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福小小声的回答,“公子喜欢在躺椅上睡觉,只是小憩的话,没关系的。”
萧琞微微点头,随后拿过册子,开始翻看了起来。
林大福瞅了瞅,犹豫了一下,小声的开口,“萧公子……今日丰裕城那边说有人在查林家的店铺,好像是跟陶源直失踪有关。”
萧琞微微顿了顿手,抬眼看向林大福,语调平淡的开口,“无碍,他们是从浙州陶明德之死,联想到了林家,让他们去查,他们查不到什么的。”
林大福心头松了口气,恭敬躬身拱手,小声开口,“多谢萧公子,此事我未曾禀报公子。”
“你不必禀报,大人那边我会告知的。”萧琞说着,慢慢的执笔写了起来。
林大福再次躬身拱手,倒退着退下了。
*****
倒退离开的林大福,一转入小厨房,就被林澜急急的拉到厨房外头,影甲正在厨房台阶上洗鱼,见林澜急急的拉着林大福过来,微微抬眼看了下。
“阿福,我跟你说……”林澜低声将今日上午的暗谷之行,一一的平铺直叙的讲来。
听完了,林大福面色平静的点头,“我知道了,没事。”
林澜挠头,看着林大福,“阿福,真的没事吗?”
“早上,公子的头发是你束的吗?”林大福突兀的问着。
林澜一愣,傻乎乎的摇头,“没有,平常都是你为公子束发,或者公子自己束发的啊。”
“今日,是萧公子为公子束发的。”林大福心头叹气,看着林澜傻气的模样,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林澜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算了!总之现在没事!公子他,不懂!不明白!”林大福叹气,放弃了为林澜解说的想法,算了,对这些情窍不开的,说再多都没有用!
林澜点头,“那就好。”说完,林澜就直接转身走了。
林大福长长叹了口气,在影甲身边坐下,看着影甲,微笑,“你听得懂,对吧?”
影甲,“……”
“一般世家大户家的公子束发,幼时,是奶嬷嬷,或者亲眷,弱冠后要么就是侍从,比如说我,要么就是自己束发。对吧?”林大福看着影甲沉默不说话的样子,继续微笑说着。
影甲,“……”
“萧公子既不是公子的亲眷,也不是公子的侍从,可今早,他为公子束发了。”林大福继续微笑,笑容十分和煦,“萧公子真是待我家公子极!好!啊!”
——所以,站在公子背后,俯身写字什么的!
算!什!么!
影甲默默端来身侧的茶,双手递给林大福,“喝点茶,解解渴!”
林大福接过,一口干了!又继续对着影甲微笑,“我家公子对世俗常理不太知晓,对这些都不懂。真是可惜了啊。”
影甲轻咳一声,那倒也是,于是对着林大福憨憨一笑,“大人对我家主子真的不错。”说完,继续洗鱼,算了,晚上还是做酸菜鱼吧。
*****
萧琞此时就坐在回廊下,手中执笔,圆桌上是摊开的册子,明明手中执笔,却是未曾下笔,隔着一张圆桌,深黑色的眼眸泛着红色,幽深暗沉,静静的凝视着躺椅上沉沉睡去的林三春。
直至躺椅上的人动了动,萧琞才似乎猛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册子,有点墨迹已经晕染开来了,萧琞不动神色的慢慢的就着墨迹写了起来。
“萧琞……”躺椅上的林三春打了一个呵欠,坐起身,看向萧琞,“要用晚膳了吗?”
萧琞递过去一杯温水,一边温声开口,“还有一个时辰才用晚膳,大人,可是肚子饿了?”
“不饿,就是有点睡懵了。”说完,林三春懒懒的又躺了回去,晃着躺椅,“你都看完册子了?”
“看了几本,大人,那份处置章程的,我已经批阅了,大人看看。”萧琞说着,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林三春。
林三春接过,翻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半个时辰了,时不时的和萧琞讨论了几句。待翻到特别条例的时候,林三春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萧琞,“特别条例?”
“是我增加的,大人,你看看是不是需要修改一下?”
“不是……这个,擅自离开幽山,就是背叛?背叛幽山的,处以极刑?”林三春眨眼,疑惑不已。
——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是的,大人。”
林三春看向萧琞,疑惑开口,“这个是不是有点严重?”
“不会,大人,既然罪人们受了幽山的恩德,得了大人的恩典,就该好好的守着幽山,报答大人才是。”萧琞语调缓慢平静的说着。
林三春盯着萧琞,低头看了看特别条例,忽然有些恍然的一拍桌子,“萧琞!你搞错了!”
萧琞眉梢微微一挑,“我错了?”
“对啊!你搞错了!我在幽山搞那么多事,是因为我是司监官啊,我做的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什么恩德不恩德的,恩典不恩典的!我又没有要他们感恩戴德!哪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还有,幽山的罪人们若是刑期到了,想离开幽山,这也是正理!怎么能留他们在幽山一辈子呢?”林三春认真严肃的说着。
萧琞却是垂下眼帘,语调缓慢轻淡,“大人不想要罪人们的感恩戴德,但在我看来,受了恩惠就该有所表示才是。这是人与畜生最基本的区别。且,幽山罪人从来都没有刑期结束的说法,若是他们偷离幽山,便是越狱,越狱者就该处以极刑。”
林三春张了张嘴,随即茫然开口,“可是,萧琞,四年后的大周那时候早就乱了吧。幽山的这些罪人们不也就可以离开了吗?”
萧琞微微靠近林三春,抬手轻轻的似乎无意的拂开林三春左脸垂下的发丝,一边缓慢低沉的开口,“大人,我在幽山一日,幽山便存在一日。”
林三春呆了呆,什么意思?哎,这是什么意思啊!
但萧琞已经站起身,拿起桌上还没有看完的册子,一边说道,“大人,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陪大人用膳了。”说罢,萧琞转身,瞬间飘远。
等林三春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就见通往幽山的小径路上,那深蓝色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幽暗的树林中了。
这时候影甲和林大福端着膳食出来了,见林三春站在司监所大门处,而那位(主子)居然不在?
“大人?嗯,主子他?”影甲四处张望了一下,哎,要用晚膳了,主子呢?
“阿甲,你拿些菜送去天牢给你家主子吃。”林三春说着,转身慢步走向前堂回廊下的圆桌,看了眼桌上的菜色,眼睛亮了起来,哎呦,是酸菜鱼哎!影甲这个小气的终于做酸菜鱼啦!
“大人,主子他去了天牢?”影甲有些磕磕碰碰的问着。
“啊,是啊。他生气了。”林三春漫不经心的说着,直接扒拉起酸菜鱼来。
一旁的林大福和影甲却是有些错愕的对视一眼,那位(主子)生气了?
“公子,萧公子为什么生气?”林大福忍不住开口问着。
“我怎么知道啊。别管他了。我在吃饭,你别吵我!”林三春说着,皱着眉头夹起鱼肉,有些手忙脚乱的剔掉鱼刺,看萧琞剔掉鱼刺好像很简单啊。
“影甲,你快去送膳食。”林三春侧头对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影甲安抚说道,“没事,他大概就是和我理念不合,所以生气。不要紧的,没啥大事。”
理念不合?影甲心头还是茫然,但影甲恭敬躬身拱手应下,收拾了一下,就提着食盒去天牢了。
影甲一走,林大福立即凑到林三春身边,小声问着,“公子,晚上萧公子还来睡吗?”
“嗯……我看应该不会来。”林三春说着,一边努力的剔掉鱼刺,一边吃着好吃的鱼肉,一旁的炸排骨和炒笋丝也不错。
林大福见林三春吃鱼有些辛苦,想帮忙布菜,但林三春摆手,让他下去和林澜吃饭去。
林大福只好恭敬退下了。
*******
天牢里,影甲匆匆提着食盒过来,就见他家主子站在那玉石矿脉前,一笔一划的刻字,神色平静淡漠,周遭气息却是阴冷凝滞的,隐隐的还有些暴戾。
影甲心头一跳,这是真的在生大人的气了?
影甲忙上前,放下食盒,跪地伏首做礼,“禀主子,大人让属下给主子送膳食过来。”
萧琞刻字的手指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大人用膳了吗?”
“回主子的话,属下过来的时候,大人正在用膳。”
萧琞眉梢一拧,侧头不悦看向影甲,“你没有在那里伺候?”
影甲忙伏首,“是属下的不是!大人他……不让的。”
萧琞闻言一默,大人用膳的时候的确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浙州富商之子,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人,就是不喜欢别人伺候,不管是穿衣洗漱,还是用膳……就喜欢一个人……若非他陪着用膳,给大人吃鱼的时候剔掉鱼刺——
“今晚有鱼?”突兀的,萧琞开口低沉问道。
“是,酸,酸菜鱼……”
萧琞微微皱眉,大步越过影甲,直接瞬间飘移消失在天牢门口。
影甲一愣,忙提起食盒站起,哎,主子去哪里?
*****
司监所的前堂回廊处,林三春正在努力的和酸菜鱼奋斗,这鱼刺怎么那么多!
忽然眼前一花,不久前说不陪他用晚膳的人出现了??
林三春手里的筷子还保持着剔掉鱼刺的动作,有些呆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嗯?不生气了?
但突然出现的萧琞没有说话,直接拿过林三春跟前的碗和筷子,低头仔细的剔掉鱼刺来。
林三春回过神,随手拿过多出来的本来要给萧琞用的碗筷和盘子,舀了一碗汤,又夹了几块炸排骨和炒笋丝,在萧琞剔掉鱼刺后,将碗递给他的时候,顺势将汤和炸排骨,炒笋丝递给萧琞,一边说着,“今晚的排骨和笋丝都很好吃。”
萧琞垂下眼,沉默接过。
而林三春自顾自的低头,弯了一下眉眼,吃起了没有鱼刺的酸菜鱼,哇,这样吃起来才爽!
萧琞慢慢的喝着汤,看着对坐的林三春眉开眼笑的吃着他剔掉鱼刺的鱼肉,慢慢的,萧琞本来拧着的眉梢一点点的舒缓平和了。
匆匆赶回来的影甲,站在司监所的门口,看着他们家的主子,一边喝汤,一边剔排骨上的肉,一边吃着对坐的大人夹的菜,一边夹着鱼肉,熟练的剔掉鱼刺……
影甲心头默然,所以主子之前到底为什么生大人的气啊。
****
吃饱喝足了,林三春开始绕着前堂转圈圈,萧琞坐在回廊下开始煮水泡茶。
“你生气,是因为……我不答应那条例?你说你在幽山一日,幽山便存在一日的,你的意思是我说什么四年后幽山就可以自由的话是不对的?你因为这个生气?”林三春一边绕着圈圈消食,一边问道。
萧琞泡茶的手一顿,垂下眼,语调淡淡的开口,“大人,此事就不提了。”
林三春却是走到萧琞跟前,看着萧琞,眉眼严肃,“萧琞,两个人沟通的时候最忌讳有矛盾不说,现在你心里有气,有不舒服的地方,那你要讲清楚,说明白。是我的错,我就改,若是在某些方面我们理念不合,那我们求同存异!但若你不讲,而我若让此事含糊过去,那么将来某天会不会因为今日的事,你我爆发冲突?”
萧琞听到最后一句,猛然抬眼,深黑色泛红的眼眸幽深凌厉的盯着林三春,“不会!”
“什么?”
萧琞的语调缓慢低沉,似乎压抑着什么,他的眼睛深深的盯着林三春,“不会有冲突。”
林三春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说一种假设!”
“假设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事实依据,就不会存在。”萧琞的声音还是低沉,语调依然缓慢,但却透着一股沙哑,“大人,你我之间绝不会有任何冲突。”
林三春双手拢袖,看着萧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萧琞,我刚刚说的,你明白吗?”
——他又不是说他们有冲突,他和男主怎么可能有冲突嘛!
“大人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四年后就要离开幽山了是不是?”萧琞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问道。
林三春一愣,随即有些困惑的开口,“那我任期五年啊。”
“可是大人自己也说过,五年后,大周若是乱了,幽山的犯人们可获自由,那么大人又何必遵守五年任期的说法?”萧琞盯着林三春,目光幽深暗沉。
林三春怔了怔,随即下意识的开口,“我也没说任期到了就走啊。到时候肯定是看情况的嘛。”
——要是男主你还是要火烧幽山的话,那他肯定得跑啊。
萧琞看着林三春,有些阴冷的眉眼似乎舒缓了一些,“看情况?”
“对啊。而且四年后的事谁知道啊。”林三春嘀咕了一句,顺手拿起萧琞泡好的茶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一边喝着,一边问着,“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萧琞接过林三春手里的茶壶,慢慢的倒茶,垂下眼,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大人说的是,四年后的事谁知道呢,所以大人不要想着任期的事,可好?”
林三春愣了愣,不解,“我也没想着任期的事啊。”顿了顿,看着萧琞微微沉凝的眉梢,便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以后都不说了。”
萧琞这才眉眼舒缓平静了下来,端起倒好的茶递给林三春,“大人,那份特别条例,大人明日再看吧,时候不早了,大人应泡脚了。”
*****
林大福看着影甲将药草封存在纱袋子里放进脚盆里,一边倒下煮的滚烫的药水。
“不是泡脚吗?”林大福觉得有些费解了,既要煮药水,还要泡药草包???
影甲弄好了,才抬头对林大福说道,“孙大夫说的泡脚,其实就是药浴的一部分了。你不知道,暗谷那个地方阴冷湿寒的,终年没有阳光,还有瘴气,大人今日若不是有主子陪着的话,恐怕就不只是泡脚这么简单了。”
林大福蹲下,看着影甲,问道,“为什么萧公子陪着就没事?”
“主子他十年前来到幽山的时候,身上本来就中了很多毒,那些个王八蛋在主子身上用了很多毒,想把主子毒疯毒傻,可主子自小修炼的武技心法为主子护住了心脉,第二年孙太一来了,他在第三年开始为主子调理解毒,可是主子的身体早已被搞乱了,孙太一就只能以毒攻毒,将主子身上的毒溶于主子血脉之中,所以,主子现在的身体可谓是百毒不侵,然后那些毒虫什么的,也不敢靠近主子,主子今日在大人身上的衣服是抹了点血迹的,你可以看看大人的衣服。”影甲说着,晃了晃脚盆。嗯,没有问题了。
林大福走到一边,翻看了一下他家公子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果然在衣服的背面找到一处很不明显的暗黑的血迹。
“阿福管事,那边的糕点和甜汤你帮我端一下。”影甲端起脚盆对林大福说道。
林大福便端起糕点和甜汤,影甲端着冒着热气的脚盆,两人一起朝前堂厢房走去。
路上,林大福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公子的体质还是少去暗谷为好。”
“你放心,主子盯着呢,主子比任何人都在意大人的。”影甲顺口说着。
林大福顿了一下脚步,微笑,“那倒也是,公子与萧公子可是至交好友呢。”
影甲,“……”
*****
厢房里,林三春沐浴洗漱后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被萧琞披上了厚厚的披风。
这会儿两人对坐在床榻上,中间是郑题做的小桌子,桌子上摊开的是处置条例,林三春执笔,对坐的萧琞一边指着册子上的特别条例,一边缓慢低沉的解释。
“……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罪人们若是私下斗殴的,就扣除三分之二的积分,鞭刑二十下,关囚屋十天……这个可以,囚屋这个名字我改成小黑屋吧。”林三春一边说着一边写着。
萧琞指着小黑屋三个字问道,“大人,为何是小黑屋?”
“就是四面都是墙,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小房间,人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待上十天的话,额,要不,改成五天吧。十天太惨了。”林三春摇头说道,那样的环境待上十天还不得疯了?
“大人待过?”萧琞目光深深的看着林三春。
林三春一愣,随即点头,他被拐卖的时候待过,额,一天。
萧琞微微点头,指着小黑屋的地方,低声说道,“那就按照大人的意思,改成五天吧。”
说话间,影甲和林大福进来了。一人放下糕点和甜汤,一人放下脚盆。
林三春就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刚把脚放进脚盆,就“兹”的一声,差点跳了起来!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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