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林诗音看了她一眼,却又欲言又止,“您多保重。”她轻叹了口气,转身便与众人一道护着李寻欢下山。
莫雨华看着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中,忽然喃声自语道:“也许,我做错了。”叹了口气,她走至崖边的巨石旁,抓住了那根藤条,足下一点,人已跃下了悬崖。
这时,雪,已经越下越大,渐渐地,掩埋了地上的一切痕迹,就连那已断成两截的惊梦刀也被埋进了雪里。
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在掩埋断刀的那层积雪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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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经停了。但风,却越吹越冷。
而梅林里那一片雪白的梅也开得越发茂盛,在冰天寒雪中,毅然地展现着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林诗音披着一件白色的皮裘,徒步漫行于梅林之中。
她知道这里是李园,从小她便住在这里。而这片梅林,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隐约间记得,是她的表哥为他而种的。
在她那模糊的记忆里,印象中像是有这个表哥,却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除了李寻欢之外,她记得很多人和事。
像月影、剑尘、传甲……甚至是已死的楚若寒和任紫幽,她都记的。
但是所有的记忆她都无法连贯在一起,每一段记忆当中,都有着一大段空白。
她知道,自己所失去的,正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她早已决定,一定要将自己所丧失的那份记忆找回来,即使是用死亡的代价来换取。
“诗音姐——”梅林的那头,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转过头,便看见月影正急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月影,是他醒了么?”
月影点了点头,“他已经醒了。你要去看他么?”
林诗音释然一笑,道:“好。我这就去看他。”她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对了,月影,我是不是有一个表哥?”
“表哥?”月影怔了怔,“诗音姐,你——”
林诗音抬头看向那一片茂盛的梅花海,幽然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月影紧张地抓住她,上下查看,“那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林诗音笑着拉下月影紧张的双手,“你放心,不要那么紧张。”
月影黯然道:“我又怎能不紧张?你要是有事,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忘尘花的毒性并不是我们所能想像的。”
林诗音轻叹道:“月影,若是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月影低下头,苦笑道:“也许,我会和你一样。”
林诗音道:“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一颗完整的心。”
月影闻言点了点头。
林诗音笑了笑,拉过月影道:“我们走吧!路上告诉我一些有关他的事。”
月影看着一脸笑意的林诗音,道:“我忽然发觉自己很像刽子手。”
林诗音道:“你错了。在我的眼中,你是一名医术很高明的大夫。因为你医的不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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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走近冷香小筑,林诗音便看见铁传甲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传甲。”林诗音轻唤了一声。
铁传甲抬起头看见她,竟不自觉得怔了怔,接着立刻将手藏到了身后。
“林姑娘。”
“你的手上拿着什么?”林诗音朝他笑了笑,问。
“哦,没什么?没什么?”铁传甲慌忙摇着头,“林姑娘,你快去看少爷吧!我,我去看看叶开醒了没有?”
月影看了铁传甲一眼,心中已明白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却没有吭声,然而,眼中的忧虑却更深了一层。
这时,冷香小筑内又隐隐传出了咳嗽声。
林诗音点了点,没有再问什么,举步向房门口走去。
铁传甲心头一松,轻吁了一口气,急步走过林诗音的身旁。
然而,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林诗音却回头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她已然清清楚楚的瞧见,铁传甲的手上所拿着的是几条染满了鲜血的锦帕。
林诗音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忽然问了身后的月影一句,“他还能撑多久?”
月影怔了怔,轻叹了一声,老实答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年,也是一个月,又也许是一天。”
林诗音眼中的神色更加幽沉,“无药可救么?”
月影苦涩笑道:“他最需要的,是休息。只是偏偏,他无法让自己休息。”
林诗音闻言不再说话,走近了几步,伸手轻轻推开房门。
只见李寻欢和衣斜靠在床上,还在不住地咳嗽着,神色竟比在绝峰崖时更加苍白憔悴。而慕容剑尘则是站在一旁,右手为他轻拍着背,左手中则端着一碗药。
“剑尘——”月影走到床边,却看见慕容剑尘竟还未将药给李寻欢喝下,忙问道:“李大哥的药怎么还没喝?”
慕容剑尘叹了口气,“他根本就喝不下去。一喝下去就混着血全咳了出来。”
月影心一沉,“李大哥——”
李寻欢轻轻朝他们摆了摆手,边咳边喘息道:“过一会儿,就,就没事了。到时,我再——”话未说完,另一波剧烈的咳嗽已再度涌上喉间。
林诗音走到慕容剑尘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药,道:“剑尘,你和月影先下去休息吧!我来喂他喝药。”
慕容剑尘点了点头,将药递到林诗音手中,和月影走出了冷香小筑。
李寻欢本欲说话,然而剧烈的咳嗽早已让说不出话来。每一声咳嗽都像有双手在紧紧揪着他的心口,几乎令他窒息。
林诗音见状忙将药放在桌旁,为他轻轻拍着背,直到他那一阵咳嗽过去,才柔声问道:“好些了么?”
李寻欢轻蹙了下眉峰,忍住喉间的腥甜,强笑道:“我,我已经没事了。”
林诗音伸手拿来桌上的药,轻声问道:“喝不喝得下?”
李寻欢朝她笑了笑,让她安心,便伸手接过了药,喝了下去。
药才刚入喉,他掩唇微微呛咳一声,感觉到喉间又有腥甜涌上,牙一咬,硬是将药混着血全吞了下去。
林诗音见他将药喝了,顿时安心一笑,“喝下了药应该会好些。现在,你好好躺下休息。月影说,你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她伸出手,就要扶着他躺下。
“你不该随我回来。”李寻欢躺到床上,忽然说了一句。
“为什么不能回来?”林诗音看着他疲惫的眼睛,平静地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家?”李寻欢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林诗音边为他将锦被盖好,边道:“从小我就住在这里,不是么?”
“你——”李寻欢微微吃了一惊,顿时岔了气,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嗽着,艰难地侧起身子,终于将忍在喉间的那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诗音看着地上那滩混着药汁的血,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根本就喝下了。”拿出锦帕,她轻柔地为他擦拭着唇角的血渍。
李寻欢忽然紧抓住她的手,喘息地问道:“诗音,你,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只是想起一些该想起的事。”
“你不可以——”胸口蓦然又窜上一阵剧痛,他不禁放开了林诗音的手,紧揪住胸膛,额际上布满了涔涔冷汗。
林诗音见他面色煞白,忙起身道:“我去叫月影。”
“不用——”李寻欢再度握住她的手,艰难地开口道:“我,我只要歇一会就好——”他咳嗽着,微闭起双眼,疲倦地斜靠在床上。然而,抓着林诗音的手却没有放开。
林诗音只好无奈地坐回床沿,为他擦拭着冷汗。
“你总是不要别人为你担心。”话才出口,林诗音便怔住了。这句话她似乎是在很自然情况下说出来的,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李寻欢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竟还紧握着她的手,他神色黯了黯,不禁放开了她的手。
“好些了么?”
看着林诗音关切的眼神,李寻欢轻轻摇了摇头,低咳道:“没事。”
这时吱呀一声,窗户忽然冷风吹开,一股寒意顿时裘进屋内。
“你先好好歇着。”林诗音为他盖好滑下的锦被,站起身就要去关窗。
李寻欢忽然道:“诗音,你应该先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林诗音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问,“那我该去哪里?绝峰崖底?”
“至少要离开这里。”
林诗音转过了身,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你以为我离开了,就不会有机会记起一切么?”
李寻欢低下头,沉默不语。
林诗音叹了口气,转身径直走到窗前,却发现窗外天色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这么快天就要黑了。”
李寻欢闻言心中一动,轻咳了几声道:“天黑了么?”
林诗音关好窗,回身道:“是啊。刚刚天色还亮得很,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天竟黑了。”
李寻欢的咳声忽然转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