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陆少临不由笑着转头道,“燕兄,劳烦你在这儿多等一会儿,我到前面铺子买伞,去去就来。”
正欲离开,却被燕宇一把扣住腕子。
“何必如此。”道士将艳鬼拉近自己,口中不知念着什么咒语,探出手在两人头顶随意挥动了几下。
只见空气中仿佛架起一道看不见的幕布,那雨珠瞬间通了人意似的,顺着他指尖划过的弧度被分成两半,竟再不能沾湿衣衫半分。
燕宇斜眼觑着露出惊讶神色的陆少临,淡漠的神情不觉也染了一丝暖意,“不是想赏雨景?走罢。”说罢,先陆少临一步迈进雨幕之间。
“嗯?!”陆少临怔了怔,先是讶异燕宇如何察觉自己的心思,又很快担忧起以燕宇目前的情形能否撑得住法术带来的消耗,连忙追着那熟悉的背影赶上去。
“道长可是还会读心之术?”
燕宇的小伎俩所能庇佑的空间有限,若是离得远了,免不了谁又挨几滴雨点,由是两人挨得极近。
偏偏陆少临的手还犹自不肯安分,一面借着衣袖的遮掩探过去抓燕宇的手,一面又不正经笑着。
所幸这场雨来的很急,行人鲜有备伞的,纷纷抱着头急走着四处寻求避雨之处,无暇顾及路上彳亍而行的身影。
“聒噪。”
冷面的道士状似不耐烦地皱皱眉,却悄悄回握住袖子下那只冰凉的手。
待到两人回到客栈,夜已低垂。
陆少临唯恐燕宇沾了雨的湿气受凉,又担心折腾这一日伤口恶化,便是回到房内也不得安生,煎药送茶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燕宇本就是奉了师命下山历练的,哪里是娇贵之人,只是看着陆少临如此上心的模样心底不由一暖,也便由着他去了。
末了,陆少临又教燕宇解了外衣,细细查看他胸前裹着绷带的伤处。见那妖道留下的伤口并未迸开,也不曾有新的血迹,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还是换了罢,我去拿药。”
陆少临说罢刚要起身,忽听得燕宇没头没尾道,
“雨还没停。”
刹时光阴流转,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窗外落着雨的客栈。
烛火明明灭灭,映着眼前同一张相隔百年的脸。
那夜匆忙分离,这竟就是他听见燕宇留下的最后一句。
陆少临先是领会,继而不觉漾开一抹笑。
惑人的桃花眼弯成柔和的形状,眼中的深潭盛着的却说不清是感怀还是哀伤的情绪。
他翻身上床凑到燕宇跟前,剩下的话几乎贴着他的嘴唇说出。
“等这次回来,再请燕兄喝酒。到时候……”
“到时候……”
如今,便是这个时候了。
道士温暖的手袭上他的脖颈,陆少临顺从地帮燕宇解开自己的衣衫,又去脱燕宇的中衣。
但顾忌到眼前人重伤未愈,陆少临并不敢轻举妄动,待到两人裸裎相对时,更反而无措起来。
不料一向冷峻的人今日却十分大胆,伸出手径直便去抚弄艳鬼的分身。
陆少临被他一碰,整个人浑然僵住。前世之时,燕宇肯跟自己肌肤相亲便十分难得,他主动伺候还来不及,恨不得把人捧到天上,哪里被如此主动对待过。
一想到此刻帮自己撸动那话儿的人平素是如何淡漠疏离,便觉得心头的欢愉简直要炸开般难以自抑,仿佛身在梦中。
燕宇指间功夫自然算不上熟练,带茧的指腹却磨蹭得人十分舒服。加上他悟性极高,竟将先前陆少临施展的那些手段,悉数奉还给眼前人。
不一会儿,自诩江湖风流客的陆少临就只得咬牙抑住已然大乱的气息。
可他犹自不肯安分,正想调笑几句挽回面子,偏不料自己沉浸在欲情中的模样也勾得冷静自持的道长心神难定。
燕宇伸过胳膊,揽着陆少临的脖子将他带向自己,沉静的眼里如今写满欲求。
艳鬼发凉的皮肤染上了暖意,一贴上滚烫的肉体,便纠缠得难舍难分。
他望向那双墨色浓郁的眼中,只见里面满溢着的唯有自己的身影,登时心口一紧。
又听得道士一句温了声音的低叹似毒药般落在耳边,“少临……”
陆少临直觉得头皮一麻,似有烟花炸开般,整个人一哆嗦,竟就这么在燕宇手中泄了身。
燕宇也是一怔,接着抬起指间的缕缕白浊,挑着眼揶揄眼前人,“这么快?”
他哪知自己此时唇边的笑加上这副动作是如何撩人,陆少临也没料到自己竟然只是被唤了句名字便去了,一面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面又被原本禁欲之人如今这般模样勾得心头发痒。
当下咬咬牙,又俯身去亲燕宇,手也不安分地去摸燕宇下身早已硬得发烫的部位。
“道长别急,这夜还长呢……”
余下的句子全都淹没在缠绵的唇齿之间。
屋外雨声潺潺,隔绝了人世的喧嚣。
屋内春宵帐暖,只余一室旖旎之声。
仿若一叶孤舟,断了与苍茫浮世的维系,飘荡在风雨之中。
第三十章 三十、
短短十天,即便每一刻都数着过,也不过皆在弹指间。
陆少临额前的鬼角早已生得愈发引人注目,出门在外不得不时刻戴着笠帽掩饰。帽檐四周连缀着的黑纱垂下来,遮住他一片惨白的面容。
日子越来越近,厉鬼体内对阳气与人血的渴望也与日俱增。那番云雨过后,陆少临几近失控,清醒过后,他深恐自己做出对燕宇不利之事,竟变得连亲吻也不敢逾越。
最后一日很快就来了。
这天,正是七月十五。
照例,每家每户都要在今日祭祀先人。
街边店铺早早闭了门,将路让给故人。玩闹的孩童统统被关在屋内,路旁随处可见供奉的香烛纸火。城里城外也都设了道场,法会持续三天三夜,自有高人诵经,普渡十方孤魂。
夜幕很快垂落下来,盏盏灯火却将城镇映得辉煌,为归来的逝者照亮回家的路。燕宇与陆少临无人可祭,竟是这忙碌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闲人。
陆少临状似兴致很高,依然拖着燕宇滔滔不绝,从他当年缘何于怡春院偶遇东方未明,直讲到少年英雄会无门无派的傅剑寒如何技压群侠。
那些故人的名姓,那些本以为早已模糊的脸,原来仍旧留下了许多痕迹。
燕宇只静静听,偶尔应着一两句,对陆少临试图掩饰的东西再清楚不过,却无意拆穿。他们都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又都绝口不提。
两人缓缓并肩而行,来到城外河边时,幽暗的水面上已满是星星点点的河灯。
陆少临正谈到江湖如何风云突变,海鲨帮如何被故友灭门。
事到如今,他终于肯提起自己身死那日之事。
燕宇以为他会心怀不甘,意存怨怼,然而陆少临始终面色平静,再透不出半分鬼气与恨意。
他望着绵延的江水淡然一笑,似乎终究是悟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纵然万般遗憾,前尘之事再难挽回,流连人世徘徊至今,所能做的,也唯有放下二字。
于是燕宇心知,是到了陆少临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时恰有少女提着一束水灯经过,见俩俊俏青年于江边垂手而立,便硬是上前往二人怀里塞了一盏莲花形状的,然后羞红着脸迈着小碎步飞也似的逃了。
“这倒有意思,”陆少临再没空回应别个的芳心,打量着手中的莲花灯笑道,“还记得那年拼酒你输了,曾许了我三件事。这第三件,便是同我逛一次杭州城的灯会。”
“本想着是让你这等超然世外的人也尝尝人间烟火,只可惜啊,”他笑叹一声,顿了顿,“上元节未至,你便杳无音讯,从此,这灯会之约我便一直惦记着。还想着重逢之日拿来再讨你应三个诺呢!”
“没想到如今,竟也是十五,也算了却这桩心事了。”
陆少临蹲下身,将河灯轻轻推入水中,双手合十,闭眸虔诚祈愿。
半晌,睁开眼,转头朝一旁静默无言的燕宇笑了笑,“燕兄呢?也许个愿罢。指不定陆某将来泉下有知,也能佑你平安如意。”
说罢,望见燕宇略带不豫之色,方知自己玩笑开得过火,少不得讨饶一番。
却忽听身边人淡淡道,“你我心意相合,又何需它愿。”
陆少临闻言怔了怔,接着恍然笑开,起身旁若无人般,凑上前轻轻贴住燕宇的嘴唇,“嘘——道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这是连日来,陆少临第一次主动亲他。
却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吻。
隔着帽檐垂下来的黑纱,燕宇能清楚地望见眼前人如蝶翼般翕动的眼睫。
过去他不曾数清的,亦不再有机会数清了。
他执拗地始终不肯闭上双眼,只为再多看眼前人片刻。
万般缱绻,也终有尽时。陆少临离了燕宇的唇,起初还犹自有许多话要叮咛。大抵不过是要他保重身体,别再为了降妖伏魔那般拼命的老生常谈,并上何处点心天下一绝,教他定要去亲自尝尝这等琐事。
燕宇倒不觉烦,一件一件俱是应了,只听陆少临补充道,“以后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