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难以反驳的是，这样的瑞恩确实能够吸引到无数愿意为他献祭一切的信徒。
他待人待物那颗永恒不灭的真心，就是那团引得人烈火焚身也甘愿的至宝。
尤依他们离去的那天，瑞恩没有去送，他坐在呈瑞阁的屋顶，看着带着兽族标志的星舰缓缓行驶出皇宫的领域。
他喝掉最后一口果汁，起身下楼。
“大哥今天是不是回来了？”瑞恩问守在门外的侍卫。
侍卫点头。
“回来多久？”
侍卫摇头。
瑞恩沉思几秒，回屋叫侍者简单收拾两件衣服，准备去赫尔分配的那个驻地玩几天。
正当瑞恩在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常用物品，外门就传来侍卫的禀报。
“殿下，陛下叫你过去有事相商。”
瑞恩疑惑，龙皇有事一般都是直接来这里找他，很派人传讯叫他过去。
那传讯的侍卫表现得很急，瑞恩看了一眼他制服上的皇室标识，还是跟着他坐上小型飞舰离开。
飞行到一半，跟在瑞恩身后的侍卫忽然扣住那个传讯的侍卫。
“路线不对。”
传讯的侍卫对着瑞恩噗通一声跪下，“瑞恩殿下，您救救休格斯殿下吧，他快要死了！”
瑞恩让侍卫放开他，蹙眉道：“什么意思，我大哥怎么了？”
“休格斯殿下前几天就有进入跨域期的征兆，他不允许我们通知陛下，也不允许我们来告诉您。昨天他就已经陷入昏厥，医生说，说殿下的跨域反应非常剧烈，要是再拖下去，殿下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龙族的跨域期一般出现在他们成年之后，在暗物质没有爆发之前，跨域期对于龙族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他们的身体素质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得到非常迅猛的提升，基础越牢固，提升的空间越大。
可就是因为暗物质的出现，跨域期几乎成为了龙族的梦魇。
在身体素质加强的那一瞬间，带来的疼痛真的足以摧毁任何意志，恨不得一死了之。
后来龙族试图通过减少食物和锻炼来让后代身体变得羸弱，来减少跨域期的痛苦。
可惜虚弱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面前显得更加不堪一击。
最后龙族在无数次以生命的代价探寻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跨域期注射衰弱剂，以此来抵抗体能的爆发式增强。
至此以后，龙族士兵的整体战斗力变得大不如前，结束了最开始那种完全称霸星际的无敌时期。
传讯士兵将瑞恩带到休格斯在皇宫外的住所，里面站了很多休格斯的亲兵，他们言辞凶狠地怒骂那个传讯士兵，却不自觉地为瑞恩让出一条路。
瑞恩推门进入一间看起来很眼熟的偏殿，休格斯靠在墙角，医生正在为他注射衰弱剂。
空气里有种很怪异的气味。
瑞恩看着地面散落的到处都是的深紫色药剂，走上前阻止了医生的动作。
医生看见瑞恩，抽出药剂，大惊失色，“小殿下，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昏暗的偏殿，瑞恩看到休格斯紧闭的双眸和被鲜血沁湿的领口，和往常威严肃穆的样子形成极大的反差。
瑞恩拉起休格斯的手，贴着他坐下，看着依附于他身上的暗物质减淡。
医生默默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偏殿没有开灯，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中，瑞恩看到了那些浮动的尘埃。
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并不只是人类脆弱，就算是龙族，也会遇到意外，也会有生命终结的时刻。
“瑞恩？”休格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的声音很低，漆黑的眸光隐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
感觉到休格斯试图抽出放在他身上的手，瑞恩一把拉过来抱的更紧，并且非常大胆的顶嘴，“我为什么不能来，你扛不住还逞强，等我回去会告诉陛下。”
休格斯看着他，神情与往常很不一样，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但是具体哪里不同，瑞恩又说不清楚。
他只能感受到，休格斯不太想让他留下。
于是他在休格斯开口前抢先说道：“你身上这点暗物质对我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休格斯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奇怪，暗物质已经被他吸收的差不多了，为什么休格斯还是表现的那么难受。
瑞恩更加靠近休格斯，却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把推开。
“哥哥？”
休格斯盯着他，修长的手指紧攥着瑞恩的衣领，又缓缓松开，他一字一顿，“出去。”
瑞恩忽然想起来，在龙族的跨域期会因为身体的上限不断被打破和锻造，所以会变得异常敏感。
难道是大哥觉得被冒犯到了？
瑞恩想起休格斯训人时冷厉的模样，很乖巧地退后了一点点，“哥哥，我离你远点，也可以吸收掉那些暗物质。”
休格斯沉默良久，轻轻靠在墙上，垂眸凝视他，“出去瑞恩，听话。”
听话这两个语气很重，带着不容忤逆的威严。
若是平时，瑞恩也就乖乖地听话出去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放心出去，而且他能感觉到休格斯现在并没有生气。
“我快满千岁了。”瑞恩把手支在弯曲的膝盖上，看着偏殿里摆的那些小物件，“我不怕你骂我是坏孩子。”
听话是好孩子，不听话就是坏孩子。
这招只对刚破壳的幼崽管用！
休格斯微微发怔，指尖不着痕迹地颤动了一下。
瑞恩原本以为休格斯会被他惹生气，偷偷转头去看，却见他在怔愣过后，轻轻地笑了一下，那股冷淡疏离的气场顿时柔和下来，深邃的眉眼之间沾上点笑意，显得那张面孔格外俊美。
这种时候的大哥看起来很好亲近，不似往日那般冷面严肃。
“哥哥。”瑞恩小声喊他。
“嗯。”
瑞恩看他不生气也不再排斥他，于是打算靠近一些，衣物上的装饰物蹭在墙壁上，弄出点细微的摩擦声。
休格斯没动，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察觉。
“哥哥，你刚刚对我很凶，但是我没有犯错。”瑞恩拉住休格斯的衣角，抬头看他。
少年透亮的眼眸中既有试探也有困惑。
瑞恩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大抵是小家伙幼年时期爱哭的缘故，每当休格斯看到瑞恩的那双眼睛，总觉得那双湿润的眸子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不自觉地就会心软，想给他更好的，最好的一切。
有一瞬间的寂静，静到休格斯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是哥哥的问题，对不起哼哼。”
瑞恩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说，“哥哥，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来帮你。”
“是因为讨厌吗？”
那种带着点不解和哀伤的语气让休格斯心里很不好过。
他没想到瑞恩会说出这种话，语气有点不好，“胡说什么。”
“那为什么……”为什么宁愿冒着死亡的风险也不让人来找他。
话虽然没有直接说明白，但休格斯还是立刻就明白问题所在。
“你这孩子，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休格斯伸手在瑞恩脑袋上摸了下，“我的跨域期被提前催发了，疼痛也不仅仅止是暗物质导致的，不找你来……是我情绪不稳定，容易伤害到你。”
“不要胡思乱想。”
瑞恩根本不相信，他语气非常肯定，“哥哥，你在骗我。”
“因为军医也不能判断出我什么时候会进入跨域期，所以没有先通知你和父皇，是哥哥考虑不周，不会再有下次。”
休格斯说的很认真，但是瑞恩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很奇怪。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针剂，深紫色的药水在注射口汇聚，然后滴落，泛着蛊惑人心的荧光。
“这些全部都是衰弱剂吗？”瑞恩随手捡起一只药剂。
“瑞恩，放下。”休格斯抓住他拿药剂的手，语速很快，带着一点急切，听起来就变得很严厉。
瑞恩被吓了一跳，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听话的将那药剂放回原来的位置，表情看起来显得有点低落。
休格斯的神情有些懊恼，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
龙皇大步走进来,身后跟了几个穿着军用防护服的医生。
其中一个医生捡起地上那支还没有注射完的药剂，用检测工具测试过之后，不动声色的对龙皇摇了摇头。
另外几个医生上前打算扶起休格斯，被休格斯制止,他自己撑着墙缓慢地站起来。
龙皇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几位高大士兵得到命令齐刷刷的往外走,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隐约听见议论和怒骂。
“瑞恩，过来这里。”龙皇对瑞恩招手。
瑞恩起身，对着龙皇道：“大哥进入跨域期了。”
龙皇点头,“没事,别担心，你在这里，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跨域期最大的问题就是暗物质，现在有瑞恩帮忙吸收,跨域期对于休格斯来说是件好事。
医生给休格斯重新注射了一种透明药剂。
休格斯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眉眼也缓慢的松弛下来,不像之前那样紧绷。
医生拿出消毒工具为他清创。
瑞恩这才发现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大腿外侧也直往外冒血。
黑色的裤子和血肉粘连在一起，医生用药水冲洗了一会才把那块布料分离出来。
瑞恩看到他的伤口正在快速的愈合。
龙族的自愈能力很快，除非是遭受一招致命的袭击,不然很出现大规模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说明这些伤口都是刚刚休格斯自己弄出来,快速愈合的皮肉又被反复破坏。
休格斯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他抬眸看着龙皇，语气平静,“父亲,抓到了吗？”
他的状态好像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平日里瑞恩心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哥形象。
龙皇点头，往门外看了眼,沉声道：“带进来。”
最开始为休格斯注射衰弱剂的军医被两个士兵押了上来。
瑞恩又闻到那种非常诡异的味道。
那个军医跪在龙皇面前，脑袋耷拉着，好像被谁抽掉了骨头一般。
“你是龙族有史以来，第一个叛徒。”这句话龙皇说的很慢，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那个军医的面部忽然抽动，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嗓子里发出一串很古怪的声音，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瑞恩听到一个很小声的不字。
那滩血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
是腐烂的味道。
休格斯让人把那个军医放开。
那个军医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摔到地上，而是维持着那个跪姿，他头埋得很低，嘴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吐出黑血，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献祭品。
很不对劲。
瑞恩靠近那个军医，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绪波动，反而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他好像已经死了。”瑞恩看向旁边龙皇带过来的医生。
那医生上前去摸军医的脉搏，果然已经停止跳动，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失去温度，却还是柔软的。
医生脱掉军医的上衣，看到他背脊上的一个深红泛紫的印记。
轻轻一按，脂肪混合着黑血一股脑的往外流。
军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
有医生半蹲下去提取黑血样本。
“陛下，他应该死亡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在没有被龙皇下令抓捕前，他甚至还在外面的院子里同人交谈。
“是地心族。”休格斯靠坐在偏殿的床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停止出血，“让人将他带回去，按照军官里礼仪厚葬了吧。”
那两个士兵将死去的军医从地上搀起来，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粗暴。
在房间里的医生建议他们先离开，因为化验结果还没出，暂时不清楚这种黑血是否具有传染性。
走出偏殿，外面的人都已经散了，只余下几个洒扫的侍者在处理院落里被踩坏的花草。
休格斯身姿笔挺，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无碍，他垂手而立神情专注地和龙皇对话。
若不是他稍显凌乱的衣衫和脖颈处还残留着的血迹，瑞恩几乎无法想象刚刚那个因为疼痛而无法站立的人是他。
“地心族最近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在小型战场上他们已经开始试探性的使用暗物质弹了。”
龙皇面色凝重。
他们既然敢公开拿出来投入战场，说明他们对于暗物质的把控已经领先于龙族很多倍。
“禹悯他们的实验室有进展吗？”
休格斯摇头，“我们的科技落后他们很多，对暗物质的探索还很空白。”
其实这段时间里，龙族对于科技发展的抗拒已经减小了很多。
光脑的普及，确实带给了他们一些实打实的好处与便捷。
加上瑞恩这段时间经常在他的账户里发布关于圣禹悯他们实验室的科技产品，龙族已经有了除了白龙实验室以外的科技智能公司，倒是留住了一大批白龙族的年轻人。
不过因为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之前流失出去的那些高科技人才都暂时没有回流的征兆，大部分人都还处在观望状态。
毕竟龙族之前那种对于新型事物的抵触观念，实在是让部分试图改变现状的人才灰心。
暗物质，像是悬在龙族头顶的巨剑。
地心族选择专门研发这种东西，最终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龙皇罕见的表现出明显地焦虑情绪。
瑞恩走到龙皇身边，“那我们就去找科技最厉害的人类合作不就好了？”
圣禹悯实验室的研究院说过，人类目前对于科技的探索是走在所有种族最前面的。
龙皇下意识的想说龙族怎么可能去依靠人类，可是想到这是瑞恩提出的意见，他又不想敷衍过去，于是停下脚步认真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
休格斯看了一眼满脸期待地瑞恩，对龙皇道：“其实可以试一下，人类虽然在这些年的星际战场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但是只要我们给出足够的物资，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龙皇心中仍有顾虑，“只怕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差事。”
龙族想来高傲惯了，让他们去求人合作，恐怕比杀了他们还困难。
“我去，我可以秘密进行，失败了也不怕。”
瑞恩表现得很积极，眼睛亮亮的，看的人心里发软。
龙皇听到这话却显得更不放心了。
“我会派人跟着他，不会出现安全问题。”休格斯很平静，像是在谈论某个无足轻重的话题。
这种反应让龙皇不得不停下来反思自己对于瑞恩的保护是不是太过紧张。
这些年他经常带着瑞恩去参与一些重要的政务，或是听大臣开会，不过小家伙的反应都淡淡的，感觉提不起什么兴趣。
如今好不容易要主动提出来……
孩子已经长大了，或许是应该放孩子出去锻炼一下。
龙皇在心中宽慰自己。
“好吧，需要什么尽管说，成功与否不重要，保护好自己，玩的开心一点。”
说是这样说，等到瑞恩带着人坐上星舰准备出发去人类那里时，龙皇又舍不得了。
总是担心这又担心那，完全变成焦虑老父亲。
一边觉得自己应该放孩子出去闯闯，一边又担心他在外面这趟旅程会遭遇不顺，会受委屈。
“过几天你灼武叔叔就回来了，你不是前段时间还念叨说想他吗，这个其实也不急。”龙皇绞尽脑汁找借口。
他是真的不觉得人类会对龙族有多大的帮助，也不觉得科技发展起来会给龙族带来什么，更没有把破解暗物质的期望寄托于科技和人类身上。
瑞恩站在星舰的悬浮梯中间，手轻轻地搭在护栏上看着龙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陛下放心，等我好消息！”
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金黄色的头发随之摇摆，少年神情愉悦，充满希望。
那就去吧。
龙皇忽然安下心来，对他摆摆手。
“小崽子，一点也不省心。”
星舰完成发动，顺利起飞。
瑞恩没有直接去休息仓，而是在窗边看了很久，直到中央星群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慢慢踱步到休息仓，低着头，他看到脚下的倒影。
瞳孔核验成功，仓门开启。
没有埃德和尤依，也没有哥哥们。
瑞恩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随手翻开一本质地精巧的纸质书，漫无目的的翻阅。
侍者安静地递上食物和各类打发时间的小物件，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沙发旁地水晶桌上。
瑞恩合上书放在一边，拿起那个虚拟城市的小方板，点开游戏。
小城里面的人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会因为多吃了一个苹果而感到喜悦。
瑞恩在小城里找了很久，并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那个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