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喵喵的信)

“哦，你们说这个啊，”吴天签完字后扶扶自己的眼镜框，“那祝旭同学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可辛苦咯，相当于同时准备三个考试。”
“三个？”林微澜敏锐捕捉到了这个数词，“期末考试，全国冠军预选赛，还有什么？”
吴天笑笑：“现在的小孩心思就是转得快啊，一下就听出来哪儿不对劲了。”
祝旭也有点懵，连对吴天的称呼都变了：“老吴，你快别和我开玩笑了，哪儿来的什么第三个考试，再有竞赛我真不想参加了，我就不是那块料，你放过我吧。”
说到这里，祝旭顺带看眼林微澜，补充道：“还有林微澜，以他的实力，根本没必要花时间参加这么多学科竞赛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数学竞赛的赛程拉得有些长，祝旭总感觉林微澜在北京的后半段日子精神状态有些紧绷，他经常做一些不好的梦，偶尔还会半夜惊醒，他总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但祝旭不傻。
他责怪自己发现得不够及时，甚至不知道林微澜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出现这样的状态，只知道林微澜在半夜惊醒后会跑去卫生间拿冷水洗脸，然后再过来轻轻抱抱他。
这种似曾相识的紧绷感很难描述，但林微澜近期好像一直被这样的状态所束缚，所以祝旭这些天都主动提出要抱着他睡。
一定有个开关，祝旭坚信。
只是他暂时还没找到。
所以在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找到那个开关时，他不想，也不愿意让林微澜承担过多压力，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林微澜偶尔也应该停下脚步休息休息。
反正他会陪着他的。
“真的不想参加吗？”吴天不懂祝旭话里话外的担忧，“老师可是开了一个多小时的组会，只为了带来这个难得的好消息。”
祝旭挡在林微澜身前，依然不为所动：“对的，不想。”
吴天：“就算是Q大的自主招生也不能让你们心动？”
祝旭：“对的，就算是Q大——”
“——什么？？”
如果吴天没有唬人，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好消息，完全在祝旭的意料之外。
“您是说Q大的自主招生？北京那个Q大？我和林微澜都可以去？”祝旭不确定地问。
“前提是你们两个都能在此次竞赛中拿到全国优胜以上的奖项。”吴天再次补充道。
“组委会昨天连夜给市里边下达了通知，说是针对今年全体参赛选手的具体情况做了进一步分析，认为可以尝试提前开放自主招生渠道，缓解大家的升学压力，只要最终获得全国三等及以上的奖项都有资格参加，今早在会上我还特意询问了这个政策有没有年级限制，答案是没有，只要是拥有省市教学资质的学校出来的学生，不论高一、高二或高三，机会面前人人平等。”
吴天笑容满面，想来也是发自内心为自己带出来的小孩感到骄傲：“小伙子们，我曾经在班会时提到过，人这一生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或是遇到生命中的贵人，或是把握住难得的机遇，现在，老师可以很肯定地说，你们人生中可以称之为“宝贵”的机会，来了！”

“机会来了就得抓住。”
这是祝明月女士从小到大灌输给他的理念，也是祝旭这么多年来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条。
他不要当没有做好准备的懦夫。
“我们参加。”这一次先做出回答的是林微澜。
“吴老师，我们参加。”像是觉得不够，林微澜又说了一遍。
祝旭也不拖后腿，连忙跟着点头：“啊对对对，没错，我们参加，这可是Q大，不参加还是人吗。”
吴天被他们这前后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的态度噎了一下：“你们好歹推脱一下，怎么如此猴急。”
祝旭面露不解：“拿到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资格一直都是大好事，更别说还是Q大这种全国前几名的高校，这有什么好推脱的？”
吴天这下没话说了，他将手边的试卷卷成筒，对着祝旭的脑门就是一下：“你也说了，那是拿到资格，前提是拿到，人家林微澜同学整个人都在里边了还没发话呢，你这刚迈进去半只脚的倒是积极啊，就这么确保自己能拿到？”
祝旭一抿嘴：“当然。”
“......林微澜拿得到我凭什么拿不到......”
“你说什么？”吴天凑近想听清他的话。
“哦，没什么，”祝旭神色如常，“我是想问你这个时间大概定下来了吗，不会和全国冠军预选赛起冲突吧。”
吴天思索几秒：“这应该不会，毕竟他们Q大自己也有参赛学生，以往都会把这些情况考虑在内的，而且据说今年大改革，会有两套加密试卷，分两场进行，具体流程还没落实，等确定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反应了一阵，吴天忽然觉得不对头：“祝旭，你小子，奖还没拿到手呢给我在这套话来了？”说完作势就要弹他脑门，祝旭也不吃这个眼前亏，抢过桌上的表格，拉起林微澜就跑。
林微澜眉梢有笑意：“现在想起来跑了？刚刚放豪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
祝旭将软塌塌的棉校服当作靠垫垫在后背，他顺势靠着栏杆，真情流露道：“你就偷着乐吧，这种危机情况我都没丢下你。”
林微澜试探道：“我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亲我一口看看诚意。”祝旭正色道。
二人相顾无言，低年级的学弟学妹路过楼梯口时还以为这两尊大佛在冷站，一句话也不说，净盯着彼此看了，李牧和同班同学刚好从楼下的小卖部清扫战场回来，听说这件事后也稀奇得很，教室都没回，直接拎着零食袋就来了。
他叼着根葡萄味真知棒：“二位大爷，你俩这是在干啥，我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知道您二位在楼梯口深情对望的消息了。”
祝旭率先败下阵来，他朝李牧翻个白眼，随后从袋子里挑挑拣拣出两根橙子味的，一根自己吃，另一根递给林微澜，他学着李牧的口吻：“来，你先跟大爷们唠唠，大爷们刚在这儿站了不到三分钟，你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十万八千里知道这种消息的？”
林微澜拆开糖后将糖纸叠好装进自己的口袋，听到祝旭的发言，他沉默几秒，终于憋出来一句：“你好好说话。”
祝旭专门气他：“看看诚意。”
林微澜：“......”
李牧一头雾水：“你俩搁这打啥哑谜呢？先不说了，下节我们班王主任的课，哥们儿随堂测的错还没改完呢，先回班了，”他又伸手从零食袋里拿了几样自己爱吃的，“这些我拿走，剩下的你们帮我带给媛媛吧，媛媛不爱吃的你们四个就看着分一分。”说完李牧就抱着怀里的东西跑了。
一阵冷风吹来，祝旭没感受到任何冷意，他发自内心地认可这件丑校服的御寒能力，他装模作样缩缩脖子，又将李牧传递给他的袋子转移给林微澜，自己则将手揣进热热乎乎的口袋。
“我忽然觉得，你诚意也挺够的，”祝旭知足地说，“至少你不会认我吃班长挑剩下的东西，是吧。”
林微澜颇为头痛地闭上眼。
从来都是他吃祝旭剩下的东西。
明明是个名副其实的少爷，装什么灰姑娘。
装就算了，偏偏还适应得这么好，让人讨厌不起来。
“什么？”温馨的宿舍中，祝旭不可置信地指着桌子上的A4纸，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你说这是你给我安排的时间表？”
“不错，”林微澜点头，“你现在的负重有些过多，如果不合理分布时间精力，最终很有可能得不偿失，这不是我们的初衷。”
祝旭的语气充满艰难：“我们的初衷是......？”
“期末考试保持年级前五，成功拿到全国冠军赛的比赛名额，顺利通过Q大的自主招生考试。”林微澜认真解释道。
怀疑自己已经睡着并且正在做梦的祝旭：“......”
老天爷，不然还是来个人把他打醒吧。
这梦做的一点都不开心啊。
他就请问，谁家好人能有这么多初衷。
还初衷。
他看苦衷还差不多！！
“所以，我下午认认真真在泳池训练的时候，你坐在椅子上是在做这个东西？”祝旭纳闷儿得很啊，“你不对劲啊林微澜，以前我游泳你巴不得安十双眼睛在我身上，现在居然直接看都懒得看了？？”
很久之前，在林微澜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招式来引起祝旭的注意时，曾经闲来无事翻到过一个恋爱经验贴，里边第一条就写着：
不管你做了什么，占不占理，只要ta忽然叫你的全名，别管三七二十一，认错就对了。
“我错了。”这三个字林微澜说得极快，坦坦荡荡，颇有英勇就义的自觉。
祝旭：“？”
林微澜错了？？
他做什么了？？错在哪儿了？？
思来想去，祝旭直接摆出一幅“我就知道”的聪明表情：“那你解释吧。”
他确实觉得林微澜最近身上藏着秘密，只不过林微澜没说，他也就没主动问，除非紧急情况，这类事情他更希望林微澜能亲口告诉他，方才他只是随意套个话而已，没想到林微澜这么不禁骗。
祝旭心头小小愧疚了一下，他心想只要林微澜告诉自己隐情，不管什么难关，他都能陪他一起......
“我不应该在工作的时候做其他事情，也不应该忘记在这份时间表里标注明确的休息时间，最不应该在你训练时漠视你。”
原本是准备认真听秘密的祝旭：“......”
祝旭一幅失去对生活热情的模样：“这就没了？”
“没了，”林微澜老实答道，“我也没那么十恶不赦吧。”
祝旭强撑笑意：“瞎说，我们林哥哥是世界上最最好的大善人，什么十恶不赦，无稽之谈。”
林微澜似乎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想要深究下去：“你真这么觉得？”
这次祝旭真诚地点了几下头。
讲真的，能对这种骗7岁小孩的话题感兴趣，林微澜他能是什么坏人。
“旭哥，我怎么看你今天有点奇怪呢？”
祝旭第二天一进门就被宋毅拉去和他自己做比较，对方一脸探究：“人一样，穿的衣服和鞋也一样，但怎么感觉你今天没有昨天帅，这是什么原因？”
祝旭环顾四周没见到林微澜，确认他还在教学楼门口被王主任缠着探讨学术问题后长出一口气，沉着冷静道：“可能是因为，我成长了吧。”
宋毅再看他几眼，终于确认道：“原来成长会让人变丑，怪不得大家都不想长大。”
祝旭：“......”
他可去边儿去吧。
宋毅语文考多少分来着？这人究竟会不会说话？阅读理解是不是都拿的零分啊？
又一阵寒风袭来，祝旭虽然在室内，但还是透过窗户间的缝隙感受到了冷意。
这天可真冷啊，祝旭习惯性缩起脖子想。
什么狗屁棉校服，根本不御寒。
做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宋毅，小小年纪看透人间真理的男人。
（喵喵探头）（喵喵疑惑）这校服到底御寒还是不御寒？？

一字以蔽之：惨。
为了迎接全国冠军预选赛，祝旭不得已放弃了晚起的幸福生活，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祝少爷就得从温暖舒适的被窝中爬出来，披着棉校服到操场上会见尹小原，李牧、李自在、杨景锋和其他的参赛队员也都跟着一起，有时候尹小原偷懒不来，身为队长，他还得承担起带队训练的重任，棉校服一脱，再往脖子里挂个蓝色口哨，一旦看到谁的脚抬不起来或是迈不动，祝队长就呼呼吹两声，在冬天凛冽的寒风中，这声音提神醒脑的功效额外强烈。
“李牧！”祝旭虽然双眼耷拉着，嗓门却一点儿都不低，他吹声口哨，“把你的脚给我抬起来，别犯懒！还有其他人我就不一个个点名了，你们的小动作我这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再被我发现热身跑偷懒，待会儿全部给我加圈啊！”
“靠，哥，旭哥，你是我亲哥啊，”李牧扶着自己的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咱这咋跑得一天比一天快啊，今天谁领头啊？欸！领头那个，能不能慢点！”
领头羊李自在闻言慢下脚步：“啊？我觉得还好啊？这速度快吗？”
暂时排在全队第二的杨景锋拿手背擦擦汗：“还可以，不算太快。”他向后看一眼，“是李牧不行，跟你没关系。”
李牧怒从中来，他迅速从吊车尾的位置挥动双臂，努力超过杨景锋：“我去你大爷的杨景锋，你才不行，全队就属你最最最不行！”
准高三狗杨景锋没精力追他，只慢悠悠地回一句：“不好意思啊，我没大爷。”
在一旁听着这些牛鬼蛇神的祝旭：“......”
最后他实在没忍下去，又吹一声口哨：“都给我悄点！原姐不在你们要上天啊？也不怕冷空气灌进肚子里难受。”
热身跑结束后，不少人都累得想往地上坐，尹小原制定的训练计划是递进式的，任务一天比一天多，疲惫程度也一天比一天重，李牧实在捱不住这种魔鬼训练，就在他的屁股即将落地时，祝旭眼疾脚快，一脚把人重新踹了起来。
“干嘛！谁！谁踢我！”李牧大叫一声，蹦跶着从地面重新站起来，看清背后的人是祝旭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旭哥，你为什么踢我。”
看到这一幕的杨景锋：“出息。”
“德行。”李自在也紧跟着接了一句。
“跑完步不能立马坐下，普通人不注意也就算了，你练了这么多年体育，这话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祝旭把人重新拎回跑道上，“累了就绕着操场走两圈。”
李牧憋屈得不行：“你好端端地骂狗做什么。”
祝旭看他这样子乐了：“谁说我骂狗了？”
“他骂的是你。”杨景锋拧开自己的保温杯灌了口热水，“不过以你的理解水平，听不出来也很正常。”
李牧：“你什么意思？说我智商低？？”
杨景锋大吃一惊：“这很不正常啊，你居然听出来了。”
李牧：“......”
相信他，他只是为人狗了一点，并不是真的狗。
今天的晨间训练结束后，祝旭没有着急去食堂抢早餐，杨景锋路过他时还友善询问了一下，结果被李牧一个白眼怼了回来：“人家有林哥哥，你有吗？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多关心他一秒，你今儿早上面临饿肚子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李牧现在已经被祝旭带着彻底放飞自我了，祝旭喊林哥哥，他也跟着一起喊，祝旭都不怕丢脸，他有什么好怕的。
林微澜昨晚熬夜刷了两套卷子，不管祝旭怎么劝，就是不能安心躺在床上睡觉，说多了对方还要责怪自己，说都是因为他晚自习之前偏要喝学校便利店的奶茶，搞得祝旭莫名其妙。
那是他非要喝吗？
这奶茶刚上架的时候他就排队买过了，林微澜当时也喝了啊，他们都一致认为里边添加了不少工业糖精，后来也确实没再专门花钱买过它，毕竟小卖铺的零食那么多，他们没必要在一颗树上耗着。
可就在昨晚，祝旭结账的时候发现林微澜站在那个奶茶机器前走不动道了。
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是在刚迈进小卖铺大门的时候。
祝旭问他：“想喝？正好没人排队，我们搞两杯。”
林微澜摇头。
第二次发现这种情况是在祝旭纠结买哪个牌子中性笔的时候。
祝旭又问：“真的不想喝？其实这奶茶还可以，就是有点甜，我们告诉老板不要人为加糖就好了。”
林微澜接着摇头。
第三次发现这种情况就是在他结账的时候。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次祝旭学聪明了，他说：“我想喝奶茶，你陪我喝。”
林微澜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祝旭打断了：“我请客，你闭嘴，乖乖喝就可以了，不能让我一个人被原姐骂，我偷吃成功，你监督不力，必须得连坐。”
考虑到最近确实在戒糖，祝旭再三叮嘱老板他们只要纯奶茶，不要除了原始配方以外的其他任何佐料，就这样祝旭都觉得有点甜，不符合尹小原的极致要求，然而等他下了晚自习一看——
林微澜喝完了。
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落，连颗珍珠都没剩。
上网一查，百度的在线医生告诉他，如果他所述的情况属实，那么林微澜要么是灵魂出窍，要么就是最近压力太大，需要甜食来愉悦自己的大脑。
祝旭选择了相信后者。
林微澜最近的压力确实不小，所有行程安排几乎都和他一样，他在泳池里训练时林微澜就负责在岸上记录成绩和录像，闲暇时还不忘整理新的笔记和知识点，方便自己后期直接复习，几乎没有空下来的时间，像日常的早训其实都是林微澜跟着一起来的，但碍于那杯奶茶的功效，他昨晚睡得实在有些晚，祝旭今天早上就干脆没叫他，自己往胳膊上绑了个电子记录仪，连好手机后就一个人巴巴儿去操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