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压低声音，“你是周哥朋友，我提醒一句，眼睛呢擦亮点，有些实在不能惹的，你意思意思就行，别真动手，知道吗？”
蒋煜眸光微闪，点点头:“明白了，谢谢朱哥。”
朱卿乐了:“你还是连名带姓的叫吧，我这名儿怎么叫都不合适，听着别扭。”
“好。”
蒋煜笑了笑，擦拭起杯子和吧台，时不时抬眼扫视一圈，观察情况。
清雅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蒋煜动作顿了顿，眼前坐了一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新来的调酒师？之前没有见过你哦。”
蒋煜礼貌地笑了笑，“只是助手。”
“蝶姐，多日不见这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朱卿拖长尾音，不用她开口就先调好了酒递了过去。
女人抬手接过，风情万种地拢了拢头发，叹息道，“怎么会，不过……你这助手有点对我胃口，有点心动唉。”
蒋煜眼皮子跳了跳，果不其然。
她低头抿了一口酒，笑盈盈地看向蒋煜，突然凑近了些，吐气如兰:“怎么样呀小帅哥，今晚要不要跟姐姐回家……他们给你多少，我可以出双倍哦。”
那双眼眸顾盼生辉，倒映着蒋煜的影子。
朱卿受不了似的搓了搓胳膊，对他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蒋煜面不改色地退后一步，正要开口婉拒，余光就先瞥见一道嚣张的身影，他动作一顿。
“哟，来新人了？”
这声音里透露着一股要找事的味道。
卓清羽身后跟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卫明，此刻看向凑近蒋煜的女人。
目光在两人间巡视一圈，他笑道:“蝶姐，这是有新目标了？”
蝶姐没有立即回应，看了眼直勾勾盯着蒋煜的卓清羽，轻轻挑了挑眉，“是啊，难得碰上这么对胃口的……不过，卓少这脑袋怎么了？”
“让狗给绊了一跤，不碍事。”卓清羽笑的阴阳怪气，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吧台上，调笑道，“新来的有些面熟啊，你说……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蒋煜淡定地将擦好的杯子排放好，眼睛都不抬。
两人之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雾。
察觉到气氛不对，朱卿用眼神询问卫明什么情况。
卫明朝他摇摇头，笑着对蝶姐道，“好些日子没见了，蝶姐赏个脸，咱俩去喝两杯？”
蝶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目光掠过剑拔弩张的二人，旋即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走吧。”
等两人走后，朱卿也很有眼力劲儿的走到角落位置，其他顾客碍于卓清羽，不敢凑上来。
于是不大不小的吧台前只余下两人。
“会调酒吗？”卓清羽并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兀自往他身前一坐。
蒋煜依旧没有回应，就垂眸用抹布擦着台子，仿佛眼前没人。
卓大少爷今天没了往常的那股烦躁劲儿，可谓是耐心十足，闲适的换了个姿势，慢悠悠道，“喂，怎么不理人啊？”
蒋煜觉得这人脑子有泡，正想着怎么应对，手就被人按住了。
两只修长的手交叠在一起，蒋煜被他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蹙眉想要抽回却又被人拉住。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对方额头的纱布。
“会调酒吗？”卓清羽盯着他，耐着性子重复。
蒋煜淡淡看着他，“不会。”
卓清羽充耳不闻，“行，一杯whiskey sour，谢谢。”
蒋煜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活动活动关节，“抱歉，不会。”
卓清羽:“给我调。”
神经病。
蒋煜面色寡淡的和他对视。
清楚自己今天逃不掉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去后面倒了杯温水给他，“慢用。”
卓清羽低头看了一眼，张口就来，“加冰。”
看来是故意作弄人来了。
蒋煜心态不错，顺从地给他加满了冰。
卓清羽:“不想喝了。”
蒋煜眼神都没变一下，抬手给他倒了。
卓清羽:“再来一杯吧。”
蒋煜又给他倒了一杯。
卓清羽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色，挑了挑眉，“哟，这不挺有耐心吗？”
“想知道为什么吗？”蒋煜问。
卓清羽指节轻叩吧台，“说说看。”
蒋煜淡淡一笑，“想象成在玩过家家，就觉得还挺有趣的。”
卓清羽眸光一沉，哂笑道:“你看上去似乎不太欢迎我。”
“怎么会，我欢迎每一位顾客。”
卓清羽意味不明地勾唇，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他的名字，“蒋煜？”
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卓清羽笑了笑，好奇似的问，“在楦城就是能叫上名的也没几个敢惹我，你怎么敢的？”
蒋煜目光不闪不躲:“卓公子既然说了，那天究竟是谁找事，彼此心里应该都清楚……你说对吗？”
“是呢，但是那又怎么样？”卓清羽身体前倾，姿态嚣张的逼近他，“我心里不爽，家里有钱，有点毛病应该不过分吧。”
蒋煜突然笑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不但没躲，反而还垂下头逼近了些。
“不过分。”蒋煜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含着一股警告，“一般来说我不屑理会，但卓公子最好考虑清楚，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目光掠过卓清羽的脑袋，含笑道，“我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你明白吗？”
“不明白。”
卓清羽答的果断，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仔细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有种。”
可见未来的几天里都不会觉得无聊了。
蒋煜眯了眯眼，刚要开口就被炸裂的音乐震地闭上了嘴。
但显然不适的不止他一个。
他看着卓清羽皱着眉骂了句脏话。
不耐的把水推给他，卓清羽顺势点了点他的肩膀，戳得蒋煜往后退了一步。
“明天见，等着我。”
蒋煜面不改色的目送他离开，把他用过的杯子扔进了垃圾桶，薄唇微动。
“等你M，事儿逼。”
凌晨的路灯照着空旷的街道，安静得连咳嗽声都显得突兀。
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驶过，剩下的要么是脚步虚浮的路人，要么是刚赶完任务满脸困倦的打工人。
蒋煜是第三种人，凌晨四点被好兄弟定时查岗的人。
他无奈地接起电话。
周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先轻轻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道，“你东哥现在搂着老婆孩子睡觉呢，派我这个寂寞的人打电话慰问慰问，怎么样，今天还行吗？”
蒋煜脑中闪过一张嚣张跋扈的脸，顿了顿才道，“挺好的，我又不是高中才毕业，你们俩能别操心了么？”
“不操心？”周恒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能让人放心似的，明儿我和东子商量好去你那看看，到时候……”
蒋煜眸光闪了闪，心中一紧。
这几天自己估计都逃不掉，不能连累周哥他们。
“不用，你们忙你们的，过几天闲下来了咱们再聚聚。”蒋煜语气自然的岔开话题，“我真不跑了，现在也挺好的……对了，还没见过嫂子呢，下次有空一起吃个饭？”
周恒没多想，怕总盯着也让他不自在，便顺着他说了下去，“……也行，那我回头跟东子说一声，你要是遇上什么事就电话联系，别假客气，听见没？”
“知道了。”蒋煜拨弄着外套拉链，“周哥你赶紧睡吧，我这也回去了。”
周恒:“这个点儿车都打不到，你怎么回去？”
蒋煜听到那边窸窸窣窣套衣服的声音，揉了揉微酸的鼻尖，含混道，“借了辆自行车，骑回去眯一会儿正好。”
周恒顿了顿，纳闷道:“不是，你哪来的自行车？”
蒋煜避重就轻道，“邻居借的，行了你歇着吧，有事我联系你。”
周恒:“……行吧，路上小心点，有事手机联系，别给我玩失踪。”
“知道了周妈妈。”蒋煜笑了一声，周身的冷淡感顿时散去不少，听着对方怒骂了一句“滚你大爷”挂掉了电话。
他摇了摇头，把手机揣进兜里，停在一辆老式自行车前，长腿一跨跨出了上机车的感觉，沿着小路朝松阳巷方向骑去。
天边雾蒙蒙的，隐隐泛着蓝，再过个把小时也差不多天亮了。
凉风附着在身上难免沾染了些寒气，远远望去有些人家已经亮了灯，早出晚归的人在冷清的街市忙碌起来。
蒋煜绕过两条街，朝着小平房骑去，掠过自家门前往前滑了一段，突然脚尖点地。
“小煜回来啦？”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婶子在门前整理纸盒，看见他便匆匆走了过来。
“刘婶，我来还车了。”蒋煜把车推过去，手却被人按住了。
“小煜啊，婶子和你叔先凑了一千多出来还给你，这钱我们肯定会还的，就是现在实在是拿不出来……”刘婶从围裙的兜里掏出零碎的钱塞给他，匆忙间还掉了几张在地上，除却几张百元大钞，剩下的都是几十乃至零头，她念念叨叨的，“你先点点看，婶子数的是一千二百四十六……”
蒋煜看着她，突然愣了愣。
想到妈那会儿给他交学费的时候，也是这样从铁盒里拿出钱，一张一张地数着。
数着数着，铁盒就空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轻轻按住刘婶的手，低声道，“刘婶，这钱不急着还，我自己也够用，你和叔年纪都大了，就别折腾了。”
“小扬他聪明，您和叔等等他，让他以后出息了给你们享清福。”
刘婶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踌躇的捏着钱，眼睛里写满了窘迫，“可是……”
“真没事，这不是借着您家车呢吗，就当租金了。”蒋煜帮她把车推进屋子，“我先回去眯一会儿，小扬待会儿该去上学了，您先忙吧。”
刘婶不好意思的把钱塞回兜里，眼睛红了一圈，“哎……真谢谢你啊小煜，真谢谢你……”
蒋煜摇摇头，安慰的抚了抚她的背，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那天也是凑巧撞见刘婶在打她孙子，孩子一声不吭的哭，书包都被扔到地上了，非说自己不想上学。
蒋煜起先没在意，直到路过时差点踩到几张散落的试卷，下意识垂头一看，每张卷子几乎都是漂亮的满分，再不济也有九十七八。
后来听见巷口的那户人家闲聊才知道，刘婶家子女在外打工联系不上，孩子所有的费用都靠两个老人垫着。
蒋煜回想起他差点踩到试卷的时候，小孩回头紧张的表情，突然有些心软。
倒不是他属菩萨的，蒋煜就是觉得，自己六年打了水漂，看着别人缺点运气，那就帮一把吧。
在遗憾还能弥补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人能帮帮他。
一觉睡到下午。
蒋煜照例先给爸妈打扫打扫供台，随口跟他们念叨两句，而后弄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点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拿起外套朝外头走去，家里灯坏了，得换个灯泡。
他借了刘婶的自行车，刘婶担心他不好好吃饭，硬塞了两个鸡蛋给他，蒋煜谢过后一边骑车去街市，一边解决了那俩鸡蛋。
五金店是新开的，蒋煜买完灯泡和老板唠了两句，正准备回去，就听见一道急切的男声，“……我这店面都看好了！具体金额后续装修都谈的差不多了，你给我来这出，你这不是坑……喂？喂！”
男人颓废的抓了把头发，骂了句脏话，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看上去风尘仆仆。
蒋煜没有看别人笑话的习惯，目不斜视的准备离开。
忽然斜侧方伸出一只手，蒋煜顺着手臂目光上移，看到了一张面露尴尬的脸。
“你好，方便问问附近有能住的地方吗？”他拘谨地理了理自己起皱的衣服，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
蒋煜想了想，指了个方向，那家价格便宜，环境也凑合，“那边右转第三家。”
男人感激地朝他连连道谢，蒋煜摇摇头，补充道，“老板人不错，住的长可以跟他谈谈优惠。”
趁着他愣怔的时间，蒋煜骑着车走了。
他得抓紧时间回家先装个灯泡，然后赶去酒吧，毕竟晚上大概率还有个麻烦精等着他。
也挺好的，算是给他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了。
蒋煜乐观的想。
第9章 又来
舞池里年轻的躯体紧贴着扭动，劲爆的音乐像是气氛和情绪的催化剂，互相作用产生浓烈的反应。
朱卿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一边调着酒，一边沉醉地摇晃着，衬得他身边的人更加冷漠。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蒋煜戴上了低调的纯黑口罩和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遮得住脸遮不住身段和气质，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漫不经心，有种半遮半掩的神秘感，反而更加招人了。
不过也是托了卓大少爷的福，昨天那莫名其妙的一通让多数人忌惮着不敢靠近。
朱卿侧目打量着他，戏谑地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问，“我说，你和卓公子是什么关系？”
蒋煜提了提口罩，淡淡道:“没关系。”
朱卿的眼神更加耐人寻味了，兀自分析道，“嘶，这就说不通了，卓公子我倒还算了解，他这人吧挺嚣张的，真要惹到他……按理说要么直接当场让你下不来台，要么背地里阴人一把。”
朱卿眼神上下扫视他，“你这两样都不占，他反倒是像逗你玩似的，态度很暧昧啊。”
蒋煜淡淡瞥了他一眼，朱卿凑过来，低声问，“老相好？”
“砰。”蒋煜没控制好力道，杯子被用力放到台子上。
朱卿当即举起双手后退两步，“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蒋煜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忽而目光一凝。
只听“砰——”的一声，酒瓶被人用力扔在地上，玻璃碎片和液体溅起，吓得那一圈的客人仓惶远离，小声惊呼起来。
蒋煜大步朝那处走去，朱卿也收起玩笑的嘴脸，匆匆跟上。
扔酒瓶的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相貌平平，眉眼凶煞的男人，正和他对面的男人对峙。
他余光瞥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抬手用碎了一半的啤酒瓶指着正走过来的蒋煜，警告道，“别他妈多管闲事！”
说着抡起手上的东西，就要朝另一个男人砸去，蒋煜表情都没变一下，上前干脆利落的给了他一脚，然后按住他握住啤酒瓶的那只手，用力往桌子上一剁，酒瓶瞬间落下，碎了一地。
另一个男人顿时吓得面色煞白，趁乱挤开人群跑了，蒋煜用膝盖顶着身下人的腰，把他按在台子上控制住。
男人余光看见人跑了，气急败坏的叫骂着，朱卿脸色很冷，沉声道，“张总，久仰大名，不过……您来卫哥的场子上闹事，不太合适吧？”
张总挣扎的幅度小了一点，怒声道，“……先松开我，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蒋煜看向朱卿，见他轻轻点头这才松开手，张总眼神一变，反手就要朝他袭来。
蒋煜皱眉，抬腿将他踹倒在地，一连往后蹭了几米，痛苦地侧身捂住肚子。
朱卿没有阻拦，先让其他安保和服务生安抚受惊的客人，而后站到蒋煜身前，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张总，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怎么冒犯了？我就是处理点个人私事，损失多少我赔钱就是了！”张总咬着牙直起身子，指着蒋煜道，“还有，你他妈是什么东西……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楦城哪家酒吧待人这么不客气，哪家不能私下解决，怎么到了卫老板这里就不行了？”
“就是不行。”
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
蒋煜和朱卿同时抬眼看去，卓清羽身上还穿着机车服，身后跟着几个勾肩搭背，一看就不是好鸟的青年。
朱卿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蒋煜的肩膀，示意他往后退退，给卓大少腾出表演的空间。
张总看见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接连变换了几个颜色，才张了张嘴，“卓少……”
“担不起。”卓清羽抬手制止他，见他总往自己身后瞧，轻轻笑了笑道，“别看了，今天卫明没来，到我兄弟场子上闹事还指着人鼻子骂，我就想问，你他妈算老几？”
他眼中冷光毕露，张扬得令人不敢直视，“刚开业，我不跟你计较。”
“今天全场的单，你买。”卓清羽顿了顿，而后慢悠悠道，“或者城郊那块地，我拿。”
张总的脸色瞬间煞白，再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教训个人，竟然能这么好运气，正好撞上卓清羽这个难缠的角色。
今天人算是丢够了，他咬了咬牙，不情不愿道，“……我买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