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练地调完弦又扫了两声,听着声音确定没问题之后,开口道:“那我开始唱了?”
讲台下立刻劈里啪啦地鼓起了掌。
简雾笑着弹了一个八拍,忽然停下来,“对了,和你们说啊,我以前有个朋友,六中毕业的,我也给他唱过这首歌,然后他就考了全市第二。”
“哇哦——”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台下同学们的惊讶和羡慕声。
六中是几乎B市所有同学的梦中情校和目标高中之一,更别说全市第二这种好成绩了。
简雾对小朋友们的反应十分满意,然后补了句:“所以你们都好好听啊,听完怎么也得给我考个全班过会考,一个人都不能掉。”
B市的会考算是通过性考试,难度并不高,故而大家听了这话压力也不算很大,反而更热烈地起哄起来,哄闹声和拍桌子的声音都快把天花板掀翻了。
“简老师快唱,我们要接福气!”
“嘘——”
简雾食指尖顶着手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会儿把年级主任招来了大家都没得听了。”
考试将至,年级主任最近大概是在刷KPI,每天都要来各个班门口转上好几圈,实在是吓唬小孩第一利器,比狼来了还好使。班里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简雾。
随着熟悉的几声拨弦,简雾弹了个舒缓的前奏。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温柔的男声恰到好处地融进耳熟能详的吉他旋律里,毕业的氛围一下就出来了。
有学生想跟着打拍子,又怕声音招来了年级主任,想拿手机电筒当荧光棒,学校又不让带手机,最后只能卷起手里刚讲完的卷子,卷成筒跟着左右挥舞。
穿着整洁校服的学生们,整齐划一地挥舞着“试卷荧光棒”的模样,竟然也构成了一道别有情怀的风光,与这首歌恰到好处地融入在了一起。
唱到一半的时候,简雾留意到窗外似乎有人经过。
但学校为防止教室外面走动的人影响教室里学生们的听课效率,在窗户最底层的玻璃上都贴了磨砂膜,因此他并不能看清是谁,只知道有道影子过去了。
不过既然没有人推门进来,那肯定不是年级主任,于是简雾安了安心,又继续唱了。
教室外。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一方小小的课桌前,显得稍微有些逼仄。
教室门口的桌椅是学校设置用于老师给学生讲题的。有时候自习期间个别学生想问问题,老师在教室里出声解答会影响其他学生,所以很多学校都在教室外安排了这么一套桌椅,平日里也会被一些老师们拿来放批改好的作业,或者被学生们用来互相讨论问题。
这样的设置,宋疏辞以前读的初中和高中也有。
因为他总是比简雾高一级,所以总是比他更晚一些放学。每次简雾放了学,就会坐在他教室门口的这套小桌椅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下课。
所以从小到大,他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他有个弟弟。
有时候老师想拖两分钟堂,都会想着外面这个还在等人的弟弟,导致软下心来,控制着尽量少说废话,尽量在课堂时间内讲完课程内容。
宋疏辞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正好撞上了简雾在给学生们唱歌,唱得还恰好是这首歌。
他记得他高三那年的元旦歌会,简雾也是唱了这首歌。
六中有元旦歌会的传统,老师和领导不参与,也不设置评委,就纯用来放松,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但这份热闹向来只属于高一和高二,已经进入严阵以待的备考阶段的高三年级,全都被勒令留在了楼上学习。
轮到简雾上场的时候,正好是课间休息,所以也有好些高三的学生溜了出来。
不嫌麻烦的那些跑到操场上加入了这份热闹,嫌麻烦的就双手搭在走廊上听。
只有高三的理科重点班还在拖堂,面容严肃的物理老师敲着黑板讲着地心运动,仿佛根本听不见操场上持续响了一整晚的乐声。
直到后排的同学终于按捺不住想过节的心,偷偷推开了一点儿教室的后门。
于是操场上音响里播放的前奏声瞬间顺着这道缝隙,挤进了高三一班的教室。
与此同时,还有少年融在前奏里青春而蓬勃的声音:“借这首歌,祝愿高三一班的宋疏辞同学……以及全体高三年级的学长学姐们,高考大捷,前程似锦!
没想到偷听个歌还能正好听到自己班的学霸被cue,暗自躁动了一晚上的高三一班瞬间沸腾起来,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宋疏辞的方向。
起哄看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在问唱歌的是谁,有人在猜是不是宋疏辞那个唱歌特别好听的弟弟,还有人在八卦宋疏辞的那个弟弟似乎很久没出现在他们教室外的小桌子上了。
交头接耳的,总之谁也顾不上讲台上还在拖堂的物理老师了。
物理老师索性停了话音,神色微妙地看向一脸震惊的宋疏辞。
彼时他们正因为那个唐突的初吻陷在冷战里,他因为觉得冒犯了简雾,于是搬回了自己家,而从那之后,简雾也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的教室外面了。
当时距离他初次表白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简雾反复的拒绝和对于那个吻表现出来的巨大抗拒,让他头一回生出了心灰意冷,或者说是放弃的念头。
他完全没有想到,简雾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在舞台上提及他的名字。
上一秒还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做题的男孩,下一秒直接冲出了教室,冲到门口才想起来物理老师还搁讲台上站着。
“老师,我——”
他回头望向讲台上的女老师,大脑飞速运转,准备编个理由。
然而一贯严肃的老师却对他笑了笑,少见地显出了几分宽容和慈爱:“去吧。”
随着宋疏辞出去,班里其他人的心明显也飞了。
物理老师虽然爱拖堂,但她也不理解学校为什么非要把这群高三的学生困在楼上。一个晚上而已,难不成还能逆天改命,况且教学楼隔音也不好,底下在热火朝天地唱歌,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学。
她索性把正在讲的卷子往讲台上一放,大赦天下似地开口:“都下去玩吧,今晚好好玩,过了今晚,明年可就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了!”
于是这群最后一次有机会在中学校园里度过元旦的学生们终于把书一丢,一窝蜂地涌向了自己少年时代最后的狂欢。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台上的人在唱,台下的人在看。
简雾望着讲台下三十多个学生,忽然就有了几分时过境迁的感慨。
他们那天是串烧唱法,所以宋疏辞冲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唱完了自己的部分。
他把话筒交给下一个人,转身往舞台后面走,却正好撞上了宋疏辞。
男孩明明是小跑下来的,还微微喘着气,却非要在隔着他两三米的时候停下来,摆出单手插兜的姿势。
等到走近了他才问:“不生我气了?”
简雾也学他插兜:“本来就没生气。”
“还做朋友吗?”
“做啊。”
宋疏辞又问:“还做兄弟吗?”
“也做。”
“那……做我男朋友吗?”
风吹起宋疏辞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少年站在灯光下,仰头看高台上的他。
分明是冬天,小跑却让他鼻尖沁出了汗。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
身后接棒简雾的人还在大展歌喉,宋疏辞顺势展开双臂,对他做了个拥抱的手势。
简雾犹豫片刻,从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跳了下去,宋疏辞一把就抱住了他。
厚厚的两件外套叠在一起,却仿佛依然能透过对方的温度。
相拥的两人背后就是正在表演的舞台,但因为他们在死角的阴影里,没有人能留意到这一隅的暗流涌动。
宋疏辞在他耳边低声跟唱:“让我拥有你真心的面容……”
简雾扭开脸点评他:“你跑调了。”
宋疏辞脸皮很厚:“没关系。”
简雾又劝学:“你都快高考了,能不能想点别的?”
年级第一的学霸只摇头。
“不能。”
那天他还是没有答应宋疏辞,但是那次和好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就不太一样了。
简雾收回层层叠叠的思绪,唱了最后一句作为收尾。
最后一个音弹出来,恰好接续着下课铃声,简雾抱着吉他,对讲台下的学生祝福道:“祝大家会考顺利,前程似锦,下课。”
台下掌声雷动,简雾嘴角衔着点儿笑,站起身来低头收吉他。
坐在最靠近前门口的同学突然叫他:“简老师,有人找!”
“谁啊?”简雾加快了动作。
“不认识!”
“来了来了。”
简雾单肩背上吉他包,拎着教案和保温杯便往外走,目光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坐在教室门口的小桌子上等他的宋疏辞。
“你——”他张了张嘴,看向本不该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在这儿干嘛?”
五音不全的宋疏辞缓缓站起身,帮他接过身上的吉他,就像是从前很多次那样,背到自己身上。
然后抢了他从前的台词:“等你下课。”
见简雾有些发愣,宋疏辞提醒了句:“不是说好了接你一起回家?”
“不是说不用了嘛,”简雾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而且你这来的也太早了,离我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没事,”宋疏辞说,“下午正好有点事要过来,就提前来了。”
简雾瞄了一眼他这明显捯饬过的外形,有些在意地问了句:“什么事啊?”
“凌院长找我。”宋疏辞说。
全然不知被扣上一口大锅的凌院长此时正在办公室里狂打喷嚏,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窗外的天气。
结果简雾还真信了,顺着猜道:“是因为老胡吗?”
宋疏辞脸不红心不跳:“嗯。”
“老胡的事情解决了?”简雾问。
“解决了一大半吧,”宋疏辞这次说的是实话,“多亏了你这个二五仔。”
简雾不满:“谁是二五仔?”
宋疏辞顺着他换了种说法:“多亏了你这个大福星。”
“这还差不多。”简雾偏头嘴角翘了翘,宋疏辞也跟着他笑,他问简雾:“你一会儿还忙吗?”
“有一点。”
简雾这段时间是真忙,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刷题,写分析都快写吐了。
他俩并肩往办公室走着,初中年纪的学生正值活力的时候,下了课到处跑来跑去,青春活力的声音遍布着整个校园。宋疏辞在他耳边说:“突然觉得你这工作其实也挺好的,感觉在这里待久了,心态也像是变回小时候了。”
简雾顾不上搭理他,一个冲刺的男孩儿就差点给他撞了。“哎,小心点儿,”他拉了人一把,提醒道,“你们要跑去操场上,别在走廊跑!”
见人老实了,他才扭头对宋疏辞道:“好什么呀,可难管了。而且……”他翻旧账道,“我记得某人前不久还吐槽我的工作来着?”
“一码归一码,”宋疏辞说,“我是觉得这工资配不上你。”
“其实我刚离开A市那会儿,也觉得工资高最重要,”简雾似是有些感悟,“不过真赚了几年钱之后就知道了,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这话里对宋疏辞错过的那三年多少有些隐晦的暗示,他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追问一次,转角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简哥,哎?这不是宋教授吗?你怎么来了?”
看见迎面走来的贺咏,宋疏辞不得不收回思绪,随意编了个借口道:“贺老师,好久不见,我来这儿参观。”
“替你孩子看的?”贺咏好奇道,“你从未婚妻那儿把孩子接回来了?”
宋疏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孩子?”
“你的孩子呀,”贺咏说,“这事儿不都在学校传遍了吗?你入职之后好多人跟凌院长打听你,凌院长说你已经有孩子了,让他们能接受二婚再说……不过说真的,其实我也没看出来,宋哥你居然都当爸爸了,我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不相信呢,后来大家都这么说,我才知道是真的。”
宋疏辞:“……”
一旁的看热闹的简雾扑哧笑出了声,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假的,”宋疏辞努力辟谣,“没孩子。”
“没有吗?”贺咏有点儿迷糊,“什么情况?”
“他跟凌院长开玩笑的,其实是个宠物。”简雾终于大发善心地帮他解释起来。
贺咏恍然大悟道:“噢,我就说嘛,宋教授看着这么年轻,那所以——”他又问,“你来咱们附中干什么?”
宋疏辞看了简雾一眼,后者抬头望天,示意这个他得自己编,于是他说:“就随便看看,欣赏一下……这边的建筑。”
“那要不我来带你参观吧?”贺咏怪热情的,“简雾这段时间忙着呢,他和凌梦要准备会考,都没空一起玩,现在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不同于有考试科目的老师,体育老师一般越到期末人越闲,他那几个学生顺利通过了四中和六中的提前招考,他现在也没什么压力了,每天的课更是被各路主课老师给借了个遍,以至于他现在每天都无所事事,玩都玩腻了。
宋疏辞又去看简雾,青年这次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疏辞问他:“真的很忙?”
“哎呀,你就别为难简哥了,”贺咏插话道,“他忙不忙我不知道吗,我还能骗你不成,放心,我带你逛一样的,虽然我没简哥那么会解说,不过我们学校就这巴掌大点地方,也没什么好解说的。”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简雾的办公室门口,简雾握门把手的动作顿了顿,转身伸手找宋疏辞要自己的包:“吉他给我。”
宋疏辞把肩上吉他包拿下来,递给他的时候,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那我去了?”
“去呗。”简雾接过包,揉了下耳朵,转头进了自己办公室。
贺咏见状道:“我们也走吧。”
宋疏辞这才把自己的目光从简雾的办公室门上撕下来,“好。”
B医大附中确实如贺咏所说,地方很小,除了几栋教学楼,基本没有什么别的建筑了,操场食堂都是和大学公用的,学生也不多。
“你们平时忙吗?”宋疏辞问贺咏。
“还行,一般主课老师压力大一点,每天都得改作业,考核任务也多,还总是喜欢打着成绩分析会的名义开批斗会,像我和简哥他们这种副科老师会好很多,我带六个班,一周十二节课,简哥带三个班还是四个班来着,算上社团,一天也就两三节课,最多临近考试了忙一阵子,所以那会儿校领导嘴都磨破了,简哥也死活不去教数学。”
“数学?”
“你不知道吗?简雾来这儿以前是教高中数学的。”
宋疏辞想,他大概知道简雾回B市前在干什么了。他问:“他在哪里教?”
“这我还真不知道,”贺咏说,“我就听说他挺牛的,我们领导当时还想让他教竞赛来着。”
宋疏辞不意外简雾会教数学,简雾的父亲生前就是六中的数学老师,他从小自然也很擅长,之前做教培和带家教,因为数学赚钱最多,简雾基本也都是带的数学。但让宋疏辞想不通的是,如果简雾在来这里之前是在某所学校当老师,何至于让简雾提起那几年就讳莫如深,连程仙也帮着打掩护。
不过看样子,贺咏大概也不知情。宋疏辞收了继续追问的心思,换回了闲聊。
另一头,办公室里,时钟的分针终于慢悠悠地走过了六。
简雾抬眼看了眼时间,又低下头继续写卷子,同事们见状纷纷向他投来诧异和问询的目光。
“你没事儿吧简雾?你今天怎么加班了?”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周五,四点半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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