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之孝看他顺手把打包盒,放在走廊的座椅上,然后发消息给陪护出来拿。
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谢序宁,倒像他能把那家伙给吃了,真是让人不得不嫉妒。
两人到楼下点了冰美式,面对面坐下。
方惜亭说他工作很忙,只有半小时。
马之孝便抓紧时间和他聊了几句。
“和养父母一起回美国前,我特意抽空去找了你和谢序宁。”
“但听说,谢叔叔因为工作能力出众,被调任到了市里。”
“你父亲作为他的助手,一同前往,所以你们两家都一起搬走了。”
马之孝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趁那对夫妻不注意,偷跑出来。
结果赶到谢方两家紧挨着的大门口,发现内里早已空无一人,连灯都被拆走了。
“我以前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连父辈都有这么深的渊源,两家算是世交了吧。”
“之前你为了谢序宁和我生气,我还很不理解,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连顺着心意的马屁话都不乐意听?
马之孝苦笑:“现在才懂了。”
“但也得感谢你们,教会我的人生第一课。”
“就是不要在背地里,随意说人坏话。”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面那两人,关系是否在你之上。
也不能保证,那些或随意或真心的吐槽,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传回当事人的耳中。
当年那件事情没闹大,谢序宁没针对过他,纯粹是方惜亭不想惹是生非。
马之孝现在能如此轻松的旧事重提,方惜亭想他应该已经放下。
“过去的事情,别太在意,谢序宁从来都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马之孝心领神会,点头轻笑:“嗯,是我误会他了。”
“到美国之后我过的还不错,养父母对我很好,融不进去的圈子我也不会再硬融。”
“前两年刚从斯坦福毕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这次回国,是替养父处理一些亲缘关系里私事,倒是碰巧遇到你。”
“对了,我还在云京资助了几家福利院,正好有照片,给你看看?”
他自顾自地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拿出相册:“这些小朋友特别可爱。”
“看到她们,我就总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这个喜欢画画,这个会跳芭蕾,这个说长大以后要做科学家。”
方惜亭百无聊赖地听他说着,本想找个机会告辞。
目光却无意瞥见那群孩子们身上,穿戴整齐统一的福利院院服。
由于私人资助,带有公益性质,国内外很多知名企业家,都会借着慈善的名义,来抬高自己的公信力。
马之孝资助的这批学生也不例外,院服统一发放,标致就是他们家族企业的传承图腾,辨识度很高。
方惜亭当时没在意,直到马之孝开车送他回市局。
在整理三个多小时的案件资料后,一份夹着死者照片的尸检报告,被递到自己的桌案上来。
于恒进门催促:“副队,服务区那边已经打点好了。”
“按照图纸划出来的视线盲区,通过公共厕所的窗台,可以逃到后山脚下,再凭借地形优势以及茂密的植被遮盖,完美隐藏身形。”
“您看您这边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安排一下实地勘查?”
方惜亭站起身来:“现在就有空。”
谢序宁行动不便,躺在病床上,虽也能做些细微的。
但方惜亭明显能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外勤的工作,必须由他带队牵头
办公室内的资料整理、统筹、案情归纳,他也不能撂下。
那时正把尸检报告往档案袋里封存,方惜亭装到一半,视线瞥见什么,又猛地抽出来。
他看那小孩双眼紧闭,嘴唇青紫,脖颈和手臂处露出来的全是伤痕。
身上穿着件棉麻质地的短袖短裤,只有衣领口和袖口边缘是天蓝色的。
其余白色部分,几乎都被殴打拖拽,各种鞋印、灰尘、泥土等,给蒙蔽遮盖的不成样子。
四五月份的天气,说实话,离穿短袖短裤也还早着呢。
虽然正午的时候日头毒,气温勉强能达到30度左右,但早晚都还偏凉,到半夜最多也就十来度。
是什么样的家庭,怎么会给孩子穿短袖短裤呢?
方惜亭正觉疑惑,但重点还远不及此。
受害人身着衣物污脏,几乎看不出原貌,但胸口左侧那团被遮盖住的图标,却显得十分眼熟。
这这这,这不是那只白头鹰图腾?
方惜亭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上翻出那张马之孝非得塞给他的名片。
他本来还不想要,觉得未来和马之孝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结果现在真是感谢天、感谢地。
方惜亭转头就给马之孝打了电话,约他见面。
对方倒是答应的爽快,但又说公司有会,得晚点儿。
方惜亭又找他要了地址,飞速赶去。
对方没拖延,大概17点的时候,写字楼陆陆续续有上班族离开。
马之孝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咖啡店门口。
方惜亭看见他,当即激动起身。
马之孝受宠若惊:“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惜亭请他坐下,又重新点了杯冰美式:“这件事情很复杂,请原谅我不能和你细说。”
“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张照片,这是衣服上被放大的图腾标志,我觉得和你早上给我看的那套福利院纪念册里,出现的院服样式很相像。”
马之孝接过照片,眉头微挑。
方惜亭特意把当事人的头部截掉,只聚焦了那一团,隐约模糊的图腾标志。
但很显然。
“这确实是我们家的院服没错。”
马之孝指着受害人的右侧衣领:“你可以让你的同事,现在去看看,在这条领口下方,是否有手绣向日葵的图案,那也是我们儿童福利院的特别标志。”
方惜亭当即给于恒打了电话,要求确认。
对方举着手机,“哐哐哐”冲上法医室,拉开冷柜大门,再翻开折起来的衣领:“副队,确实有。”
方惜亭抓住马之孝的手,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尤其自己还有个不情之请。
“方便问一下,你们公司在云京,资助了哪几家儿童福利院吗?”
“我需要查看所有的幼儿名单。”
马之孝问:“现在就要?”
方惜亭点头:“对。”而且是刻不容缓。
马之孝倒没为难。
他打了个电话,又折返回来。
“根据我的了解,这些年确实有不少小孩,通过正规流程,被国内外已婚未育的夫妇领养。”
“剩下留院的孩子们,均没有出现遗失现象。”
“我们的管理,出入院手续备案,都很严格。”
“早晚点名,床位,信息回访,每天都会有专人清点上报。”
“所以我猜测,你要找的那个小孩,应该已经不在我们的儿童福利院内。”
“但很奇怪的是,他既已被人领养,新父母却不给他换洗衣物,在春季身着夏季的福利院服。”
“那衣服也不是什么特别好质量的。”
“他的养父母带走他,好像也并不疼爱。”
马之孝记得,自己刚被美国夫妻领养时,
手续办完的第一天,就带他进市里的外贸商场,买了一套名牌运动服。
办理美国签证的等待期,又带他去了动物园、游乐场。
简直与亲生父母无异。
“我已经联系工作人员去整理信息。”
“按照你的要求,男孩,年龄在2-3岁,提供入园免冠证件照等详细信息。”
“这个过程大概要三小时左右。”
他说完,看一眼自己的腕表:“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再邀请你吃顿晚餐?”
方惜亭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他的电脑就在书包里,哪怕是等人的时间,也得办公。
这期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还得抽时间去应酬。
尤其自己也答应,晚上要陪谢序宁,继白天把早餐扔在走廊口后,总不能再鸽一次。
马之孝盯着他:“帮你这么大的忙,吃顿饭也不肯?”
“我们公司,在全国投资几十所儿童福利院,已经出园的信息可不好找。”
“尤其你还特别需要当事人的照片。”
“既然现在大家都有事的话,那我也只能先告辞了。”
“手底下的人如果干活不利索,没能及时把资料送过来,那就只能等明天再见面。”
马之孝起身起的果断。
方惜亭知道他有100个,1000个,10000能拖延警方的理由。
他们总会拿到资料。
但早和晚的问题,影响很大。
方惜亭拦着人:“吃什么?”
他妥协,又特别询问:“三个小时能吃完吗?”
马之孝笑着:“当然。”
这个人的出现,让方惜亭感觉不舒服。
总觉得非常刻意,绝非偶然。
趁对方起身预定餐厅的空隙,方惜亭忙给谢序宁发送短信。
【案情有新进展,我这边抽不开身。】
【晚餐给你点了玉米排骨汤,还有牛肉炒饭,店家亲自给你送过来。】
【有什么想吃的,哪里不舒服,记得都要和陪护说。】
【我这边忙完马上过来找你。】
谢序宁秒回他:【可怜.jpg】
【寂寞.jpg】
【独守空房.jpg】
男人今天的药,医院检查报告,身体恢复情况,新陪护都有尽职尽责地,把这些信息全都发给方惜亭。
有关他伤情的问题,无需自己操心太多。
方惜亭本不想提马之孝的事,怕引起那男人无端的猜疑。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对方有权得知。
【我这边遇到马之孝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人。】
【这边的案情稍微和他有些联系。】
【我和他正在面谈,具体情况等我回来和你细说。】
【不要担心。】
马之孝准备了西餐,还有一束方惜亭不怎么感兴趣的罗斯德玫瑰。
谢序宁很识趣地没有在这种场合里追问。
他们旧友碰面,晚餐吃的散漫,又有隐隐有丝焦灼,方惜亭全程心不在焉。
但马之孝却很高兴,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从以前到现在,好的坏的,聊了不少事。
对方仅凭一己之力,活跃整桌气氛,看得出来十分努力。
方惜亭也只好礼貌的配合着,直到用餐完毕,才迫切地问:“福利院的资料,你拿到了吗?”
他的客人无心叙旧,只想查案。
连这顿饭都是交易来的,并非真心,但那也没关系。
马之孝从容地拿手帕擦擦嘴。
他打了个手势,旁侧不知站了多久的助手,立马将文件双手奉上。
“很高兴能和你共进晚餐。”
也算是弥补小时候,眼巴巴地望着,却不敢靠近的生活。
方惜亭如愿拿到自己想要的,确认内容后,当即起身就要告辞。
马之孝没拦着,目送他走。
男人嘴角隐隐挂起一丝笑意,心想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总得使些手段,未来一日三餐。
都要让方惜亭陪在身边。
从餐厅到医院的路,赶上晚高峰,出租车走走停停,12分钟挪了1公里。
方惜亭坐在后排,借着刺眼红色车尾灯的光,顺势翻找手头资料。
由于他们有筛查条件,定位范围缩小许多,拿到的数据并不厚重。
方惜亭粗略数了一遍,大概有60多个符合年龄、性别、且已离院等条件的小孩。
恰巧那时,于恒那边也传来消息。
“副队,我们已经从旗舰店厂家那里,拿到了第一批购买客户的名单。”
“他们总销20w件+,其中发往云京市的,大概有8000余件左右。”
方惜亭听到这个数字,太阳穴猛地抽痛。
这还是在没入伏,防晒需求并不算大的季节,都出现了如此恐怖的数字。
八千余件,逐一排查?
他捏紧自己手中的福利院儿童报告。
算了,还是先从这边60条的信息开始入手吧。
到医院楼下后,方惜亭包了花,又给谢序宁重新买了鸡丝粥和关东煮。
他搭乘电梯上楼,推开病房门,看陪护在门外走廊休息,液体点滴也已经输入完毕。
病房只亮了一盏床头灯。
整体光线偏暗。
男人两手枕着头,正闭眼小憩。
听闻他来,眼皮微微掀起一条细缝。
方惜亭把东西放在他床头,艾莎玫瑰如约而至,倒是有心。
谢序宁眉尾微挑:“这么晚还能买到花?”
方惜亭摸摸他额头:“不是答应你了?”
原本早上就该来,谁知出了点小意外,又一直被工作拖着走不开。
倒是他机灵,提前预定了一束。
刚刚到店直接领取,正好赶在别人关门前。
谢序宁抓着那猫爪子,反复摆弄他的指尖:“我还当你今天不来了。”
男人语气里透着委屈。
也真难为他,怎么毛毛躁躁的性子,在方惜亭主动报备行程后,竟还真能忍着不问。
就这么等到现在?
方惜亭弹下他脑门儿:“现在可以问了。”
谢序宁懵懵地:“问什么?”
方惜亭:“马之孝的事情,你不想知道?”
男人大喇喇地:“有什么想不想的,我早上刚遇见他。”
什么?方惜亭猛地站起来。
差点撞翻了手旁给谢序宁准备的宵夜。
“你已经见过他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谢序宁愣了下,不知道对方的反应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就早上护士给我换药那会儿。”
“他突然冲进病房里,又说走错了,然后就叫我的名字。”
“本来我还没认出来呢。”
“但他提了几件事儿,我又想起来了。”
“你知道的,我跟他也不怎么熟,没聊几句他就说要走,还说下次再来看我。”
“然后你就给我发消息,说有事先走了,早餐让陪护拿进来。”
“我猜也猜到是你俩碰着了。”
因为方惜亭从小就不喜欢马之孝。
谢序宁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干脆也不提了,问来问去还显得他这人小气又多疑。
但方惜亭这时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谢序宁有些担心地拉住他的手:“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方惜亭麻木地跌回座椅里:“你还记不记得,马之孝父母被害的那桩案子?”
谢序宁当然记得。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觉得方惜亭这人特别拧巴。
最开始主动帮助马之孝的人是他。
后来莫名其妙,突然疏远对方的人也是他。
拒绝结伴,拒绝交流。
但知道他被人欺负,又要暗地里替他出头。
得知马之孝的原生家庭不好,被父亲继母虐待,会再次伸出援手。
在对方连续两天没来上学的当下,便带着谢序宁去他家了解情况。
结果敲了十分钟的门,没见动静。
两人又绕着小院子往后走,趴在主卧窗台的防护栏上,跳起来往里看。
即便强大如谢序宁,从业这么多年。
也极少看见比那更恐怖血腥的案发现场。
他在跳上窗台的那一刻,就隐隐察觉些许不对。
因为在最靠右侧的铁栏杠,已经被利器剪断了三根,并且被撬出一条可供成人通行的通道。
杂乱房间里,翻找抢劫的痕迹明显。
梳妆台旁侧的木质座椅,用皮线捆着头部向下耷拉、摇摇欲坠的中年男人,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他浑身是血,未着上衣的身体,被尖刀捅出好几个血窟窿,双手被反绑着。
桌台、地板、墙面,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入目满眼猩红。
靠外一步远的距离,床榻上厚重的被褥,胡乱堆叠在一起。
但从边角处,露出一双女性的小腿,铁青僵直着,还露出一节快要被勒断的头颅。
幼年方惜亭见此,挣扎的双脚一滑。
谢序宁忙跳下来,扶起他,在手机还不普及的年代,两人徒步奔跑10多公里到镇上。
找到当年还在做基层的老方老谢,及时传达警情。
刑警、救护、法医,几乎同时赶到。
在尽量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房门被打开,主卧是已经遇害的男女主人。
一家四口,唯有被虐待,被父母安排住在阳台上的马之孝,逃过一劫。
据他口供,在案发前两日,因为洗碗时不慎打碎碗碟,而被父母鞭打体罚。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举手跪地、浇冷水,挨耳光、被拳打脚踢、不允许睡觉、反锁在阳台上吹冷风罚跪。
这一系列的控诉,由医院后续提供的检查报告,能证明的确属实。
马之孝身上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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