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应和薛洋的话般,金光善隔着一段距离对魏无羡举杯道:“此次射日之征能一举得胜,魏公子功不可没,有魏公子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在,云梦复兴指日可待啊!”
魏无羡只得起身,带着些不以为然的浅笑回敬道:“金宗主谬赞。”
金光善本也无意抬举魏无羡,不过是莲花坞前任宗主的家仆之子,怎配得上自己这一宗之主的赞誉?但听闻他此次在射日之征上凭一支笛子陈情和一块阴虎符竟能驭百鬼控走尸制衡温若寒,这才对他另眼相看,又起了些想要一睹阴虎符的心思,便趁此热闹之际夸赞几句想与之拉拢关系。
却不料魏无羡态度淡然,不失礼数地喝完一口酒后径直坐下,倒让金光善准备的一席话都堵在喉间不好再提。
又见魏无羡扭过头去与薛洋低声交谈,两人之间笼罩着他人难以插足的气氛,金光善纵然还想打断再喊魏无羡继续说点什么,瞧这形势也觉开口已是不便,只得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心道:堂堂名门公子,居然和那等三教九流之人搅和在一起,简直是不顾身份自甘堕落!
“这里实在闷人,”薛洋环顾殿内一圈,见众人皆都觥筹交错,只觉坐在这里喝酒都觉乏味无趣,还不如出去夜猎来得自在快活,便道:“你们仙门庆贺与我有什么相干,反正我也不是世家中人,我出去透透气,你就不用管我了。”说完还真放下杯子起身往外走去。
魏无羡见他走出大殿,想了想后也起身跟过去,几个大步便消失在门外。
周遭之人正相互敬酒相谈甚欢,无一人注意到魏薛两人的离开。金光善因坐得较远又是上座,立时便看见他二人一前一后地出去,当即脸色颇为难看,又不好拿这事当场发作扫其他人的兴,只得压下不悦暂且不提。
薛洋沿着云梯往下绕过偏殿,在长长的回廊中寻一处可眺望风景之地站着,才刚想着要不要把降灾拿出来擦一擦,一双手从背后伸来将他拥住,随即熟悉的气息扑在耳畔:“你说丢下我就真丢下,连头也不回一个,还真是狠得下心。”
薛洋却挑眉一笑,道:“你不也跟出来了吗?我这是救你于水火。”说着,转过身面向魏无羡,笑得一脸的得意洋洋道:“你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别以为我不知道。”
魏无羡见他眸中溢着点点亮光,仿佛筛碎的星子都落在他的眼睛里,晶亮纯粹得令人目光流连忘返舍不得挪开,当即心神也被这双眼眸吸引,忍不住低头在他眼睑上轻吻一下,道:“那我岂不是还要谢谢你的相救之恩?”
薛洋挂着无所谓的笑意偏头,神情带着几分无辜的戏谑:“你都已经以身相许了,还能拿什么谢我?”
魏无羡伸手按在薛洋身后的栏杆上,将他整个人笼在自己怀中,身子微微往前靠近一分,冷冽之气瞬间缭绕薛洋周身,呼吸之间全是属于魏无羡那略带阴冷的森然气息,却又清清冷冷的令薛洋感到舒服和喜欢。
“除我这个人外,也真没有其它什么了。”魏无羡含笑看他,眼底满满的温柔暖意:“你还想要什么?”
薛洋倒完全不跟他客气,直接开口道:“我要你跟我走。”
此言一出魏无羡便已明白,薛洋实在不愿留于仙门世家,这里的人事物对他而言不仅虚伪无味,也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将他束得喘不过气来。
魏无羡略低下头看着怀中人,突然惊醒原来不知不觉间薛洋已为他付出诸多。
想他二人刚认识时,薛洋何等狂妄肆意,便是屠尽常氏满门被晓星尘跨三省捉拿也毫不以为然,自来想做想说全凭心情。
如今薛洋一心都在魏无羡身上,为他几番深入险地又身受重伤,分明厌恶世家做派却仍不离左右……
想到这里,魏无羡心情宛如喝下掺过蜜的汤药般既甜又苦,伸手至薛洋仍有淤红的颈项间轻轻抚摸,柔声道:“等这里一切了结,江澄回去莲花坞后,我跟你走。”
薛洋眼睛一亮,惊喜道:“你答应了?”
“恩。”魏无羡因他眼中闪烁的光不由得笑起来,反问:“你心心念念要拉我离开,怎么我应下,你反而不信?”
薛洋高兴得整张脸都神采飞扬,笑颜灿灿道:“你说的我当然信。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江澄回到莲花坞,你就跟他提这事。”
“好。”魏无羡应道。见薛洋着实开心,兴奋之情完全不加掩饰,不免暗怪自己真该早些遂他之愿才是,不过现在也还不晚。况且自己并未脱离江氏,只是与薛洋不再常居莲花坞而已,但仙门若有需要时,身为百家中人他自会鼎力相助不做推辞。
温若寒一死,整个温氏便树倒猢狲散乱成一盘散沙。不夜天余留下来的弟子都被在这里的百家修士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从岐山逃出去的温氏门人也被其他仙门弟子连番追杀,更有金光瑶派出不少金家的人前往温氏旁支居住地,无论与温若寒关系疏近,只要姓温便一概杀无赦。
这日薛洋和魏无羡正在不夜天的山脚下闲走,沿着茂盛的林子刚行至一条僻静的路边,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哀哭与喝骂声,薛洋好奇道:“打架还挑个这么安静的地方,嗜好可真不一般。”
魏无羡聆听片刻后蹙眉道:“不是打架。”
若真是打架会有刀剑相击声,再不济也当有两人斗殴的声响才是,可这明明听上去就是哭求与讥斥,倒像是被胁迫了般。
魏无羡迈步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薛洋见状只得紧跟上前。
两人沿路走出数十步拐过一个小山角后,只见前方的空地上跪着十余名男女老少,皆都流着泪满脸的痛苦与乞求,在两步开外之地站着几名手持长剑的年轻弟子,旁边地上躺着几具已然断气的尸身,鲜红的血流成湿漉漉的一片,浸红了那一方土地。
“……我们只是温若寒的远系族人,”一老者脸上滚落浑浊的泪水,双手发颤的将一五六岁女娃护在怀里,苦苦哀求道:“诸位公子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我们虽然姓温,但很多年前就和温家没有瓜葛了……”
“我们真的跟温若寒没有关系,”跪在老者身旁的中年男子也连声求饶:“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人害过人,温若寒的事跟我们无关,真的跟我们无关啊!”
“求你们饶我们一命,饶了我们吧……”
“跟你们无关?哪里无关了?”对面一圆脸青年口吻冷酷道:“只要你们姓温,就跟你们有关!姓温的都不得好死,一个一个的都要赶尽杀绝!”
与他同站一处的人皆身着绣有金色牡丹滚边的锦袍,手中利剑的剑刃还在往下滴血,一看就是才刚杀完人的缘故。
圆脸青年走上前剑尖抵在中年男人的颈项处,一字一句透着冷漠的凶狠:“姓温的人都该杀,你们也不例外!”说完手中长剑一挥,一串血珠从那男人脖子处喷涌而出,惊得老者怀中的女娃大声尖叫起来,男人全身痉挛倒地瞬间断气。
圆脸青年咧嘴一笑,冰冷的剑慢慢指向因惊吓而全身颤抖的女娃,漠然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别怪我们,要怪就只能怪你们姓什么不好,偏偏姓温!”
魏无羡才刚看一眼便觉气血翻腾,心底窜起强忍不住的杀人之欲,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怒不可遏道:“辱杀手无寸铁之人,金家这样的作风,也未免太过霸道残忍!”
薛洋侧头看了看满脸怒容的魏无羡,见他眼眶都充血般通红起来,便安抚道:“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既然不喜欢,我去杀了那些仗势欺人的金家狗就是。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不等他反应,直接抽出降灾一个纵身飞过去,利落挽剑将圆脸青年刺向女娃的利刃挑开。
薛洋从来对“惩奸除恶”、“救世为善”没有兴趣,这天底下受苦受难之人太多,不平事天天都有发生,他自己便曾是其中一个,谁管过他?他又能管得了谁?
今天就算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些温氏远族被金家的人杀光,他也懒得多管闲事,更别提动什么恻隐之心,那种东西早在他七岁时就已经没了。
但魏无羡还有,魏无羡不愿看到这种滥杀无辜的场面,不想这些人枉受温若寒的牵连,也不习惯仙门世家的弟子却是这等凶恶狠狞的作风,所以薛洋尽管自己不想理会,却会因顾及魏无羡的情绪而出手救人。
薛洋自从和魏无羡一起后得他指点剑法精进不少,对付这几个金家弟子自然不在话下,三两个来回便将几那人长剑一一打落,其中还故意挑断了圆脸青年的手筋,正想着要给这几人来个痛快将他们全部一剑毙命时,魏无羡过来道:“薛洋,让他们走吧。”
“放了他们?”薛洋挑眉,居高临下看向捂着伤口躺在地上挣扎的金家弟子,眼底有冰冷的杀意浮动:“与其放虎归山,不如全都杀光最好。”
第45章
薛洋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虽然从一开始他便没打算管这些人的闲事,但既然已经插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因而定下心意要将这几名金家弟子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