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浑身没力气,听到他一惊一乍的动静,反射性抖了一下。
下一秒,陶洺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照也揽着苏霁站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地上如蛆虫一般蠕动攀爬的陶洺,抬起一手悬在了对方的脑袋上空。
“你太聒噪了,本座没时间听你在这里发疯。”
陶越一愣:“妖王阁下,你是想…”
楚照野没有回头,那双手突然收紧,做出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紧接着,原本躺在地上的陶洺突然之间瞪大了眼睛,他身上的痛觉突然之间又恢复了,伤口与脑子里快要炸裂的疼痛在此刻一起涌向他的身体,然而他的喉咙已经被堵住,就连惨叫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虽然已经对陶洺彻底失望,但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露出这副惨状,陶越不由的轻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扭过身去不再看了。
不远处,谢清淮问道:“这…陶洺突然之间叫的这么惨,妖王对他做了什么?”
谢曜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回答道:“他想直接提取陶洺的记忆。”
谢清淮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组织措辞组织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闭上嘴。
记忆提取这道密法在修真界中倒不是什么秘密,但使用此秘法,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十分苛刻,且被使用者在记忆提取的过程当中会遭受无法形容的痛苦。
记忆提取完成后,轻者下半辈子在痴傻中度过,重者则会当场毙命。
此秘法虽然可以直接了当的将事情发生的经过清楚地呈现在世人面前,但由于它的过程和结果太过惨烈,因此很少有人会动用这道秘法。
可陶洺已然触犯了楚照野的底线,而他自己干的那些事情也激不起围观者的任何同情。
因此,哪怕他此时的情况再怎么惨烈,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替他求情。
灵谷山山顶,随着楚照野提取记忆的动作,他手底下的陶洺已然涕泗横流,四肢不停地抽搐。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从他的眉心处飞了出来。
那光束飞到半空,化作一张巨大的半透明画卷,随着光束的飞出,楚照野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陶洺瘫在地上,目光呆滞,还没有从那巨大的痛苦中走出来。
楚照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在痛到极致的情况下也依旧保持清醒。
哪怕是现在,他痛的恨不能立马死去,也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属于他的记忆曝光在所有人面前。
画卷中,随着楚照野地抓取,一幕幕画面十分清晰的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首先出现的,便是陶洺为何非要置苏霁于死地的原因。
在看到他因为嫉妒而不停诅咒苏霁去死的时候,现场顿时响起了围观弟子的谩骂声。
“怎么会有嫉妒心如此之重的人,连自己师尊想收个徒弟都要斤斤计较,甚至诅咒别人去死?!”
“苏大厨也太冤枉了,分明什么都没做,甚至已经拒绝了好几次陶宗主的收徒请求,哪怕是这样都要被疑心,甚至差点送了性命!”
“恶心,修真界的败类!”
陶越更是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看向陶洺时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你就因为我想收苏霁做徒弟这种事情,不惜使用引魔符杀他?!陶洺,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
躺在地上的陶洺说不出话,陶越的一字一句如同尖刀般扎在他的身上,他不停地想要摇头否认,可画卷中的一幕幕已经将他阴毒的心思暴露的一干二净。
紧接着,画卷开始播放陶洺对陶越心魔的疑惑,以及对苏霁能力的猜测
也是在此刻,围观的众弟子才反应过来,原来苏大厨的能力不是别的,而是能够治愈前辈们身上被魔主种下的心魔种子。
一时之间,大家看向苏霁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惊讶与敬重。
然而他们越是敬重,对陶洺的厌恶便越发水涨船高。
如今魔族当前,心魔的存在乃是修真界中无法忽视的隐患,好不容易有了治愈的希望,陶洺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差点将这份希望扼杀在摇篮当中,怎么能不让人恶心?
观看记忆的陶越身上已经麻了,难怪陶洺会知道苏霁能力的事情,原来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不是在闭关,而是在压制心魔。
这个弟子,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了解过。
画卷再往后放出的,便是陶洺如何用引魔符引出黑袍人的画面了。
正当大家以为这段记忆即将到此结束之时,楚照野突然顿了片刻,随后大手一挥,那画卷中的画面飞速翻转,最终在其中一个画面上停了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
前方,陶越也在此刻瞪大了眼睛。
那画面中出现的竟然是少年时期的陶洺,而他旁边的,则是一个面容苍白,与他年岁相近的明瑕宗弟子。
那几个将陶洺搬来的明瑕宗弟子惊呼道:“这…这不是俞清师兄吗?!”
不只是他们,明瑕宗的长老也在此刻骇然道:“俞清?这竟是有关于俞清地记忆吗?”
苏霁原本还像浑身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楚照野怀里,此刻却不由得直起了身体。
这位看起来病歪歪的少年,恐怕就是月禾曾与他们说过的,陶越那早夭的大弟子。
原来他叫俞清。
可这段记忆与现在他们要探查的事情并没有任何联系,楚照野为何选择将这幅画面公诸于众?
就在这记忆被放出来的同时,原本已经认命了的陶洺却突然之间奋力挣扎起来,他目呲欲裂,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似乎十分抵触看到这段记忆。
记忆中的他们,正是当初的陶洺与俞清一同出任务的那一次。
也是俞清送命的那一次。
大家对于陶洺的突然发疯一头雾水,唯有陶越,看着此时陶洺着癫狂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对方嫉妒苏霁时的丑陋嘴脸,一个令他浑身发凉的猜想渐渐升起。
哪怕苏霁已经拒绝了他的收徒请求,陶洺都怀恨在心,更何况一直得他宠爱的俞清…
似乎是为了映照他的想法,画卷中的两人也随着楚照野的施法而动了起来。
愈清手中拿着佩剑,正一脸慌张地拉着陶洺往东南方向跑去。
他边跑边喘着粗气,回头嘱咐道:“师弟,待会儿你先跑,我留下来拖住它,你拿着宗门给的求救符咒…”
话还没说完,他们二人的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剧烈的怒吼,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如小山般巨大的凶兽身影,在草木茂密的丛林中狂奔而来。
俞清拉着陶洺,将他往后一推:“师弟快跑!”
陶洺极快的从法器中拿出了几道符咒,然后从中取出了一张,递到了俞清手中:“师兄,这个符咒可以抵挡一次凶兽的攻击,我待会儿捏爆求救符咒,就马上回来帮你!”
话音刚落,那凶兽便大吼一声,向他们二人冲来。
俞清拔剑对敌,而陶洺则摆出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往后逃窜。
可他逃跑的期间却并没有如约捏爆求救符咒,而是将那符咒又收回了法器之中,选择御剑离开了这片丛林。
在他走后,丛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属于那凶兽的极为狂躁的怒吼,而陶洺脸上丝毫没有担忧之色,反而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与开心。
这扭曲的表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宗门才转变为慌乱,甚至为了体现出自己的害怕,他还重重的掐了一把大腿,掐出了几滴眼泪,挂在眼角旁。
此时,突然有长老出声:“妖王阁下,可否将画面倒回陶洺拿出符咒的时候?”
楚照野颔首,画面顷刻间便倒回了他们逃窜之时,正正好停在陶洺取出那张递给俞清的符咒的上。
方才画面一闪而过,许多人都没有看清,但此时画面被暂停后,边接二连三的有弟子发现其中的猫腻。
“这…这符咒根本不是什么防御符咒,这符咒上画的分明是令凶兽狂暴的咒文!”
“我记得这个符咒,偶尔我们要吸引妖兽出洞时,才会使用这道符咒!”
“天哪,你们看陶洺后面的表情,他分明知道这符咒的作用,却还是将它给了自己的师兄,这分明就是在杀人呐!”
“我的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人,俞青师兄自己也打不过这妖兽,却还是选择留下来殿后,陶洺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落井下石!”
“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东西!”
“原来俞清师兄是这么死的,他竟然是被自己的师弟害死的!”
“那个时候陶洺才多大,他居然设计害死了自己的师兄?!难道这也是因为嫉妒吗?”
月禾与云澈更是惊的不知该说什么了,当初月禾讲这个故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甚至当时云澈因为太过于生气,而将陶洺往最下作的地方想,谁知竟一语成谶,他竟然真的因为嫉妒而杀死了疼爱自己的师兄!
当这血淋淋的真相突然之间铺在所有人面前时,此刻任何谩骂的话语都太过于苍白。
弟子们已经找不出词语来形容这个人了。
嫉妒人人都会有,但嫉妒到这个地步,为了让自己的师尊只疼爱自己,只能收自己一个弟子,他不惜杀害从小疼自己到大的师兄,不惜除去大陆上唯一能治愈心魔的苏大厨。
他干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竟然只是因为嫉妒。
荒唐至极!可恶至极!
陶越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凉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小最为乖巧听话的俞清之死,竟然出自陶洺之手。
他脑中一片混沌,愤怒和失望充斥着陶越的内心,他发着抖,下一秒,一把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剑锋利无比,此刻剑尖直指陶洺的喉咙,陶越清晰的在他这个二弟子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满怀杀意的倒影。
“为什么?”
陶越颤抖着嗓音,语气中的恨意仿佛要化为实质:“阿清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陶洺也疯了,他见不得陶越用这种眼神看他,甚至还用剑指着他。
楚照野解了他喉咙处的咒法,便听陶洺癫狂着怒吼:“师尊!!师尊!你为什么拿剑指着我?!你不是说我是你最疼爱的弟子吗?!!”
“你又看到俞清了,我在你心里永远只能排第二是不是?他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一直想着他!!”
“我是你外甥,我才配做你唯一的徒弟!你只能有我一个徒弟,其他抢了我位置的人都要去死!!!”
这一番疯言疯语彻底震惊了所有人,他们竟不知陶洺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了这种程度,到底是多缺爱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这或许和缺爱没有什么关系,而是他这个人已经烂到了泥里。
那长剑的剑尖已经刺破了陶洺的皮肤,然而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朝陶越疯狂的大叫着:“师尊,师尊!从小我就想成为你唯一的徒弟,要是你只有我一个弟子,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你为什么还要收俞清入门?!”
“我爹娘死了,你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我,可每次只要那个病秧子一有事,你就会日日夜夜守着他!他那幅病殃殃的样子根本活不了多久,死了活该!我不过是帮他把这个过程提早罢了,我有什么错?!”
“他死有余辜,我没有错…”
他说着说着竟开始大笑起来,眼泪从他脸颊滑落,他沙哑着嗓子哽咽道:“师尊…师尊,对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那些事不是我干的,是他们陷害我…你带我回月明峰吧,好不好?师尊…”
“好热啊,是不是夏天到了,师尊…师尊,我想吃冰糕…”
他又哭又笑,竟然直接抓着陶越的剑刃往自己嘴里塞。
提取记忆的后遗症姗姗来迟。
陶洺已经彻底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找到合适的工作了!码字都快了嘿嘿嘿嘿嘿嘿开心~
先安排疯一个吧,下一个会是谁呢~( ̄▽ ̄~)~
陶洺的疯并没有持续多久, 脖子“咔哒”响了一声,被楚照野隔空拧断了。
他死的时候满脸鼻涕眼泪,胸口还破了个大洞, 毫无体面可言。
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同情他,最后还是大受打击的陶越让弟子将他抬了下去, 至于最后会扔去哪里, 便只有那几名弟子知道了。
黑袍人已然伏诛, 幕后告密的真凶也被绳之以法,这场胆战心惊的劫杀在此刻似乎已经没有了持续下去的必要了。
可那黑袍人却突然扭过头, 黑洞洞的脸似乎瞄准了一个地方,众人面露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发现他瞧的竟是尘心宗来人的方位。
方阙为首, 身后站着众峰主, 见那黑袍人看过来, 立刻记起了他被打伤卧病在床许久的女儿, 以及那被抢走的传承功法, 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呵斥道:“魔头!你抢我宗传承功法,还打伤我的女儿, 如今成了俘虏, 还不速速交出功法!”
方阙身后, 听说苏霁出事赶忙前来围观的方兰亭面色一僵, 整个人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本来大家以为这场劫杀此时此刻就该散了,谁知方阙突然出声, 他们才突然想起, 尘心宗也是这黑袍人手下的受害者。
不是所有宗门都有传承功法, 但都有些自己一代代传下来的宝物,这宝物或是法器,或是咒文典籍,弥足珍贵。
这下子大家也不打算走了,有几个尘心宗境内的小宗门宗主更是义愤填膺,指着黑袍人骂道:“你都这样了,还不赶快把功法交出来还给方宗主,也少收点皮肉之苦!”
那黑袍人冷哼一声,语气中是说不出的轻蔑:“你要怎么让我受皮肉之苦?来试试看。”
这回轮到那个小宗主说不出话了。
黑袍人修为比他不知高出多少倍,制服他的人是那位刚刚渡过九天雷劫的妖王,他想拍方阙马屁,谁知那魔族被绑着动不了,却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来。
他能有什么办法让对方受皮肉之苦,总不能命令楚照野帮他再摔那黑袍人几下吧。
他不说话,黑袍人也懒得再追问他,不过是一个修为还没到大乘的小喽啰罢了,呛他不如呛另外一条更大的鱼。
反正他这分身也保不住,倒不如在消散前多搅几趟混水,看这些名门仙首表情失控也实在是件有趣的事。
他道:“你女儿说,功法是我抢的?”
方阙皱了皱眉,呵斥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竟然还要问我?”
黑袍人“哈哈”笑了两声,笑的十分难听:“你可知,这功法丢失前一天的晚上,我就已经见过你女儿了?”
“……”方阙:“你说什么…?”
“你又知不知道,我曾两次来到过这里,只为了替你女儿杀一个人。”
“不如你猜猜,你女儿用了什么条件与我交换,才能差使的动我?”
他嗓音虽然沙哑难听,可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方阙竟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一会儿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这件事的真实性。
然而楚照野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在一阵惊呼声中,隐没在人群里的方兰亭尖叫着飞了出来,直直飞到了黑袍人跟前,两个人面对面,一同被桎梏在了半空中。
方兰亭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突然之间与黑袍人离得那么近,颤抖着声音朝方阙道:“爹…爹爹!爹爹救我!”
方阙显然也没想到楚照野会突然发难,又没有胆子命令他,只能软着声音商量道:“妖…妖王阁下,这魔头毕竟是魔族,说的话哪能相信,说不定刚刚的那些话都是他编的,不如把兰亭放回来,让她与这魔头当面对峙,你看如何?”
楚照野哼笑一声,冷声道:“尘心宗传承功法丢失那天,他确实来过灵谷山,还差点伤了阿霁。原来本座还在想,那时阿霁能力还未曾暴露,为何要不明不白的杀他,原来…中间竟然还真有人在作怪。”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响起了一声声惊讶不已的感叹。
“什么?!”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苏大厨就被魔族偷袭过了!”
“这魔族说的话竟是真的,刚刚陶洺的事情他说的也都是实话,难道方兰亭…”
谢道岐也在此刻开口道:“苏小友被袭当天确实有同我上报。”
这一下更是佐证了那黑袍人所说的话,如果方兰亭隐瞒了真正的时间线,那么她很有可能便是那个在幕后指使黑袍人的真凶!
没想到抓到一个黑袍人,竟然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仅揪出了陶洺,甚至还与尘心宗宗主之女有着这样不一般的联系。
苏大厨到底造了什么孽,分明兢兢业业的经营着饭堂,每天炒菜都炒不过来,竟然还要被这群小人记恨,三番四次偷袭劫杀,一个个都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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