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没有异曲同工之处。
搞不好,用真心也不是不行。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想飞我想飞我想飞”,直到再次攀上一块岩石,远远地望见隐没在夜色中的湖中诸岛,都没有任何作用。
喻凛骂骂咧咧地呲了牙,往下方茂密的丛林一看,抬着爪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下一秒,落下的爪子居然浮在了半空。
丹田处传来了一股暖流,浑身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这股暖流顿时行过四肢百骸,身体不再受重力控制,每跑一步都在凌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喻凛就来到了燕渡山居住的寒江春屿。
这座岛屿瞧着比他先前经过的那些都要小,但岛上的山却高出许多。四面环着一条江,在月下泛着凄切的寒光。岛上清一色的蓊郁绿竹,还有一大片都开出了白色的小花,似春,又不像春。
因为这处的风比别的地方都要冷冽。
剑修练剑的场地多是在山顶能吸收月华之处,喻凛不由分说地就往山上赶,直到周遭的树木逐渐稀疏,鼻尖森*晚*整*理闻见了泉水的气味。
喻凛控制着体内流转的灵力,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棵虬扎的树枝上。
结果他那又长又重的尾巴落了空,倏地往下一坠。
“啪叽”一声,喻凛直接被他的尾巴扯下了树。
“嗷呜!”
然后,正好砸晕了某位不速之客。
被喻凛压在身下的人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他甩了甩脑袋, 扫开卡在绒毛之间的碎叶和草屑,踩在那人背上的两只前爪无知无觉地又往下踏了几下。不知道是因为雪豹这种生物天赋异禀,还是多亏了身下的这个人肉垫子, 喻凛感觉自己一切安好。
他先前在头顶的树枝落脚前,其实就已经快速地扫视过方圆几里的情况,漆黑的夜色中除了他没有别的生物, 空气间却飘荡着两种不同的味道。
一个距离较远,浅淡的松木冷香几乎与周遭融为一体, 大概是属于燕渡山的,一个似乎就在附近, 却瞧不见半点踪迹,想来就是那位用了隐身技能的路椎。
只是喻凛没想到, 自己后爪一滑,居然这么巧合地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算什么,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事实证明坏事做多了,随意走在路上都会被天降正义。
被他砸晕的男人还穿着一身现代装, 宽大松弛的卫衣, 领口破了一个浅浅的洞。下身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腿被磨得颇有风格, 鞋底溅上来的泥渍星星点点地盘踞在小腿和大腿后侧的布料上。
喻凛的爪子在他的背上又磨蹭了两下, 然后跳到地上,爪子这么轻轻一推, 把他翻转了一面。
作为原作者钦点的主角,路椎无疑是长得好看的, 单眼皮、高鼻梁,脸部的线条硬朗利落, 但及肩的头发又给他添上了一点落魄颓废的美感。
总的来说,是一张善于欺骗各种单纯少男少女的脸。
喻凛在月色下幽幽地打量着这张脸,原剧情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他缓缓地抬起右手,尖利的爪子在夜色中泛着森森寒光。
【不如就这么直接把他杀了,后面的一切都到此为止。】
爪尖轻飘飘地点在路椎的喉咙上,喻凛对杀人这事似乎颇有心得,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微用点力,他的爪子就能刺破眼前脆弱的皮肉,鲜红的血喷溅而出,如同喷泉一般无休无止,把这片草地都浸透上血的颜色。
但是这样的死亡不会带给路椎太大的痛苦,他的下手会很迅速、很利落,这人会在昏厥的黑暗中永远沉眠。
【好像太便宜他了。】喻凛道。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到了一点微末的声响。像是人的低语,近在咫尺,却又听不真切。
那声音似乎很焦急,好像是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波动的频率起伏异常,喻凛似乎能察觉到流转过的细细密密的电流——这样的感觉,007在他脑袋里咆哮发怒或者无声抗议时,喻凛都有感受过。
莫非……
他的精神力一凛,按在路椎脖子上的爪子挪到了对方的脑袋上,广阔的精神力无声无息地潜入路椎的脑袋里,在无数脑电波中捕捉到了一丝与众不同却又格外熟悉的波动。
【唔……】有些神奇。
想到自己昏迷时,007一样可以在自己的身体中观察外界的动静,喻凛故作无辜地用爪子在路椎的脑袋上拨弄了好几下,就好像在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嗷呜嗷呜。”他拱了拱路椎的脑袋,好似在确认这人是不是真的昏迷了过去,在发现他确实是被自己砸晕了后,喻凛打算“饶有兴致”地再将他玩弄一番。
爱玩是猫科动物的天性,他才刚化形,他有什么错呢。
就在这时,喻凛倏地一怔,一股强大的灵力在他的附近铺陈开来,冷冽的风顿时转了方向,地上的芳草茸茸地飘着,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空心的竹子里都传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喻凛浑身的毛都嗲了起来,他回头看去,只见林中银光一现,竹叶落地,白衣修士在月色中现出身形。
来人身量修长,面容如玉,长发被玉冠束起,发尾如墨般披散下来。剑眉之下的狭长眼眸宛若潺潺寒水,浅浅地扫来一眼,便叫人心生震颤。
除了卡着逻辑bug和手握金手指进来的路椎,以及故意闯入的喻凛,寒江春屿上只有那么一个修士,喻凛不用猜都知道眼前人是谁。
燕渡山。
喻凛在心里来回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弯着嘴角笑开了。
不过他现在还顶着云宿那张圆润的雪豹脸,微微上扬的嘴角显得整只豹子都像是在讨好地故意卖萌一般。
“你是何人?”燕渡山在几步之外负剑而立,拧着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这两位未受邀请的客人。
喻凛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地告诉他:许久前你路过雪域,我受你调拨化形,今天是来报恩的。
然而,他不仅没有掌握妖修的化形方式,更不知道如何用兽身说人话的方法,一张嘴,就是一连串嘶哑的:“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喻凛:毁灭吧。
雪豹的叫声比之狮虎,实在软萌得过分,几乎和猫叫没有太多差别。乍一听,好像跟他刻意在朝燕渡山撒娇似的。
喻凛悲愤地摧残了爪子下的几根草,叼起毛绒绒的长尾巴,缓步走到燕渡山的身前,用爪子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也不知道是不是设定中师徒的心有灵犀,燕渡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你?”
他俯身,抬手轻轻地在喻凛的脑袋上一点,宽大的袖口虚虚掠过喻凛的鼻尖,似有若无的松木冷香窜进了鼻腔。
喻凛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又被呛得咳嗽起来。灼热感从腹部开始攀升,流转的灵力顺着经脉行过全身各处,四肢逐渐开始发热,黑白交织的绒毛褪去,银白的长发散落在光裸的肩上。
喻凛环顾了一下自己终于变回人形的四肢,然后陷入了沉思:“……唔。”
无他,云宿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他在化形的同时幻化出一套衣裳。
清辉洒满林间,黄晕的微光落在喻凛精致小巧的脸上,卷翘的睫毛扑扇着,映下一片影。银白的长发垂落胸前身后,白皙的身体仿佛一块无瑕温润的美玉,被月光披上了一层柔和又暧昧的颜色。
月色流淌过他胸前薄薄的肌肉和纤细有力的腰身,雪豹蓬松的长尾巴消失,毛绒绒的后腿变得笔直纤长,白得发光,赤裸的足隐没在野草间。
燕渡山不太自然地转开视线,下一刻,他伸手一动,平地风起,无数绿叶自树梢飞来,在喻凛的身边轮转,渐渐化作了一件素色大袖外袍,将他光裸的身体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哇哦。”喻凛感叹道,“这是什么法术?”
燕渡山终于正眼掠过他希冀的脸:“微不足道的幻术罢了。”
然后又看向地上躺着的路椎,说:“他是你的同伴?”
喻凛矢口否认:“我不认识他,或许是哪个迷路的倒霉蛋,我落地时不小心把他砸晕了。你这么厉害,顺手把他丢出去吧?”
燕渡山:“……”
虽然心中古怪,但他还是先行送走了瘫在地上的路椎,然后才带着喻凛去了他的住处。
寒江春屿的半山腰上有一座浮雪殿。殿外竹影寥落,山石流水,一道木桥悬水而过。
喻凛光着脚,踩着燕渡山的足迹进入殿中,只见他长袖一挥,漆黑的殿里霎时间燃起了烛火。
“你……”燕渡山开口欲说些什么,不想喻凛大摇大摆地在殿内晃悠了一圈,突然凑至他的身前。
银白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喻凛眨了眨幽蓝色的眼睛,那双眸子中像是浸了一潭星子般明亮:“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这一路上,唯有清风明月相照,水声脚步应和,燕渡山只顾着在前边引路,不管喻凛如何把落叶草木踩得“啪啪”响,他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大袖外袍早就因为他不安分的动作散了领口,露出线条精致的锁骨,和大片大片的白皙胸膛。胸前的嫩色在冰凉的空气中轻颤着挺立,很快又随着喻凛的动作掩盖在了素色的衣料之下。
燕渡山淡然垂眸,目光飘过从散开的衣摆缝隙中暴露的小腿,嗓音干涩,语气却故作平淡:“……我不知道妖修有这种癖好。”
喻凛:“我有什么癖好?”
“衣不蔽体,还邀人直视的癖好。”
“……啊?”
燕渡山再次挪开目光,似乎不打算与他在这件事上继续车轱辘话来回纠缠。
“雪域到万相宗的路途遥远,你来此寻我,是为何事?”
喻凛小跑到他的面前,固执地想要占据他的视线,嘴上却吊儿郎当地说:“我受你点拨化形,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想来想去,也只有送上门以身相许了。”
燕渡山身形一僵,皱着眉凉凉地注视着他:“碰巧经过,随手之举,不需要你的报恩。”
【不是说好的收云宿为徒吗,他怎么不按《惊雪》的剧本走?】
007无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没按《惊雪》的剧情来。】
喻凛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说:“那我也可以做你的徒弟,端茶送水、嘘寒问暖……”
燕渡山冷淡地说:“我不收徒。”
本以为这剑修二话不说把自己带回浮雪殿,是有将他留下的想法,却没想到他居然拒绝得这样彻底。
喻凛忿忿地呲了呲牙,就听见燕渡山继续说:“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但那点灵力于我而言不过沧海一粟,不用挂怀。若是没有其他事,我送你出宗。”
“……等等。”喻凛抓住了他的手腕,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要是把我送走了,我就无处可去了。”
燕渡山扫过他的手臂,目光停留在他修长纤细的手指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左右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无趣,不如和我打个赌如何?”喻凛压着声音,又轻又软地说。
燕渡山顿了一下,问:“什么?”
“万相宗三日后开宗收徒,我听闻今年的入门试炼严苛非常,如果我能通过考验,你就留下我,好不好?”
喻凛微微仰头, 星辉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敢不敢啊,剑尊?”
燕渡山深邃的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挪开视线, 淡淡地说道:“你是妖修,即使侥幸通过考验,留在这浮雪殿中, 也未必有益。”
喻凛笑意盈盈地说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浮雪殿内的风比之外边柔和温暖了几分,墙上的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卷轴, 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竹制的地板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跳动的烛火明明灭灭地落在燕渡山清冷俊朗的脸上。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还在犹豫不决。喻凛也不明白, 明明原世界里寥寥数语的事情,到他这里怎么就变得如此一波三折。
“剑尊不敢赌吗?怕输给我,觉得丢人?”喻凛往前迈了一大步,无辜又真挚地对上燕渡山的脸,“可是我思来想去, 都觉得这对你是一个无比合算的赌约, 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不愿意收我为徒, 想发展点别的什么关系啊?”
“胡言乱语。”
如果说前半句还算激将和挑衅, 后半句则是活脱脱的撩拨招惹。但喻凛的语气偏偏天真单纯得很,好似他真的在疑惑这么一个可能性, 燕渡山想发作呵斥,都不知从何谈起。
眼前的妖修说是初出茅庐、涉世未深, 实则撒泼打滚、卖惨撒娇、挑衅逗引这一套流程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信手拈来。
若是换成旁人,燕渡山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和对方纠缠, 大抵一挥袖就把他送出了寒江春屿,他今日犹疑的次数格外得多。
“算了。”喻凛垂下眼皮,神色恹恹松开他的手,脸上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妖修多生得明艳,他这张脸更是如此,配上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这副酸涩的似哭非哭的表情,整个人都显得脆弱又可怜。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求你了。”喻凛拨了拨自己的领口,把大袖外袍裹紧了一些,最后撅着嘴瞥了燕渡山一眼,“可能我们命中无缘。如果哪天我被那些江湖术士骗去扒皮挖丹,我也只能认了。”
说罢,他抹了抹脸颊,低着头转身就要走。
一阵清风吹过,浮雪殿的殿门倏地关上,喻凛的去路被挡,不明所以地偏过头,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燕渡山。
烛火幽微中,喻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也大概能想象几分。
“可以赌。”燕渡山语气生硬地说道,“如果你能成功通过试炼,我会收你为徒。”
喻凛的眼中顿时染上了一片流光溢彩,他压着嘴角,尽量不让自己得逞后的愉悦表现得太过明显。
“寒江春屿上,除浮雪殿往上我居住与修炼之地,其余地方你可自行寻找落脚之处,暂且安置。”燕渡山敛了敛眉,舒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灵力不稳,以现在的状况进入试境,恐怕没多久就会变成原形。”
喻凛故作吃惊地“啊”了一声,然后疑惑地说:“那我会不会突然变出对耳朵,或者从屁股后面冒个尾巴出来。”
说着,他还抬手在脑袋上胡乱摸了一通。
“……可能。”
发现燕渡山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扫过他的头顶和身后,喻凛没忍住,收了刚才那副伪装出来的紧张神态,“噗嗤”一声笑开了花。
燕渡山见他这副模样,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被耍弄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走啦。”喻凛眯着眼睛,吊儿郎当地对着燕渡山笑了一下,然后推开殿门,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燕渡山摇着头自嘲般地轻笑一声,转身走到窗前,月色洒在他的白衣上,如同披上了一层银纱。
明明是在他化形后的第一次见面,燕渡山却觉得这人似乎熟悉得过分,好像曾经在哪里遇见过,相处了不只一次,所以才会因为对方的喜怒哀乐内心波动,以至于人都走远了,都还能记得他方才那些鲜活生动的模样。
他想起傍晚好友传音。那人早前替他算了一卦,说他命中该有一位徒弟,所以燕渡山按照他的指引,去了雪域。可是今日,那人又说,他的命盘变了。
燕渡山用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镂花,手腕被触碰的地方生出密密匝匝的热和痒,然而还没等他探究这股奇异的感觉,方才的那只雪豹去而复返。
喻凛从殿外探进脑袋,在找到燕渡山后,“噔噔”几步跑到他的面前站定。
“怎么?”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我既没钱,也没衣服。”喻凛眨了眨眼,毫不客气地摊开手,“总不能在开宗当日,让我穿着这身进入试境吧。”
燕渡山:“……”
一炷香后,喻凛从他这顺走了半袋灵石,和几套衣服。临走前,还嘚啵嘚啵地凑上前,在他身上贴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谢谢师尊,师尊真好。”
燕渡山闪躲不及,被他撞了个正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他惹得没有脾气了。
他站在殿门口,看着喻凛大步流星地赤着脚跑了远去,脚腕上的铃铛也不知道是他从哪个角落里翻出的法器,在月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还响着“叮叮当当”的调,一直到了很远,这声音才终于从燕渡山的耳畔消失。
与此同时,被传送从岛外的路椎悠悠转醒,他捂着被砸疼的脑袋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才发现周遭的环境已经变换,自己被丢在一个陌生的山坳里。
陷入黑暗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簌簌而下的落叶和银白色的影子上,路椎龇牙咧嘴地揉了揉疼得发涨的脑袋,质问道:【445,发生什么了,我怎么感觉连燕渡山的影子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