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没再看两人的神情,走到他们的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两人面前。
“这些都是你们给我的,爷爷给我的那一份不在里面。”卓清羽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以往都是你们在说,今天也听听我想说的吧。”
“我感激你们给予我优越物质的条件,也遗憾我们之间缺失的温情,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在这个圈子里是常态,但很抱歉,日复一日的课程没能磨灭我对生活的热情,我没办法永远当一个对你们言听计从的木偶,爷爷的离开也不再是我‘叛逆’的借口,我就是单纯的受够了,仅此而已。”
卓毅升和韩曳舞并不是传统的商业联姻,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这么多年也一直很恩爱,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的羡慕卓清羽。
但其实并非如此。
他们会为了彼此妥协,但总是容易忽略孩子的感受,这或许就是“上位者”的悲哀。
韩曳舞从小就爱培养卓清羽的艺术爱好,但卓毅升更倾向于学业和户外运动。
商议一番后,他们选择让孩子都学,但没有人问过卓清羽是否喜欢。
当他们问自己可不可以的时候,卓清羽只会回答,“可以。”
他们各自拿起自己喜欢的“装饰”,将卓清羽打扮成人人羡慕的模样。
就像是他原本拥有一个喜欢的屋子。
但他最爱的人扫视一圈后。
爸爸说你的布局不好,于是他改掉了整个布局。
妈妈说这个装饰不搭,于是他换掉了装饰。
直到最后,他如愿以偿的看见父母的笑颜,但他环顾四周只觉得陌生,再也找不出半点房子最初的模样。
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被自己亲手毁掉了,他渐渐的也就忘了喜欢什么了,只剩下习惯和妥协。
但他也知道,这是父母爱他的方式,所以从未说过什么。
爷爷曾和他说过很多遍,你可以去爱别人,但要考虑方式是否正确,你也可以选择对爱妥协,但是依旧不能忘了去爱自己。
卓清羽还小的时候,这种窒息的爱还能控制住他,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反抗意识滋生,卓清羽心里积压的东西也破土而出。
父亲喜欢批评式教育。
无论在别人看来自己是多么优秀,无论他拿着各类奖项怎样兴冲冲的回家,卓父都会先给他泼一桶凉水。
母亲则是觉得她的儿子怎样都是最好的,哪怕自己随手折的纸飞机她都觉得是独一无二的。
可谓冰火两重天。
可悲他从自己最亲近的人那里,永远得不到一句客观的评价。
卓清羽开始迷茫,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明明所有的成绩对于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这在别人眼中却是“胜不骄败不馁”,这就是光环。
或许拿到奖项时会感到一瞬间的欣喜,看见别人钦佩的目光会觉得自信,但他并不热衷于此,这一切都是虚浮的。
这种压抑感愈发严重,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在没人的时候会暴怒的扔掉所有的东西,再一点点将他们放回原位,周而复始。
只有爷爷发现了他的异常,尽力的去引导他。
于他而言,爷爷太重要了。
所以当他知道父母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竞赛,从而隐瞒爷爷病危的消息时。
突然觉得透心的凉。
他从来没觉得父母对他的爱如此可怕,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爷爷去世后,卓清羽疯狂的表露着自己的心情,将所有压抑在心里的话朝他们吼去,但只看见了父母惊惶和仿佛看陌生人的眼神。
卓清羽知道,他们没有听进去他的控诉,只是单纯的觉得。
——我的孩子病了。
他也突然特别害怕,也觉得眼前的父母无比陌生。
连带着他们给自己的爱,也变得森然可怖,冒着诡异的气息。
卓清羽匆忙跑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无论外面怎样敲门都死死捂住耳朵。
那些急切的呼唤像是化作一只只可怖苍白的手,透过紧闭的房门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卓清羽用平静的嗓音叙述着自己当初想要对他们说的话,将自己的心情坦诚的告诉他们,看着对面二人愣怔的面容,他只觉得疲惫。
“当年那些医生来的时候,我由衷觉得,更需要他们的是你们。”
“我从不否认你们对我的爱护,我也很爱你们,但是我没办法在那样听话了,今天不是来气人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卓清羽多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平静又温和的和他们说话。
分明像极了曾经乖巧粘人的模样,却让卓家父母感到莫名的不安。
卓毅升一直没开口,脸上冷峻的表情变得愣怔,他恍惚觉得还是那个指着他鼻子叫嚣的逆子顺眼一些。
“走了,让你的人别跟着我了,没准备离家出走,您就当行行好,让我喘口气吧。”
卓清羽没有留恋的转身,抬手挥了挥。
“站住。”身后传来压抑着怒火的嗓音,卓毅升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沉声问。
“自顾自说完就想走,你跟你那保镖到底怎么回事?”
卓清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爸,如果你能有一丁点听进去我说话的苗头,现在就算过来把我的腿打折,我也不会那么失望的。”卓清羽站住脚步回头,眼睛里最后一点温情消失殆尽,“你不是查得清清楚楚吗,何必多问一嘴,是想让我说说细节吗?”
“清羽!”韩曳舞喊了他一声,眼神复杂又心疼,用力推了一把卓毅升。
卓清羽面无表情,什么话都往外说,“我在追他,不出意外应该能成功,您最好别使什么手段不然显得您白活这么多年,他要是出什么事,反正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行就二十层楼顶等您。”
“混账,你再说一遍!”
卓毅升气得拿起茶杯就朝他砸过去,卓清羽敏锐的闪开,韩曳舞立即按住丈夫,眉头紧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道,“清羽,年轻人玩玩我们可以理解,但你是卓家唯一的孩子......”
“不用理解,你们学不会的。”卓清羽哂笑,“对你们抱有期望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天真的事情,我后悔了,我还是离家出走吧。”
“谁他妈稀罕你老卓家,自己去找个愿意听话的吧,我不奉陪了!”
“你给我站那!我让你犯浑,走那么快赶着投胎去?”卓毅升跟着走了两步,就近抄了个东西就想追上去,被韩曳舞拉住了。
卓清羽回头,喊得恨不得隔壁那栋别墅都能听见,“啊,对!”
“我着急死了,我老公在家等着我呢,你赶紧想想办法啊,不然家业没人继承打水漂了就!”
“不行有人愿意叫你一声爹,你就从了人家吧!”
作者有话说:
章节二合一(算我双更谢谢)
烧烤店试营业,因为首周优惠的缘故,客流量很不错,座无虚席。
洛伟帮了他不少,虽然市场是他自己在跑,但经营方面还是洛伟操心的多,蒋煜担心发红包对方不好意思收,于是特地包了一沓现金塞给他,洛伟说什么都不愿意收,最后还是蒋煜硬塞进他兜里进行了一番武力压制,才扭扭捏捏地道谢收下了。
蒋煜的烧烤店比面馆大了不少,并没有采用创意的装修风格,一眼看上去简洁大方。
洛伟方才带着他走了一遍,认人。
蒋煜今年不过二十四岁,盘靓条顺,身上穿着卓清羽那挑剔怪亲自选的衣服,看上去仿佛都比别人亮一些,往里面走还能顺带着给店里带点生意。
负责烧烤的是两个年轻小伙,这会儿忙的热火朝天,看见洛伟跟蒋煜只能匆匆笑笑,蒋煜也没打扰他们,听洛伟在自己耳边小声介绍,“这个,白色衣服的是小张,黄色衣服的是小李。”
“那边满堂跑的小丫头叫齐敏,机灵得很,一般就是服务和记账的,旁边那个大个子是朱灏,上菜跑腿后勤都是他。”
“嗯,我后面应该能常来。”
跟卓清羽说清楚以后,自己的重心会放在店里,具体的还是看收益如何,不行就另辟蹊径,蒋煜并不担忧亏损,任谁都是一步步积累来的,上来就想赚得盆满钵满并不现实。
“洛哥!”眼前突然蹦出来一个小丫头,灵动的眼睛直往蒋煜身上瞟,“这是谁呀,新员工吗,太好啦这要往门口一摆......”
“咳。”洛伟戏谑地看了一眼蒋煜,说悄悄话似的跟齐敏道,“这是你们老板。”
小丫头眼睛倏地瞪大了,脸顿时涨红,“歘”的一下又窜了回去,举着菜单挡住自己,“我我我,我去忙哈哈哈......老板好,老板再见。”
洛伟笑了两声,观察蒋煜的表情,“小丫头片子是不挺可爱的。”
蒋煜表情没什么波澜,轻笑一声,“啊,我家的也很可爱。”
虽然不是小丫头。
洛伟眼睛瞬间睁大了,惊喜道,“有情况啊?”
“没有,我随嘴瞎说的。”
因为人跑了,所以情况没了。
洛伟自己店里还有事,没办法跟他太久,好在蒋煜的适应能力很强,并没有年轻人普遍存在的社恐,不过短短一个下午就跟店员混熟了,还互相加了vx,拉了个群聊方便联系。
等过了中午,人渐渐少了起来,接下来的高峰可能就是晚上了。
蒋煜扫了眼时间,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早上卓清羽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行李,也没有任何消息,他不确定对方的意思,但现在临近饭点,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无声地叹息一声,蒋煜回头挥了挥手,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丫头第一个答应,眼神亮晶晶的,热情地挥挥手,“老板常来啊,揽客效果很好的!”
其他人也跟着笑,蒋煜沉了一天的心情缓和不少,推门离开了。
公交车站就在对面,整个街头的人流量都多了起来,蒋煜抬步朝对面走去,再晚点就赶上下班高峰期,所以他提早些回去。
突然,他心头一跳。
蒋煜立即皱眉,只觉得背后发凉,强烈的危机感令他的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迅速后退两步,余光瞥见一辆疾驰而来的车辆,很明显是朝着他的方向,现在已经逼至身前!
蒋煜来不及多想,一个闪身瞬间跨越护栏,下一刻,身后的车辆狠狠撞上护栏,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护栏根本不足以能够拦住轿车,蒋煜迅速向上一跃,手撑在车前盖上,借力后空翻上车身,而后朝安全的一侧跳下去,在地上翻滚一圈。
“砰——”的一声巨响,小轿车撞上了马路牙子,整个车头变形扭曲,惹得周围的人惊叫。
很快人群就围成了一个圈,有人自发的指挥着秩序,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兄弟,没事儿吧?”有个目睹全程的男人跑过来,手里还举着电话,“我的妈呀你可真是牛逼,这换我早就稀碎了,你要不过来歇会儿,警察马上就来了。”
蒋煜眼睛沉沉的盯着前方报废的车辆,谢过男人的好意,“不了,谢谢你。”
男人举着电话愣了愣,“你不上医院检查一下吗,哎这可不是好玩的,万一有个啥......”
“我没事,谢谢。”蒋煜并没有逗留,扫了一眼车牌默默记在心里,旋即就朝家里赶去。
耳边传来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人好像还有意识,快,来给我搭把手!”
“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愣是往马路牙子上撞?”
“好像是刹车失灵......”
蒋煜眉目间深刻着冷意,头也不回的走向停车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宝子们要做好防护嗷,发烧太难受了呜呜呜,我这本尽量保持日更(ノДT)
和家里彻底闹掰后,卓清羽憋着气来到彭琛家。
彭琛的表情有些凝重,看着不把自己当外人,径自往沙发上一躺的卓清羽。
“或许你知道点内情吗?”他没有绕弯子,立即道。
卓清羽皱眉,“什么内情?”
彭琛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蒋煜很可能被扯进了当年的‘境外贸易’里,他入狱极有可能是被人摆了一道,这事儿你知道吗?”
卓清羽坐直了身体,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烦躁的表情变得凝滞。
“知道。”他表情逐渐变得难看,捏住纸张的手指微微用力,“我查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没什么线索,最多只查到那名死者并不简单。”
他迅速浏览手上的信息,那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身份信息,一张背景比碗底还干净,一张背景比泥沼还深。
但都是同一个人。
方槐,男,34岁。
蒋煜曾经失手杀死的人。
“你还记不记得六年前打击极广的‘境外沉船’事件,当初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楦城几乎有半数世家都参与其中,后来被人阴了一把损失惨重。”彭琛点了点面前的纸张,“当初你们几家商议过后觉得风险极大,所以都没有参与,我家也因为在海外所以得以幸免,所以就一直没有关注这件事。”
卓清羽眉头紧锁,“蒋煜为什么会牵扯进来,那个时候他......”
“别着急,听我说完,我是最近和李家有合作,但对于这个将哥哥挤下去的新当家并不了解,所以动用了点关系去查,发现了格外蹊跷的一点。”
“当初李家这时候正是大换血的时候,也并没有......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参与那次的贸易,但我查到当初这场贸易的主家暗中在查李家涉黑违法的证据,顿时心生疑虑,于是联系我爸和表叔帮忙,没想到竟然真让我查到个惊喜。”
彭琛:“我查到方槐这个人之后,就顺藤摸瓜......谁知道突然就摸到你家那位了,后边具体怎么回事目前还不清楚,估计得过几天,我得到这个消息不敢耽搁,立即给你拨了电话。”
卓清羽一直没吭声,脑子里不断拼凑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和李家有关,那为什么偏偏会找到蒋煜头上?
他抓了抓头发,很难保持冷静,一想到那个将蒋煜推进深渊的人可能离他那么近,卓清羽心里的火就往天上窜。
一只手搭在他肩头,彭琛拍拍他,“兄弟,冷静。”
“听说你进展很迅速嘛,这就把人睡了?”彭琛戏谑的看向他,“今早回家干嘛的?”
卓清羽抖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是睡在他家,谁那么轻浮?”
“今早回家出柜了,要不是跑得快我爸就提着刀出来砍我了。”卓清羽想想自己喊完那句话之后,卓毅升不顾形象,抄起桌上的瓷瓶朝他冲过来的样子,还是有些许后怕的,还好他妈还是理智的,硬生生拖住了他。
彭琛一愣,正面打量他,“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本来打算追到人再说的,但也能猜到瞒不住,我藏都没藏,身边又跟着他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档子事?”卓清羽郁闷,“别到时候表白失败让人赶出去我才丢人。”
彭琛盯着他,难得摆出八卦的样子,“你不是嘚瑟呢吗,蒋煜那边怎么个想法,虽然相处不多但我看人一向准,他绝对聪明,我觉得你不太能玩得过他。”
卓清羽踹了他一脚,脸色有点不自在,“我觉得应该对我有点感觉,平时我......耍个流氓什么的,他也没说什么。”
彭琛:“他那天到底怎么说的,你复述一遍我听听。”
卓清羽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事情我怎么跟你复述。”
彭琛:“好吧,虽然我经验丰富但是既然你不需要军师那就祝你好运吧。”
彭琛这小子玩的不花,但是因为太聪明把人看的太透所以一直很难有个固定的伴侣。
卓清羽犹豫了两秒,把蒋煜的话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之后彭琛沉默了半天。
卓清羽突然有点紧张了:“怎,怎么了,干嘛这个表情。”
“我问你。”彭琛终于开口了,“你今天一大早出门,给人发消息了吗?”
卓清羽懵逼的跟他对视,渐渐地好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抓住头发,张了张嘴,“我,没有,”
彭琛窒息:“他都暗示那么明显了,你不但没有任何回应,第二天一大早还玩失踪,一条消息都不发,换位思考也知道要完不是吗?”
卓清羽回过味来,急的拽下来一根宝贵的头发,当场掏出手机,“那不是我爸一大清早催命似的吗,我给烦忘了我靠......”
“等会儿。”彭琛拦住他,“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快下午六点了,你这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去哪了,想好怎么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