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合格。”蓝桥梦再度摇头，“信不信由你。”
“你是玛门，或者说你是贪婪吗？”穆纯更换了问题。
“不是。”蓝桥梦否定。
“既然你不是贪婪，黄金心就不是你构建的共享梦了。”穆纯问，“那你是什么？”
“说出来你也不会信，”蓝桥梦略作停顿，悄然回击周遭包括宣爻在内安静“偷听”的诸位，“你们都不会相信。”
穆纯笑了一声，道：“猜谜？我喜欢。我来猜猜看吧。”
他转向宣爻，顺势把手肘搭上了他的肩膀，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疑惑的表情，实则眼角余光却在观察蓝桥梦。
“你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吗？”穆纯重新转向蓝桥梦。
宣爻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穆纯口中的“他”是在指自己。
“注意到了。”蓝桥梦道，“他看见你靠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他现在瞪我了。”
宣爻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的表情很好懂。”蓝桥梦说。
“你的表情也一样。”穆纯笑得意味深长。他发现蓝桥梦有一瞬初选了变化，但与宣爻直截了当的方式不同，他选择避开来不看，仿佛是用这种方式掩藏情绪。
“你不是嫉妒，也不贪婪或懒惰，更不是傲慢，”穆纯说，“因为你异化得时间足够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类型……”
他说到这里骤然噤声，悄然扫过宣爻，停留片刻后蓦地抓住他的手腕，凑到蓝桥梦面前。
“你看。你精心制作的那些雕塑，我都送给其他人了。可惜他们说太丑了，所以全都扔掉了。只有这个手串还没丢。你倾注心力精心创作了几百件作品，却……”
“你闭嘴！”
蓝桥梦陡然暴起怒喝，却被穆纯接下来的话轻而易举地阻止。
“你们这些不懂欣赏的——”
“阿撒兹勒——愤怒。不用说我也知道猜对了。”穆纯满意地看着对方，“所以黄金心与你无关，但你却能使用，看来缔造黄金心的贪婪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位店员吧？”
蓝桥梦骤然凝固，而后重新归于沉默，此后直到抵达目的地都一言不发。
宣爻无法判断他们一行在黑暗中航行了多久，只知道营养剂和能源再一次耗尽前，他们抵达了一颗没有记录在案的宜居星。
熟悉的黄沙与荒原，以及同样熟悉的风，让宣爻一瞬产生出诡异的错觉，误以为自己回到了家。
“这是哪？”他问。
“跟你家所在那颗一样，”穆纯简单道，“是一颗未编号的宜居星。”
诡异的安静陡然出现，仿佛瞬间就连风都退避三舍地静止不动。
李解按着格雷的脑袋，尹晖则按着大叔儿子，四个人其中有两个被迫自愿趴在沙土上。
穆纯的全域如同屏障，但维持得时间并不够久，上身就突兀地摇晃了一下。宣爻及时搀了他一把，接着就被穆纯按着脑袋向下压在了地上。
同样诡异的安静再现，风也消失不见，片刻后宣爻眼角才在有限的视野内寻找到，地面上一个个直径超过30公分的坑洞，周围有龟裂的痕迹正在不断扩大。
不是全域能抵御的常规子弹，否则应该有枪声，更像是一种无声炮弹。
同样的情况他已经见过一次，自然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独域带来的攻击。
穆纯牢牢地按住宣爻的脑袋，把全域凝缩到最极窄的范围，偏离一切无形的攻击，同时把全身感觉开放到极限，探知攻击的源头。
第三度诡异安静，倒地声突现。
六人几乎同时回头，看到蓝桥梦的脖子无声的整齐断裂，头颅歪向一侧。
鲜血涌出。
但是，只有血是红的。
没有本应出现的染血白骨，却在断口理应出现脊骨的位置有着不断闪烁的金属光泽。
瞬息过后，蓝桥梦无声地倒下，接着他又重新站起来，抬手扣住仅有一侧脖颈皮肉相连的脑袋，将其重新安装回自己的脖颈位置。
【📢作者有话说】
长长(づ￣3￣)づ
信仰主旨：大脑是人类伟大的源头。
东分支：异化七类主体为“七类罪“衍生体以及演化出的异化思想各分支，通过共享梦和思想共融诱发物理层面的质变。
西分支：七宗罪标识对应激活大脑各区域突触，接入七个“际”，将精神网络按照大脑各区域活跃度进行局域化。
“站在客观角度看——
“前者思想驱动，但是身体反而容易异化。反之，即便思想趋同，身体也很难趋同，加上思维茧房，特异的行为反而是常态。
“用最容易理解的概念来类比的话，高维和其他维度的关系最接近天平。
“实际上双方都看不到平衡点究竟在哪里，对于两边都更接近黑洞。
“这让从思维上定义‘人’这个概念变得非常困难。
“从情绪方面来看——
“人的情绪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负面情绪积累而成的冗余也随时在增加或减少。天平两端的人处于非客观环境中肯定视野会受到限制，既看不到事件视界之外的部分，也不知道奇点的另一端所存在的另一个与自己密不可分的更高或更低的维度。
“即便有意识到这些，想达到这种平衡的企图本身却已经超出了当前认知。
“而你却是能从思想上直接跨越所有维度认知的万能钥匙。
“会有很多你无法对抗的人想得到你。
“可他们想得到的不是你，只是核心核。”
宣爻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穆纯，没想到在那古怪的“听话”要求过后，又能听到对方漫不经心地说出真正关键的部分，途中就忘记了应和。
这些更为抽象，也更为混乱的“东西“，迫使宣爻不能继续用“我并不特殊”的说辞来洗脑自己，也不能继续维持对诸事的应对都慢上半拍的随波逐流方式。
他必须自己思考，自己判断——
宣爻，检测到您即将查看管制局人事档案。
注：不可备份或传播。
查阅权限标准：100%
正在核实授权，请稍后。
授权成功。
使用权限为穆纯局长级权限。
获准阅读。
编号：00001
姓名：尹悠帆
职位：局长（初）
岗位：外勤
职业：遏制者
精神评级：S
异能评级：S
直系亲属：尹晖（母子）
备注：管制局督促成立及主导创建人、第一任管制局长、首批主动接触高维测试受试者（官方）、全维度共荣委员会成员（高维）、援助异化者及潜在异化者协会成员（民间）
际灵：黪紫
功绩：……
在得到穆纯的授权后，宣爻没有最先查看穆纯的胆敢，反而先看了“黪紫”。
当他看到“创始人”等相关的备注当即怔住，半晌才勉强回神。
尹悠帆……不，黪紫岂止是录子濯和穆纯等人的前辈，也是整个管制局的先驱。
尤其是“功绩”那一栏，竟然长达数百页之多。
就算抛开管制局和高维相关的部分不谈，她还曾涉足过“自体意识移植”和“躯体置换”等领域的研究经历。
——自体意识移植和躯体置换。
宣爻回忆地同时搜索了相关资料，发现大叔的儿子竟然就是该新兴领域的学生，另一个则是录子濯。
首席原本跟夏馨同属特警系统，严格来说是素昧蒙面的同事——两位都是半路出家的异化者，区别却很明显。
夏馨完全依赖于异化能力，录子濯则鲜少动用。
他前期近乎于顽固地执着于维系自身的稳定性，因此也比其他人走得更远，不止编写了成体系的异化相关教学课程和资料，还教导出了尹晖和李解这样的学生，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失控过。
与之矛盾的是，当应当是初满怀的希望去主动接触完全未知的高维存在，一手搭建起管制局整套体系并且阻止了录子濯初次也是唯一一次失控的那位遏制者尹悠帆竟然背叛了所有的一切。
但是，从没有经历过当初那些的宣爻的立场来看，这却不意味着她真的是在背叛。
或者说，正是因为她不想背叛他们，才会想方设法来阻止整套体系继续运作下去。
是因为这套系统拥有致命的缺陷吗？
再看反例夏馨。她开始的确无辜，后来却跟蓝桥梦一样，毫不在乎地吞噬着无辜者的性命。区别只是一个从现实，另一个从梦境。
尹悠帆因此不知不觉变得既是彼此的同伴，又是彼此的敌人。仿佛就是那种怪诞的分别处于“黑洞”两边，因为对彼端的情况一无所知，却不禁四处寻找着平衡点，妄图拯救彼此，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正在加速摧毁对方。
这从穆纯始终站在低维这边，而非高维那边的种种言行就能证实。
等等，尹晖？
很眼熟的名字。
宣爻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才会觉得眼熟，可等他返回重看了一遍，又难免双耳嗡鸣，转念想到李解也在这里，又觉得茅塞顿开，当即明白了穆纯口中那句“录子濯是故意的”究竟囊括了多少层意思。
看完黪紫的资料后宣爻又简单过了一遍录子濯、尹晖、韩归铄和格雷他们几个人的资料，再三确定没有自己所不知晓的部分，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高维人档案”那边。
际灵：欧碧
姓名：无
备注：高维人、全维度共荣委员会决策核心四角之一（高维），其它不详。
际灵：海天霞
姓名：无
备注：高维人、全维度共荣委员会决策核心四角之一（高维），其它不详。
在看过凝夜紫、半见跟另外两位只有“际灵”有所差别的“高维人档案”后，宣爻大致扫了一遍记录在档案里的其他高维人，再三确定所有高维人的资料除了“际灵”只有备注里“高维人”这三个字，多少也对“一无所知”的立场有了相当深刻的体会。
最后他调出了穆纯的档案，在对方的面部和完整生物资料的AR图像上停留了几秒才专注于其他。
编号：10066
姓名：穆纯
职业：遏制者
精神评级：SS
异能评级：SS+
际灵：天缥
备注：高维人、现任局长、全维度共荣委员会成员（高维）
功绩：无记录，原因见备注。
“无记录……吗？”
宣爻低喃着，随后加载出“第500号事件”的相关资料。
这次得益于佩戴了多台辅脑，并没有出现算力不足的问题。
已经记录在案的一千多名异化者同时也是受害者的详细资料相当完整，而且能对应安葬在各处墓地的编号，但其中并没有自称“幸存者”的蓝桥梦。
所以蓝桥梦这个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为什么会对管制局和穆纯的一切了如指掌？
蓝桥雪呢？
她的名字为什么跟蓝桥梦只差一个字？
而且，仅凭几次接触与交谈就促使夏馨这样意志坚定的人转化得极端情绪化，以至于差点成为摧毁宜居星和星系引力场的犯罪者？
宣爻反复调整搜索关键字，可惜结果要么不尽如人意，要么都是已经知晓的内容。
对高维的一无所知让他找突破点的打算无异于大海捞针，最终他追溯到了穆纯刚抵达管制局的那段时间，看着年少的穆纯跟那个红发少年斗嘴；看着穆纯跟尚且是个蛮横少年的尹悠帆斗智斗勇外加斗气；看着穆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模样，觉得那些穆纯都很陌生，但也很新奇，让他不禁想多看几遍。
可他还没有弄清楚这一连串混乱的始末，不能放任自己处于一知半解之中。
等他感到同时使用多台辅脑所带来的负荷已经超过自己的承受极限，只得暂时取下除开常用那台之外的辅脑，揉着眉头专注于500号事件幸存的那些监控记录。
然而无论他怎么看，都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他泄气的想，恐怕早就已经在此前的十三年间被穆纯找到，根本不需要自己来找。
时空阻隔带来的疏离感以及陌生人的生与死，对宣爻来说着实无法共情太多。而且在他已经与穆纯共感过，并从对方梦里亲眼见过那潭“银白色岩浆”，甚至不觉得监控记录有多可怕。
徒劳地忙碌过后，宣爻转而去搜索黪紫、录子濯和穆纯关联的监控。
最先出现的竟然是第500事件的受害者们融化后的躯体残骸被陆续确认身份并被转移到类似“太平间”场所的记录，而后才是丧葬记录。
逐一筛查过冗长记录，宣爻发现尹悠帆、穆纯和录子濯三人在诸事处理完毕后只有过几争吵，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再碰过面。
等到尹悠帆主动降维后确诊，她依旧是站在管制局这边。
但是，黯青为了抢走核心核而闯入管制局导致尹悠帆的“遗体”受创并被火化之后，就无法确定了。
因为谁都没有料到她后来会以一个面具作为“降维容器”出现，更没有料到她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以“际灵”为名字的“黪紫”了。
宣爻心下叹气。
这种己方和敌方的转变过程，只能找到这个相对可疑的时间段，其他依旧无迹可寻……
“你要接手这个烂摊子？”
记录里突然出现了宣爻所熟悉的属于首席的声音，随后则是并不熟悉的穆纯。
“不是该你来接手吗？”
宣爻看着标记地点为“墓地”监控记录，录子濯明显不像现在那么严肃，穆纯则稚气未脱。
那二人问完后面面相觑，默契地盯着对方。
互不相让的氛围相比幼稚，更接近于意气风发。
对宣爻而言同样陌生。
“我刚转职过来，你再冷血无情，好歹稍微为我考虑一下？”录子濯抢白，“我目前的异化率根本就不够用。不止要忙着稳定自己的状态，还要上课，或者给别的人上课。你如果一定要征调我，那我就去委员会投诉你不合理征调。反正我现在对这个破地方的运作模式根本摸不着头脑，你别想赶鸭子上……”
穆纯听到途中抬起头，用天缥色的眼睛盯着当时比他高一个多头的录子濯，竟然成功让对方瞬间噤声。
他的表情很奇怪。
麻木里透着阴沉，仿若威胁。
跟宣爻印象里的穆纯判若两人，愣住地首席也是。
录子濯最终叹气让步，不过回答依旧给自己留了余地。
属于既没直接拒绝，也没有正式答应。
“给我点时间。”他说。
但，他后来显然改变主意了。
“多久？”穆纯问。
“至少一年。”录子濯说。
穆纯这次没有再用奇怪的表情盯着对方，口吻却变得不像是少年。
“通知他们的直系亲属了吗？”他问。
录子濯摇头：“一般人对有精神疾病的亲属都没有多少耐心。何况联网那天突然变成怪物或者被放弊端点突然性情大变的孩子。他们来局里那么久了，断绝亲属关系才是普遍现象。”
“说得这里跟个大型孤儿院一样，总还是有人愿意……”
“大多数都没有。”
穆纯的话被录子濯无情打断，而后者又被更加无情的方式打断。
“孤儿院？大型动物园还差不多。”
是那个红发少年。宣爻想。他似乎总在特殊时候才会出现，意见和看法往往相当客观且实用。
“帆姐在的时候，至少你们还不至于太放肆，现在这里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动物园了。穆纯是动物园园长，适合负责对外和震慑那些不知道高维厉害的大傻子。反正吓人和唬人他都在行。”长惟很没礼貌的抬手指完穆纯鼻尖，再指录子濯鼻尖，“你本身就长着一张所有人都欠你钱的臭脸，优点是生性认真又负责，所以你很适合当他们的饲养员。”
穆纯、录子濯：“……”
“既然当了，那就好好的当。别给饲养员丢脸。”长惟说，“园长也是。”
在最后一段管制局内保存的“500事件”相关记录里，穆纯脸上已经现出几分宣爻所熟悉地模样。
决定性的转变是尹悠帆主动降维并确诊后。
穆纯对录子濯笑得相当礼貌，道：“我去通知尹晖。”
“我也去。”录子濯说。
穆纯刚想拒绝，录子濯就打断：“放心。我是去帮你收尸的。”
他们随后的确一同前往宿舍区，也见到了年轻的尹晖。后者率先动手打了穆纯，录子濯如其所言连一个指头都没动，根本没想要阻止他们打架。
穆纯开始没打算还手，等到尹晖变得不依不饶，出现没完没了的打人暴戾征兆，穆纯又突然出手反击，直到尹晖被揍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录子濯才上前阻止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