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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进阶指南(千棵树)


一旁正在执笔写字的萧琞皱着眉,放下笔,下了床榻,看了眼林三春被烫红的白皙的脚掌,目光不悦的瞥了眼角落里的影甲和林大福。
两人心头抖了抖,嗖的一下,齐齐跪下了。
林三春摆手,一边对萧琞说着,“你别瞪他们,阿福和阿甲也很不容易的。没事没事,你们先下去,我自己慢慢泡就成。”
林大福和影甲就站起身,躬身拱手倒退着离开,但不敢真的退下,就在厢房门口守着。
萧琞在林三春跟前蹲下,拿起脚盆里的绢帕,抓起林三春的右脚,用绢帕沾着滚烫的药水,一点点的慢慢的擦拭。
起初,林三春是有些茫然,不懂萧琞干嘛蹲在他跟前,直至温热的药水沾上他脚上的皮肤,林三春惊的回过神,忙急急开口,“哎,萧琞,我自己来就成!”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把脚缩回来。
但萧琞握紧了他的脚,不让他动弹,一边语调平静缓慢的开口,“大人是嫌弃我罪人之躯不配?”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萧琞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那我为大人擦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人何须惊慌?”萧琞一边说着,一边稳稳的握着林三春的脚踝,一边动作小心翼翼的又细致轻柔的擦拭着。
“药浴泡脚的水必须要烫,但又不能伤了脚,便只能先用绢帕擦拭,让大人的皮肤慢慢的适应这种烫的温度。”萧琞一边擦拭,一边垂着眼眸,语调平静缓慢的说着。
林三春有些尴尬,但看着萧琞神色平静自如的,给他擦拭,然后慢慢的将他双脚放到脚盆里,一点点的试着温度。
——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三春的尴尬和局促就这么的一点点的……飞走了。
——“哎,萧琞,好像不烫了,哇,还挺舒服的。”
——“等会,等会,不行不行,还是烫!哎呀,泡久了就烫!”
——“哎,这个会吐泡泡的,是药草吗?”
——“萧琞,要不要一起泡?很舒服哎。”
厢房门口守着的林大福和影甲:
林大福,“……”
影甲,“……”

第98章 牢头的进阶日常10
林三春泡好脚了,吃了糕点,用了甜汤,就和萧琞继续揪着“特别条例”一点点的死磕!
萧琞看了眼外头的月色,微微皱眉,“大人,明日再完成也是可以的!”
“不行!这剩下的也不多,就五条,这五条没有搞定,我晚上没法睡觉了!”林三春说着,指着倒数第五条,“这个……什么意思?荆棘镇的居民若是要对外售卖东西的话,必须上报?”
萧琞心头轻叹,见林三春神色认真,便也正色起来,“是,是今天冯典和何老才前来禀报,发现荆棘镇有住户将多出来的番薯卖给了长春镇的过路商人,大人有所不知,在荆棘镇和长春镇之间有几条路是交叉的,平常没有人走,但是有些走货的商人为了赶时间会路过,然后荆棘镇的住户就会跟他们买些东西,长期以往,那交叉的路,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交易场。之前他们在交易东西的时候,冯典他们也没有在意,但这次是发现,他们把种出来的大番薯拿出来交易了。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林三春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皱眉问道,“走货的商人能找到吗?”
“大人放心,已经让人去追踪,明日应该会有消息。”萧琞语气温和,带着几分安抚,“可以弥补的,大人。”
林三春揉了揉额头,叹气,“也是我的错,这方面倒是疏忽了,没有对幽山四周的环境一早勘查,是我的错。”
萧琞微微凝眉,“大人,这不是你的错。大人接手幽山也不过才一年而已,如今幽山蒸蒸日上,都是大人的辛劳,偶尔有些错漏之处,也不是大人之错,是冯典和何老才他们未能一早提醒大人。”
林三春摇头,看向萧琞,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明亮的眼眸润润的,在夜明珠的光辉之下,似乎掉落了星星一般,“我该找个人专门来管荆棘镇才对。萧琞,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萧琞深黑色的眼底深幽泛着柔和的光,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林三春的头,只摸了一下,就很快收回,语气温和的说着,“荆棘镇要找人专门来管的话,不若就冯典和范显吧。”
林三春想了想,点头,“嗯,冯典是荆棘镇长大的,范显最近出出入入的和荆棘镇的住户们都聊得上。好,那就他们好了。”
接下来又说了最后的四条,这一说一论,就是大半夜了,等林三春终于合上册子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头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林三春就抓着萧琞的手,躺下睡觉了。
睡觉前,林三春还晃了晃萧琞的手,困倦极了,模糊不清的说着,“不许乱跑,睡觉了,睡觉了……”
萧琞心头叹了一声,他怎会跑?
萧琞拉过被子给已经扛不住沉沉睡去的林三春轻轻的盖好,门外守着的林大福和影甲蹑手蹑脚进来,将桌上的夜明珠轻轻的盖上厚厚的黄色布,于是,房间就剩下淡淡的一层黄色光芒。
随后两人就恭敬做礼,倒退着离开,一边将房门轻轻的掩上。
掩上房门后,林大福和影甲坐在厢房前的台阶上,影甲抓过一旁的篮子,开始摘菜,陆老送来的刚刚冒出一茬的枸杞叶,说是煮肉汤下的时候最是鲜美。大人听了颇感兴趣,所以明天要做两碗枸杞肉汤,嗯,再来两碗小米粥,一碟翻炒虾米……
影甲默默的想着明天的菜谱,一边慢慢的摘菜。
林大福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头的震惊激荡复杂的心情,转头就见影甲平静如水的摘着菜。
林大福,“……”这是……已经习惯了?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林大福小小声的问着。
影甲疑惑的看向林大福,顺手拿了另一个篮子过去,示意林大福也摘菜,一边说着,“说什么?”
林大福一想到刚刚的画面,就差点蹦了起来,强忍着压低声音,带着极度震惊的语气有些颤抖的说着,“萧公子他,他为我家公子洗脚啊!”
影甲不解,“这没什么吧。你不是说我家主子和大人是好朋友吗?那好朋友的话,洗洗脚,也没有什么吧。”影甲说完,自顾自的低头摘菜。
林大福一时间无语了。
*****
厢房里,微微闭眼的萧琞一直听着外头的窃窃私语,待外头两个胆敢议论主子私事的侍从终于消停了,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垂下眼,看着又滚到他怀里,揪着他手掌握着的林三春,一只脚还搁在他的大腿上。
不可说的渴望又似乎沸腾了,萧琞抬起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拉高被子,仔细的将林三春盖好,然后手微微往下,有些忍不住的轻轻握住那搁在他大腿上的脚踝,白皙,瘦弱,但却是很好握……
——那好朋友的话,洗洗脚也没有什么吧。
的确是没有什么。
萧琞慢慢的闭上眼睛,窗外的风轻轻的,月色撒了一些,很安静,与往常天牢的安静不同,不会让他失控不会让他愤怒暴戾,听着怀里的人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又咕哝着什么,呼吸轻轻的,然后慢慢的他的心绪平静了一些,翻腾的渴望还在,但似乎有什么比翻腾的渴望更重要的……是对怀里的这个人……
******
晨曦的光洒落,荆棘镇的住户们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了,种田,聊天,巷子头巷子尾的,还有散养的鸡走来走去,咕咕的叫着。
冯典站在荆棘镇的空地高处,看着眼前的荆棘镇,神色有些复杂。
“冯文书?怎么了?”范显端着住户给他的白粥走了过来,见冯典神色复杂的,便出声问了一句。
“没有什么。范老,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冯典低声说着。
范显看了眼眼前的热闹喧嚣的荆棘镇,民风淳朴,热忱好客,种田种的非常开心,他大概有些明白。
“可是觉得现在的荆棘镇和以前都不一样了?”范显问道。
冯典点头,“去年此时,我站在此处所见是一潭死水。”
——而现在看到的却是勃勃生机!
范显微微点头,低声开口,带着几分感慨,“冯文书啊,如此,我们就更要做好大人交代我们的事了,务必要将这荆棘镇管理得更好。”
冯典一脸严肃的点头,转身朝范显拱手,“还请范老多多指点。”
范显笑呵呵的摆手,“客气了,客气了,来,我们去和几位老人家聊聊。”
******
司监所里。
林三春坐在书案后头翻着淮南救灾的奏报,一边对坐在回廊下泡茶的萧琞疑惑开口问道,“淮河血流成河三天了,怎么明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那是明正峰的义军。”萧琞慢慢的煮水倒茶,一边语调温和的问着,“救灾可是已经结束了?”
“淮河都那样了,我让林金财他们看情况,提前离开,不过魏老夫人不肯离开淮南,她又回观音寺去了,我便让林金财干脆在观音寺搞了一个常驻救济点,也好就近照顾老夫人。”林三春一边翻着手里的册子,翻着翻着,咦了一声,抬眼对已经端茶过来的萧琞笑道,“真有意思!”
“嗯?大人发现了什么?”
“老夫人回了观音寺,之前那些装聋作哑的世家夫人们倒是个个跑去观音寺捐钱捐物了,她们还想拜见老夫人,但被老夫人拒绝了。”林三春笑道,接过萧琞的茶,“她们之前在淮南那么多年,都装作不知道老夫人在观音寺,老夫人出来救灾,一家一家的登门拜访,她们不是装作不认识,就是不肯开门,如今可有趣了,居然一个个争相跑去捐钱救灾了!还想着去拜见老夫人……”
萧琞眉眼淡淡的笑意,“大人认为这是为何?”
林三春托腮,看着萧琞,“还能是为何?淮河都那样了,林金财说那淮河的血腥味都臭死了,如今没人敢走淮河了!”
萧琞微微点头,微微俯身,“大人还说漏了一点。”
林三春疑惑,“还有什么?”
“是大人曾经说过的——民心。”萧琞语调缓慢低沉的说着。
林三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萧琞,你的意思是我们救灾得了民心?怎么可能嘛?只是救灾而已,没有那么厉害啦。”
萧琞只是静静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说完,也不在意,继续抽出折子,抄写起来,一边转开话题说着,“对了,晚上就是第一次闲谈辩论会了,你出的题目,沈平之他们说很难哎。”
萧琞将林三春喝完的茶杯端起,一边说着,“还好,晚上大人要去看吗?”
“当然要去看,我还想给获胜者发大红包!”
萧琞点头应下,随后走回前堂回廊下,一边煮水,一边翻开已经批阅放到一边的小册子,小册子上写着:淮南镇州,滁州,乌镇一带,百姓自发组织救灾,有富商大户开仓赈济,另有小红花之名开始流传,有民妇绣小红花以做供奉,亦有百姓塑老夫人神像日夜祷祝……
——“萧琞,倒了一个龙神像,但很快会再塑造一个神像,神像是什么都好,对那些苦苦挣扎的人来说,你拉他们一把,你就是神,但,对神来说,他可能就是随手这么一拉,神才不会在意你记不记得呢……”
****
淮南,淮州,观音寺
林金财蹲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看着中庭广场上的两行队伍,一行是衣着得体的管事或者嬷嬷,一行是衣着破旧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两行队伍的一旁,还有几名黑衣盔甲卫士,神色冷峻的盯着,维持秩序。
“……林家大善啊。”苍老的声音低声响起。
林金财仰头看去,忙起身,双手合十做礼,“大师过奖了。”
面容苍老的僧人笑了笑,抬手示意林金财坐下,自己也随意的坐在台阶上。看着下头的捐赠和布施同时进行,一边轻叹,一边低声喃喃说着,“林家的那位小公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大师见过我家公子?”林金财疑惑,他记得他们家公子可是从未到过淮南的!
“见过,几年前,在东柳县的时候,我去那里拜访一位故人,恰好看见当地的县令正在忙着瘟疫救灾的事,那位县令年龄不大,但却是行事颇有章法,最重要的是,他愿意与当地的百姓们一起共存亡,那时候的瘟疫很厉害,十人八死,当时上头派来的官,要封了县城,要将得瘟疫者一起烧死!他不肯,与那位官员约定了十五天为期,这十五天里,县城可封,但不能烧了那些得了瘟疫的人,而他这十五天里,就在被封的县城里,与当时自愿留下的大夫们一起救治那些病人……”
林金财听着,叹了口气,他们家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太任性了!当时听闻浙州的老爷夫人和两位大公子都差点就直奔东柳县去抓他们家公子了。唉。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拜见林家的这位小公子,听闻小公子已经不在东柳县了。他现在在何处?”老僧人和蔼问道。
“我家公子……额,现在在幽山做司监官。”林金财小小声的说着。
老僧人一怔,随即神色有些恍惚,喃喃自语,“幽山?”

天色甚好,可是四月的天空渐渐的有了初夏的热度,也是,快五月了嘛。
林三春慢悠悠的走在幽山小路上,呀,真好啊,这里到处都是大树,凉意阵阵的。
“……萧琞,你认识吗?观音寺的大和尚,法号非常有趣,叫什么无忘的。我第一次见面就问他了,是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无望’,还是什么妄想都不敢有的‘无妄’,还是呢没有什么可以忘记的‘无忘’?你猜他是怎么说的?”林三春一边倒退着看着萧琞一边笑着说着。
萧琞心底有些无奈,又是倒退着走。也不怕真的摔了?
“大人聪慧。”萧琞说着,语调温和,带着不自觉的一丝丝纵容,“他定然是说大人有慧根吧。”
林三春翻了翻白眼,又说他聪慧!他笨死了好嘛!
“他应是什么都失去的忘记。无忘。”萧琞慢慢的说着,伸手轻轻的将倒退的林三春拉到自己身侧,手轻轻扣住了林三春的手腕。
林三春转头,一脸惊奇的看着萧琞,“哎,听你这口气,萧琞,你认识那老和尚?”
“进入幽山前,我曾经去拜访过魏老夫人,在观音寺里,无忘曾经请我与他对弈,我输了。然后,他告诉我,为大周与天下计,我应自请入幽山十年。”萧琞语调缓慢轻淡的说着。
林三春顿住脚步,睁大眼睛,惊愕,“那老和尚几个意思?等会,他不会就是当初给你和什么太子批命的那老神棍吧?啊?”
——什么叫自请入幽山十年?!
有病啊!
“呸!他是不是自诩为神算还是什么狗屁的预知!居然让你自请入幽山!!”林三春怒道。
——还说什么为大周与天下计!
萧琞却是似乎被林三春的这番愤然发言给逗笑了一般,嘴角微微弯起,握紧了林三春的手腕,语调缓慢温和的说着,“当时,我只问他一句话,我可有罪孽在身?”
“无忘说,我没有罪孽。”
“既然无罪孽,我为何要入幽山?”
“我说我自十四未弱冠,便奔赴北地杀敌戍卫边境以来,我所作所为,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
“我为何要自请入幽山?”
说到此处,萧琞抬头看天,可是天空被高大的幽山树木所遮蔽,只有淡淡的一点点的光,但也似乎足够了。
“无忘说,命途如此,将来,我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大周亡,天下乱,生灵涂炭五百年,都将是我萧琞的罪过!若我自请入幽山十年,可避免天下这场大灾劫。”萧琞慢慢的说着,声音有些低哑,握着林三春的手腕却是一点点的慢慢攥紧。
“你信了?”林三春皱眉问道。
萧琞侧头看向林三春。
“你说,你信不信!”林三春带着几分生气的问道。
萧琞看着林三春干干净净的眼眸,因为生气而更加明亮了,嘴角微微一勾,“吾之命,吾自定!”
林三春这才扬起了笑,随即又愤然,“下次见到那老秃噜,我非把他手里的佛珠都扒来了不可!”
萧琞牵着林三春的手腕,继续慢步朝前,一边带着几分温和无奈,“佛珠?大人要他的佛珠作甚!”
“在东柳县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啥都没有,就一串手珠,跟当成宝贝似的!我让他走,他偏要跟我一起留下来对付瘟疫,我就和他打赌了,若是十五天里,东柳县的瘟疫解了,他就必须把他的宝贝佛珠给我。然后,我就赢了呀,哈哈哈哈~!”林三春说到这里,大笑了起来,拍着萧琞的肩膀,“晚上回去我让阿福找出来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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