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剑的动作不小,谢夭心里忽然有点难过,但看见了也只当作没看见,依旧笑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七年之前……”
“走。”李长安却忽然开口。谢夭见他浑身颤抖,一颗心又提起来,往前走了一步,道:“怎么了?”
李长安只觉得无数刀枪剑戟劈砍向自己,下意识要抬剑格挡,就连青云都不自觉在颤,但又有另一个意识提醒他,那不是真的,如今他面对着谢夭,不能拔剑,两方折磨之下,只闭上眼睛,咬牙道:“我让你走,听不懂么?”
声音低哑,听得谢夭心里微微一沉。
他睁开眼,冷笑道:“你有话跟我讲,我没话跟你讲了。我那日已经把话说尽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说着便走近,拉着谢夭手腕想要将拉出门外,谢夭忙往后退了两步,道:“等一下,你干什么?就算不想跟我说话也不用动手。”
李长安冷冷一笑,却在下一瞬一怔,一股清苦的药味钻进了他鼻孔,这味道他很熟,因为曾见过某人喝无数次。谢夭身上的药味很浓,就连触碰到的皮肤也冰凉,脚步下意识就停了一下,心道,这人刚吃完药么?
刚喝完药,不好好休息,大半夜跑到他这?不担心被陨日堡查到么?
自己有什么好让他以命犯险的?
两人推搡着,一个想往里进,一个想把人往外推。
谢夭吸了吸鼻子,一边努力往里走一边道:“李少侠,我知道你现在不待见我,但是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不想听。”李长安又闭了一下眼睛,心道就算我现在想听,我也没时间听了。理智很微妙地悬在边界线上,李长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盘。
最后谢夭被推出了门,砰的一声,李长安关上了门,谢夭忍着头疼跟那木门面面相觑,只听得在门内的李长安道:“千金台我不会去,你也不要来此地寻我。”
听完,谢夭很轻地“啊”了一声。
屋内,李长安又闭了下眼睛,稳定心神走到柜子前,打开衣柜,伸手攥住了那一件白衣,攥得很紧。
他从桃花谷回了归云山庄,做噩梦惊醒,下意识就去了谢白衣的房间,抱着谢白衣的衣服睡了一夜,似乎只要一睁眼看见有关谢白衣的东西,心里就会安稳一些。
所以他这次来陨日堡,特地带上了谢白衣的一件衣服。这衣服上有他很熟悉的味道,他拽着白衣的袖子,就好像当年拽着谢白衣的手。
眼前噩梦般的景象逐渐淡下去,他浑身颤抖着低着头,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只听得门外,又响起了两下很轻的敲门声。
谢夭站在疏朗月光下,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尖,冲着紧闭的门干笑着给自己找补:“对不住啊李少侠,我今日不该来的。”停顿一阵,又低声淡淡道:“那……我走了。”
跟谢夭预想的一样,李长安并未答话。
心里无味杂陈,谢夭已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了,只转身往外走去,没滋没味想道:“不想听么?”
人在极为疼痛难受之时,想法便会变得激进,只见谢夭在月光下闭了一下眼睛,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你听见的。”
第60章 武林会(七)
第三日便是掌门守擂, 众所周知,做到家主掌门这个位置一般人极难看到他们出手,所以看到就是赚到, 而且这种正大光明挑战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的机会也极为难得, 所以来得人比前两日更加多, 几乎将擂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各家门派掌门在擂台后一排落座,等着上场, 明明不久就要接受车轮战,但是个个脸上都泰然自若, 甚至相互谈笑。
此时擂台上站着的, 正是陨日堡堡主阎鸿昌。阎鸿昌单手背后站在擂台正中, 嘴角勾起一个慈祥的弧度, 但是皮笑肉不笑, 身姿更是一番俾睨天下的姿态。
见迟迟没有人敢上来挑战,阎鸿昌慈祥笑道:“不要怕,只管大胆上来。”
这时,只听得下方有人叫道:“我来!”
众人回头望去,发觉那是个一身破布灰衣的青年人,看上去穷苦, 但模样清俊。这人名为卢嘉玉, 并无门派师承,却在昨日比试中拿了第四。本也是个极好的成绩了, 但江湖就是如此, 如若不是做到第一,便没几个人会记得。
卢嘉玉所练得是拳掌, 因此并不携带武器,只身一人上了擂台, 先微微弯腰冲阎鸿昌行了一礼,道:“请赐教。”接着便一拳打去,拳势迅猛如风,这开头一招已经极为惊艳。
阎鸿昌也欣赏地挑了挑眉,但是并未出刀,而是反手握住卢嘉玉那一拳,两人内力到底相差太大,卢嘉玉一时挣脱不开,只听得阎鸿昌道:“小伙子,你天赋不错,何不来我陨日堡呢?”
“多谢堡主好意。”卢嘉玉道,又笑笑道,“只是我亲哥哥在陨日堡拜师学艺,到现在一直不知所踪,在找到他之前,我大概是不会进陨日堡的。”
他语气不卑不亢,阎鸿昌却仿佛被戳中了什么逆鳞,眉头一皱,猛然出刀发力,一刀背将卢嘉玉拍远,道:“你哥哥死了吧。”
这一招将卢嘉玉打得几乎吐血,他捂住胸口,仍勉强站定,不卑不亢道:“没有尸首,陨日堡内也未曾登记在册。”
阎鸿昌心中之气更盛,眼见又是一刀劈来,却见卢嘉玉站定拱手道:“晚辈认输,前辈再这么打下去,可是有失体面。”
众目睽睽之下,他那一刀便已经有些过了,再这么打下去,必定要说他欺负小辈,无法,阎鸿昌只得收了刀。卢嘉玉则咳嗽了两声下了擂台。
台下众人听不清他们二人在台上说了什么,只见阎鸿昌一招制敌,大声叫好,台上阎鸿昌听着阵阵喝彩之声,不免心高气傲起来,等了一阵,道:“若是无人挑战,便要把这擂台让给下一位了,是吧,宋庄主。”
宋明赫坐在一排掌门中靠左的位置,微微冲阎鸿昌颔首。李长安抱剑站在他旁边,神情仍是淡淡,阎鸿昌扫过李长安眼神,忍不住心道,这人眼里究竟能有谁?
这时,下面有人道:“没人敢迎战了吧,天下第一派的掌门,武功自然也是绝顶的高。”
阎鸿昌听见了这句,呵呵笑了两声,弯腰冲四周行礼,就要走下擂台。
这时,破风声忽至,一只黑色飞镖从远处急促飞来,擦着阎鸿昌低下去的脸侧飞过,最后咚得一声狠狠插在了擂台之后的廊柱上。
这可是武林大会,天下英雄齐聚之地,什么人敢在这种地方放肆?这一飞镖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转眼再一看擂台之上的阎鸿昌,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阎鸿昌脸上一道鲜红的血线,竟是被那飞镖划破了面皮。
李长安眸光忽然暗了一下,心道,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台上,阎鸿昌抹了下自己脸上的血,道:“谁?为何不敢现身?”
这时,姚景曜走近了去看那飞镖,大叫一声,道:“师父!这飞镖上有信!”
说着,将那信件拆了下来,却不敢拆开,只捧着信件等着阎鸿昌走下来。阎鸿昌边走边道:“拆开来,看看什么人敢在这种场合用这种阴毒的招数。”
姚景曜只得把信打开,粗略扫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一片,道:“是……是桃花仙。”
说着,手一抖,抖出了信封里塞着的桃花花瓣。
姚景曜声音倒是不大,但架不住掉出来的桃花瓣铁证如山。
现场瞬时骚乱起来,有说要让桃花仙有来无回的,有说快跑快跑的,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再看归云山庄数人,宋明赫依旧端坐于椅子之上,神色淡淡;倒是李长安再也不是那副与我无关的神色了,而是嘴唇紧抿,握紧了手里的剑。
“大家莫慌。”阎鸿昌作为东道主,只得先安抚人心,转过身道:“信上写了什么?”
姚景曜难言地看阎鸿昌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阎鸿昌道:“让你说便说!你个大男人支支吾吾地干什么?!”
姚景曜只得把手里信件递给阎鸿昌,道:“师父,你自己看吧。”
“如果你是这等胆子,便不用做我徒弟了……”阎鸿昌说着,拆开了信件,话音却猛然一顿,怒火和惊惧一起涌上心头,脸上已经是青白一片了。
下面众人见阎鸿昌看了信件,也没了回音,不禁怀疑这桃花仙是不是有什么阴毒的计划,而阎鸿昌此时瞒着他们不让他们知道,于是嚷道:“桃花仙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为何不念出来!”
“就是!陨日堡好歹为天下第一大派,怎得也你瞒我瞒,一点也不光明磊落!”
宋明赫也转头道:“阎堡主,信上写的可是什么要紧事?”
李长安则冷冷抬眼,看了阎鸿昌一眼。
眼见群情激愤,局势要控制不住,阎鸿昌只得又把信件递给姚景曜,沉声道:“念。”说罢,沉沉扫了姚景曜一眼。
姚景曜恳求地看向阎鸿昌,见阎鸿昌再不看他,便知这事他是逃不过去了,只能顶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绞尽脑汁,磕磕巴巴道:“呃……今、今武林……”
就在这时,人群中举出了一只手,“且慢!”
那人走出人群,正是刚刚被阎鸿昌打翻的卢嘉玉,阎鸿昌心里一惊,这时卢嘉玉已轻功掠过擂台,道:“我无门无派,这信件交予我念,才最公平,也最真实。”
下面有人迎合道:“对!”
卢嘉玉微微一笑,冲阎鸿昌和姚景曜弯腰行礼,温声道:“得罪。”便伸手,从姚景曜手里抽来信件,大声念了起来。
“七年前各世家门派与桃花谷那一战,都损失惨重。都说那一战桃花谷有天降神兵,但战后搜罗全谷,并未发现神兵半点踪迹。后在桃花谷一幽深山洞中,找到无名尸骨五百具,皆身中噬魂之毒,都死了七年之久。”
刚念了一段,下方已惊叫连连。
“噬魂?”
“噬魂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毒药么!怎么还会存在于世?”
“桃花仙的意思是,七年前那一战,实际上是有人用噬魂栽赃陷害?”
“五百多精兵强将,又吃了噬魂那种药,这已经不能算是伏兵了,就算是天下第一也不一定能挡得住!难道说,当年那一战里死的同胞兄弟,不是死在桃花谷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么?”
疑云密布,坐在高台椅子上的几大掌门表情都不是很好看,此时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埋在桃花谷的伏兵到底是谁的手笔,也不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乱看,只能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目视前方。
李长安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而后竟轻轻笑了出来,像是在庆幸七年前那一战与桃花谷没有关系,也就意味着,谢白衣的死,跟谢夭也没有关系。
只听得卢嘉玉又念道:
“半年前那一战,擅自放箭的十七人,同样身中噬魂,供人驱策调遣,我已尽数斩杀。”
听到此,李长安错愕一瞬。
李长安从一开始就知道谢夭不会故意杀怀竹月,但仍然无法原谅,只因为是他砍伤了怀竹月,而桃花谷人又在此时将箭对准了她。而谢夭毕竟是桃花谷谷主。
李长安心道,原来,那日放箭不是你的命令么?
卢嘉玉又对着那信件念道:
“那日种种,皆为我之过,不为桃花谷之过。”
此话说得不明不白,在场许多人压根没去半年前那一场围剿,所以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而且这句话,就好像是特意为了某一个人而说的。
其他人听不明白,李长安却听明白了。
最后,卢嘉玉从信件里面拿出一明显中了毒的紫黑色骨头,高举起来,心里已是心惊肉跳,就连手都忍不住在颤。
一时间骚乱声更甚,一是因为噬魂再度现世,二是多年前杀害同胞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场下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桃花仙所说到底是真是假,若说是假,那往桃花谷内安排伏兵的事后又诬陷桃花谷的,究竟为谁?
宋明赫紧紧闭上了眼睛,关子轩则拉住李长安手臂,道:“我就说,谢二公子必定是个好人。”
李长安则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紫黑色的骨头,心里默念谢夭的名字。
混乱之中有人感叹道:“千金台还说得到了一个必能搅动风云的宝贝,如今,桃花仙一封信件,这天下便已要大乱喽!”
阎鸿昌伸出双手想让众人安静,道:“诸位且静……”
话还未说完,所有人,包括阎鸿昌自己,都是猛然一静。因为他们都看见了一阵飘落的红雨,桃花仙手持玉白折扇,携红雨而来,稳稳落至擂台中央。
只见谢夭悠悠打开折扇,上面“人间风流”四字甚为显眼,他扫视一圈风景,微笑感叹道:“武林大会,真是热闹,也是好久没来过了。”
见桃花仙如此悠然出现在名门正派武林大会现场,一群人是惊的惊,怕的怕,也有那好事的,涌出一阵狂喜,心道这次武林大会没有白跑一趟。
反观擂台对面几位掌门家主,依旧端坐,但是面容比最开始时要难看得多,也再没人闲聊了。
刚刚那一箭之仇还没报,阎鸿昌怒喝道:“桃花仙,你怎得还敢来!”
谢夭咔嚓一下把折扇一收,奇道:“这不是武林大会么?我好歹也是武林中人,为何不敢来?”
阎鸿昌哼了一声,道:“你何时参加过武林大会?”
谢夭心道,那可真是好多年前了,他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时十五岁,那时便整整赛了三天,前两天全都拔得头筹,最后一天,作死得挑战当时一代剑圣无寒子,堪堪胜了他三剑。如今那无寒子,也早已百年了。
他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道:“那便当作第一次好了。今日当是由掌门家主守擂,诸位可自行挑战,我好歹也是谷主,也算是一代掌门,不知有人挑战否?”说着,微笑着看向擂台下众人。
他看了所有人,就是不看李长安。
李长安也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再不看他。
这时,下面有人道:“我来!”
此一声为燎原的火星,话音刚落,又有人举起手来,转眼间擂台之上已站了四个人,齐齐朝谢夭攻去。
四人围攻之下,谢夭并不反击,甚至剑都没出,只是在四人中间辗转腾挪,步法极为精妙,多人围攻之下仍然显得游刃有余,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但如此一直绕下去,有人便道:“这桃花仙不会只会躲吧?”
这时,桃花枝自袖口滑出,谢夭看准时机,桃花枝轻敲四人肩头,一人不过一下,立刻敲得他们手臂发麻,武器也脱了手,叮叮咣咣掉了一地。
饶是在场众人都是有武学功底的江湖人士,也没反应过谢夭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长安看出,谢夭只有在桃花枝那一点时才用了内力,其余都是仅仅凭着自己身法的巧妙来周旋。他内力需要节省至此么?
四人窘迫地捡起武器,冲谢夭行礼,谢夭微笑着略一点头,这四个人甚至还没下擂台,又有几人冲将上来,将谢夭团团围住,嘴里喝道:“桃花仙,吃我一招!”
如此轮了三四轮,不论是多人包围,还是一人单攻,无论是下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还是江湖上的老前辈,都无一例外地败下阵来,谢夭仍自站在擂台中间,冲众人微笑。
宋明赫长出一口气,五指陡然发力,椅子扶手都被他抓得塌陷下去,正要站起身来纵身前往擂台之上,另一边,阎鸿昌也自要上场。这时,宋明赫只觉得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又压了下去。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李长安道:“师伯,我来。”
说完这句,李长安又淡淡扫了那边阎鸿昌一眼,阎鸿昌被那一眼震慑,竟顿了两秒。
李长安已纵身离开,宋明赫忙道:“长安!不要逞强!”
关子轩也焦急道:“长安师兄!”
两人都知道李长安这些天来深受幻视幻听影响,就算武功再高超,有一瞬间的迟疑那都是致命的事。两人心里都不由得为李长安捏了一把汗。
整个武林大会,李长安没有打过一场,有人说是李长安的武功有水分,不敢真刀真枪地在擂台上比试,也有人说是李长安不屑于与他们这种小虾米比试,要比便比武道巅峰。
但两拨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李长安不会轻易上场,对手必定要是特殊的人。
如今李长安为了桃花仙上了擂台,青云出鞘,剑指洛阳。
台下众人不少都是为了李长安而来,见李长安纵身上了擂台,一时间喝彩声不断。场上两人对招更是让人眼花缭乱,谢夭竟没有再躲,而是刚开始就与李长安拼上了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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