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沈玉竹想到了那位他与拓跋苍木初到南蛮时遇到的阿婆,该不会她就是那堂兄的阿娘吧?
沈玉竹看向拓跋苍木,对方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点头,看来也是想到此事。
“……所以你们还是能跑就快跑吧,我阿姐也不一定护得住你们,堂兄一直对阿姐的族长之位虎视眈眈,若是我阿姐护着你们,到时候他也许还会以此要挟我阿姐将族长的位置让给他。”
阿善越想越后怕,随后眼神坚定地看向他们,“我先带你们去药谷,然后你们看完病就赶紧离开吧。”
没想到会被卷进这种麻烦里的拓跋苍木心觉烦躁,南蛮这都是什么破事。
“我们现在身处南蛮内部,周围都是巡逻的士兵,又该如何离开?”
沈玉竹也觉得此事麻烦,原本只是想要取个蛊,怎么还卷进派系争斗里了?
“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
阿善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随即连忙躲在屏风后。
拓跋苍木上前打开房门,眉姝站在外面,她眼神掠过屋内,“我方便进来么?”
“族长客气了,”沈玉竹坐在椅子上,温声道,“阿木,让她进来吧。”
眉姝走进屋内后看向屏风,“行了阿善,我的人都看见你爬窗户进来了,就别躲着了。”
阿善灰溜溜地从屏风后走出来,“阿姐,你的人还真是无处不在。”
眉姝没空和他贫嘴,她转头看向沈玉竹,“阿善想必已经同你们说了,最迟今晚之前你们就必须离开南蛮,否则你们可能就永远走不了了。”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安排人护着你们去药谷,然后将你们送出南蛮。”眉姝果断地安排道。
沈玉竹和拓跋苍木自然是听从她的安排,虽然北狄军队已经将南蛮围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为好。
“好,那就麻烦族长了。”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当即收拾包袱跟着眉姝离开南蛮部落,阿善也跟在他们身后,眉姝眼神严厉地看着他。
“阿善,你就别来添乱了,快回你的屋里呆着。”
阿善摇头,“我不回去,堂兄的人要是发现了此事,定会为难你的,我要跟着你,有我在,至少还能为阿姐在族里的长老们面前说些软话。”
阿善的主意大得很,不管眉姝说什么他都不肯走。
眉姝也的确拿他没办法,只得妥协,“好吧,那你跟紧我,别乱跑。”
也许是为了不引起其余人注意的缘故,眉姝安排的护送侍卫不足二十人。
“你们别看人少,这些可都是我的亲卫,个个武艺不凡。”
眉姝快步走着,她的脸上始终存着一分紧张神色,“走出这片林子前面就是药谷了。”
拓跋苍木背着沈玉竹脚下运功紧跟在他们身后,沈玉竹看着眉姝恨不得立即将他们送到药谷的样子,在心里思索着。
阿善所说的那位堂兄难道权力当真如此之大,竟然连身为南蛮族长的眉姝也不得不忌惮此人。
“哒哒哒!”
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道男声在林中响起,“眉姝,你们走这么快做什么?”
阿善脸色一变,“坏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眉姝知道再快也跑不过他的马,索性在原地站定,手悄悄握上腰间别着的长鞭。
她扬声回应,“索岚,你跟上来做什么?”
名叫索岚的年轻男子在他们面前勒马停下,随后翻身下马。
索岚打量着他们。
“眉姝,我才要问你是想带着这两个外族人去哪,你难道将族里的规矩都忘了吗?但凡是来到南蛮的外来人皆要经过我的审问才可在南蛮通行。”
眉姝握紧鞭柄,“我已经审问过他们了,他们只是来此治病。”
“眉姝,你什么时候也如此天真了,你难道忘记了么?狡诈的外族人最擅长撒谎。”
索岚碾碎了脚边的枯叶,一步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你那根本就不是审问,你只是想要折磨他们!”阿善站在沈玉竹他们的前面,横眉怒视着索岚。
索岚这才注意到了阿善的存在,他眼神轻蔑地看着对方。
“眉姝的废物弟弟也在啊,怎么?你这么快就被外族人蛊惑了吗?”
阿善呸了一声,“我阿姐是南蛮族长,谁准许你直呼其名了?”
索岚被戳到了痛处,表情狠厉起来。
眉姝叫住他,“索岚,你今日来此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带走这两个可疑的外族人。”
索岚转头看向拓跋苍木与沈玉竹,“而后交给我与族中长老审问。”
阿善小声嘀咕,“就知道你要将长老搬出来压阿姐。”
眉姝深吸一口,她知道,若是真的将这两人交给索岚带走,可能活不过今晚。
“索岚,他们只是来此治病,你何苦如此?难道你们真的想要南蛮成为一个再无人敢来的无人之境吗?”
眉姝看向他,可恨自己虽为南蛮族长,但南蛮的真正权力都在长老与索岚的手中,她不过就是南蛮的傀儡。
“不管你说什么,我现在都要带走他们,”索岚冷笑道,“你如此阻拦,难道真的和外族人有什么勾当?”
阿善见他这么说,气得脸都红了,“你怎可如此污蔑阿姐!”
“闭嘴!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索岚瞪了话多的阿善一眼。
“我看该闭嘴的人是你!”
眉姝护犊子的将阿善拽向自己身后,“我才是南蛮族长,我现在命令你立即撤兵,之后我自会给长老一个交代。”
索岚没想到眉姝会选择与他撕破脸,甚至搬出族长身份逼迫他低头妥协。
“你!我早已向长老说明此事,想必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就等着向他们请罪吧!”
沈玉竹站在拓跋苍木的身边看着这场闹剧。
他拽了拽拓跋苍木的衣袖示意对方低头听他说话,“他们怎么还没有说完,我都快听烦了。”
拓跋苍木更没耐心,如果不是沈玉竹在他身边,他早在那索岚出言不逊说要带走审问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拔剑了。
索岚瞧见那两个不仅不慌不忙,甚至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当即呵斥道,“喂!你们在说什么!”
他突然怪叫,沈玉竹被他吓了一跳,牵着拓跋苍木衣袖的手都颤了一瞬。
拓跋苍木锐利的眼神向他看去,“闭嘴!”
索岚看着这个死到临头的外族人竟然还敢不知死活地这么对他说话,当即气得抬手指向他。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眉姝站在一旁,不安地看向沈玉竹他们,索岚这人她最是了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若是得罪了他,这两个外族人之后不会好过。
阿善也急得不行,拼命给拓跋苍木使眼色,你快别跟他说话了!
拓跋苍木嗤笑一声,神色倨傲,“我管你是谁?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
“口出狂言,简直岂有此理!”
索岚平生最恨被人小看,尤其现在居然还是他一直厌恶的外族人不将他放在眼里。
索岚怒气攻心,拔刀就向拓跋苍木的方向走去,“我非得给你这个外族人些教训不可。”
眉姝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竟然连装也不装了,“索岚!长老们都还没来,你没有权利动用私刑!”
阿善心里正紧张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他回身就看见沈玉竹对他笑了笑,给他递了个东西。
阿善看着手里造型奇怪的物件,“这是什么?”
“烟花,想放吗?”
沈玉竹将火折子递给他,他手里还有一个率先点燃后,只见一道亮光忽然向上划出,在空中炸开,形成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形状。
南蛮没有烟花,阿善一时看呆了,这声动静也引起了正对峙着的眉姝与索岚的注意。
“阿玉,现在都什么关头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放什么烟花?”
阿善最先回神,“你知不知道,若是长老他们带人赶到,你们就真的跑不掉了。”
“原本我们也没打算要跑。”沈玉竹依旧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阿善瞪大了眼,阿玉这是疯了吗?还有那阿木怎么也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这两人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吓傻了吗?
沈玉竹觉得他与拓跋苍木没什么再遮掩身份的必要了。
原本他们跟着眉姝离开只是想尽量不与南蛮起冲突,可这索岚却步步紧逼,一副不将他们带走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烟花是北狄的专有讯号,想必现在围在南蛮山脉四周的北狄人已经进入了南蛮境内。
索岚警惕地看着沈玉竹,“你刚才做了什么?”
“你若是放我们过去,我便点燃第二个烟花如何?”
沈玉竹指着阿善手中的烟花,若是这人愿意收手,他与拓跋苍木也会让北狄军停下。
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索岚意识到那不过就是普通烟花之后,当即露出不屑的神情,“你个外族人说这话吓唬谁?这烟花还是等你留到地下去放吧。”
唯独眉姝面色凝重,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也许这两个外族人身份并不简单,南蛮恐怕惹上大麻烦了。
“放心,该去地下的只有你。”拓跋苍木不再掩饰周身的杀伐之气,拔出短剑就向索岚的方向走去。
索岚被他身上的煞气吓得后退几步,他看向周围的南蛮士兵,“你们是死的吗?还不快拿下他!”
听到索岚的命令后,南蛮士兵手持兵刃上前。
眉姝右眼直跳,出声阻拦,“等等!”
“等什么?没看见他都对我拔剑了吗?”索岚惊叫起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说了,拿下他!”
就在士兵犹豫不决时,远处突然轰隆隆的雷声。
直到雷声逼近后,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这不是雷!这是万千骑兵奔袭之声!
“我看你们谁敢!”
哈日朗率先冲在前面,将手中的长枪掷出,插进了索岚脚边的泥地中,破空声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南蛮士兵神色惊惶,这是骑兵!是将他们包围了的骑兵!
索岚惊骇欲绝,死死地看着拓跋苍木,这人到底是谁?
哈日朗翻身下马,对沈玉竹与拓跋苍木抱拳,“殿下、首领,属下来迟了!”
阿善已经傻在原地,什么情况?他怎么有些昏头了?
哈日朗不屑地看了眼至今还惨白着脸坐在地上的索岚,伸手将插在地上的长枪拔出。
“首领,这人怎么处置,直接斩了吗?”
眉姝出声阻拦,“族长们待会儿就会赶到,索岚是他们看中的人。”
拓跋苍木垂眸看着地上的索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玉竹站在他的身旁,“等南蛮长老来了再说也不迟。”
“好,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拓跋苍木扬手,哈日朗会意地后退一步,暂且饶过索岚。
北狄人可不在乎这人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冒犯了首领的人都该死。
长老索司刚到,就看到他最为疼爱的孙子浑身狼狈地坐在地上。
“岚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索岚看见能给他撑腰的人总算来了,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
“祖父,就是他们,他们派兵将南蛮围了起来,一看就是对南蛮图谋不轨,他们还说要杀了我!”
索司早在来的路上就听到了周围的骑兵之声,但他以为只南蛮边境山脚下那些村民的暴动,没有想到居然是整齐划一的军队。
他没搭腔,而是先将地上的索岚扶起来。
索司精明的眼睛环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平日最好拿捏的眉姝身上。
“眉姝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他点名的眉姝身形一顿,怎么回事?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索岚有一点还真没说错,她还真的是被这两个外族人骗过去了,真信了他们是来南蛮求医的寻常中原百姓。
眉姝头疼地揉着额角,“长老,你不如问问索岚,如果没有他,也许根本不会造成这种局面。”
索岚这会儿腰板挺直了,脸也不白了,“眉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分明是你与外族人勾结,谁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喂!我说你可别胡说八道,你们这些人,遇到事了只会找我阿姐,他们人就在这,你们有本事怎么不直接问?”
阿善看见姐姐被为难,又从眉姝的身后跳了出来。
因为阿善的这一句话,众人的视线又聚集到了沈玉竹和拓跋苍木的身上。
沈玉竹正在和哈日朗闲聊,“没想到是你亲自带兵前来,一路上辛苦了。”
哈日朗大大咧咧地一笑,“殿下客气了,为了你和首领的安危,这都是我该做的。”
哈日朗背上还背着拓跋苍木的长刀,他将长刀取下递给拓跋苍木。
“首领,这刀死沉死沉的,还是你拿着吧,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在这扮演什么普通百姓了。”
他们正说着话,哈日朗感觉到周围人看来的视线,双目一瞪,“看什么?老头,此事你们南蛮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索司喉咙一哽,他还没问这些人要个交代,这些人反而向他要起来了,外族人果然张狂。
“敢问你们究竟是何人?此番带人围住南蛮又是何意?”
索司听到了哈日朗对于那两个人的称呼,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不过这时候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但很快,他的侥幸就被拓跋苍木打破了。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是北狄首领拓跋苍木,这位是五殿下,我们来到南蛮境内,本想低调行事,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但你的好孙儿。”
拓跋苍木看了索岚一眼,“却步步紧逼,此举不过是我们为了自保。”
索司被他反客为主,他沉默地想到方才听到的如雷动静,以及周围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北狄骑兵。
这就是北狄首领口中所谓的自保?什么自保会将南蛮整片地域都包围起来?
索司虽然是个身处避世之地的老家伙,但对于外面的权力更迭以及新起之秀却也是有所耳闻。
他自然知道这个叫拓跋苍木的人是个怎样的狠角色……南蛮一向与世无争,到底为何会惹上这个煞神?
不要慌,北狄首领再过强悍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这么大把年纪了,难道还会被一个年轻人吓到吗?
“原来是首领与殿下,”索司摸着他花白的胡须,以此来掩饰他内心的慌乱。
“我看这都是一场误会罢了,若是南蛮早知是您二位前来,我等必定扫榻以待,又何需如此?”
这话就是在怪罪拓跋苍木他们隐瞒身份了。
沈玉竹温和一笑,“我们自然也是不愿如此,可这南蛮实在太过神秘,且只是因为我们并非南蛮人,您的孙儿就对我们喊打喊杀的。”
“我身子不太好,方才被他吓了一跳,现在还有些头疼。”
拓跋苍木闻言连忙转身看向他,“殿下头疼了吗?”
沈玉竹对着他眨了眨眼,不疼,骗他的。
对于皇室中人,外境虽没有机会接触,但各自也会派人打听一下。
毕竟得知道哪位皇子之后更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也好趁早巴结。
大家都知道最没有机会的便是那自小体弱多病的五皇子,传言他从小便汤药不断,看样子也是个命不久矣的短命鬼。
索司看着眼前病怏怏的沈玉竹。
若是这位皇子当真在南蛮出了事,就算不是南蛮干的,那南蛮也说不清了。
没准还会被有心之人按上个不敬皇室、意欲谋反的罪名,那可是灭族之罪啊。
“祖父,您愣着做什么?就算是北狄的首领又如何,这里可是南蛮!”索岚忍不住说道。
索岚从小在南蛮长大,从未出去见识过,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祖父就是南蛮最厉害的人,南蛮也是天下最厉害的地方。
井底之蛙岂知天外光景?
索司被他叫嚷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索岚得罪了这两个人,这会儿竟然还不知死活的找存在感,是生怕拓跋苍木不会盯上他吗?
索司不敢去看他们的脸色,连忙呵斥了索岚一句,“你给我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眉姝原本是有些惊慌的,后来她就冷眼旁观起来。
此情此景只让她觉得讽刺,平心而论,如果今日之事她与索岚换个位置,长老怕是早就将她交出去了吧?
可惜就算她不闻不问,那些人也依旧会将烂摊子丢给她。
在被祖父训斥后,索岚怏怏地闭上嘴。
“二位别见怪,索岚不知二位身份冲撞了二位,我代他向殿下与首领赔个不是。”
索司弯腰行礼,拓跋苍木不为所动,索司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又一巴掌拍在索岚的背上,“还不快跪下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