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承认,所以活该你一辈子孤儿!”
“真可怜啊,你记得你的家人,却也杀了他们。”
“救你?你以为琼雅看到你这老杂种的样子会掉眼泪吗?她会跑过来扶起你,然后一边给你顺胸口一边哭着求你不要死?”
“哈哈,没人会为你哭!”
【我不是……杂种。】
“你怎么不是?你不是魔神血脉,你这种其实也属于混血魔族,只是混得早罢了。你就是杂种身体里最低劣的魂魄。”
“除了一辈子杂种,也该把你自己给除了。”
神识里的声音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痛苦地喘息着,睁大双眼,直视前方。
“你马上就要被我换掉啦,安安心心去死吧。”
【不……我不甘心。】
“可不甘心顶什么用呢?”
是啊,不甘心顶什么用呢?
苍老的丹烈还在不断地喘息,忽然,他的喘息声停顿了。
随后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把他拉出去!快来个人把他拉出去吧!
在极致的痛苦中,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称谓——陛下。
丹赋圣似乎总有办法让他脱离陷阱,无论处境多么危急,无论他做了多少自以为是的事。
丹赋圣说过,丹烈是最好用的那把刀,虽然有时候会划伤人,可作用比伤害更大。
【陛下……陛下……】丹烈已经穷途末路了,他像是在喊陛下,也像是在喊“爸爸”。
据说许多人死前都会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为子女操心一辈子,可临到头,却想回归到父母的怀抱。
因为那是一段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的日子。
那是一段“被爱”比“爱”多的日子。
丹烈十二岁被丹赋圣捡到,按理说他的年龄不算小了。可他实在活得太长,他跟丹赋圣在一起待得也太长了。
他恨了一辈子,可临到头,他却发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真正亲人的模样。
他怕的时候,还是希望那个抱他离开尸山血海的人能出现。
【陛下……】丹烈抱住自己,他在发颤。
他恍惚间看到了面前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跟在那人背后走。一步一步地跳着跨着石头往前蹦跶。
那人回过头:“呦,我们赶路,你还玩上了?”
丹烈停下了动作。
那人冲他招了招手,随后张开双臂:“你能一步跳到我这边来吗?”
丹烈开口,那时候他的声音还很稚嫩:“就一步?”
“就一步!”丹赋圣扬了一下头。
“那你看好喽!”丹烈的视线微微下沉,随后随着身体的动作猛地跃起。
他结结实实地砸进了丹赋圣的怀里。
“好小子!真能蹦跶嘿!”丹赋圣使劲揉他的脑壳。
怎么会想起这么一件事?一点都不特别,也不是丹赋圣救他的那时候,也不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更不是他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成为统领。
记忆里的丹赋圣揉够了:“走!我给你买奶糕吃!把你小子养得高高壮壮!下次一蹦一个山头。”
丹烈就这么被丹赋圣搂怀里了:“我们家有个小跳蚤精喽~”
丹烈的手抓住了丹赋圣的袖口,他的脑袋贴在丹赋圣胸膛上,他听到了丹赋圣的心跳。
【救救我吧……】
【陛下……】
可记忆里的丹赋圣看不到他,丹烈藏在那个小孩的身体里,他望着兴奋的丹赋圣。
如果他知道他怀里的孩子未来是什么模样,他会后悔吗?
他会心疼吗?
还是说他会失望,因为这个孩子最终杀了他。
【我看不到你了。】丹烈闭上眼。
他的身体开始一寸一寸地开裂,化为尘埃。
“呜……”年轻的丹烈攥住了自己的衣领,他跪趴在地上,再没有了方才的洒脱。
严格来说他算个新的灵魂,可他所有的记忆都源自丹烈,包括痛苦。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丹烈痛到发颤,他的爱恨与丹烈同源,只是他们的选择截然不同。
“琼雅……陛下……呜。”丹烈踉踉跄跄地起身,最后他扶住了一棵树,开始大口呼吸。
“嘿嘿哈哈哈哈。”丹烈忽然笑出声。
所有的限制都没了,他不会再痛苦了。
好痛啊,可是好畅快!就是应该这样,这才叫向死而生。
【陛下……】
往前跳,用力跳,有人会接住他的。
那些灰烬被不存在的风托起来,打了个旋,高高跃起,像是有人在跳跃。
这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口气。
尽头有人会接住的。
他已经跃起了。
可他看不到人,那儿没有人。
灰烬被吹散了,散得遍地都是,像是被摔碎了。
“诶?”丹赋圣扭过头,他忽然感觉自己心里抽抽了一下。
“怎么了,师兄。”晨归正在打包玉獒,等丹赋圣有了身体之后再送玉獒去流放。
“没有。”丹赋圣揉了揉自己胸口的位置,“可能是有哪个我挺喜欢的小孩出事死了吧,诶,我得问问我们舞蹈队那群人的孙子怎么样了。”他这个等级的修士是有一定天人感应的。
“也可能是你曾经的下属。”晨归随口说。
丹赋圣立刻给了玉獒一巴掌,玉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后气愤地催促晨归打包快点。
“还好还好,狗儿还活着。”
“他一直在喘气,你看他胸口就成了。”晨归也很无奈。
把玉獒收起来之后,晨归又哀怨地看了眼丹赋圣的圆手:“你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怎么?想和你师兄睡觉了?”丹赋圣以为晨归听到这话会羞涩,可晨归在他话落之后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想跟你睡觉了,我们本来就是对象,对象就该一起睡觉。”
丹赋圣立刻搓了搓圆手:“那我现在就……不行。”
丹赋圣感觉自己有哪里不太对:“诶,我怎么就亢奋不起来呢?”他师弟都这么主动了,按照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应该亢奋到神识乱飞才对啊,怎么感觉自己没什么精神?
“是不是没有器官,被影响了?”晨归询问。
“不可能!器官永远限制不了我!”丹赋圣大声反驳。
晨归看了眼桌上残留的点点血迹:“那是因为担心玉獒?”
“玉獒又没死,我没理由蔫啊。”丹赋圣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玉獒流放也影响不了丹赋圣想要睡觉的心,“除非他死咯。”
“诶!”丹赋圣明白了,“死了?这个确实有可能。”
“难不成真有人死了?”丹赋圣搓着下巴走来走去。
他给明葶和李通发去了消息,明葶又跑去看了依旧昏迷的丘垌北。
确定他们没事之后,丹赋圣又往下一级的下属琢磨。
可明葶都帮他看了,刚才也没死人啊。
“丹烈?”晨归忽然想到了他,“师兄,你把镜子拿出来看一看。”
“他?他不留着祸害我们,他舍得死?”丹赋圣一边说一边掏出了小镜子。
小镜子的白光晃到丹赋圣睁不开眼,比晨归的还要刺目,半点柔和也无。
丹赋圣连忙把小镜子收起来:……
他之前怀疑小镜子里一会儿黑一会儿白是因为丹烈本身有问题。
丹烈跟明葶说他想开了,悟道了。
丹赋圣是半信半疑的。
难不成丹烈死了?
或者说“其中一位丹烈死了”。
“奇了怪了。”丹赋圣有些发愁,“他死了,我不自在些什么?”
“谁说得清呢。”晨归理解丹赋圣的感受。
丹赋圣不吝啬感情,而感情给出去了,其实还挺难往回收的。
“他活该。”
“师兄说得对。”
“我这人啊,善。”丹赋圣坐下了,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心太软。”
“感情这玩意儿确实太难捉磨了。”丹赋圣没有生出心魔,更没有掉下眼泪。
他的难受有限,只是有些闷闷的。
他骂自己是个没出息的东西,然后又忍不住开始琢磨,那孩子应该死得特别惨吧。
活该!那货如果死得安详才真是罪过!
小王八蛋还敢拿刀捅自己。
所以很痛吗?
很痛吧。
“诶,过段时间要下雪了吧?”丹赋圣忽然跳转了一个话题。
晨归点头。
“真好啊。”丹赋圣说,“瑞雪兆丰年啊。”
“是啊。”晨归应和。
“就是稍微冷了点。”
“嗯。”
“冷点也是好事。”
“嗯。”
丹赋圣:“唔唔唔!唔唔!”
“清傀,你能把他松开吗?”犹清真人此时操控着这身体的嘴,可这具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清傀占着,当然了,也不能说占,因为这本身就是清傀的身躯。
此时清傀捏着丹赋圣,应忘忧捏着晨归,他们拿着俩娃娃玩过家家,现在他俩正在用娃娃亲嘴。
清傀没有放开丹赋圣。
“没办法了,徒儿你传音吧。”犹清真人叹息。
应忘忧用晨归的圆手包住了一根牙签,随后她捏着晨归的手,用牙签扎了一下丹赋圣。
清傀立刻把丹赋圣摁倒,犹清真人给他配音:“啊!!”
应忘忧立马把晨归摁丹赋圣身上,她也给晨归配音:“师兄!!!!”
晨归:【好羞耻。】
【忍忍吧,谁让咱们俩是最小的呢?】丹赋圣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师姐是不是看了啥奇怪的小说。】晨归被捏着往丹赋圣身上乱蹭。
【估计师父和小师父也看了。】丹赋圣的胸膛被清傀用红笔涂了一大块,【虐恋情深啊,可为啥我是被虐的那个?】
“徒儿,现在没人捂着你的嘴了,说一说?”犹清真人一边问,清傀一边用红笔给丹赋圣的嘴角也画上一道红痕。
“丹烈重新找上她了,现在丹烈看起来倒是挺年轻的。”丹赋圣解释,“丹烈想让她配合着先攻击原大宗区的圣庙,把圣庙毁了。”
“呦?那不是麻烦了?”犹清真人表情很凝重,但被清傀操控的身体还在玩弄丹赋圣,“徒儿我记得你当年就毁过人家的圣庙。”
“折腾他们最容易。”丹赋圣嗯了一声。
大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当年他们允许魔族和妖族进入,他们也不针对魔族和妖族。他们信仰曾经的一位飞升的大能,只要跟他们信仰相同,就能在大宗的地界住下去。
当初丹赋圣搞事,砸了人家的圣庙,搞得人家全国震怒。
他们现在的圣庙是后面重建的。
丹赋圣当年就是为了搞事才砸人家圣庙的。
“你这下属如今也是想搞大事啊。”犹清真人琢磨。
“可不是,他想弄个大灾出来。”丹赋圣叹息,“明葶正跟他扯皮呢,明葶不乐意做这出头鸟,让他另找人。”
“你这下属现在看起来很稳定?”犹清真人问。
丹赋圣点头。
“不成,明葶不乐意出头,那位丘垌北的精神可不正常。”犹清真人担心事情闹得更大,“你得活过来了。”
丹赋圣也这么想:“到时候真死了人,麻烦就大了。”
“炼体?”犹清真人问他。
“炼体!顺便把我们家狗儿给流放了。”丹赋圣挣脱了清傀的限制,结果应忘忧又攥着晨归的手给他一牙签。
“啊!”丹赋圣捂着胸口假装倒下。
“师兄啊!!”应忘忧再次把晨归贴在丹赋圣胸口。
晨归:【唉……】
【叹什么气啊师弟?】
【咱们这算个什么师门啊,明明除了师姐以外,剩下就是这世上年纪最大的前三名了。】晨归很无奈,【可这算个什么德行。】
【你觉得我这样可爱吗?】
【可爱。】晨归摸了摸丹赋圣的脸。
【得了,你也差不多。】丹赋圣觉得晨归也就是乍一看像个正经人,仔细瞧瞧也挺抽象的。
丹赋圣想要揉搓晨归,可他很快就被犹清真人拽走了:“你都没工具,你想做什么?走,把身体弄回来。”
“疼吗?”丹赋圣可怜巴巴地望着犹清真人。
“塑骨生肉能不疼吗?要人命的疼。”犹清真人甩了甩丹赋圣,“你身体被烧干净的时候不疼?”
“疼啊。”
“那不就得了,差不多的疼。”犹清真人笑了笑,“你还怕疼?”
“怕诶。”丹赋圣搓了搓手,做祈祷状。
“那我到时候给你拍拍背?”
“可以吗?”丹赋圣看起来格外可怜。
“当然可以!哎哟我的宝贝徒弟!”犹清真人又揉了揉丹赋圣,“这么多年过去了,撒娇功力不减啊。”
“当着别人我可不撒娇,我希望师父你多喜欢我一点,可以吗?”
“徒弟诶!!”
“师父!”
“徒弟诶!!!”
应忘忧和晨归远远望着。
“师弟真厉害。”应忘忧感叹。
晨归感觉自己头顶被一大滴水给砸了一下,他抬起头:“师姐,你哭了?”
“我能不哭吗?师父那老东西!什么叫‘你还怕疼’?”应忘忧擦了一下眼泪,“怕疼还不行吗?感情不是他养的,他不在乎是吧?”
“师姐……”晨归拽了拽应忘忧,“别哭了。”
“你不难受吗?”应忘忧问他。
“我难受,回头取骨还得再痛一回。”晨归垂下头,他抽象的眼睛里也积蓄了泪水,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可他自己也不当一回事。”
“哎哟,小师弟,你哭得比我还夸张,别难过了。”应忘忧转头又给晨归擦眼泪。
犹清真人炼体的速度是很快的,不过一个下午,丹赋圣的身体就回来了,在塑骨的时候,犹清真人直接取了一截,免得丹赋圣还得再疼第二回。
得到新身体之后丹赋圣直接跑着扑进已经变回人形的晨归怀里了:“师弟!!”
“师,师兄。”晨归有些懵。
一旁的应忘忧面无表情,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有了对象忘了师姐。
结婚了,有爱人了,她这师姐和师父已经成了他所在意的第二梯队。
第二梯队就第二梯队,她还不稀罕呢。
应忘忧双手环胸,转过身去。
“师姐。”丹赋圣注意到了应忘忧,“痛诶。”
应忘忧的尾巴甩了甩,她坚持了三秒,最后还是破防了。
“谁让你这么折腾自己的?!”应忘忧掀开丹赋圣的上衣看了一眼,“身上没破皮你就知足吧,你这衣服也太粗糙了,新长出来的皮肉这么脆弱,哪能这么折腾。”
“倒也没有脆到那种程度,我好歹是个修士。”
“换件鲛纱的。”应忘忧从储物器里拿出一件褂子,这窄袖褂子像是被应忘忧托在手心里的一片云似的,轻薄得如烟如雾,可这衣服却不透。
衣服本身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只是随着应忘忧展开的动作,这衣服上似有莹白的光华流转。
“嚯!好高级的鲛纱!”丹赋圣也会织,织出来的布料也挺唬人,但最好的鲛纱还得是从鲛人手里出来的,“这个就给我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还有晨归!晨归也有一套!”应忘忧又拿出一件来,那件的版型更挺括,“你俩人是结婚了没错,但你们跟我和师父可没分家,别一天到晚就两个人凑在一起鼓鼓秋秋的,有什么话当着我和师父的面不能说吗?!”
“那哪能一样啊?我和晨归算是一个小家庭,有些私密的话就得两个人说。”丹赋圣笑了笑,他搂着他师弟多少有点调戏的意思,他可不敢这么对师父和师姐。
“你俩算什么小家庭?你们就两个人,偶尔睡个觉而已,以前怎么过,以后还得怎么过。你们又搞不出孩子,家什么庭?”
“谁说没孩子,不早就有孩子了吗?”丹赋圣把手中一小截白骨抛起又接住,“孩子都长大了,是时候送他去闯荡喽~”
“诶!丹赋圣!”应忘忧皱眉喊了一声。
丹赋圣往玉獒的房间走,听到声音转过头又安抚:“不过师姐您说得对!咱们师门是个大家庭,回头还得齐心协力把老头子养大!”
说着,他又抛了一下骨头,跑着进了放玉獒的房间。
刚帮丹赋圣炼完体的犹清真人喝了一口茶,可怎么琢磨怎么觉着不对:“把我养大?合着我成了那个小孩了?”
应忘忧摸了摸犹清真人的头:“没办法,谁让您现在是个老头子幼崽呢?”
犹清真人把应忘忧的手拍开:“没大没小!”
可很快他的意识就被清傀给挤掉了:“我是幼崽老头,所以你们会更在乎我吗?”
“会的,小师父。”应忘忧一看清傀闪闪发光的眼睛就知道现在这个身体换人主导了,“我们会特别特别在乎您的。”
清傀扭扭捏捏地攥紧双手,脸稍稍地红了。
“小师父最重要了!”应忘忧又说。
清傀羞涩到捂住脸。
“小师父。”晨归下不去嘴夸,但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漂亮的夹子,这是从玉獒身上顺的,“这个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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