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子科考并未作弊,那他绝非池中之物,走到朝堂之上不过时间问题,未来说不定你都赶不上啊。”卫兆情绪平淡地笑道。
林永安早在这么些天的相处中认清这个事实并且坦然接受了,本来他就是运气好搭上这条即将起飞的龙一段路程,跟着鸡犬得道,前半生浑浑噩噩如今却又见晋升的光明,他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我收此子时,便是看定他目光坚毅,眉目清澈,定能为皇上为朝堂为百姓出一份力,下官没看走眼已是荣幸之至,又哪敢想其他,大人,我敬您一杯,您实在是日理万机,太辛苦了。”林永安适时地拍马道。
卫兆勾着唇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实在的,你们安陵虽小还真挺好玩,我都要乐不思蜀了,就是房屋道路还是旧了些,可以多建设建设,不过有这么多人才在,我看安陵发展前景一片光明啊。
“谢谢,能得大人的喜爱是我们的荣幸,我替安陵的百姓谢谢大人的祝福。”林永安忙接话道。
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随着程青山一同来了的程逍年看着主席一直笑眯眯跟柳绵说话的楼谪目露阴狠,半晌才转移开视线,看到主桌上林永安身旁的那人时,瞳孔紧缩,本坐着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颤。
“年年,你心里压力别太大了,第二也很不错,楼谪是案首,说明他是有可取之处的,你更应该与他结交一下才是,他村夫出生,没什么见识,你态度热情些,带他玩玩,与他交好,日后说不定还能派的上用场呢,这官场上就是人情往来,你们现在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更不应该生嫌隙,这之后的乡试,你们一路还能有个照应,要我说你刚刚表现的就没有逍林好,刚刚逍林祝贺人家的时候你冷着个脸干嘛,显得小气,年年,年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程青山有些不悦地喊了走神的程逍年两声,下意识跟着程逍年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以前在朝堂做事,赵为只是个皇子时还谏过他呢,哪能认不出来程青山旁边坐着的人。
顿时也顾不上对程逍年走神的不满了,极度克制之下才没在众人面前跪下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场席真是吃的热闹非凡,林大人身旁一直会有些人上来敬酒,毕竟他是一县之长倒也能理解,卫兆低调地吃着难得一次的大桌饭,没人把他当皇帝胆战心惊的,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静静搂席的感觉卫兆还挺新鲜的。
楼谪将锅里给柳绵涮好的虾滑捞了满满一勺上来,放到味碟里裹满酱汁才一一夹给柳绵,看到连程青山都起身走来端着酒杯给林永安敬酒的时候惊讶地挑了下眉。
林永安在桌上对卫兆的恭敬虽不明显,但也没有刻意压制,反倒卫兆一直神情淡淡的,林永安更是频繁给卫兆敬酒,将酒杯压得极低,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楼谪边给柳绵夹着菜,边小声道,“看来这位官爷来头不小啊,程青山都惊动了。”
柳绵本来美美嚼着食物的嘴都不敢动了,亮晶晶的杏眸睁得圆滚滚的,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又紧张道,“啊?那我们等会儿是不是也得去敬个酒啊,你怎么不早说,这样不显得我们很怠慢人家大人,万一人家回京说你坏话怎么办。”
“哎呀,我要不要进屋拿坛陈酿啊,这种大人会不会喝不惯绍意的解千忧啊。”柳绵脸都紧张地皱巴起来了。
楼谪按住了柳绵准备起身的动作,“你别紧张,刚刚人家自己说是衙役,明摆了不想暴露身份,我们自己知道,注意着别冲撞了就行,而且你也太小瞧云绍意了吧,那日给人家夸得天山地下的,现在又觉得人家酒不行了?刚刚那位大人没少喝,应当是满意的。”
柳绵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怕万一吗,你等会儿可别给绍意说。”
绍意绍意的听着就烦,楼谪都有点讨厌自己怎么不是三个字名字了,按柳绵叫名字的习惯,喊他的名字肯定也很好听。
楼谪吃味地在桌下捏了捏柳绵的手心,柳绵懵懵地不明所以,下意识把准备送到嘴边的虾滑掉了个头,喂到了楼谪嘴里,吃着甜蜜的投喂,楼谪瞬间什么不爽都没了,就想抱着可爱的夫郎亲两下了。
柳绵看楼谪一下喜滋滋的眉眼有些好笑,“想吃自己夹呗,不用一直给我添菜。”
柳绵忙给楼谪碗里添了些吃食,眉眼软乎地弯起,“是我怠慢你这个大功臣了,我的问题,夫君快多吃点。”
“没事的,你多吃点,晚些再补偿我就好。”楼谪这小子惯会顺杆子往上爬。
柳绵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经过楼谪的一而再再而三,一下就听出了楼谪的言外之意,没好气地往楼谪嘴里塞了一块酱香饼,“晚上没得吃,你还是现在多吃点吧。”
楼谪嚼着嘴里的饼子,看着柳绵泛粉的耳垂笑意盈盈,好好玩,无论多少次,柳绵的耳朵还是一逗就红,和柳绵的反应一样,怎么来怎么可爱。
程青山端着酒杯来到林永安面前,恭敬地伏下了身,林永安受宠若惊,差点都要起身扶住程青山,转瞬才想起自己身边坐着的是谁,他们这些县官难得有机会面圣,但程青山以前可是京官,自然知道他身边之人是谁,这个酒本就不是冲着他来的。
“林大人,我敬你一杯,辛苦了。”程青山小抿了一口酒水。
“没有,没有的事,能为安陵百姓做事是我的福气。”林永安乐呵呵地应道,自己这也是沾光了啊,平日这程青山哪正眼瞧过他啊,“也恭喜程老爷,这次程公子又得第二,人中龙凤啊,培养的好,培养的好。”
程青山笑了笑忙客套道哪里哪里,又将酒杯对准一旁的卫兆,“这位大人,我敬你一杯。”
卫兆唇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举起酒杯,程青山忙靠在杯底轻轻碰了一下,将酒水一饮而尽。
“程大人,好久不见。”卫兆轻抿了一口酒水笑道。
“哪是什么大人,叫小的小程就好。”程青山忙弓着腰纠正道。
其他几桌关心这边的有心人不由地一惊,虽然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程青山的态度已经够说明很多东西了,林永安身边自称衙役的人绝不简单。
程逍年现在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完全不明白父皇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安陵这个小地方,明明前世父皇在世几十年励精图治,从未离开皇城半步,甚至难得出一次远门也是体恤民情,看看自己有哪里还做的不足加以改正。
程逍年现在不得不庆幸还好林墨那家伙脑子直,早早便死了,他无人可用最近并没有再招兵买马,自己又足够谨慎从未亲自出手过,此事彻底告一段落了,否则按父皇的精明,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把他给按死了。
本来屯兵的事情程逍年还是要做,但赵为在的话,只能搁置一段时间了,他上一辈子可是死在父皇亲剑之下,他不自己屯兵完全不放心,他重生一世定是老天想给他机会重新问鼎。
他已经打听过了,原本的四皇子赵安平还活着,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消失,这一世,他自己与自己联盟,还不相信能再次失败!
等围着的人潮散去, 楼谪才和柳绵走到林永安面前。
刚准备躬身敬酒,林永安先高兴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楼谪的肩膀, “不必多礼,你今日是大功臣, 蝉联案首, 给我们安陵长脸!院试继续努力, 可莫要得意忘形。”
“是大人栽培的好, 大人, 这杯酒我与夫郎一同敬你。”楼谪认真道, 柳绵端着酒杯笑道,“林大人辛苦了。”
“哪里哪里, 都是大家的功劳。”二人一饮而尽, 林永安也爽快地喝完了杯中酒。
一旁的卫兆早在楼谪他们过来时便放下了筷子,在看到楼谪又倒满了一杯酒, 朝向自己时,卫兆拿起酒杯浅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多说, 楼谪和柳绵一饮而尽, 卫兆笑着抿了一口, 看着夫夫两一同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着道了一句,“你们安陵的风水养人啊, 这两个小孩都生得极好, 看着便是有福泽之人啊。”
“他们都正值花一般的年纪,哪有不好看的, 这两小子朝气满满自然看着喜气,还是年轻好啊。”林永安立刻接话道。
卫兆收回了视线, 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永安一眼,“林大人也正值壮年呢,说这丧气话干嘛,你这么机灵,未来的路且长着呢。”
林永安立刻笑容满面,“明安有您在,自然是蓬勃向上,想到下官能为明安百姓出一份绵薄之力,下官就是活力满满,一天到晚使不完的劲儿。”
当初为了接待京城里来的贵人,林永安将此事告知楼谪后专门向楼谪请教了一番语言艺术,林永安在此事上本来就有天赋,经过楼谪点拨后更是进步神速,每日晚上睡前都在模拟各种情景对话,要让楼谪来看他这几日接卫兆话的水平怕都要自愧不如。
林永安真学会了不让别人话落到地上的精髓了。
楼谪和柳绵刚在座位上重新坐好,楼谪正给柳绵剥葡萄皮呢,饭后吃点水果解腻,结果夫郎被叫走了。
“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柳绵懵懵地看着过来找他的柳宁,正想着他搞哪出呢。
柳宁先自罚了一杯,“哥哥,我之前年纪小,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我实在有愧,这杯酒我自罚。”
楼谪默不吭声地把柳绵手边的酒杯填满了茶水,柳绵只觉得不对劲,倒也没特意在众人面前给柳宁难看,毕竟他是楼谪的夫郎,以前名声如何无所谓,可楼谪现在可是案首了,他这个夫郎自然不能掉链子。
柳绵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水笑了笑,“你能想明白就好。”
柳宁那双眼睛迅速积攒起水雾,柳绵心里一咯噔,这样子和小时候每次要颠倒黑白的时候一模一样,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柳绵都想喊人把柳宁拖出去了。
结果柳宁偏过头抹了抹眼泪,“哥哥,你实在是太善良了,你还是罚我吧,小时候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实在是太坏了,你打我吧,不然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柳宁说着就要拉起柳绵的手往自己身上打,柳绵反应极快地躲开了,楼谪也站起来挡住了柳宁,眉心绞了一下,“你到底要干嘛,你过意不去自己扇自己两巴掌就好了,别扯吧我夫郎。”
一院子那么多人呢,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柳绵赶紧把楼谪拉坐下了,不认可地捏了下楼谪的手心,小声道;“你干嘛,快坐好,吃你的葡萄去,这么多人呢,谨言慎行,我现在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会注意安全的,你亲自培养的还不放心,楼大侠。”
清脆的一声响起,嘈杂的席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正在安抚楼谪的柳绵缓慢地回过头,就见柳宁一边脸迅速起了红印,眼泪和断线了的珠子似得往下流,“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楼谪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苦肉计都用上了肯定不安好心,楼谪冷声说了一句,“别理他。”
看着众人投过来的视线,柳绵一个头两个大,“我本来就没怪你啊,你搞这一出干嘛,这么多人呢,你让大家怎么想,我欺负庶弟?”
柳宁忙摆了摆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哥哥,哥夫人都很好,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我在道歉。”
柳绵温和淡定地对堂中众人笑了笑,“庶弟太小不懂事,打扰大家用餐了,大家继续,我和弟弟去屋里处理一下私事。”
楼谪本来还想起身跟着,被柳绵瞪了一眼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回板凳上小幅度地瘪了下嘴,继续剥葡萄,给暗卫打了个手势,在树上吃糕点的暗卫立刻移动到屋顶上。
卫兆也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不需询问,林永安已经主动解释上柳家现状。
“听着,你还挺支持这柳郎君,因着楼谪的缘故?”卫兆道。
“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了,主要下官与柳郎君打过交道,确实并非传言那样,相反通情达理,见识不凡,而且若真如传言那般毒辣愚蠢怎么能把楼谪那么聪明的小子吃得死死的。”林永安缓和气氛地调笑道。
卫兆没有评价此事,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楼谪这赘婿的身份,入了仕途,可得遭朝中不少老古董弹劾。”
林永安心里咯噔一下,卫兆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可太大了,不过看了楼谪两篇文章,却已经说到楼谪被言官弹劾之事上,朝上能被弹劾的人,身份可没几个低的,虽然林永安也相信楼谪会走到那一步,可如此早就从卫兆嘴里说出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卫兆对楼谪可不是一般的看好啊。
林永安没敢接话,毕竟官场最忌拉帮结派,卫兆已经表现青睐至此,林永安反而不能再替楼谪说话。
而卫兆下面又说的一句话,林永安更是不敢接了,他感叹似的道了一句,“不过现在小孩心思是多,我家那群孩子们也是,上至二十余岁,下至八九岁各有各的心思,一个县城商贾家如此也正常。”
林永安忙敬了卫兆一杯,“大人辛苦。”
卫兆这次连酒杯都懒得抬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绵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柳宁有些不耐,“现在没人了,你不用再装了,有事说事,没事别浪费我时间,再磨叽我就喊柳成把你带回去了。”
柳宁抹了抹眼泪,“哥哥,我真没有在装,我就是想给你道歉的,刚刚就是想跟你私下说,怕影响不好,你要让我在那说的,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呜呜呜我太笨了,说个话都说不明白,哥哥,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上次你跟我说了后,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你是真的在为我好,程逍年确实并非良人,我之前太过偏执了,一心就想超过你,被嫉妒心蒙蔽了双眼。”
“这是这是程逍年那个渣宰给我的药,哥哥,说让我下在你的饭菜中呜呜呜,不仅要影响哥夫考试,还要毁了你啊,呜呜呜哥哥我虽然讨厌你,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你啊,这么阴毒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我是真的看清他了,他太恐怖了,而且这么久了他一直口头上说娶我,但其实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就是一个混蛋。”
“这种事我不敢跟父亲讲,也不敢跟小娘说,二哥上次落榜了我更不敢去触他的霉头,思来想去,脑子里都是哥哥当初对我的真心劝谏,是我不识好歹,错信他人,我今日也不求哥哥能原谅我,只是想让哥哥注意程逍年,别着了他的道,哥哥...这些年我真的对不起你。”
柳宁说的诚恳,柳绵都辨不出真假了,看着柳宁放在桌上的药包,转移话题地问道;“这是什么药?”
“离魂散。”柳宁红肿着眼睛说道,“哥哥,这次我没按他的计划行事,他肯定会生气的,不过没关系,我这样的坏人,本就不配光鲜亮丽的活在世上,是我的报应,哥哥多注意,保护好自己,哥夫不喜我,哥哥提醒他多注意程逍年那个小人,他一次不得手肯定还有下次,程家也是家大业大,你和哥夫保重才是。”
柳绵不适地蹙了蹙眉,“什么配不配的,你既然想明白了,一切就都有重来的机会,两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
柳宁抹了抹眼泪,绝望地抬起了头,泪水从眼角划过,“那小人手上有我的衣物...他以此作为要挟,若我不按他的要求行事,他有千百种方式毁了我,不过没事,是我识人不清,这苦果我自食,我是万万不会再害哥哥了。”
柳绵无奈地扶额,真是怎么讲都不听,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木已成舟,虽然柳绵现在只是三分相信柳宁的这番话,但柳绵并不喜欢这么作践人的方法惩罚一个人的过错。
而且说实在的柳绵并未真的怪过柳宁,哪怕十一岁时被差点打死,柳绵真正恨的也是歪心眼的柳成,他自小就清楚,若非柳成宠妾灭妻,不亲嫡子,他的境遇不会如此困苦,可柳成是他父亲,这些年供他的钱财已让他优于数人,柳成这个罪魁祸首柳绵都未曾追究,又何况一个大人养歪的小孩呢。
他现在过得幸福美满,比幼时做梦想象的还要好,他不想纠结于过去这些是非,这些人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柳宁,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个消息,但自分家起,柳府发生的一切是非都与我无关了,你的遭遇我很气愤,但我有心无力,你可以去衙门寻求帮助,林大人最近很可靠。”柳绵没再多说拿着药起身离开了房间。
“你还是太心软了,要我说柳宁这一出也是苦肉计的一环,你还给他指条明路,要我说就应该打一顿扔府门外,嘴里没一句实话,真是讨厌死这种人了,坏蛋。”夜间听完柳绵讲完事情经过的楼谪愤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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