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要保护好自己,最近太辛苦了。”柳绵心疼地揉了揉楼谪的眉心。
说是几日, 但吴丞相在朝堂盘亘多年,哪是那么容易便被扳倒的。
一晃眼便是一年半过去,楼谪的新法推行被重臣齐反, 如今搁置了半年,楼谪已经连升两级升至礼部尚书, 大的变法迟迟推行不了, 但小的政策却一直在推陈出新。
农业改革, 商业改革一个都没落下, 随着各种农作物方法的普及, 明安去年的粮食产量翻了往年一倍, 地方律法完善,严厉禁止欺压百姓, 搜刮民脂民膏, 北方的疫病彻底解决,赫连将军带兵出征, 将蠢蠢欲动的边国收拾得服服帖帖。
本来让赫连将军装死请辞的吴成竹勃然大怒,赫连将军离城的日子让万俟宥暂住楼府, 拜托柳绵他们照看, 班师回朝那日, 万俟宥红着耳根主动抱住了他,别提赫连潇多开心了,当即落了两滴眼泪。
楼谪和柳绵在一旁相视一笑。
楼谪这一年里拿着尚方宝剑, 清算了不少吴成竹的利爪, 府上也是热闹非凡,楼府上原本的下人少了半数, 每日饭菜柳绵都要亲自把关,然后还要再验毒。
楼府府门外还有锦衣卫看守, 这都是楼谪精练了半年的侍卫,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孩子,皇城中的亦然,那些官宦子弟早被遣散。
柳绵新开的铺子没开多久,就被各种店铺排挤各种人士轮番找茬,又一日被人砸了店面,柳绵精疲力竭地准备关门暂时歇业,顺天府的大人带着人手连忙赶到,几个影卫和安禾护在柳绵身前。
岂止顺天府的通判大人忙让人押住那些胡搅蛮缠的无赖,给柳绵行了个礼。
“柳郎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官看守疏漏,让这些地痞无赖冒犯了郎君,把这些人都给本官押入大牢!”
自此,一直找麻烦的人才消散,柳绵的云水阁在京城彻底站稳脚跟。
去年年末,齐玉也来到了京城,还是穿着心爱的大红衣袍,但却并非孤身一身,挽着俊郎依旧的程逍林,敲响了楼府的府门。
楼谪和柳绵自然欣喜万分,一行人畅谈许久,柳绵揶揄地拉着齐玉姐姐说悄悄话,“好事将近?快跟我说说,他待你如何,没欺负你吧。”
齐玉宠爱地揉了揉柳绵的白玉脸蛋,笑道,“就数你最机灵,待我很好,放心吧,你玉姐姐我又不傻,要是待我不好,老娘直接把他休了,我现在可是有你和楼小子撑腰的人,咱可不吃苦。”
柳绵热泪盈眶,“那便好,玉姐能来京城,我们都很欢喜的,这是我们的新朋友,万俟宥,阿宥,你肯定会喜欢他的,这是我跟你讲过齐玉姐姐,你叫她玉姐就好,她很厉害的。”
万俟宥有些局促地站起来给齐玉打了个招呼,齐玉眼睛一亮,真是可惜自己不是汉子,这些白白嫩嫩的小哥儿,实在是太招她喜欢了。
柳绵有楼谪看着,最多揉两下就得被提走,安禾又打不过,刚扑上去就会闪走,可是来了个新弟弟,齐玉扑上去就对万俟宥那张漂亮脸蛋揉来揉去,
“好漂亮的弟弟,别跟姐姐生疏,姐姐很好相处的,来得仓促,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个你可一定收着。”齐玉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封。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万俟宥不知所措地连忙拒绝,柳绵也帮着劝,最后万俟宥只好收下,然后跑回屋里,给齐玉拿了块玉佩相赠,齐玉乐得合不拢嘴。
楼谪和程逍林聊着天,程逍林笑着看他开朗活泼的妻子在那边玩闹,跟楼谪喝着酒,“托你的福,安陵现在发展得很好,有取代省城之意了。”
“哪里的话,都没来得及恭喜程兄中了会元,这杯我先干了。”楼谪最近酒量见长,早已不是当初喝两杯就头蒙的少年了。
“这还不是贤弟承让,你若上场,这会元说什么都轮不到我头上,你当年成绩那么好。”程逍林还有些替楼谪可惜,“不过你如今政绩斐然,没考这试也无妨,果然,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晚些时候赫连潇也来了楼府,他虽已回京,但吴丞相还未扳倒,为了安全还是将万俟宥留在了楼府,此时面目黑沉地把万俟宥从齐玉手里解脱出来,一脸不悦地看着齐玉。
齐玉刚打了个颤呢,万俟宥就扯了扯赫连潇的衣袖,小声道,“小潇,这是齐玉姐姐,你别吓到她了。”
赫连潇和万俟宥其实是青梅竹马,万俟宥比赫连潇还大上两岁,小时候和温柔大哥哥一样照顾赫连潇,赫连潇早就很喜欢他了,但他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侍卫,万俟宥也从未表明过异样之心。
后来赫连潇离开万俟府,去应征入伍,一次次命悬一线拼出了一等功衔,想要功成名就后回京娶万俟宥,岂知再回城时已物是人非。
赫连潇一直心中有愧,明知这其中有吴成竹的手笔,但他却对吴成竹没有丝毫办法,无法为爱人的家族报仇,甚至想要留下爱人还是借了吴成竹的力,赫连潇知道自己配不上万俟宥了,但他更不愿万俟宥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他将万俟宥好生养着,也不敢碰他,让人对他更厌恶,可万俟宥还是郁郁寡欢,赫连潇找认识的大人家的哥儿来陪万俟宥玩,万俟宥也并不喜欢,后来几次出逃府中,赫连潇真的怕一个没看住万俟宥再出什么意外。
他强制地将万俟宥困在府中,恶语相向,警告他不要出府,不然他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出来,他还让他别逼他。
然而一直到柳绵的出现,那是万俟宥第一次打开他的房门,跟他说请求,赫连潇本来的欢喜都被生气掩盖,他太吃味儿了,他不知道柳绵那个哥儿有什么魅力,才不过见两次面,竟能让他心中高高悬在空中的月亮解下衣襟。
又气又怒的赫连潇那夜把万俟宥从里到外亲秃噜皮了,最后也没舍得做到最后一步,他知道阿宥心里还是有不愿和害怕的,真做到最后一步,赫连潇怎么也不可能第二天把他放出去逛街的。
赫连潇十分庆幸还好他那日没被酸得冲昏头脑直接提剑上门杀了柳绵,后来他和万俟宥的关系就愈发缓解,现在也算是水到渠成了,等一切结束后,赫连潇要再娶一次万俟宥,三书六聘,以正妻之礼,而非让他委委屈屈地坐在轿中从侧门进入。
赫连潇心里美滋滋,大掌反握住万俟宥的手掌,笑着大方回道,“玉姐好,我是阿宥的夫君。”
给万俟宥闹了个大红脸,又不可思议地看着赫连潇。
齐玉面上笑眯眯心里的小人懊恼捶地,早知道刚多揉几下了,果然这么可爱的小哥儿,就没一个单身的!
后来柳绵又从齐玉口中得知罗长生那个人竟然落榜了,然后去小县城为官又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高兴得拍手喝好,“辜负真心的人就应该吞一万根银针!”
楼谪听到时,批改折子的手顿了顿,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罗长生原书能中探花也没少程逍年的透题帮助,今年会试的卷子皇上采纳他的意见,彻底更改题型,还加了不少新法的常识,各种变法措施的看法,是一套很新很开放的题目,罗长生落选也是情理之中。
楼谪还在忙碌,这一年半他不仅在政策上屡出奇招,每日下午跑去机关处研发的东西也一个接一个的惊艳众人。
入京的那条路早已换成了平整的水泥路,还加固了城墙,皇宫更是安上了几个会自己发光的圆球,皇宫武器库里的东西更是惊人,今年赫连潇带着机关大炮打了一发后,敌国立刻俯首称臣,以为看到了神迹。
楼谪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少人都说他是携国运者,来给明安赐福的,后来也不知道哪来的谣言,说圣上迟迟还未传位,是想把皇位转给楼尚书。
带着琉璃镜专心接电丝的楼谪嘴角一抽,哪个人才想的谣言啊,哪个封建帝王能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给外姓人啊?更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楼谪研究历史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这种事。
楼谪很心累,不知道怎么给他个历史和农学硕士干成物理工了,不过最近老跟柳绵见不着面,他得搞个信号接收器,弄个可以短距离通讯的。
但这种谣言,偏还就有人信了,愈传愈烈,传到赵为耳朵里了。
因为太忙了,楼谪都习惯在御书房跟赵为一起吃国宴了,楼谪安静地扒着饭,突然响起赵为带着笑意的声音,“爱卿啊,朕可听说朕要传位给你啊,今天都有大臣上奏以死相逼说万万不可了。”
楼谪眼皮子都不想抬,“陛下,你可别打趣我了,这不用查都是吴丞相放的谣言,臣对皇位可没有半分觊觎之心,臣就想赶紧告老还乡,回去过过清闲日子。”
“说什么傻话呢,你才二十出头,什么告老还乡,不过你这孩子是真聪慧啊,这消息还真是吴成竹的人放的,你说好笑不,这么低劣的挑拨离间的手段,也是真给他逼得狗急跳墙了。”
“最近朝中那些墙头草,倒是机灵得很,很多都开始跟吴成竹打太极了,倒戈这般迅速,吴成竹如此受气恐怕最近得有大动作,我们看住了,抓他一个先行,叫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赵为乐道。
平日他那会跟人说这些,这完全是把楼谪当成自己人了,“爱卿,你对明安的贡献,朕都看在眼里,到时候事情尘埃落定,你想要个什么职位,把丞相的位置给你留着可好?或者给你封个异姓王当当?”
试探之意都要戳脸上了,楼谪心里叹了句帝王多疑,手上淡定地放下筷子,麻溜地行了个跪拜礼,“臣万万不敢当,臣所为皆为臣分内之事,亦是臣毕生理想,与功名利禄无半分关系。”
赵为亲自将楼谪扶起,拍了拍楼谪的胳膊,看着楼谪清明坚定的目光,一如当年刚入宫之时,赵为突然感觉自己是真的老了。
“楼谪,你小子是真聪慧,要是是朕的儿子就好了,”赵为遗憾地吐出了一口气,“你帮朕看看,朕那几个儿子,有哪个堪当大任?”
楼谪哪能真接这话头,“臣平日未曾关注过几位皇子情况,但陛下之子自然为人中龙凤各有千秋,不过立储之事,臣以为陛下正值壮年,完全不必着急,可以再教导几位皇子一段时日。”
赵为被哄得心里舒服极了,爽朗地笑了几声,无奈道,“就数你最机灵,最近前朝催后宫催,催得烦死了,各个都巴不得朕早点死,朕偏不,这明安的盛世还没来,朕要这么早走了,不知道明安得败在他们手里多久!这可是朕的江山,朕几十年的心血啊!”
楼谪没有接这个话头, 扒了两口饭后,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赵为越看楼谪越是喜欢,摸了摸下巴, 笑眯眯地建议道,
“爱卿啊, 你这成婚也有两载, 你家夫郎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也不是个事, 说起来朕还有个女儿, 苓儿公主, 年芳十六, 聪明伶俐,蕙质兰心, 长得算不上国色天香, 但也出落得相当水灵,朕看着你是个可以依托之人, 朕给你和苓儿赐婚,你以后便是皇家驸马, 我看谁敢多言一句!”
“陛下, 你别打趣臣了, 您知道的,下官已有一位正室夫郎,臣与夫郎情比金坚, 臣此生并无再娶他人的打算, 苓儿公主这么优秀也应该与一位一心一意待她的人成婚才是,臣并非公主的良配, 而且臣与夫郎无所出,是臣的问题怪不得夫郎, 夫郎很好,我很爱他。”楼谪目色柔和地说着。
这番话楼谪说完,赵为也没有生气,眼中的欣赏之意反而更深了几分,不禁摇头感叹道,“真是可惜了…”
在今年殿试中,程逍林表现出色,被赵为点为状元,程逍林和齐玉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坐在亲友席的柳绵眼泪哗哗地流。
楼谪好笑地给柳绵擦着眼泪,抱着人小声道,“说来我们的成亲礼是不是简陋了些,等一切解决了,咱们再成次亲?”
柳绵没好气地瞪了楼谪一眼,“你最好是在哄人,我们成亲典礼都是我一手操办的,一处一处盯着来的!”
楼谪连忙拍了拍嘴,“我说呢,怎么布置得那么漂亮,还是夫郎有眼光。”
柳绵被楼谪哄得哭不下去,看着齐玉被程逍林横抱而起的样子,恍然间又想起来了当初成亲时,那会儿楼谪还把他当好兄弟呢,时时把他气得肝疼。
“不过当时确实很仓促,再办一个也无妨。”柳绵小声道,楼谪跟稀罕什么宝贝似的悄悄亲了一下柳绵通红的耳尖。
程逍林入朝后大力支持楼谪变法,眼看新法即将推行。
几位皇子同时逼宫的事情却是震惊朝野,赵为不解地捂着胸口,看着与自己相伴数十载的皇后,他万万没想到,枕边人竟会在每日的补汤中做手脚。
皇后吴乐然泪流满面,“陛下,臣妾也是被逼无奈,您的心太狠了,不给我们吴家留生路啊,您糊涂啊,怎么能听信那楼谪妖言惑众,毁了明安的百年基业。”
“陛下,这药的解药在哥哥手上,只要你写传位诏书给平儿,哥哥就会给你解毒,你还可以当太上皇享几年福。”
“你若是真把这皇位传给了外姓人,我们一家子人不就成了笑话,陛下,您实在是年事已高,开始办糊涂事了。”吴乐然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泪水,却是十分冷静地找到圣旨,将毛笔一并递到赵为手边。
赵为震怒地将纸笔回落一旁,气得咳了几声,便见唇角有血溢出,连忙喊人,然而屋的兵刃声早响了很久,等房门被打开时,却是他那几个好儿子。
“你…你们!”赵为指着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父王,真不能怪儿臣,要怪就怪您自己识人不清,自讨苦吃,您也上年纪了,该安享晚年了,省的败坏了咱们明安的社稷。”赵安平扶起赵为,让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赵成敖帮着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圣旨和笔。
他们惯来争锋相对,没想到今日竟谋集在一起造反,赵为震怒地怕了下桌子,“荒唐!荒唐啊!没想到老二和老三也帮着你这逆子!这皇位终究只有一人能坐你们商量好了吗?”
赵安平立马大笑了几声,“多亏父皇你糊涂啊,我们兄弟几个还从未这么齐心过呢,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像你那么残忍,我登基后,兄弟们都册封亲王,哥哥弟弟们都是本次清君侧的一大助力!”
“燕儿他们也有参与?”赵为说的是他那些还未成年的皇子。
“这是自然,你以为你每日一例偶尔还不喝的补汤就有如此威力?后宫有子嗣的妃子在你翻牌子那日都会染香,都是你现在身体中的慢性毒药,你迟迟不立储,谁不害怕你把江山易于他手啊,那样咱们赵家百年的基业才是真毁了!好了,少废话了,快把传位诏书写了,再不写这毒素蔓延至你全身各处,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赵安平强硬地将毛笔塞进赵为手中,赵为提起笔,刚落下一字,又道,“楼谪呢?”
“父皇,我真不知道该笑你傻还是笑你天真了,你还指望楼谪那毛头小子能来救你不成?他跟舅舅作对那么久,舅舅自然亲自去处理了,说不定等会儿你就会看到那逆贼的项上人头了。”
“快点写!”赵安平边催促着边说道,“舅舅不过隐忍了一段时日,那家伙还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妄以鸡蛋碰石头,实在好笑。”
此时屋外再次响起兵马声,赵安平兴奋道,“肯定是舅舅他们来了,三哥快开门!”
然而并不需要赵宁皓开门,门就已经被撞开了,狼狈的吴成竹被捆成粽子,狠狠地砸开了门,被摔在了地上,是脸色黑沉的赫连潇,目光如炬地盯着赵安平,“四皇子殿下,现在收手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赵成敖和赵宁皓也被将士们擒住,押跪在地。
赵安平惊慌了一瞬,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利剑架在赵为的脖子上,“我看谁敢动!”
“平儿!朕平日待你不薄!你就这么报答朕的?”赵为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安平。
“你少废话,快写诏书,别忘了你的解药还在舅舅手里!除了舅舅没人知道如何解此毒!赫连潇,你要是真的衷心护主,就赶紧把我舅舅放了!”赵安平呵斥道。
赫连潇眉头紧蹙,刚上前一步,赵安平的剑便深了几分,眼看着有血溢出,赫连潇止步,抓起了地上口塞麻袋的人,烦躁道,“把解药交出来!”
“皇上写了传位诏书,我自然会把解药交出来。”都这个时候了,吴成竹都还能笑得出来。
赵安平忙逼着赵为写诏书,“听到没,老东西,你快写!”
赵为敛眸,一字一句的写到“传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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