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过你那么多次打完必须立刻跑，”穆纯不满地声音则从比瑾瑜更远的地方传来，“你是太有想法，还是真不怕死？”
尹晖发出不屑地单音，抬手抹掉脸上血地同时抱怨：“我还是打不来高维人。”
诡异地安静紧接着再度突然出现。
穆纯已经闪身蹿到尹晖背后，薅住他的后脖领立刻蹿了出去。
他一句“快趴下”的喊声传进其他人耳朵里的同时，宣爻发现穆纯不知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正牢牢按着他的脑袋，而周围的李解等人也整齐地做出相同的动作。
但是在下一秒，他们又全都跃了起来，包括宣爻在内，与尹晖一起，也被穆纯薅着后脖领，与当时的阿茶和他如出一辙。
一番剧烈的“过山车”起伏跳跃过后，穆纯才带着二人重新落地。
奇怪地状况一个紧接一个，已经远远超过宣爻能跟得上的节奏。
“别动！”
宣爻还没缓过神来，穆纯又按着他的脑袋，其他人也同时“趴下”了。
再一连串混乱过后，瑾瑜放弃了徒劳的攻击，蓦地闪现到尹晖面前，显然打算暂时忽略穆纯，专心对付尹晖。
“别用脑子思考，依靠本能去打，打一下就跑。”穆纯边说边一脚踹到尹晖身上，帮他成功躲过一击的同时推开了宣爻。
自认量级相当的前提下，顾此失彼是早晚的事。
“李解，照顾一下宣爻，带着他尽量跑远一点。”穆纯道，“格雷准备跟我共联，大叔……”
“好。”
“没问题。”
“行了，你别说了，我不会让蓝桥梦把我们拖进梦里，不管他是不是容器。”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动作也是毫不犹豫。
尹晖被踹了一脚仿若醍醐灌顶，再度成功束缚住瑾瑜的腿脚。
瑾瑜等同于一打三，再加上容器自身的能力专门有人在防范，再是优秀的容器也沦为毫无用武之地的普通容器。
简略评估过情况后，瑾瑜随即动了下手腕。
为了隐瞒自身原本的实力，尹晖此前鲜少使用遏制者相关的能力，更不用说是异能，只在训练室里跟穆纯对练过，此刻算是第一次正面交锋，而且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实战，简直就是对他的考验。
瑾瑜的一个动作就足以让尹晖感到如临大敌地撤回了“粘液丝”，没想到对方并不是攻击，却因为他过渡警惕而显露出了瞬间的破绽。
瑾瑜的手伸向自己也是蓝桥梦颈部的血痕，距离皮肤十公分时停住。
他张开了手掌，已经干涸地血迹仿若获得生命，自行从皮肤和纺织物上剥离出来，聚集到了瑾瑜掌心。
他手掌翻转的瞬间，一副四眼紫面獠牙的面具在他掌心凝聚成形并被抛起。
獠牙的面具悬浮，不断发出声音：
——授权拟态解除。
——粒子镜像实体化。
——维度时空100%同步。
——开放100%自由行动权。
——限时相对时间0.001单位。
獠牙面具随着声音的消失而溃散为粒子结构，短暂消失于肉眼可见范畴，接着就在空中由上至下地勾勒出诸人熟悉的轮廓。
黪紫往空中一抓，将下摆满是漆黑火云纹的赤红道袍洒脱地披上肩头，习以为常般用前衿衣带打了个结，眨眼就出现在穆纯面前，挡在了后者与尹晖之间，半仰着下巴盯着已经比她还高的对方。
“小屁孩，我们又见面了。”
十七年前——
穆纯在贝尔芬格际的中心区遇到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正靠在商贩的破摊子旁边的土堆上，一脸肉眼可见的馋样，盯着摊子上乱七八糟的生蔬果。
跟穿着奇特的西边人不同的是，女人穿的衣服是他在精神网络里见过的东边才有的制式，而且还是很早以前神棍们喜好的那种，即便脏了依旧能看出衣摆上的花纹和明显赤红的底色。与这里格格不入。
最关键的是，她靠了一阵之后竟然整个躺下去了。
穆纯惊讶地看着那个弄得身上脸上都是尘土的女人，只觉得有趣。
“你为什么要躺在地上？”穆纯好奇地上前询问。
“我在测试这里地面的密度。”尹悠帆看都不看穆纯一眼，瞎话张口就来，“你走开点，别妨碍我。”
“……你饿了吗？要吃东西吗？”穆纯会信才怪，“想吃哪些？我送你几个。”
“不要。”尹悠帆掀起眼皮看了穆纯一眼，视线不自觉在对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翻了个身，背对那个满脸写着“好玩”的小孩，“我很绝望。我没心情。”
“这跟饿不饿有什么关系吗？”穆纯问。
“当然没关系。”尹悠帆说。
穆纯：“……”
“只跟我想不想吃关系密切。”
“……”
穆纯沉默良久，指了指脑袋，同情地说：“你应该去看病。”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尹悠帆突然坐了起来。
“你才应该去看病！”她冲对方的背影说，“你们高维人披上小孩儿皮也不像小孩儿。你们都没有童年也没有青春期吗？难怪每次跟你们沟通都是满口‘规则’，‘规律’。说三句话能被气死两次。”
“……”
穆纯途中就驻足转身，有些好笑地迅速溜达回对方面前。
“我以为模仿得很成功了，”他说，“看来你跟不少我的同类接触过？”
“只认识其中几个，算是有接触吧。其实就算不认识，我也能一眼分辨出来。”尹悠帆站起身，拍了拍已经相当狼狈的衣裤，在原地伸展了四肢，显得邋遢中带着点莫名的活泼气质，“而且，我儿子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年纪。当然是外表。毕竟年龄其实对你们没有意义。但是，我跟儿子说东，他就偏要往西。每天只会跟我吵架。”
“你看起来不像有孩子的人。”
“你还挺会聊天。不像你那些同类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跟一节节往外挤一样。不过你还是要嚣张一点，臭屁一点比较好，不然很格格不入，会被你同类讨厌的。”
“会吵架的……吧？”
“人和人就是通过吵架来沟通的。”
“我差点就信了。”
“你为什么不像你的同类一样用鼻孔看人？”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你也知道他们那样才是正常态。请别指责他们。”
“我还就挺喜欢指责他们。属于打不过只能骂两句。”
“你还跟他们打过？”
“是啊。”
“你还是去看病吧。”
“你什么时候来东边玩？”
“你这话题跳跃幅度很大。”
“来的时候记得装得高傲一点。”
“要用鼻孔看人？”
“特别嚣张那种，最好还能跟我经常吵吵架。”
“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吵架？”
“因为很有趣。”
“……”
“你也是隐约觉得我可能会很有趣，才过来跟我搭话的，不是吗？”
“居然被看穿了。你还挺厉害的。”
“那当然。我以后就想把奇怪的人凑在一起，让他们去寻找更多奇怪的人回来。这样大家越来越奇怪也没关系，反而会变成特别的人。不过似乎会花很多时间。”
“然后呢？”
“大家生活在一起，发现更多奇怪的事和人。”
“感觉会很无聊。”
“如果你会觉得无聊，说明你并不喜欢人。”
“……”
“没有无聊的人，只有无聊的事。”
“大道理我可能比你懂得还多……”
“不对。”
“不对？”
“你我不能类比。充其量懂得一样多。但我们都是同族里的异类，所以我们才会觉得对方有趣。可能面对其他群体里的异类，我们也会很有趣。或许每个群体里最有趣的那些人反而就会是群体里的异类，不是吗？”
等到穆纯和尹悠帆再度见面，二人的确吵了起来。
有的人觉得他们是一山不容二虎，有的人觉得他们都是张扬外放的类型难免冲突，只有他们自己知晓真正的理由是：他们虽然内外都截然相反，却是另一种 意义上的同类人。
就像从不同的目的地与道路走向同一个目的地，过程绝无相似的可能性，只好用这种方式沟通才更高效。
吵架虽然是二人的常态，但是老跟一个外表只有十几岁的小屁孩吵架的话，尹悠帆多少觉得自己是在以大欺小，同时又觉得作为小屁孩的那一方开口就是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难免惹人生气，结果面对那副嚣张又违和感的模样时，她依旧不禁想揍他一顿。
不知不觉间，“谁行谁上，老娘不干了”就成了尹悠帆的口头禅。
穆纯则直到她“确诊”后才走上了另一个极端，既变得八面玲珑，又随时都在拿捏别人的弱点……
第500号事件发生前三分钟——
“三清警报系统捕捉到一个不稳定异化者，异化率正在按秒数攀升。”
尹悠帆与穆纯共享着相关资料，二人脸上地跃跃欲试如出一辙。
“异化值不低，不知道能力是哪一种，坐标就在局内，希望能尽快找出来。”
“你希望打起来吗？”
“当然，不然多无聊？”
“会不会像之前那个‘诛异’一样有问题？不会打到途中人就跑了吧？”
“你看什么都有问题，我看你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这个人是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公私分明吗？”
穆纯在感觉到被熟悉的岩浆与热浪席卷了五感的刹那，在知道自己即将被黪紫骇入大脑之前，陡然吼了一声：
“尹晖，交换！”
就算尹晖的各种数值已经达到了对抗高维人的标准，说到底经验也十分有限，拖延时间尚可，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
等待已久的尹晖听到这句，简直求之不得，立刻依言照做。
格雷收到穆纯的“共联确认”后接着就是一个踉跄，被李解薅着跑的宣爻难得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三个人一个拽一个，差点串成一条同时摔倒，还好格雷自己及时稳住。
“怎么了？”宣爻问。
“我脑袋要炸了！”格雷痛苦地抱着头，双腿到是非常自觉地跟着跑，“纯哥一上来就搞这么大，还是人吗？简直毫无人性！”
宣爻一知半解地飞快回首瞥了穆纯那边一眼，就看到战斗区域内强光闪烁不定，如闪电般不断释放。
但，它们根本无法落下。
因为，除此之外，是一片漆黑的雾气，瞬间就吞没了一切。
宣爻所熟悉的声音早在前一刻，就在那片黑雾内响起：
“广域。”
第155章 万际灵.10
管制局内认定跟穆纯最为熟悉的，也是“唯一”能左右他言行的，只有“全维共荣”委员会里面那四个负责监管他的“老顽固”。
其实，只有瑾瑜。
天缥、黯青和瑾瑜几乎同时“诞生”，但黯青对天缥而言，仅仅停留在知晓。
就像距离遥远的某颗宜居星，如非必要，如非巧合，肯定毫无瓜葛。
黯青从“容器”层面“复刻”了“穆纯”诸多言行风格，从始至终都让他感到相当莫名，只觉得那根本就不是无意识的“效仿”，而是“冒充”。
瑾瑜却不同。
瑾瑜对低维毫无兴趣，对同类却毫无保留。
他对同族间的“共感”始终相当执着，尤其是与天缥共感。
既然获得“专属容器”对天缥来说乐趣无穷，那么瑾瑜也能通过“共感”获得同样的乐趣，但是对于必须轮流照顾天缥的“成长型容器”逐渐长大的委员会那四位，这显然是一场灾难。
情况比他们预估地要复杂得多：
刚开始就是天缥根本无法控制或干涉的阶段，瑾瑜则仅需要担心培植失败，委员会要面对的是同族的谴责。
下一阶段，瑾瑜功成身退，天缥的一切则都被物理规则所固定，既无法移动，也不能离开营养液池和封闭的无菌环境。
就像使用七层空间装置，把偌大的地球反复以天文单位折叠压缩，直至变成最小单位的信息流体，再塞进“糖球”里。天缥为了能把自己塞进“糖球”里，精神阈值被迫一降再降，直到单S级才符合最初阶段生物介质所能承载最大载荷，没有重复最初阶段载体崩溃。
第三阶段，也就是婴儿阶段，天缥的部分主观意识已经受其控制，但身体依旧不受控，他完全仰赖于外界来生存，否则很快就会死亡，给委员会带来的麻烦不减反增。
委员会为了照顾他，不停轮替着重复降临。
但轮替避免不了排斥容器、厌恶容器，以及照顾一个婴儿来带的麻烦。
他们四个的崩溃来得很早，瑾瑜此时却主动接手了。
他准备了无以计数的容器来反复降临，就为了照顾一个婴儿。
不厌其烦的无限制的纵容，直到天缥拥有了基础的自理能力。
如果天缥在高维中有所谓的社群关系，黯青就只是同时诞生后再也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人，委员会那四个爱把规则挂在嘴边唠叨的老顽固是同事，而瑾瑜则是父母兄弟姐妹朋友等一切的总合。
等天缥能满地乱跑的时候，西边的“七际”也成了他最好的游乐场。
他在这种一颗宜居星最多只居住着几千户人的地方，根本不用担心需要重新掌控的“全域”会波及无辜，也不用担心暂时无法收敛的“独域”会摧毁所在的天体。
相对于没有限制就可以降临到任何地方的过去而言，被固定在身躯内的、重新获得的物理层面五感、徘徊于每个际里“强化情绪”后才能接入的精神网络等一切，都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就连被物理层面的“能源匮乏”所限制的广域，对他来说也只是需要稍微花些时间去攻克关卡的游戏，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食物并填饱肚子。
一切对天缥而言都是那么的有趣。
是独属于物理世界的乐趣，不是已经舍弃这些的高维能体验到的。
而瑾瑜则是一位藏在暗中的“天缥保护者”。
如果天缥不需要，瑾瑜就不会露面。但当前者有需要的时候，后者又总是会及时出现。
天缥身上的“缺点”，无论是“自我中心”、“唯我独尊”还是“以暴制暴”的习惯，几乎都是经由瑾瑜在暗中放任才会逐渐形成。
然而，这次诞生的乐趣终归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专属容器的长大而淡去。
西边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就像洒落在荒原里的芝麻，许久才能碰上一个，而且还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想接触更多的低维人。
尤其是那些有趣的人。
他开始漫无目的的去往西边的每一个角落，直到他遇见了尹悠帆。
东边让他好奇，东边的人也让他好奇。
他决定前往东边。
这片与西边截然相反的地方和人们，让他找到了无穷的乐趣，文明域的切换与连同容器一起降临的快乐也是。
他如鱼得水般乐在其中，流连忘返。
毕竟，最有趣的人，总会是下一个。
不知不觉间，天缥竟然彻底遗忘了瑾瑜的存在……
穆纯和瑾瑜几乎同时出声。
“广域。”
一者表情麻木且阴沉，一者声音神圣。
尹悠帆作为首批主动接触高维的测试受试者，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划时代的关键节点之一。
就像最初的工业革命到后来的文明大融合周期，逐步划定了人类的一座座丰碑，否则人类最终也不可能矗立于宇宙之中，遍及各个角落。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或者说，这才是理应出现的结果。
当低维以为自己能从高维获得好处，高维又何尝不是如此？
穆纯始终是“下来玩”的，他有自己初衷和目的。
并复杂，也不伟大。
就像新生的婴儿，不过是对一切都很好奇而已。
“玩耍”是他探知这个世界的方法，至于不能给他带来乐趣的那些人和事，他从来都不关心。
可是，越是单纯的想法，往往越难以动摇，更别提改变。
尹悠帆最先意识到这一点，同时也弄清楚了“共荣”的“运作原理”，自然不可能继续保持初心。
无论她的初衷是什么，改变立场都是她比不过的选择。
只不过她未曾料到，在自己看来依旧处于叛逆期的孩子，此刻会坚定地站在阻挠她的那边。
“这算什么？”黪紫好笑地半扬起下巴，眯眼盯着与自己保持距离的熟悉面孔。
“是母子局。”尹晖警惕着对方，面对质问脸皮奇厚，根本不为所动。
“你和我？”黪紫充耳不闻，惊讶道，“你不知道量级的差距过大会……？”
“我跟你同级。”尹晖打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