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忙着看“第500号事件”的报告，根本没好好看这份，更不用说是追加的那份。
大的小的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才刚洗干净，一想到待会儿又要弄一身血污，这心情又直接跌进深谷，甚至从东星系跌去西星系了……对了，还有一只可爱的小松鼠在外面，可以逗一逗。
“外面那个……”小松鼠叫什么来着？
穆纯当即未经允许的再度同步了对方的身份资料。
等等，这个是宣什么？这两个XX叠在一起念什么来着？他的中文口语恐怕是该好好补补了。快速查一下。原来是yao第二声。
“宣爻，你还在外面吗？”
“……在。”
忐忑的颤音传进浴室，登时让穆纯心情愉快了不少。
“有那什么……吗？”
不等穆纯说完，发现宣爻已经走进浴室，把毛巾递到了他手边。
“要吗？”宣爻问，“干净的。”
“谢谢。”穆纯微微惊讶，看不出来这个人这么体贴，他都还没说完就送到了。不过这毛巾又干又硬，让他心下一面想念AI控制的“清洗模式”一面大声唾弃这个基建落后程度让人叹为观止的破边境，而且他的衣服也报废了，得去找一套……
“这些也是干净的，”宣爻把准备好的衣裤递给对方说，“要吗？”
穆纯：“……”
他才刚考虑到衣服的问题，小松鼠居然就给他送到了？
“不……不要吗？”穆纯太久没接过去，宣爻又忐忑得结巴了。
“谢了。”穆纯一只手关掉水，另一只手接过衣裤，边往自己身上套边再度打量了对方。
头发还是乱翘，刘海依旧遮住大半张脸，连眼睛都看不见，但是好歹摆脱了那身可怕的三件套工装，穿着简单的茶色长裤和白色衬衫，虽然对宣爻来说那些显得有些宽了，尤其腰腹的部分，不过好歹没有之前那种灾难级的情况了。
穆纯往身上套的衣服同样是茶色长裤和白色衬衫，问题不在于颜色美丑，而是尺寸。
肩膀太紧，腹部太松，单是裤腰的宽度就能装两个他，只怕用皮带都不能稳当的挂在他身上。
穆纯扣上扣子后试着一抬手，肩膀的线就崩了。
宣爻：“……”
“这……”这衣服质量也太差了！
穆纯登时又觉得有点小尴尬了。
“还有备用的吗？”
宣爻低下头：“没了。”
穆纯：“……”
小松鼠怎么又低头了？自己又没怪他。
“没关系，”穆纯只好安慰道，“常有的事情。”
“我、我可以帮你洗一下，就是那个，脏衣服……”宣爻当即好像得到了无穷的鼓励，再度重新鼓足勇气说，“这、这边有洗烘一体机。”
“不麻烦吗？”穆纯又吃惊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松鼠？比家务AI体贴多了。人果然比AI好。
“不、不麻烦。”宣爻飞快地捡起被穆纯随地乱丢的脏衣服，又准备飞快地蹿出去。
但他忘了地上都是水，这里防滑又做得很一般，蹲下去的时候还好，站起来的时候难免一个踉跄，脏衣服没拿稳不说，在衣服飞到了一边重新落到地上时，他自己也差点摔倒在地上，幸亏穆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辅助：我靠你大爷啊穆纯！你个海栖、海豚、海马，怎么又不理人了？跟你说了有只大的！穆纯：……
居然因为忙着逗小松鼠忘记开静默了。
本来穆纯扶得挺稳，宣爻也稳住了自己的重心，只是穆纯给辅脑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即不止没抓好人还反向推了对方一把，害得宣爻再度一个踉跄，随即倒向了侧面的墙壁。幸好宣爻反应不慢，急忙用自己的手肘撑了一下，才没有径直撞向墙壁，但他却因此碰到了淋浴开关。
刚关上的温热水再度倾泻而下，很快打湿宣爻。穆纯因此尴尬加倍，急忙一只手去关水，另一只手把人从地上拎起来。
但水已经沾湿了宣爻的头发，让那些半长不短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他眼皮上，逼得他只好用手把头发分别捋到耳后。
辅助：哥，爸爸，爷爷，亲爷爷，我错了，真正危险的是大号的，线索在博物馆那边，你得尽快赶过去从头追查，而且还要收回……
穆纯余光瞥见宣爻露出的上半张脸的瞬间，已经完全没在听辅脑里喋喋不休的声音了。
宣爻虽然瘦，但并不矮，穆纯根本不用低头就能对上前者的正脸。
如果硬要穆纯评价宣爻的脸，那光看下半张脸还要硬找几个似是而非的优点往上靠，那只能说是一个没什么毛病的下巴和还算过得去的皮肤。因为就连他的嘴唇都是既不厚也不薄的普通适中的程度，简直毫无特点可言。可他的上半张脸完全就是五官的点睛之笔。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眼底还漾着一点水波似的光，仿佛任何世态炎凉都抹不掉深藏的清澈。简直轻而易举就把他的五官给完全带活了。
“你居然长这样？”这么对胃口简直就是穆纯的又一个意外之喜。
辅助：哥，亲哥，爸爸，爷爷，你是大巨头终身铁饭碗，我辛苦考编小辅助，满地都是的辅助，您别不理我啊？求你了，我再也不骂你了，嘤嘤嘤，心疼一下宝宝……
穆纯：看在你脸的份上。
辅助：大恩大德感激不尽，那爷爷您现在能赶过去博物馆一趟吗？
穆纯：过一会儿就去。
辅助：一会儿是多久？
穆纯：10分钟。
辅助：你什么时候给过整数啊？这不是忽悠我吗？我信你个邪……不，我错了，嘤嘤，亲哥，这不能等啊！那东西胃口很好的……喂！爷爷！太祖爷爷！求你了，救救孩子，孩子想保住工作，亲太祖爷爷！
穆纯：静默模式。
“……原来你长这样。”穆纯说。
“……？”宣爻一脸茫然，可是失去刘海遮挡眼睛清楚的暴露出他的情绪，而他本能般的视线完全不听从理智，恣意地始终锁定在对方身上，近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你在看我。”穆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对方。他刚才并非没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只是误以为对方只是纯粹的好奇。毕竟他没穿衣服，被看几眼也可能是单纯的巧合，而对于被盯着看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自然不会过分留意别人的视线，但对方看的方式在对上视线后突显出了特殊之处。
宣爻盯着看的部分不止是脸，还有对方身体。
諵砜 以无法言喻的认真以及莫名的执着，顺着皮肤与轮廓一寸寸地往下，再往上。
细密得如同一张织网。
既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
如果穆纯是瓷器，那宣爻的视线就是悄然包裹住一件瓷器的手掌，缓慢地来回摩挲。
被拆穿的宣爻睫毛发颤，迅速垂下了头。
他想要避开穆纯饶有兴味的探寻，忙于把自己的视线往下移，却不小心落到了对方的下半身，只能慌张地继续往下，再往下，经过大腿，膝盖，小腿，继续往下，直到停留在对方的脚趾上。
真的很像受到惊吓的小松鼠，穆纯想，明明想要坚果，却又担忧周遭有陷阱，只能偷偷摸摸地从树叶后面反复探出小脑袋，就为了确定旁边是否有陷阱。
可无论对方如何掩饰，穆纯依旧非常熟悉那种眼神。
一种明明有不良的企图，却只停留在想象程度就已经望而生畏了。
既渴望又胆怯，既原始又真挚。
如论是什么，都被悄然且刻意地掩藏。
穆纯露出微笑，拿出一枚美味的坚果。
“我想接吻。”穆纯说。
“什么？”宣爻初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是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许久以后才意识到，的确是对方发出的声音，而并非是幻听。
陷阱无声地藏进树叶下，耐心地等待小松鼠靠近。
“我想跟你，”穆纯凑近对方，贴着对方的耳郭轻语，“接吻。”
宣爻：“……”
小松鼠发现了陷阱，受惊般窜起，想要逃跑。
穆纯先一步出手，掐住对方的后颈，阻止他逃跑的可能。
“没事的，”穆纯虽然没有松开手，却与对方的耳郭拉开距离，“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一说。”
宣爻肩膀瞬间垮塌，试图挣脱对方的手，却被对方扣的更紧了，只能微颤着睫毛，垂落视线，彻底盯着地面，再也不敢去偷看对方了。
失落的小松鼠，穆纯想，依旧抗拒不了坚果的香味，说明还在期待，是落入陷阱的前兆。
“你经常到医院来吗？”穆纯悄然更换了话题，但他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对方的后颈。
“保单，调查，医院，需要……”宣爻含糊的应，断断续续的答，尾音逐渐低至消失。
好像是未成年人，不过只差一天，只是亲一下应该不违法。穆纯想。保险起见，黑掉监控，空白转录，修改日期，无痕覆盖。
“介意跟男人接吻吗？”穆纯问。
“……！”
话题变得太快了，而且还是本以为已经跳过去的话题，宣爻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或者说，介意跟我接吻吗？”穆纯重新凑近对方。
这次他的动作非常慢，像是在享受对方挣扎的过程。
“我，我……”宣爻口舌打结，不自觉向后退，但他本来距离墙壁就不远，后背很快就抵上了冰凉的墙壁，不禁瑟缩了一下。
“别急。”
穆纯没有再逼近，反而略微后退，再就着扣住对方后颈的手掌，把对方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些。
“你慢点说。”
“你、为……”摆脱冰冷的墙壁多少也削弱了宣爻的紧张感，但他的口舌依旧难分彼此地打结。
“别紧张。用鼻子吸气，嘴巴缓慢呼气。”穆纯说，“对，你可以说话了，说慢一点。”
“不。”
“介意？”
“不介意。”
“想接吻吗？”
“想。”
“那我吻你咯？”
“……好。”
“你可别咬我。”
“嗯。”
“记得用鼻子吸气。”
“嗯……”
第8章 吞噬者.6
有一种“滑铁卢”总是能选在人自以为不可一世的时候从天而降。被砸中的幸运儿重则从此告别人生，轻则身心受创难免深刻检讨人生。
穆纯属于后一种。
他呆坐在冰凉潮湿的浴室地板上，花了整整三分钟来反思自己二十九年的人生历程，试图找到值得自己深刻反省并改邪归正的地方，以此来为刚发生的“事故”找到合理的解释。可惜没有。
既然问题不在于他，那肯定就是对方的问题了。
可刚才明明是宣爻亲口同意接吻的。他吻对方的时候，对方既没有咬他，也没死咬着牙关拒绝他的吻，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被亲或者说是亲他也亲得非常愉快。
虽然就吻技来说学得还不够快，可对方既然能接受也享受，后来甚至发展到即便他想松开对方，后者依旧伸着脖子追着讨吻的地步。
这一连串的直白反应，当真是找不到任何排斥的迹象。
可是，为什么，会在穆纯以为能顺水推舟的时候，在他摸到对方裤扣的瞬间，突然就切换到了尖叫与逃跑相伴的结局？他想不明白。
害羞吗？脸都没红，还很主动搂了他的腰，怎么看都感觉不太像。莫非是某种与众不同的特殊害羞方式？毕竟小松鼠目前为止的任何反应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出乎他的意料。但是至于尖叫着跑掉吗？要拒绝直接就说行，他又不会强迫对方。而且自己从来就不是没有下限的人，看上去也谈不上可怕吧？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泄密”情况，穆纯还是特意留了心眼，没有断开与宣爻终端的连接。
小松鼠的破终端型号不止没有防火墙，还连基本的入侵预警都没有，完全没察觉到被自己监视不说，还在一溜烟跑到走廊另外一端尽头后，就那么在角落里开始了原地转圈。
原地转圈？原地转圈！
穆纯一开始也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再三确认后才敢肯定对方的确是在原地转圈。
这到底是高兴，还是惊慌失措？
穆纯觉得自己碰到了智商和终端搜索都解决不了的超级难题。
他在自己的脑袋被转晕前，果断切断了视觉同步，只留下了一个精神端的追踪后门，确保自己能随时屏蔽对方意图发送的任何有关于自己的信息并获取对方的具体位置。
“阿嚏！”
喷嚏阻止了穆纯的思考。
他赶紧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打算寻找一条幸存下来的干净毛巾，却在不经意地低下头时，瞥见自己腰胯上青了一块，因而再度陷入沉思。
好像刚才的确是疼了一下，他以为对方只是因为很紧张才会不自觉用力抓自己的腰，而他忙着亲人，自然完全顾不上这种小事情。没想到小松鼠看着瘦，手劲儿其实不小，毕竟他最近几年可是连工作的时候都很少负伤了。
对了，刚才推开他的那瞬间的爆发力也挺惊人的，似乎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荏弱，性格好像也比一般人来得奇怪一点儿，不过那双清澈的眼睛真是相当漂亮……
“阿嚏！”
算了，穆纯告诉自己，先找毛巾和衣服要紧。
一分钟后，穆纯的寻找之旅就宣告失败。
他用监控搜索了全医院，发现除了一两个值班医生和无以计数的医用AI之外，所有的人基本都已经下班了，就连原本应该留在原地打转的小松鼠也已经离开。前后不过一分钟，定位信号居然已经跑到医院外面了，而且还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狂奔，这算是受惊松鼠的典型表现了。
穆纯无可奈何地解除了静默模式。
辅助：亲爷爷，求求你以后别这么玩了行吗？
穆纯：问你个问题。辅助：请问？
穆纯：这个叫做洗烘一体机的东西你用过吗？怎么用？我搜不到使用说明，只有“已经淘汰”的备注。
辅助：你这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
穆纯：静默模……
辅助：亲爷爷您只需要动一动您那双娇贵的手，就能在那台机器的正面找到一扇门。走过去，打开门，把脏衣服全丢进去，关上门，按紧，别用太大力气。当你听到嗒的一声，就是关好门了。
穆纯：找到，丢进去了，门也关好了，接下来……？
辅助：在机器上半部分找找，就能找到一个小抽屉，打开来，从另一侧的抽屉里，取出一块衣物清洁剂，放进去，关好抽屉。再去找一个叫做全自动洗涤烘干的按钮，把它按下去，然后它会自己开始工作。等它发出提醒的声音，你就可以打开门，拿到你那干净清爽焕然一新的衣服了。
穆纯：没找到。
辅助：仔细找。
穆纯：找不到。
辅助：实在找不到就把视觉同步给我。
穆纯：我全裸啊宝贝儿，如果共享视觉的角度不对，一不小心拍了到什么，会被审查委员会的老古板处罚的。
辅助：那你就裸着吧！
穆纯：你真不体贴。
怎么这人就不能像小松鼠那样贴心？
穆纯：门。抽屉。是不是还需要电源和水源？这些老旧东西用起来步骤都这么多的吗？真麻烦。我已经开始想念我的全功能家务AI了。只要说一句话，AI就能帮我搞定一切。
辅助：……服了你了。劳驾你路边随便抓个人，出卖一下色相，让人帮你全部搞定可能还快一点。或者随便找片树叶遮一下你那碍眼的下半身，就可以把视觉同步给我了。
穆纯：我的好孙儿，请给我个理由，让我不在24小时内就换掉你？
辅助：我的亲爷爷，刚才是我嘴臭，我现在就重头教您一遍，保管把您教会。等您梳妆打扮好了，就赶紧去博物馆好吗？求你了。
他真心觉得当初究竟是闲着没事，还是脑袋被门夹过了，或者是忘记去医院做脑部残缺修复，考得这叫什么破编制，遇到这种奇葩的狗屁搭档——擦！这个七边形的黄色警告提示符是什么鬼东西？！
辅助：纯哥，这里有个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我同步给你——靠！地壳运动警告！小心！穆纯：？
他刚把自己洗干净的衣服揪出来套在身上，人都没来得及站稳，几乎就在终端里的警告传出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脚下传来的震感。
从开始震动到陡然扩大不过眨眼的时间，接着就是垮塌的轰鸣伴随着天旋地转。
天花板变成了地板，所有没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东西都倾倒到另一头。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混乱，包括墙壁在内的所有东西都如同承受了某种诡异的压力，连同碎水泥块、突出的钢筋、所有电器和家具，从四面八方朝穆纯砸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