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生也一言难尽地看着柳成,这猪队友。
“柳老爷遵循律例多年未曾越矩,今日也是一时气上心头,糊涂了糊涂了,林大人莫气。”罗长生劝慰道,随后忙拉回话题,抱拳道,
“柳老爷如此生气,也是一直有人转移话题,扭曲事实所致,家宅之事,若人人都像楼案首一般,随便说两句,就否定了其父亲的职责,那不是人人都可以不再披麻戴孝,这世上可不就乱了套!”
“昨日在柳府,可是柳府上下的人都见到柳绵掌掴生父,楼谪脚踢岳丈,威风不已,只凭楼案首两句话就说柳老爷不尽职责不配为父,是否太过武断,毕竟我观柳郎君的模样,不像自小被人薄待的样子。”
在场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穿着一身月白锦衣,跪于堂中容貌冠于众人,与身旁淡蓝锦服气场出众的楼谪格外相配的柳绵,心中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柳绵的样子看着就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模样,为人处世也大方坦荡,不像被刻薄长大的。
林永安也只是吓唬一下柳成,以防他再胡闹,在卫兆面前引得反感,毕竟也是他手下的百姓,无论是谁,于林永安来说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宅纠纷处处都有,可不是哪都有人敢当街围堵案首阻止其去考试的啊!
林永安平顺了一下呼吸,“人不可貌相,柳郎君长得好是一回事,是否被苛待是另一回事,但此事也确实不能以口头判定,昨日事发,柳老爷有目击证人数位,楼公子可有证人证明柳郎君在柳府数遭薄待?柳老爷于其不闻不问?”
柳府的下人早就换了一批水,连布庄做事的人都换过了一轮,这个时代找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罗长生见二人没再说话,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二位公子要是没有证人,今日之事可是就得先行定论了,毕竟柳老爷人证物证齐全,可没有时间再由你们找人了。”
“谁说没有证人的!”一声清亮的少年声音响起。
在衙门栅栏外的众人一惊,自觉退让开道路,安禾穿着一身青衣走在前面,影八身后跟了一众人,男女老少,布衣麻衣锦衣皆有。
声势浩大,柳绵回眸眯眼看到其中几个半生不熟的面孔。
刚刚楼谪跟安禾说了几句话把人喊走了,柳绵还以为楼谪怕安禾在衙门沉不住气呢,原来是另有准备。
“草民二十年前在柳氏布庄做工,那时柳氏布庄叫成月布庄,沈郎君裁衣手法一绝,布庄的名声起初也是沈郎君四处奔走打下来的,后来成月越开越大,沈郎君怀孕退居幕后,功劳全给了柳成,开始裁减老人,柳成根本就不会制衣,布庄全靠沈郎君一针一线才发展壮大的,柳成接手后,只是拿着以前的基础,四处聘人,维持布庄继续运行,规模还是二十年前沈郎君在的模样,可以说没有沈郎君,绝对没有如今的就是布庄。”
“草民亦是二十年前任职的布庄老人,前些年被裁退,草民可以作证此人所言句句属实。”
“民女也是…”
“民女也是,柳成甚至还曾雇佣草民到少爷的云水阁捣乱,但沈郎君年轻时于民女一家有恩,民女做不出此事。”
“草民有愧,草民以前是布庄老人,后来被裁退,少爷心软收我做掌柜,我却鬼迷心窍收了柳府管家刘富贵的钱财,放歹人进云水阁,衙门有那日我被押送来的笔录,我那时没有供出柳成,但我这些日子回去后日日睡不着,我的良心不安啊,郎君和少爷都是顶好的人,又善良又有能力,如出一辙,柳成这混账能娶到郎君是三生有幸,但他根本不珍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能背叛一次的人,有足够的筹码自然能背叛第二次,柳绵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楼谪水润润的杏眸动了动。
楼谪感受到柳绵的视线立刻侧头给柳绵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借着广袖的遮挡抓住了柳绵垂在身侧的手,轻柔地捏了捏,用嘴型说了几句话。
给柳绵逗得哭笑不得。
楼谪说,“让你受委屈了,等我考上举人,咱们也见官不跪。”
楼谪心里还琢磨着以后可得给柳绵整个诰命夫郎当当,不然见皇上还是得跪,多委屈我们小少爷啊。
影八带来的那群人还在一一跪下介绍自己,安禾也跪下说着这么多年柳绵在柳府的一切经历,大家看向柳绵的眼神都从不信任变成不可置信,谁能想到安陵县传闻中最飞扬跋扈的小哥儿,在家里竟是如此境遇呢。
但柳绵看着身边人却半点生不起自己可怜的心思,他不得不再次感叹,他实在是命太好了,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柳绵垂眸眨了眨眼,微弱无声地一下,温热的泪珠就从眼眶滑落,砸到掀在地上的锦服上。
人在幸福的时候是真的会忍不住落泪的,遇见楼谪以后,柳绵真是流尽了前十几年没流的泪水,他以前明明一点都不爱哭的。
等柳氏布庄的人介绍完后,和沈思月年轻时打过交道的小商户也出来认同了沈思月的经商能力,随后便是一些这些年收了柳府各种人钱的小百姓,有许多莫须有的谣言便是从他们口中生出,又加以扩大的。
他们都在跟柳绵道歉。
柳绵真的没想到楼谪能找到这么多人来,这里面甚至有当初他布粥救济过的那些人,他们现在无一不忏悔万分,说他们当时鬼迷心窍,辜负了少爷的善心。
柳绵知道他们是收了柳府后院那些人的钱,败坏他的名声,但他们太苦了,是走投无路,柳绵心寒,却不欲跟他们计较,但这世上还真就有人比柳绵自己更在乎他受过的委屈,不愿意让他亏了半分。
地上掀起的下摆湿掉的点越来越多,柳绵听着他们的道歉,眼前是模糊的一片,他今日才发现,他并不是不在乎,他只是只能强迫自己大方,想开点,他没有别的办法,所有苦和委屈只能往死里咽。
低着的头被人轻轻地揽了过去,楼谪长睫微垂,拿出丝绸手帕认认真真地给小哭包擦眼泪。
柳绵实在漂亮,哭得委委屈屈的样子也漂亮,可是更让人心疼,楼谪拍了拍柳绵的后背,柔声哄道,“没事的,没事的,你真的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林县令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在栅栏外一同围观的程逍年咬碎一口银牙,完全想不明白楼谪去哪找出来这么多人的,这可有不少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人啊!甚至还有些已经死了的老人的子孙,这怎么可能啊!
程逍年胡乱抓了一把头发,黑着脸转身离开了县府,这结局不用再看了,又输了一筹,本以为打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实则人家早有准备。
事实证明,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态度够认真财力够富足。
形式已经明朗,林永安松了一口气,最后同意了柳绵与柳成断绝父子关系的申请,并且将柳氏布庄一大半资产分还给了人人喊冤的创始人沈思月一半,柳成还不甘心地说,“那我被他们打的事情就算了吗?!”
“根据几位柳府老人阐述,你从小打柳郎君打得并不少,而柳郎君对你动手却只有昨日一次,是你先出言挑衅,不过打人确实不对,柳郎君,你得担负本次柳成受伤养伤期间所产生的费用,你可愿意?”林永安拍了拍板子道。
“草民愿意,草民谨遵大人教诲,以后绝不如此粗鲁行事,草民服从大人的一切判决。”柳绵行了一个礼,恭敬回复道,与身边大喊大叫的柳成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服!我不服!我是他亲爹,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凭什么分我的财产,沈思月就是个哥儿,他怎么能得到我的财产!你这是乱判!不公平!”
“公示早就已经出了,我安陵鼓励哥儿女子外出行事,与汉子一视同仁,皆可行商论道,而且我朝律例从来没有不能让哥儿分财产的一条。”
“柳成,你若再扰乱公堂秩序,按律例每人可罚十个大板。”林永安重重地拍了一板子。
有些吵闹的公堂一下肃静下来,柳成天天打人板子当然知道打板子的威力,瞬间安静下来。
第127章
被楼谪叮嘱在家里待着给田地施肥的沈思月浑然不知一大笔财产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名下。
柳成灰败退场前还不甘心地扯住了罗长生的衣摆, 不甘心道,“罗老爷,罗老爷, 你说好要帮我的啊,他们忤逆不孝, 才是最应该受到处罚的啊!罗老爷可是举人老爷, 都别动, 不许抓我!罗老爷说他们有错的啊!哪有孩子打父母的道理!这世道真要乱了!真要乱了!”
罗长生蹙眉抽出了自己做工精良的长袍, 看着柳成失望地摇了摇头, “柳老爷, 帮你之前,我真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未曾善待过柳郎君, 又何来的脸面让其尊重你?如今判决已出,你莫要再胡搅蛮缠, 影响了林大人办公。”
林永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没人不喜欢识时务的人。
卫兆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应当是不打算插手此事的, 而且刚刚来给柳绵作证的人数庞大, 男女老少,皆字字恳切,本来外面一直有对楼谪二人有偏见, 不断吵闹的人群, 都随着越来越多人的作证熄了气焰,这次判决也确实是有理有据, 不失公正的。
林永安又在心里默默复盘了一遍,确定没有哪个流程疏漏, 将手上的惊雷木一拍,林永安开心下班,“退堂!”
“威武————”
楼谪正拉着柳绵起身,顺手就把柳绵的衣摆拍了拍,然后才拍了拍自己的。
罗长生走到柳绵面前,十分愧疚地道歉道,“柳郎君,罗某不知你往日受过这么多委屈,今日属实冒犯了。”
罗长生作为主角后期的左膀右臂,原文的探花郎,齐玉姐姐能看上的脸,颜值自然低不到哪去,文弱的书生气更是为罗长生加了几分,此时桃花眼微垂,认真看着柳绵的样子更是让楼谪忍不住挡住了罗长生投过来的视线。
没有回话,直接拉着柳绵扬长而去。
别看罗长生长得人模狗样,原著里可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后来借着程逍年的风一路高升,迎娶了一品大员的女儿后还不够,出了名的风流,官拜一品后,后院里男男女女一大堆,没比柳成好到哪去,和后来跟赵安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程逍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不要跟他说话,免得被他带坏了。楼谪轻声跟柳绵嘟囔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进罗长生耳中,罗长生脸上的表情僵住,暗恨地剐了一眼楼谪拉着人离去的高大背影。
楼谪要去找一趟林永安,便让柳绵跟安禾先回府了,将柳绵送上马车,楼谪依依不舍地亲了一下柳绵的眼角,“在家等我回来,耽搁了这么久,回去记得先吃饭。”
柳绵乖乖地点了点头,等楼谪走了后,拉着安禾询问起前因后果,“今日这些人都是从哪找来的,夫君早有准备?”
“对啊,姑爷之前就找过这些人了,大概是从柳府搬出来后,姑爷就陆陆续续地在花钱花精力找这些人,姑爷说以备不时之需,少爷不计较,但老爷却不像是个心宽的人,果然,您瞧,姑爷可不就是料事如神吗?”
“真气人!本来姑爷看在你的面子上,是不打算如何的,结果老爷倒将少爷告上公堂,他真是好厚的脸皮!”
安禾愤愤道。
柳绵抿了下唇,“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事,那么多人,没你描述,可找不来。”
安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姑爷不让我说,少爷,我可没有背叛你的意思,我对你的诚心天地可鉴的!但你知道的,姑爷他又没坏心思,我就适当地帮他隐瞒了一下。”
安禾伸出食指边比着一,边讨好地笑着。
“他怎么说的?能让你藏住事也不容易。”柳绵垂眸摸了下腰间,楼谪送他的银镜在那,没事摸一摸上面那个龙飞凤舞的绵字已经成了柳绵的习惯,每次摸着那个字,柳绵就会想到楼谪成日黏糊他的劲儿,还有楼谪总是透着傻气但真诚灿烂的笑脸。
楼谪只在他面前这样。
安禾确实是藏不住事,尤其是在柳绵面前,柳绵一问就将事情全盘托出。
安禾乌黑的眼睛骨碌地转了一下,“姑爷说不让告诉你,说如果老爷不作妖,大家都这样相安无事的也好。”
哪里是大家相安无事的好啊,楼谪只是怕撕破脸引得柳绵伤心罢了。
柳绵这么聪明的人一下就明白了,又摸了摸银盖上的绵字,心里也被莫名的情绪充斥得绵绵麻麻的。
“谢谢你们了。”柳绵轻声道。
“少爷说的哪里话!不许谢我!多生分啊,我们是一家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姑爷确实心细,考虑事情周全得紧,少爷你的眼光一如既往地毒辣!”
安禾乐呵呵地竖了一个大拇指。
楼谪去林永安的府邸静静等待着小厮去通报,不多时便被小厮请了进去。
此时,林永安和卫兆正在院中品茶闲聊。
林永安没像往日一般一看到楼谪就喜笑颜开,满口贤弟地迎接上来。
楼谪看着卫兆穿着衙役服装也气度出众的人心下了然,恭敬地过去跟林永安作了个揖,“林大人,”又转头对着卫兆行礼,“大人。”
卫兆坐得端正,饶有兴趣地道了句,“免礼,你知道我是谁?你跟他说的?”
被看了一眼的林永安连忙甩头,扑腾一下跪了下来,“大人,我可是万万不敢。”
楼谪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笑道,“大人气度华贵,目中明朗深远,久处高位者自是与众不同。”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卫兆轻声笑了一下,随后道,“起来吧老林,你看看你慌的,还没人二十岁的小年轻沉得住气,听老林说光林村的水稻是你培育出来的?本事了得啊。”
“误打误撞罢了,草民自小在田野长大,一人生活,平日无事便爱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楼谪谦逊道。
卫兆没说话,眼里含着笑意看了楼谪一会儿,端起手边的茶杯起身道,“不错,你来找老林有事吧,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林永安膝盖一转,直接跪送卫兆,等卫兆进了房间后,才慌慌忙忙地起了身,没好气地瞪了楼谪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楼谪一下,“你这小子,平日不见你多生是非,最近正值关键时候,隔三差五出岔子!”
“你现在被多少人盯着你知道吗?!还有你上次写的什么选举制,我看你真是疯了!要把我们都害死是不是!”林永安压低声音斥道,“你给我收敛点!你的文采是够得上状元的,你明白吗?!”
楼谪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自己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真的假的?”
林永安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呀,你来找我干嘛来着?刚刚的判决小柳不如意?哥已经够意思了,分了一半的财产给沈思月,虽然情理上说是沈思月应得的,可沈思月是个哥儿,这样的判决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哥们真的尽力了。”
“林哥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来感谢你的,今日之事你确实费心了,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楼谪从袖中拿出厚厚一沓银钞,欲意递给林永安。
岂料林永安摆了摆手,严肃道,“我是秉公办事,可没有偏袒一方,你寻的证人那么多,此事确实就是柳成不做人事,他的事情谁不清楚啊,你不必多想,回去陪小柳吧,他这会儿估计正伤心着呢,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楼谪愣了愣,看着林永安一副坚定正义的模样,有些失笑地将银钞收了起来。
“那位大人?”楼谪不确定地打探了一句。
林永安摇了摇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时间转瞬即逝,索性柳宁的眼睛静养了几日便恢复正常了,柳绵没让柳宁回那个小胡同住,反正这院子已经租下,住的是谁都无所谓,柳宁倒是越发与柳绵亲近,也开始学着制衣,时不时上门找柳绵请教,第一件全手工的锦衣就是按照柳绵的尺寸制的。
那日柳宁欣喜地拿着最好的布料制成的锦衣小跑着给柳绵送来,楼谪本正在和柳绵一起练剑,看着遥遥跑过来的身影,黑眸微眯,转着柳绵的手腕带着人背过了身。
又来了,讨厌得很,果然被他这个乌鸦嘴言中了,夫郎心软,又为兄长,态度软化后,这个柳宁隔三差五就来找柳绵。
怀里的小夫郎上一秒还专心致志地在怀里跟着自己的动作舞剑,下一秒就听见柳宁的呼唤,推开了楼谪。
楼谪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居一旁,看着小夫郎欣喜地接过柳宁手里的衣服,夸柳宁做得好,有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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