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你。”向东搓了搓脸，遮住红了一圈的眼睛，“你那会儿有事儿就不能跟我们商量一下吗，你......”
“你不是说了吗，那会儿我最聪明。”蒋煜侧头看他，“我都没办法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至少会比现在好！”向东吼他，“我们要是怕你拖累，就他妈不至于记着你这个王八犊子六年！”
周恒只是脸色不太好，但倒还算冷静，抬手按住撸袖子的向东，“行了，都过去了。”
“哥，对不住你们。”蒋煜抬手遮住眼睛，自嘲道，“想做的事一样没做好，不想辜负的人倒是辜负得干净，我真挺窝囊的。”
向东兜头抽了他一巴掌，“你这怪你媳妇......不是，卓哥生气吗？”
蒋煜捂着脑袋看了他一眼，“你接受的挺快？”
“你嫂子跟我提过两嘴我没当真，谁知道......”向东看着他的眼神复杂，“谁说你命不好，这还命不好？”
“兄弟，我想了半天，我们要是你这个处境，恐怕真撑不住，更不要提重新开始了。”向东搂过来，拍拍他的背，“你别老想着对不起谁啊，哪有那么多对不起，在意你的人，像我跟你周哥，叔叔阿姨，还有卓哥......只要你能对得起自己，我们就替你开心。”
“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太在意没能陪叔叔阿姨最后一程这事儿了。”周恒跟他碰了一下酒瓶，“这事儿是你不对，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就应该到叔叔阿姨墓前，你跪下来磕几个头，一个大男人，你得堂堂正正的认错。”
“换位思考也知道，叔叔阿姨就算怪你，也绝对不是你没能陪他们，或者没能给他们处理后事，要怪也是怪你瞎来，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向东点点头：“我有女儿，我有发言权，为人父母的哪有那么在意自己啊，都是提心吊胆地看着孩子，生怕磕着碰着了，叔叔阿姨那么疼你，你要是一蹶不振，日子过得稀碎才真是错到底了。”
蒋煜默不作声地听着。
几人脚边的瓶瓶罐罐越来越多，向东和周恒都没敢喝太多，想着送蒋煜回家，所以基本上三分之二都是蒋煜在喝。
两人也拦不住，只能叹着气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包厢的门被人匆匆推开了。
来人喘着气，看上去风尘仆仆，衣服还有些褶皱，脸上难掩疲惫之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周哥，东哥。”
他是跟着蒋煜喊的，两人连忙起身，嘴里热情地招呼着。
但看他这个样子，周恒扫了眼时间，“我们这也差不多了，你来正好拦着他，我送你们回去吧。”
卓清羽一听就明白他们都知道了，干脆也不藏了，轻轻摇头，“没事，司机在外面等着，我带他回去就行，你们也喝了不少吧，一起走吧。”
向东摆摆手：“没事，我媳妇马上来了，你们先回去。”
卓清羽点点头，大步走上前看着显然已经神志不清的蒋煜，泄愤地捏捏他的脸，“你倒是爽快了。”
蒋煜眯着眼看他，皱眉的样子有点可怜。
卓清羽弯腰把他搬到身上，旁边两个也搭了把手，卓清羽搬过几回有了点经验，这会儿站得挺稳，朝向东他们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聚啊。”
“哎好，路上小心。”周恒道。
等到卓清羽快走到门口了，身后才传来向东的声音，不像平日里的大嗓门，很平静。
“卓哥。”
卓清羽回头看他。
向东嘴唇动了动，眼眶依稀还有点红，看了眼迷迷糊糊的蒋煜，轻声道：“......交给你了。”
卓清羽一怔，旋即笑了笑：“嗯，我知道。”
“放心吧。”
第75章 送你一程
司机是彭琛安排的人，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桩子，目不斜视。
卓清羽一路都盯着蒋煜的脸看，眼神很专注。
彭琛临走前的感慨在脑中浮现。
“商人做久了，见的缺德事不少，但可能是欣赏蒋煜，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彭琛摇了摇头，轻声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遇见你，他怎么办。”
“就算没遇见我，他也能处理好。”
卓清羽当时是这么回答的，语调没什么起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背后骤然凉了一瞬。
彭琛也并没有否认，只是说:“他的确是个聪明人。”
那句话之后，卓清羽一路上陷入了莫名的后怕，那感觉来势汹汹，像一股阴云笼罩在头顶，令他焦躁不安。
他难以自控地想。
如果那天他没有去飙车，会不会就错过了蒋煜。
如果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是不是根本不会拥有遇见蒋煜的机会。
卓清羽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难过，等下了车还有些浑浑噩噩。
扶人回去的路上，蒋煜自己醒了，睁着迷蒙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把他抱进怀里。
“老婆......”他声音很小，听着有点委屈。
卓清羽没舍得推开他，依着他就这么往前走，轻笑，“谁是你老婆，别瞎抱着人就耍流氓啊。”
“你是。”蒋煜眯着眼低头捞起他的手，露出他手腕上的红绳，嘟囔道，“……这就是我自己编的，等以后赚钱了，再换个特别好的。”
卓清羽趁人不清醒试图套话：“这个到底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蒋煜低声道，“......突然想起来的，忘记是谁说的了，好像说找到喜欢的人，在他手上套一个红绳，就不会弄丢了，下辈子也好找。”
卓清羽愣了愣，旋即目光一点点温和下来，“……怎么总信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前那个篮球上写个六也是，真的管用吗？”
蒋煜反应了一会儿，慢悠悠打了个哈气，又将头抵在他肩头，含混道，“没办法......”
“没办法的时候，就会信这些，万一有用呢。”他颓废地喃喃，“我拿你也没办法。”
卓清羽心里温烫，轻声叹气：“到底谁拿谁没办法？”
蒋煜默不作声地蹭蹭他，正要说话就被卓清羽打断了：“我要是再从你嘴里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今晚就收拾东西走人。”
蒋煜抱着他的手都紧了紧：“......那不说了。”
等进了屋子，卓清羽娴熟的打水，替蒋煜擦擦脸，蒋煜乖乖等他擦完，才将脑袋抵在他肚子上。
卓清羽垂眼，拍拍他的背。
“蒋煜，如果你没遇到我怎么办？”他忽然低声问。
蒋煜不太理解地仰头：“……我遇到了。”
卓清羽扯扯他的脸：“我说，如果没遇见怎么办？”
蒋煜仍然看着他，固执道：“我遇到了。”
是啊，不管怎样都遇到了。
卓清羽顿了顿，忽然笑了，脱了外套蹬掉鞋子，抱着他就滚进被窝，小声道，“太累了，明早起来再洗澡吧。”
蒋煜虽然喝多了，但还是下意识把他整个拢进怀里。
困意来袭，卓清羽眨了眨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鼻腔里满满蒋煜的气息。
卓清羽被手机震动的两下吵醒，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蒋煜脑袋抵着他的颈窝，呼吸匀称，没有要醒的意思。
他轻手轻脚地挪下床，拿着手机去了浴室，是彭琛发来的消息。
-彭狐狸：“我已提前将所有证据递交法院，目前加上张成文的助力，一旦经审，lyj根本无法被保释，可以提前庆祝了。”
-彭狐狸：托了点关系，据目前看来，最迟下周就能逮捕。
卓清羽握紧了手机。
-Z：谢了。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卓清羽一愣，迅速探头喊了一声，“蒋煜。”
蒋煜的眼神还有点迷茫，衣服凌乱褶皱着，像是匆匆跑出来的。
“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卓清羽心里清楚的很，但还是故意板着脸，“我一出门你就在家胡闹是吧。”
清醒的蒋煜显然没有喝醉的蒋煜好糊弄，最初的慌乱过后就平静下来，紧接着就一言不发的朝卓清羽走过来，反手一把关上了浴室的门。
隐约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卓清羽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
蒋煜自然的把他抵在洗漱台前，手指顺着睡衣往里钻，淡淡道：“回来了？”
卓清羽抵住他胸口，有些不满：“你这什么语气，怎么那么冷淡？”
“嗯？”蒋煜挑了挑眉，用小腹紧贴着对方的小腹，垂头在他耳边问，“不热情吗？”
明显感到热情的卓清羽顿时轻咳一声偏开脸，试图转移话题，“我刚回来你也不关心我一下......”
蒋煜吻了吻他的眼睛，停下动作抱住他：“回来了就别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懊恼，没能一身轻松的遇见你。”蒋煜轻声道，“我很少想不切实际的东西，但这些天一直在想。”
“我再苦再累都没关系，只要父母健健康康的，我能穿上洗干净的旧衣服去见你该多好。”蒋煜轻轻吸了口气，语气有些遗憾，“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把最讨人喜欢的那个蒋煜给你。”
但现在摔得浑身是泥，遇到喜欢的人都犹豫着不敢抱上去。
他洗不干净身上的罪孽，总是要带着一星半点的痛苦，注定不会是个轻松的人。
“你什么样都讨我喜欢。”
“那我倒是觉得挺庆幸的。”卓清羽用力回抱住他，“我这一路都在后怕，也是第一次感谢生活不那么顺利，让我变得这么叛逆。”
“不然我怎么遇见你。”卓清羽像是在哄他，“蒋煜，咱们半斤八两，人总是有缺憾的，但我跟你不一样，我总是会找到各种理由埋怨别人。”
“我埋怨父母，埋怨出身，埋怨一切。”
“但遇见你之后我才恍然觉得，这些根本就是我的幸运，于是我学着去接受和释怀。”
“没有父母和出身，卓清羽恐怕一无是处，我仗着他们曾经对我的严苛，总是埋怨，但仔细想想这其中不乏宠爱，是我任性叛逆，是我想岔了。”
“跟在你身边我真的学到很多，蒋煜......我最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卓清羽闭上眼睛，安心地靠着他，轻声道：“我们都往前走一步吧。”
“等到那人被抓捕的时候，我们去送送他吧。”
蒋煜动作一僵。
“好不好？”
良久的沉默过后。
“......好。”
证据确凿，不久后警方便对李云锦实行逮捕。
李云锦虽然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了消息，但为时已晚，只好申请上诉，但因涉及的案件严重，证据齐全无法申请保释。
就算是上诉也只是在拖延时间，审判期间他注定要在看守所度过了。
被押进看守所的那天，李云锦再次看见了蒋煜，以及他身后站着一圈的人。
大家都来了。
卫明几人还有向东他们，沉默的站在后方。
彭琛过去和人说了些什么，警察略微一点头，往后站了站。
李云锦目光沉沉地盯着蒋煜。
对方似乎酷爱黑色，与多年前在医院擦肩而过的稚嫩不同，如今一眼看去便觉得可靠，这让李云锦有些恍惚。
与此同时，蒋煜也在打量眼前的人，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还朝他颔首道，“没想到是你。”
李云锦愣了愣，旋即大笑，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擦擦笑出的眼泪，颇为感慨的看向对方身后。
那一张张冷脸，蒋煜身后的人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甚至有个把像是要冲上来把他吃了。
“看了一圈都比你像受害者。”李云锦笑道，“要不是见过你，我还真不好判断是哪位了。”
蒋煜轻笑一声，“相识一场，好歹来送送你，不过我一直好奇......”
他话锋一转：“楦城那么大，为什么偏偏是我？”
卓清羽也死死盯着他，向东和周恒攥紧了拳头，就连卫明几个都冰着脸。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李云锦竟然还在笑：“真是何德何能，几位在宴会上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的大人物，竟然都这么关注我。”
“少废话。”卓清羽压抑着想要上去把人踩死的冲动，皱眉道：“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李云锦的笑容恶意满满，“这倒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了。”
命不好。
又是这句话。
蒋煜抬了抬眼，“有多不好？”
“我那会儿去医院有点事，正是最烦的时候，刚想让人给我找个背景干净的替死鬼，你就打着电话从我面前晃过去了。”李云锦感叹，“看着挺着急，说话也不避讳，将关键信息透露的一干二净，这难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门吗？”
第76章 救你于水火（完结）
他回忆起和少年擦肩而过的画面，那时候蒋煜还没有现在这么高，也比现在瘦一些，看上去很青涩。
分明很无措，却还在强装镇定。
李云锦笑眯眯地看向恨不得吃了他的卓清羽，“卓公子没见过他那时候的样子吧，真可惜。”
“这孩子那会儿长得就很不错，也难怪能讨你喜欢，瘦瘦高高的，皮肤也白，虽然穿着校服，但整个人干净利落，嗯......脸比现在稚嫩点，表情也比现在多，打电话问亲戚借钱的时候一脸的无措，还非得装得多镇定，被拒绝之后耳根都红透了，犹豫了一会儿又继续打下一个电话。”李云锦欣赏着卓清羽咬牙的表情，“那样子光想想也知道挺讨人喜欢的，我当时一瞧就想帮帮这孩子，只可惜没得到什么好报。”
蒋煜不甚清晰的回忆里似乎闪过几个片段，他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点点头，按住差点冲上前打人的卓清羽，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作为安慰，笑着道，“那的确挺倒霉，但你看上去也不幸运。”
李云锦笑容敛了敛，嗤笑一声，“......你倒是不在意。”
“嗯，我还有未来。”蒋煜目光深深看着他，带着点挑衅，“你呢？”
他看着李云锦逐渐狰狞的表情，低声道，“我的事并不怪你，当初那笔钱本来的确可以救爸妈，但终究没缘分，所以你也别这么看着我。”
“李云锦，这也是你的命。”蒋煜垂眼看他，轻声道，“你也该认命。”
语罢，他趁李云锦愣住，朝彭琛点点头，彭琛笑着和警察道谢。
李云锦死死盯着蒋煜风轻云淡的脸，这才露出几分歇斯底里来，嘴里不甘地叫骂着，狰狞的表情破坏了他原本温和无害的长相。
警察呵斥了两声，强行压着他进去。
蒋煜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而是立即侧头去看卓清羽，却发现对方也平静下来，看着他的目光很复杂。
“不愧是卓哥的男人，有格局。”白梓晨佩服地喃喃自语。
他这话一出这才打破了僵局，卫明看向仍然脸色不好的向东和周恒，笑着缓和了一下气氛，“难得今天聚这么齐，有空的话留下一起吃个饭？”
蒋煜走过去拍拍两卫兄弟的肩膀，替他们答应了：“好。”
“行，那为了庆祝这个大好日子，账就记我们卓身上了。”卫明大手一挥。
卓清羽笑着踹他一脚，“你倒是会帮人算账......吃，饭钱你爹还是有的!”
“你别慌，走投无路来求兄弟，我也不至于让你饿死的。”
“赶紧滚，我宁可回去求我亲爹。”
一群人像是打群架似的，闹闹哄哄地朝停车场走。
双方的朋友都在，对两人的关系也都心知肚明，话题就离不开调侃。
一向嘴上不饶人的卓清羽今天难得任他们去了，只是笑骂两句，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惆怅，喝了不少酒，眼神都有些迷蒙。
蒋煜今天开车，加上酒量实在感人，于是就没喝，方便照顾大家。
有向东跟卫明这两人在，从头到尾都没有冷场过，都是会很会拜把子的人，包厢里闹哄哄的。
“我们蒋煜这波确实是高攀了，多亏卓哥不嫌弃。”向东举起酒杯敬卫明。
卫明摆摆手，搂住向东的肩膀：“蒋煜能要我们清羽就感激不尽了，这种脾气的能找个人收了，我们几个也放心不少。”
向东：“哪里的话，卓哥那么优秀。”
卫明：“嗐，蒋煜盘靓条顺，配卓清羽可惜了。”
卓清羽靠着蒋煜，冷眼看他们两个商业互吹，其他几个没什么心里负担，看的津津有味。
等到饭局结束，大家都互相加了好友，那边彭琛甚至跟周恒谈起了生意，临走前两人还并排说着什么。
几位都备着司机，向东和卫明喝的有点多，在门口依依不舍，彭琛和周恒一人架住一个强行让他们分开，抱着腰往车里送。
“走了啊，路上小心。”
“走了走了，改天再聚啊！”
“行了，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