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知道若放走这几人,他们回到金家必定会添油加醋将此事告知金光善,接踵而来的麻烦只会更多。薛洋不惧麻烦,却不想魏无羡被人诟病。
思索至此,薛洋杀心大起,斜睨地上躺着的金氏弟子时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冷若冰霜的弧度,手腕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动以极快之速袭去,只见几道银光闪过,未等魏无羡出手拦阻,在场的金氏门生皆都死于剑下。
魏无羡大惊,看着脖颈处汩汩流出鲜血的几具尸身,好半晌才将目光移向薛洋,见他脸上漾着满不在乎的狰笑,还有未散的杀意自眼底缓缓沉淀,强忍着忿意道:“薛洋,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可是他们自己说的,”薛洋笑意凶残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光一了百了,永绝后患,不好吗?”
“不好!”魏无羡沉声喝道:“以杀止杀,仇恨只会永无止尽。温氏残暴不仁,金氏赶尽杀绝,你这般所作所为,岂不是在延续恶性循环吗?”
薛洋余光瞥见旁边地上还跪着温氏远族的那些人,也不想自己和魏无羡的争执被外人看到,便冷声道:“你们还不滚?”
那几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连忙战战兢兢起身,道过谢后彼此搀扶着赶紧离开。
等不相干之人皆都离去,薛洋才收起降灾上前一步道:“魏无羡,在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公平道义,你要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
魏无羡并不想过于苛责,他知道薛洋痛下杀手的原因是顾忌到自己,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想看到人命被这样的随意对待,只得闭了闭眼道:“这世上有很多路可以走,不是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你听见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薛洋忍不住大笑出声,眼睛里迸射出极大的嘲讽,偏头道:“魏无羡,既然世上可走之路很多,为什么你却偏偏只能鬼道一条路走到黑?”见对面那人脸色微变,仍觉气闷,又道:“你顾及他人,连金丹都没了,可谁来顾及你呀!”
“薛洋你!”魏无羡眼底有薄怒喷发,只觉这人有时不讲道理起来也实在可气,走上前抬手就要去触碰他肩膀,却被薛洋误以为魏无羡要动手打他,下意识举起右手便挡,魏无羡顺势握住一把将之反到背后。
“魏无羡你给我放开!”薛洋左手往后顶回去,也被魏无羡握在手心一同拧到身后牢牢钳住,丝毫不得动弹。
“你不是说了吗,我如今没有金丹,身上毫无灵力,”魏无羡冷声道:“你真想要挣开,我未必能制得住你。”
闻言,薛洋咬了咬牙撇开脸,紧抿的嘴角昭然着内心的不悦,却并没有强行挣脱钳制。
等了少许见薛洋并未有所动作,魏无羡知道他便是气忿也还顾虑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软,轻轻松开后将人一把抱住,脸颊蹭了蹭怀中人的耳侧,率先休战示好道:“薛洋,我们不要因为别人争吵,一点意义也没有。”
薛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魏无羡很疑惑地低头看去,却因角度的缘故无法瞧清他的面容,只得将人扳正过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一看,薛洋神情黯然,漾着沮丧的眸子仿佛落入深潭之中般,星光隐去只剩下黑沉沉的一片。
魏无羡心一紧,忙伸手捧住他的脸急问:“怎么了?是我刚才语气太重伤到你了?”
薛洋闷声道:“你仗着没有灵力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所以你就为所欲为。”
魏无羡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才自己对他“动手”之事,不由得长松一口气,紧绷的心这才稍稍安定几分,既感哭笑不得又觉薛洋实在是惹人疼爱,软下声音先道歉:“是我的错,”然后才解释:“我那是气急拿你又没办法,所以想着先过去把你抱住再好好说话,没想到……会让你误会。”
薛洋一愣,未曾料到魏无羡便是在忿然的情况下伸手过来不是要打人,而是要……抱他?怔神好半晌才问道:“你……你生气时还想着要抱我?”
“自然。”魏无羡将薛洋拉入怀中,双手抱紧的同时佯装委屈地叹道:“谁让我这么喜欢你,这模样脾性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都长在我的心坎里,哪里还舍得打骂一下,恨不得把心全都掏空只用来装你就好。”
薛洋盯视着他墨黑的眼睛,意识到他这一番话是真非假,脸上暗淡之色瞬间一扫而空,顺势揽上魏无羡的腰侧问道:“生气也不会打我?”
“谁敢打你?”魏无羡手指在他额头轻弹一下,眸中漾动着温柔的暖意,唇畔却挽起一抹森邪的冷意:“便是我也不能,更何况他人。”
“就算我滥杀无辜?”薛洋歪头询问,眼底有疑惑一闪而过。
“无论你做何事,我都绝不会与你动手。”魏无羡一字一句说得慎重而认真,宛如誓言将自己紧紧禁锢在一条界限之上,而这界限却只对自己有效,任凭薛洋肆意。
薛洋眼底有光乍现。
薛洋一直知道魏无羡跟自己不同,即便他再恣意不羁、不理会世家规则,却也还是与自己大不一样。薛洋不看重人命,便是滥杀无辜也从不多眨一下眼睛,但魏无羡有他身为正道弟子怀揣的一套公义标准,绝不会滥杀无辜和草芥人命。
如今魏无羡肯因为薛洋将这套标准一降再降——虽然他仍不赞同薛洋随意杀人的习性,但能承诺包容薛洋的这一巨大缺点,给予对方极致的尊重,实在是出乎薛洋的意料之外,令人震惊。
“其实……我也不是非杀人不可。”薛洋挪开眼看向一旁,状若不经意般道:“以前为要自保就会杀人,杀得多了觉得人命也就这么一回事……我这个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别人不来犯我,我当然就不会杀他,”说到最后还不忘小声嘀咕一句:“我又不是夺命魔头,见人就杀。”
魏无羡一听即刻明白,他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跟自己表示从此不会再滥杀无辜,心中着实感动,只觉到这一刻两人才真正的心意相通,那些无论是修鬼道还是被其他世家之人诽语而产生的燥闷烦扰,全部化为烟尘消失无踪。
“薛洋,”魏无羡与怀中人额头相抵,声音轻柔却又含尽至深至真的情意:“能再寻回你,得你相伴,魏无羡何其有幸!”
薛洋杀金氏弟子的事还是传到金光善耳中,得知门下弟子无故被杀,金光善怒火大炽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这个薛洋实在是太过嚣张,连我兰陵金家的人他都敢说杀就杀,到底是谁给的他这个胆子!”
金光瑶忙倒一杯茶递过去,小心翼翼道:“父亲,薛洋本性就是如此,他不是仙门中人,自小未曾接触世家礼仪,所以行事作风从来无所顾忌。”
“那魏无羡呢?”金光善脸色极为不佳道:“魏无羡身为世家弟子,天天和薛洋这等市井流氓搅和在一起也就算了,竟不做半点规劝由着他随意杀人,他们这是完全不将本宗放在眼里!”
金光善当即就想让人把魏无羡和薛洋叫来给个解释,或是等百家聚集时再伺机发难,好让这两人知道兰陵金家不是容易得罪的。
金光瑶却拦下他这几个主意,还引得金光善怒目瞪他道:“怎么,你要包庇薛洋?我倒听说你和薛洋是认识的,看来你还挺重情义,金家应是比不上你和他这么多年之谊吧?”
金光瑶忙笑道:“父亲说笑了,我与薛洋虽认识,不过也是旧年的些许情分,时间久远早就算不得什么了。我既是金家的人,理当事事以金家为重才是。”顿了顿,见金光善脸色微有缓和,才继续道:“薛洋随意杀我金家弟子,这般肆无忌惮的做派的确可恶,父亲想要拿他三堂会审也好公然处置也罢,这都容易。”
“哦?”金光善听他话中还有未尽深意,便道:“接着说。”
“是。”金光瑶点头,微微俯身靠近一分,道:“温若寒死时四块阴铁随之一同被毁,如今仅剩下魏无羡手中的阴虎符。父亲也知道,这阴虎符能驭百鬼驱走尸,实在比阴铁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等阴损之物,怎能留在世上?且还是被一名仙门弟子使用?”轻轻一笑,声音逐渐轻下来,又仿佛匿着极深的寒意:“如今仙督一位空缺,百家群龙无首,阴虎符此等邪物理应交给金家,由父亲来处理才是。”
一席话既恭维了金光善,又暗语阴虎符的走向,只听得金光善满意点头,还故作淡然道:“你所言甚有道理,阴虎符这等阴邪之物,本就不该由那魏无羡私自携带。既是如此,此事与薛洋又有何干系?”
金光瑶笑着解释:“自古以来,比硬剑更可怕的是软刀子。我们何必亲自出面呢,依着薛洋和魏无羡这等桀骜不驯的脾性,等不多久,世家之人就会亲自帮我们处理他们二人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往这火上多加一把柴。”
金光瑶当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适时百家申讨,魏无羡身为世家弟子唯有将阴虎符交出以平息众怒。到那时,金家只要主动站出来表明要销毁阴虎符的态度,这阴虎符自然而然就会落入金光善手中。
想到这里,金光善也觉白捡来的便宜儿子果然有些计谋,心情骤然大好随口夸道:“你这主意很是不错。此事你若办成,为父自当记你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