书远远放到了一边,防止跟其他乱七八糟的纸张混淆。
江问鹤这才继续道:“我说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说着,笑了笑。
李长安只觉得奇怪,江问鹤亲手杀的姬莲,怎么可能连姬莲到底死没死都不知道?江问鹤又是个大夫,连人死活都断不准么?
这时就听得江问鹤低声道:“我说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杀了他两次。”
李长安心里一惊,道:“两次?”
江问鹤点点头,慢慢道:“第一次,我追他追到了十丈原,他当时喊我师兄,我没有应他,一剑捅了他左胸,血流如注,他当即再无呼吸。那时我以为他必死无疑,回来便放了那一把火,实际上把他所有东西都搬进我房中。”
“第二次见他,是在大绝谷。那时我才知道,他心脏长在右边,那一剑只让他昏死闭气。当时我不愿意杀他了,我让他走,别再出现在江湖上了。这一次他不再喊我了,只笑着看我,将匕首塞到我手里,又握着我的手,刺进了自己心口,心脏再无跳动。”
江问鹤说这些时,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意,李长安只听得心惊胆战。
江问鹤停顿一下,道:“这次他应该是必死无疑了。但是他医术那么厉害,说不准就有什么法子让自己活下来。他已经死而复生一次了,难保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李长安眼睛眨了一下,只觉得这对师兄弟间感情复杂得难以想象,先被杀,再自杀,从此江问鹤一直活在愧疚当中,也活在日复一日的怀疑中。
于是他有一点蛛丝马迹就要追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姬莲。
李长安低下头,不再说什么,沉默地翻动着书页。又在心里想,如果姬莲真的没死,那又应该到哪里去寻他?
复生教又是不是真的与姬莲有关?若是有关,或许可从复生教下手。
江问鹤也没再说话,摇摇头,把这些陈年旧事都抛之脑后,沉下心来去看医书。
转眼黄昏便至。
李长安手指翻动一页,微微一顿,只见姬莲笔记上赫然写着一行字,“精气虚弱者,是以血不足,以补血为妙。若加之重病,可以人血为引,其中同气根源者为最佳。”
李长安思索着,“精气虚弱”“加之重病”,谢夭的情况正合乎此情,而自己与谢夭修习内功一致,恰好是“同气根源”。他心脏猛跳起来,又忽然想起江问鹤说谢夭如今经不起折腾,又沉下心,往下看去。
“此方并无反效,男女老少皆宜,康健者亦可以人血为食,可见并无害矣。”
江问鹤发觉李长安表情不对,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忙道:“怎么了?”
李长安手指一蜷,又迅速翻过一页,不动声色道:“没什么,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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