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冬日的气息呼啸而过,远处城市霓虹灯七彩斑斓,时今看着眼前显出几分疲惫的女人,上前伸手拥抱了她一下。
那是个极浅的拥抱,前后接触不过一秒就分开,青年瞳孔被灯光映得澄澈,
“一路平安。”
等到再回到碧溪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很晚了。
秦聿下了车后罕见地没有与他说话走在前面,时今跟在他后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进门后,男人脱下身上大衣挂在衣立处,时今同样脱下外衣要往屋内走,突然发现秦聿还直直立在原处。
时今看着他,突然心下一动,衣袖下伸出两根素白手指,拽了拽他的衣袖。
时今抿了抿唇,又试着拽了下,低着头小声开口,“我今天原本确实是要加班的,但是下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还有这样一场宴会,想着没提前说你在工作应该抽不出时间,我就直接自己去了。”
“原本打算在那儿待一会儿就走,谁知道中间突然出了事...”时今顿了一下语气状似自然,“本来就是林成峰不对,我看他还要打人就拦了一下,谁知道他突然发疯还要对我出手...”
时今觑着秦聿的脸色,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竟是轻的要散在空气中。
他一时心里也有些后悔,想是不是自己做的太着急了。
秦聿的视线似乎落在他的头顶,半晌后时今听到他低低叹了口气,
“有时间。”
时今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抬头看他。
“如果你来找我,任何时候我都有时间。”
时今眨了眨眼,正要说什么时却见秦聿又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小今,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时今愣了下,不知道秦聿怎么跳转到这个话题上,而且,他什么时候不信赖秦聿了?
他一时有些着急,秦聿定定地看着他等不到回答,下一秒将他整个正面揽进怀里,接着头一低,就那样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时今下意识地抬手环抱住他,感受着颈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也会觉得很挫败的…”
男人身高腿长,此刻却这样宁肯不太舒服的屈身也要贴着他,埋在他的颈窝与他说话。
这种感觉实在稀奇,秦聿几乎从未对他如此示弱,此刻整个人粘在他的身上,又是这样的语气,仿佛,
仿佛他就是秦聿的一切似的。
时今被这个念头激的心里一跳,却又无可抑制地生出几分甜蜜来,他磕磕巴巴地开口,
“不会的,不会的…”
“我相信你,特别相信你,我没有不和你说,”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秦聿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往他这边靠,被话语吸引走了大部分注意力以至于让时今都忽视了秦聿这个力道其实是在把他往墙上抵。
男人身量极高, 隔着单薄衬衣时今甚至可以感觉到其下贲张的肌肉,
成年男性肩膀极宽,时今双手环抱甚至无法在他身后合拢, “我没有的,秦聿, 我和你讲,我以后都和你讲...”
秦聿从他的侧颈处看他, 目光直直热眼瞳深黑如黑色宝石,时今话到一半卡了壳, 被灼热目光看得往旁边偏了偏头,
“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慢慢来, 好嘛..”
半晌, 秦聿才松了松钳制,在青年嘴边亲了亲。
一周后, 奥泰大厦。
林成峰站在会客室里,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手机上的时间,有些焦躁不安地站起来来回走着。
从他进来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多小时了,一开始只是说秦聿再开会让等一下, 但中间除了有个实习秘书来换过几次热茶连个别的人影都没见到,每次他问都是再等等, 偏偏对方微笑礼貌言辞有礼, 让他想发火都找寻不到由头。
等候室挂着的表上时针分针滴答转动, 林成峰也从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渐渐地犹疑怀疑,又到后来烦闷的焦躁, 以及他不愿意去想但内心深处依旧无可抑制涌出的不安。
屋漏偏逢连夜雨,若说在宴会上那些艳照还只是让他颜面尽失, 但前两天接连爆出的林氏家具质量问题,和原本对他中间克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合作商突然严厉苛刻,彻查后甚至要将他以经济欺诈罪告上法庭!
货款回不来资金就周转不起来,又偏偏摊上这一身官司,最近几天他简直焦头烂额急的嘴边都起了泡,他都怀疑背后是不是谁在故意搞他,但无论如何眼下关键的是如何让林氏度过难关。
尽管那日宴会上秦聿走了之后现场一片喧乱,但想到这是唯一一个能救林氏的几乎,最后他还是舔着脸咬咬牙来找了秦聿。
一直到林成峰情绪要在暴走前一刻,李森终于推开了门,告诉他可以去见秦总了。
林成峰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往外走,他刚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现在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秦聿的办公室极大,他迫切焦躁地推门进去,却见秦聿正背身立在落地窗前,一手插在裤袋里,目光注视着远处繁华都市下灯火如流车水马龙。
见他进来秦聿身形并不动作,片刻后缓缓转身,下颌微扬意指一旁的座椅开口简洁,“坐。”
林成峰咽了口吐沫,过大变故使他无从思考秦聿突然冷淡的态度,属于上一级命令一般的压迫下,他本能听从地哎了一声坐下,这时才发现手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看着他,多年积累的直觉下,一股比林氏此次危机更大的、让人汗毛悚然直立的更大的疑虑不安笼罩了他。
他试着攥紧手,
秦聿同样先长腿迈开,身形一顿直坐在长桌背后的老板椅上,后背微靠双手自然交叠,蓝宝石袖口边缘在灯光下一闪而过的寒光。
上位者看过来的目光极具威慑性,林成峰掐住手心记住自己此行的目的,纵使提前打过无数草稿真在如此震慑压力下说出来仍磕巴停顿。
等到林成峰终于这段话说完,还未及松一口气,却发现秦聿从他开口到现在一句话没说,室内一时寂静地可怖,未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林成峰看向他尾音发颤,
“秦,秦总。”
秦聿掀了掀眼皮,目光中不含丝毫感情“......所以,你是希望秦氏注资信达,同时向那些合作商施压,补上资金后销掉账本,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林成峰把手心上的汗往裤侧边蹭了蹭,听见自己微微因紧张而沙哑的声音,“这次实在是市场瞬息万变不虞之祸,如果秦总肯出手.....”
林成峰咬咬牙又开口道,“如果秦总肯出手,这次危机度过后,我愿意让出林家百分之五的股权给奥泰!我...”
突然林成峰声音戛然而止,双眼死死盯着桌上被递过来的纸册,
——那分明是林氏信达这所有超高利润贱买高卖以及如何以次充好私做假账的全部账本!
其中桩桩件件,涉及来往账目之细范围之广,甚至有更隐秘更久远乃至从他刚接手信达时小试小摸的那几笔都被翻了出来!
林成峰几乎呼吸都停滞了,秦聿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为什么账目细节会这么详细,那些事他都知道了多少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林成峰肺箱呼哧呼哧喘着,一时脑子都嗡嗡响。
而秦聿同时也看向他,眼里多少带了玩味的笑容,
“阴阳合同,假账漏税,以次充好...”秦聿每念一个字,林成峰的脸上就仿佛被抽了一个巴掌,嘴唇哆嗦着整张脸以极快的速度涨红涨紫起来。
“任何人一项,都够信达在行业里名声彻底坏了,而你,”
林成峰双手打颤着,半晌就着强行找回的理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尝试着开口,
“秦总,话不是这么说的嘛,做生意哪有...”
而秦聿听着,微微挑了挑眉,接着摇了摇头。
林成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底气骤足,“秦总,秦总,我们前几个月合作,那几批货都是从奥泰交出去的,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信达被查出了事,您也会受影响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来之前信誓旦旦,秦聿一定会出手帮他的原因。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秦聿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极讽刺的笑,深刻眉眼愈发极具攻击性,
“谁说,我交出去的就是你的那批货?”
林成峰瞪大了双眼,那个从迈进候客室等待始就隐隐升起的不安此刻达到了顶峰,他注视着秦聿因居高而显得有些怜悯的眼神,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完全笼罩了上来,“你是故意的。”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故意的!”林成峰几乎是吼着大叫出了这句,“是你一开始让经理诱惑我做了最开始的小笔生意,我后面才会放了手去做!”
秦聿看着他,“我只是提供了这么个口子,如果你心智够坚定,哪怕你的头脑你清醒点贪心少那么一点,都不会落到如今这幅境地。”
林成峰已经完全气得发抖了,他手指剧烈抖动着眼球充血,声音简直像认识到了极残酷的真相般暴怒,“这么对待岳父,你就不怕糟报应吗!”
“报应,”秦聿冷笑一声声音骤然拔高惊雷一般炸下,“你二十六年前哄骗时云的时候,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遭报应吗!”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林成峰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出口声音干涩,林成峰站在冰凉地板上,瞳孔收缩着,“是时今告诉你的对不对,是时今要你整我的对不对!”
秦聿高坐在桌子之后,微微眯眼并不说话。
林成峰已经完全陷到了自己的世界里,“那你为什么之前还做出很扶持林氏的样子,为什么之前从来不点破,之前的宴会上...
中年男性脸上一片癫狂的丑态,“你有种怎么不一块儿把照片和账本一块儿曝出来,啊?不是想让我身败名裂吗?不是想让我一辈子翻不了身吗?”
林成峰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双眼几乎暴凸,喉咙滞涩干结,“你是为了时今。”
秦聿终于又看向他,语气在夜色中透着凉意。
“我是很想收拾你,但就算我再想割舍,在外人看来,时今依旧是林家的儿子,为子者向父亲露出尖锐刀锋,无论哪朝哪代,都会引起别人的非议。”
“尽管他的父亲,是个人兽不如的畜生。”
林成峰犹如当众给人扇了一巴掌,面皮抽搐着。
他突然意识到,从他半个月前还是在金凤台包下一整层的林总到现在债务成山过街老鼠般的如戏剧中,时今的身影从未在台上出现过。
是关秀云最开始撒了他的照片发疯,又是他自己一步步做错了账被各处合作方逼问讨要。
整个过程中,陈凉意和林文远都前后奔走四处露脸,而时今从一开始就像这个家的一处影子,甚至提到时都要想一下才会想起林家这个儿子,外人看来,他们是完全没起过冲突的!
林成峰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秦聿终于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豪门秘辛,破产跌落,私生子逆袭反杀亲爹,经久不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再牵扯一桩多年前可怜的桃色绯闻,一段时间内众人免不了拿来谈笑嘲讥教育取乐,其中凄惨处或许还会赚上几个多情的长舌妇的眼泪...
纵使主人公品德无毁并不是众人攻讦的对象,但每一句对恶人的批判,都同样回弹到他身上,就意味着从出生到长大时今所有经历都要被再被扒出来一遍,让那段痛苦的、挣扎的,都全然赤裸着暴露在所有人视线里供他们肆意点评!
秦聿深吸一口气,胸口心脏剧烈抽痛几乎要碎裂开来,眼底流露出罕见的温柔。
而他的爱人已经受了够多的苦楚,那些建立在自己认知之上本身就带着居高评判意味的谈论,无论是声讨、嘲讽还是怜悯,都不应该再由他来承受了。
他重新看向林成峰,
“从外人来看,是你,为夫不忠私生活混乱滥交,为商不义表里克扣不一,被爆出来后狗急跳墙四处攀咬。”
“你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利,现在,以及之后,都会背负上几辈子还不起的债务,一切都化为云烟乌有。”
林成峰此刻已经完全瘫倒在地上了,瞳孔虚焦着,仿佛预见到了自己如暮日坠落的未来。
桌上账本砸下,纸张锋利边缘刮破林成峰面上皮肤,恍惚间他又看到了多年前,另一个少年巨大哀戚悲望的脸。
秦聿冷冷看向他,“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个,我把这些证据交上去,从此你和时今桥归桥路归路,洛市不会再有林氏信达这个名字,你的资产全部没收妻儿下半身永远活在债务中。”
“另一个,我们来做笔交易。”
林成峰颤抖着,一旁的落地窗映出了他恐惧颤抖的脸。
秦聿俯视着他,“你进去后,我替你偿清债务,并送林文远离开洛市。“
“条件是,把七年前时今到底为什么突然退学转学,以及他被你们带走后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洛市一院。
屋外大雨滂沱,噼啪雨水似乎要浇彻底天地,路上行人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匆匆往室内赶着。
“时医生,时医生?”
时今猛地回神,这时才看到旁边那个护士已经叫了他好几声了。
他勉强笑了下,将开好的药单递过去,又与人交代了其中事项。
一直到与护士对接完,室内再次空落下来,时今才重新坐会座位上,肩背靠在椅背上抬眼直直望着房顶白炽的灯光,良久将手背放到眼睛上,缓缓吐了口气。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切喧嚣人声远去,滂沱大雨穿过时空,要将一切冲刷发出震撼巨响。
“抓住他!抓住他!”
十八岁的时今被追上来的两个黑衣壮汉一下抓住反剪住双手在背后,成年男性腿部重迫下他被直直压着跪在地上,膝盖与冰冷地板发出剧烈碰撞后另人牙酸的巨响,他剧烈喘息着,身上衣服上还带着从二楼滚落下来地上沾到的灰尘泥土。
豆大的汗水从少年破了的额角沿着下颌滴滴滴落,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擦得锃亮乌黑的皮鞋,被汗水和痛楚模糊的视野中,时今顺着男人西装裤脚往上看。
林成峰一身西装革履,平光镜片边缘处森利冷光。
这已经是这短短七天的第十二次了,从时今一开始被抓回来后打晕送饭的人,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尝试跳楼...到现在拆了空调通风处从直径不到半米的洞里爬出来。
如果不是提前无死角装了监控24小时蹲守,这次真的要被他逃出去了!
林成峰视线看过来带着明显的阴郁戾气,“也真是奇了,之前十八年从没谁在你眼里有过区别,怎么现在为了个男人,能要死要活成这样?”
“他已经和你分手了,你费尽心思巴巴跑过去,不是贱吗?”
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缘故,时今衣衫划破掀起处隐约可见底下肌肤上触目惊心地青紫痕迹,——那是这些天尝试逃跑后,被抓回来时保镖打的。
此刻少年剧烈喘息着,声音因为缺水而显得沙哑,但看过来的目光中却又莫名透着让人心惊的意味,——那是体力完全透支,精神还极度亢盛不达目的绝不停止的光芒,
“我要他亲口和我说。”
林成峰嘲讽一笑,眉眼间是毫不掩饰地讥诮,“亲口和你说?他现在是秦家高高在上的少爷,你现在过去连见都见不上他一面。”
随即不愿再多言,对着那两个压着他的保镖示意,“把他带回房里去,今天一天不用给饭,明天一早扔飞机上送出国。”
黑衣男人点头应是,手臂改压为钳死死箍在少年清瘦小臂上,不顾那里的皮肤已经被怎样压迫住了血液流动。
少年面容低垂着被抓着往上走,就在要上楼的拐角处,时今腿部骤然发力一个横扫直直踢中右边那个保镖的膝腕,那人当即大叫一声手上力道下意识一松,左边男人迅速反应要将时今扭过,时今却更快侧身一躲,自由了的右手抓住一旁台柜上的大瓷花瓶往锋锐坚硬处狠狠一砸,下一秒清脆响声爆裂开来,寒光一闪,一处森寒碎片已经抵在了时今脖颈大动脉处。
那个保镖已经完全看呆在原地,他们只是奉命来替人看守,但并不是真的想弄出人命!
“放我走。”
时今站在楼梯台阶上,眼间一片决绝。
林成峰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烈成这个样子,冷汗洇湿后背,这些天为了不让出事窗户封死连送进去的餐盘都是不锈钢的,没想到这样还能出差错,他看着时今有些颤抖着开口,“你先把瓷片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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