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辞看了他一眼,“他跟你不行,跟我可以。”
贺咏:“?”
宋疏辞短暂地扒下好相处的外衣,上中学的时候那个惹人烦的劲儿一下就来了:“没关系,以后一起打球的机会还多,你不相信以后可以再约。”
“……”贺咏硬生生咽下了一句粗口。
他们三个并排坐着,宋疏辞坐在他和简雾中间。贺咏大概是气不过,又绕过宋疏辞,往前探了探头去问简雾:“简哥,我打球很烂吗?简哥你说说,凭什么跟他可以跟我不行?”
简雾很想说这不是跟谁行跟谁不行的问题,是宋疏辞这人就这臭德行,二十多年了,装过,没变过。
要么忍忍,要么就只能打一架。
但这么说话实在是有破坏社会稳定的嫌疑,所以简雾选择了把手绕到宋疏辞背后,扯了扯他的衣角。
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因为这个衣角是声控的。
宋疏辞做了个深呼吸,居然对贺咏说:“抱歉,我开玩笑的。”
“对,”简雾也打圆场地指了指宋疏辞的头,认真附和道,“他在实验室呆久了有毒物质接触的太多,影响到脑子了,所以不太会说话,体谅一下。”
宋疏辞:“嗯?”
简雾又扯了下他的声控衣角。
宋疏辞:“……嗯。”
“啊?原来是这样。”贺咏的脸色变了变,愤怒一下就变成了同情,“那你们科研人员还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简哥,”他又感慨道,“你俩关系真是好,刚认识这么几天,宋教授就连这种隐私都告诉你。”
“……”简雾说,“可能这就是一见如故。”
“真羡慕。”
宋疏辞:“呵呵。”
都这样了,贺咏自然也消了气,带上关爱智力障碍的温和宽容道:“好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计较,他想了想,又顺势说了几句认可的话:“其实宋教授你也没说错,你俩的默契程度确实挺高的,不止比我和简哥高,我估计在一起打好多年球的都未必比得上你俩。”
贺咏作为一个专业的体育老师,在场上看得门儿清,这两个人的配合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次两次是巧合,这么多次就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简哥,你说你俩明明刚认识,怎么会这么默契呢?”
简雾干笑了两声,敷衍道:“缘分吧。”
毕竟他总不能跟贺咏说,他从六岁就开始跟着宋疏辞打球,他的篮球也是宋疏辞教的,就连刚秀翻全场的换手拉杆都是被宋疏辞逼着练出来的。
没办法,他俩小时候互相攻防,宋疏辞总是能仗着身高差盖他的球。他气不过,又不能给自己接段骨头,就只能从技巧上找突破。
至于投球的准度,更是让宋疏辞给逼出来的。
宋疏辞这人打球非常没有团队意识,经常不分场合、没有眼色地把球传给他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只相信你”。
别人虽然看不惯,奈何抢篮板又抢不过他,只好忍着。
但简雾在团队运动这方面还是很敏感的,拿了球投不进去,场上其他人的目光杀死他都是小事,他是真怕别人合起来把宋疏辞揍一顿。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宋疏辞给他的球,他总是能投得格外准。
久而久之,大概是因为他俩搭档的得分率高,球场上那些看不惯他们的人,也逐渐开始说他们是黄金搭档,甚至开始主动喊宋疏辞把球传给简雾。
“你俩这样的,不当发小真的可惜了。”贺咏说,“你们知道吗?后卫和中锋其实是最适合青梅竹马练的位置了。”
他解释道:“后卫相信中锋一定会守住篮板,帮忙挡拆,为他不遗余力地创造投球机会。中锋相信只要球给到后卫,不管多坚固的防守,后卫一定能突破得分。这种安心感,真的特别爽。”
“爽吗?”简雾原本在心里腹诽,这“信任”可是逼得他天不亮就起来练球。
可他看见宋疏辞略微被触动的神色,他的牢骚却发不下去了。
贺咏说得其实没错。
被这样信任着,且可以这样信任的队友,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
仔细想想,他和宋疏辞的感情崩塌,或许也是从信任崩塌开始的。
因为他欺骗了宋疏辞一次,所以宋疏辞也不再完全相信他了。
“不爽吗?”贺咏震惊于居然有人否认他的“后卫中锋竹马论”,急着辩驳道,“我是真的觉得有这样的队友挺幸福的。我以前也打中锋,我发小打后卫,我俩一起打了好多年,配合不比你俩打得差,和他一起打球是我人生中最爽的体验了。”
他说着说着长叹一口气:“就是可惜没办法一起打球了。”
“为什么?”简雾好奇。
“我们……算是绝交了吧。”贺咏难得没有嗞个大牙乐,而是露出了有些苦闷的神色,“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虽然没有简雾他家狗爱上老鼠这么离谱,但是也挺离谱的。”
莫名被鞭尸的宋疏辞:“……”
“他……”贺咏顿了顿,“喜欢同性。”
简雾、宋疏辞:“哦。”
“哦?”贺咏拍着大腿,意外又激动道,“你们都不惊讶吗?同性恋诶!”
“呃,”简雾想了想,做作地“哇哦”了一声,“太惊讶了。”
“嗯,”宋疏辞语气平静地附和道,“确实惊讶。”
明显看出了两人在敷衍自己,贺咏难以理解道:“不是?难道同性恋很常见吗?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淡定?”
简雾说:“从社会比例来说不算很常见。”
不过从贺咏的朋友圈来说,确实有点常见。
就他、宋疏辞、贺咏还有凌梦这四个人里,就有75%的同性恋,贺咏是唯一的那个例外。再带上他这个发小,这浓度确实有点高。
贺咏对朋友们的性取向一无所知,见简雾他们这么淡定,他有些自我怀疑道:“难道是我太迂腐了?”
他还记得自己被发小表白之后吓得掉头跑路,回去一整宿都没睡着。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挺愧疚的,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他,但是我确实有点慌,就几天没理他,然后就听说他转学了。”想到这儿,大概是触及了一些悲伤的回忆,他的情绪看起来也有些低落。
“所以后来我就不打中锋了,不知道你们懂不懂那种感觉,有很多好不容易磨炼得很好的配合,却没有人能在场上再读懂你的意思了。”
“明白。”宋疏辞说。
“我就知道,你也打中锋,你肯定知道,不过好在你现在遇到简哥了,下回你可以找他约球。”
贺咏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羡慕起来:“说真的,你没觉得你和简老师简直是天选搭档吗?”
“我……”宋疏辞神色微妙地看了眼简雾。
简雾拒绝和他对视。
“简老师觉得呢?”他突然把问题抛了过去。
简雾沉默了一会儿,蹭地站起来道:“我觉得天快下雨了,我得回家了,改天再约哈。”
“这就走啊?”贺咏看了眼天色,“这还没下起来呢。”
“等下起来就晚了。”简雾说,“待会儿骑车该给我淋了。”
“那宋教授……”
“我跟他一块走吧。”宋疏辞跟着起身。
“你俩怎么这么连体婴啊。”贺咏郁闷地耸了耸肩,还不太想告别。
比贺咏更舍不得的是他的几个学生,听说简雾要走,都凑了过来。毕竟简雾走了,贺咏还得抓着他们继续练,而且这会儿就没人能给他们说好话了。
“简老师,”男孩子们挽留道,“你真不再打会儿?”
“不打了,”简雾笑了笑,“下回有空再找你们。”
“那我们考核的时候你来看吗?”最喜欢喝奶茶的小队员满脑子主意。
“那要看贺老师叫不叫我。”简雾说。
“肯定叫你,”贺咏玩笑道,“你不来谁给他们准备伙食?”
得到伙食保障的小队员们都乐得不行,相当捧场地喊了两声:“简老师万岁!”
简雾冲他们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小点声,可还是挡不住他们的热情,最后只好无奈地勾了下唇:“拜拜。”
更衣室里,简雾又换回了他的“早日退休”。
眼瞅着宋疏辞似乎又想对他的审美做出锐评,简雾赶在他开口前套上了黑色的外套。
察觉他的举动,宋疏辞忍不住笑了下。他睨着穿上黑色运动服外套的简雾,搭话道:“你回附中?”
“对啊,”简雾说,“我车停在附中。”
“那……顺路带我去拿个眼镜?”宋疏辞说。
简雾愣了:“什么眼镜?”
“我的眼镜上次落在凌院长的办公室了,”宋疏辞解释道,“我之前在微信上问凌梦,她说让凌院长放在她办公室,等我们活动回来之后带我去拿。”
简雾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宋疏辞。
这个人,从来只有他指责别人丢三落四的,什么时候他自己也会丢东西了。难道是因为那天在屋内听到他的声音,以至于心绪也有些乱么?还是为了赶电梯,连眼镜也忘记了。
这个念头让简雾的心口像是被蜂蛰了一下,有点微麻细密的痒。
他抿了下唇,问宋疏辞:“那你怎么不去找凌梦?”
“下车的时候她应该是忘了,”宋疏辞说,“我也忘了。”
前半句肯定是真的,后半句就不好说了。
“她之前和我说过,你们俩是一个办公室的。”宋疏辞问,“所以简老师能为我跑一趟吗?”
“我能拒绝吗?”简雾把球衣丢进学校篮球场的洗衣机里。
深黑的运动服把他的脖子衬得很漂亮,宋疏辞又看了两眼,才半是揶揄道:“不能。”
简雾左手提着行李包,右手拿着没开封的奶茶,小拇指上勾着串钥匙,闻言扭头翻了个白眼。
“那你问什么。”
B医大虽然小,校园还是很漂亮的。
简雾带宋疏辞绕的是小路,四月的晚樱刚开,一片粉雾像是落日时的烟霞,隐在B医大肃穆冷硬的建筑群里,平添了几分柔和的温度。
宋疏辞欣赏了一会儿樱花,忽然笑道:“你专门走这条路,算是为了和我一起赏花吗?”
“少自作多情,”简雾看了眼脚底的鹅卵石,“这条路近。”
“你确定近?”宋疏辞看了眼导航。
简雾斜了他一眼:“不爱看别看。”
“奶茶为什么一直不喝?”简雾的吸管还套在包装袋里。
简雾说:“我带回去喝。”
宋疏辞点了下头,又问:“你今天开心吗?”
“宋疏辞,”简雾顿了顿,提议道,“没话说可以不说的。”
宋疏辞大概是得了只要和他独处就会犯话痨的病,尤其是在学校这种环境,病情就会变得更加严重。听见简雾不耐烦,他的嘴不仅没停,还更来劲儿了:“所以到底开心吗?”
“……还行。”
“是和我一起打球开心……还是和贺咏一起开心?”
简雾拿行李包撞了宋疏辞一下:“宋疏辞我说你有完没完了?”
没想到男人被打了反而笑了两声,显得很愉快。
“你故意的是不是?”简雾横了他一眼。
“嗯。”宋疏辞闷笑着承认了。
简雾本来还凶着,结果宋疏辞一笑,他也跟着破功了,忍不住也漏出了点笑意。
“烦不烦。”他低头看着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致的步伐,笑骂道。
宋疏辞很自觉地自我评价道:“还行。”
安静了一会儿,他又拿胳膊很轻地碰了下简雾:“哎。”
“干嘛?”
“刚贺咏说咱们是天选搭档,”宋疏辞说,“你为什么转移话题?”
简雾的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宋疏辞问。
简雾收回落在两人步伐上的目光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附中的门口。
红色的拱形小门上拿黄颜料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周末的校园没有什么人,只有优哉游哉的门卫大爷正靠在保安室里,一边撸猫一边刷着短视频大笑。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觉得咱们是天选吗?”
宋疏辞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如果上天给的缘分都能让咱俩搞成这样。”简雾的口吻难得的有些自嘲。
“那我们怕是要遭天谴的。”
如果月老有红线,简雾想,绑在他和宋疏辞身上的一定是一根又粗又长的红线。
在独生子女政策严格执行的B市,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有兄弟姐妹的。
在这种条件下,他从小就有个住在对面的哥哥,两人还恰好年龄相差不大,能玩到一起去,宋疏辞还恰好是个小众的性取向且喜欢上了他,而他更是恰好地没有反感,甚至掰弯了自己。
这得是多小的概率。
可惜月老管杀不管埋,给了他们缘分,却没教他们怎么把缘分续下去。
“看来你也挺迷信的。”宋疏辞评价道。
“偶尔迷信一下。”简雾说。
“那你还让我相信科学。”
“又不矛盾。”
说话的间隙,空中猝不及防地炸了几声干雷。锐利的闪电一下撕开滤镜灰暗的天空,明晃晃地刺在两人脸上。
“完了,”宋疏辞揶揄道,“天谴来了。”
简雾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躲躲吧。”
陈旧的铁门上边缘生着黄褐色的锈,中学的办公室里,总是常年飘着一股独有的木头和纸张混合的味道,让人一进来,思绪就能被拉回自己的中学时代。
“喏,”简雾找到凌梦的办公桌,把眼镜递给宋疏辞,“你的眼镜。”
宋疏辞扫视了一圈大办公室里紧密罗列的办公桌:“这就是你办公室?”
简雾睨着他的神色,率先警告道:“你要是又说什么‘这就是你非要离开我去上的破班儿’,我可就要请你出去了。”
“嗯,”宋疏辞肯定道,“确实挺想这么说的。”
“……”简雾忍了忍,还是好声好气地介绍道,“这个是凌梦的工位,”他指了下刚他拿眼镜的桌子,又指了指靠右方堆满卷子的另一个工位,“那是我的。”
宋疏辞点评:“果然你的最乱。”
简雾:“你要不还是出去受天谴吧。”
宋疏辞没出去,他走到简雾的工位前看了看,指着简雾桌上放着好几本被翻旧的书问:“可以看吗?”
“你不是嫌乱吗?”简雾怼他。
“好了,”宋疏辞笑了下,“我不说了。”
被哄顺毛的简雾抬着下巴:“那你看吧。”
宋疏辞翻了翻,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后粘上去的便签纸,还有折页和高光。
“你什么时候这么认真了?”他说。
“废话,”简雾说,“我靠这个吃饭,不好好备课难道让我去讲台上说相声吗?”
宋疏辞像是被他逗乐了,他轻笑了一声关上书,随手戴上了眼镜。
简雾以为他是看不清书上的字,没想到宋疏辞戴上眼镜之后不是看书,而是看向了他。
“你看什么?”
“看看简老师。”
宋疏辞特意咬重了“老师”两个字,似乎是觉得有点新鲜,又有点陌生。
宋疏辞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看人的眼神是有点不一样的,后者因为视线的模糊,会显得相对分散和温和。但他带上眼镜之后,目光就会显得聚焦许多,像是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器,让人有种被剖开了审视和打量的错觉。
简雾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但宋疏辞似乎看上瘾了似的,很认真地观察着他的五官。不知道是想找到这张脸与“老师”这个身份的匹配度,还是想探寻一下这四年的时光有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
“挺奇怪的,”他说,“以前那么多年,我从来没觉得你有什么变化,可分开四年,却觉得比这二十多年加起来的变化都要大。”
“说实话,”宋疏辞感叹道,“我现在才有了点你已经工作了的实感。”
他和简雾分手的时候,简雾还是学生,而现在他已经开始教学生了。
明明也才四年,变化却仿佛天翻地覆。
人生阶段性的变化总是会让人在短时间内有些错乱,尤其是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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