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纯给你的吗?”李解道,“同步给我看一下。”
称呼变了。宣爻边同步边琢磨李解到底是出于谨慎,还是有其他的特殊原因?
“确认过协议没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李解问,“不过,你真的想知道这个吗?那你可要做好头疼的准备。”
头疼?宣爻狐疑地看着对方,很快点了点头。
“以首都圈现阶段的最新研究进展而言,出现了好几种假设性的理论。最近刚刚兴起的一种次主流理论,说病因出在梦上。”
“梦?”
“梦,做梦,梦境本身等等,关于梦的一切都是潜意识的一部分。如果能把所有的意识转变为潜意识,等同于将自己的意识都关进一个与世隔绝的‘意识房间’,就好像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当然这个梦是不可入侵,也不可更改的。毕竟即便是该潜意识的拥有者,也无法完全控制这种情感、本能与理智的混杂组合,更不用说是非拥有者的外界了。”
“……”宣爻刚听了个开头就懵了。
“还有一种假设,”李解说,“也是目前唯一一种得到初步论证的理论。”
“假设?”
“很多理论性研究都是基于假设再去证明假设是否能在各种情况下成立的反向模式。”
“现在只有理论。”宣爻明白了,“距离临床多远?”
“这我就不清楚了。”李解摇头,“毕竟这个假设理论也有明显的局限性。”
宣爻安静地等待后续。
“它首先假设我们处于原始文明阶段,意识永寂就该被称作脑死亡。而发展到我们所在的阶段,已经连受到物理损伤的大脑都能被治疗舱修复,等同于在物理层面上彻底解决了脑死亡的问题,原始理论就不可能作为致病和死亡原因。
“实际上由神经元构建的脑内网络与人格存储系统已经在遭受物理损伤时就出现了不可逆的灾难性崩溃,即便物理层面得到了修复,非物理层面也无法修复。就像同时格式化了辅脑和辅脑云端,软硬内存数据都已彻底清空的前提下,即便物理层面没有出现任何损坏,数据本身也已经被损毁了。正是这种无法完整复原的情况才催生出神经元的固有反射构架理论,并成功证明了精神或者说我们的灵魂的确是存在的。”
“……”
宣爻这次刚听到途中就整个僵住了,几乎是李解说一句就用终端搜索一句,直到对方说完后许久才理解了个大概。
“就像我们通过‘认知现象’转化出精神网络的可识别根信号那样,我们的身体里也有不止一套被命名为‘意识’的可不见非物理结构存在于精神网络,同时还有另一套一旦受损就会危及非物理网络的物理精神网络。即便在物理层面可以完全复原,依旧必须同时复原两者才能让灵魂和身体都保持完整,因为二者之间还存在着一种不可拆分的匹配度,如果其中任何一方出现了损伤,即便后来被修复如初,也会失去其原本的同调能力,导致物理和非物理之间的匹配故障。”
李解说到这里不禁停了下来,颇有些同情的看着已经两眼发直的宣爻。她知道对方一时半刻根本理解不了这么多理论,可对方执意要问,她也无法拒绝那种小动物般的好奇眼神,自然就和盘托出了。
宣爻不止忙于搜索各种陌生的词汇,还要忙于结合着完全陌生的东西去理解,堪比同时与两人联络,思维混乱得超乎了自己的意料。而李解也找不到更简单易懂的方法来说明,只能这样继续下去。
“这种匹配度故障会导致死亡不再取决于我们自身,而取决于外界。尤其在无法确认灵魂是否受损的前提下,即便身体的损伤得到了修复,也无法复原以原子大小存在于广大精神网络的部分,因为那些信息甚至包括在你我的脑海之中的独有结构,并不会只停留在可控物理层面,还有不可控的非物理层面。
“推测可能是从原始文明延续至今,藉由基因根植于神经元里的本能与后天形成的情绪表达同时主导了意识在精神网络中扩大化与同质化的功能,才导致身体与意识的匹配一旦断开,意识被会迫分解,从而以最小的原子单位融入整个精神网络,最终成为不可连接与探知的零散基础单位。
“所以最有可能的致病因是早已经习惯了意识与身体完全协调统一的我们根本无法反向识别没有与自己有关的同调信息,这才导致了灵与肉的彻底分离为完全不可逆的意识碎片,也就成为了意识永寂的致病根源所在。”
“他……”宣爻沉默了许久都没能完全琢磨透这一段理论,直到他结合之前从穆纯那里听到的话,才出声问,“穆纯跟我说过,身体和大脑之间有一种互惠协议,会形成一种绝对不能打破的特殊平衡。”
“对。”不用继续担心误人子弟的李解登时长舒一口气,“穆局长的说明方式比那些破理论更简单易懂。”
称呼居然变了。宣爻想。而且还是第一次听到李解这样称呼对方。或许意味着她其实非常尊重穆纯?
“情况正如他所言。我们毕竟是灵肉必须统一才能存在的奇怪存在,”李解并未察觉自己对穆纯称呼上的变化,“否则要么就必须抛开作为人的基本特性,导致身体的异化或死亡后的腐朽;要么就必须向上跻身更高的维度,成为一种现阶段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存在。”
异化与死亡以及向上。宣爻咀嚼着李解的话,刚想追问,就被李解抬手打断。
“你这个好奇宝宝的性格,不是我这浅薄的知识面能应对的。”李解显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鼻梁,“类似的问题你还是去问穆局长比较好。他对这些本来就很感兴趣,也了解得比我多,加上他一直在追查那些毫无线索的相关事件,尤其是星系级别的异化、意识永寂等相关的东西,甚至包括第500号事件……”
“第500号事件?”宣爻问。
“啊——说溜嘴了。”李解及时打住,“关于这个第500号事件,我能告诉你的这个‘500号’已经是极限了,再说下去我就违规了。”
“为什么?”宣爻懵了,“不是有保密协议……?”
“你这个保密协议是外部授权级别,而500号事件却只有我们内部的人才有权限查看,”李解说,“你必须通过考试才能获得相应的保密授权。”
宣爻:“……”
居然又是考试。看来的确很关键。可如果自己没考过……?
“怎么?”李解打断了对方的思考,问,“穆海豚难道没让你去考吗?不可能!”
“……唔。”宣爻点头,“他有跟我说。”
“我就说嘛。”李解再度松了一口气,“他最欣赏就是你这种情绪稳定,遇到事情还能冷静应对的类型了。肯定不会放过你。”
“……”※※※
“而且,我认为人的外表是不可或缺的生物资源,是自身拥有的实际资产之一。维护和升级它的价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不想,也不是来批判或界定你的行为正确与否的。”
穆纯说的都是场面话。可何时说出什么话的恰当表达本身就是一种让人羡慕的实用能力,而人们总是更愿意听自己想听的话,夏馨也不例外。
“如果你能相信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敌意与歧视性的立场,是否愿意就这样继续谈话?”穆纯问,“如果你不排斥,我会跟你一起回忆,直到还原出所有细节。”
“可以继续。”夏馨颔首。
“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的?”穆纯问。
他的提问方式有些出乎夏馨的意料,让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第三次巧遇那个人的时候。”夏馨回忆道。
“那个人?”穆纯问,“有名字吗?”
“有。很特别的名字。”夏馨说,“蓝桥雪。蓝色的蓝。她说我姓夏,而她名字里有个雪,这样的巧合应该会让我们很合得来。”
穆纯:帮查一下这个蓝桥雪。
辅助:能查到的同名同姓的人大概239176人,筛选性别后还有226522个人。
穆纯:交叉比对邦联交通系统的通行记录,只保留近期来过边境地区的人。
辅助:还有20455个。
穆纯:结合相关条件继续排查。从住所地址和医疗记录开始。辅助:明白。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拜个早年(伸小手(昨天太困了,小修一下细节表述_(:з」∠)_佩的分段空行和空格好像不能用了,我空了也没用,没辙啦,视角转场的时候只能靠小可爱们注意看那三个※※※了……
李解反问:“穆海豚吗?”
宣爻点头。他不懂李解对穆纯的称呼怎么又变回去了,却不敢开口问。
“他很少提及私事,”李解说,“不过他身边不缺伴儿就是了,你要问我谁是谁跟谁又什么关系的那种八卦,那我只能说抱歉,虽然我喜欢八卦,却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平时也只是觉得好玩,才留心听几耳朵。我跟穆海豚严格来说,就是关系好点儿的普通同事,勉强算是半个朋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可以去问我组里那个脸蛋很显眼的人。”
脸蛋很显眼的人?宣爻怔了一刹才反应过来李解说的是那个漂亮的年轻人。
“不是……这个,”宣爻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是想问他的私事。”
“那是?”李解问。
“我想问,关于高维人,”宣爻忐忑道,“能问吗?”
“可以。”李解说,“这个不涉及保密问题。”
“你刚才说,高维人是核心能源,”宣爻问,“可是,人怎么会成为能源?用来换钱的‘东西’,又是什么?”
“都是精神阈值。”李解说。
“精神阈值?”宣爻懵了。
“你的两个问题,都是同一个答案:精神阈值。”
“精神阈值是……?”
“全域那个概念你理解了吗?”李解问。
宣爻先点头又摇头,一副不敢笃定的模样。
“你这个肢体语言真是相当特别啊!”李解无奈地笑了。
“……抱歉。”宣爻急忙定住不动,垂目盯着自己的手指。
“没事,不用道歉。”李解说,“域这个东西其实已经泛用很久了,也并没有严格定义的范畴,是一种相对宽泛的东西。目前只有一些特殊职业才需要用到。例如我这种。优点是面对与异化有关的情况时,先天就具备自我隔离的保护效果,不会被异化后四处扩散的污染粒子传染神经系统。当然传染并不依靠气溶胶或体液接触,与生物性质的细菌传染完全无关,而是依靠人与人之间言行举止的潜移默化与否还跟精神阈值差异有关。”
“差异?”宣爻问。
“低级别的人,不能传染高级别的人。量极和维度差异会让危害性接近于零。”李解道,“而一般人接触到传染源本人,也只能感受到对方极赋魅力的人格吸引力,根本意识不到异化和传染的存在。”
“人格吸引力?”宣爻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没错。”李解说,“就好比幼儿园里的小孩子们如果聚集在一起,但凡有其中一个忽然嚎啕起来,很快就会传染周围的孩子一同哭泣。也跟你觉得狐狸精很迷人是同一种道理。”
宣爻不好意思地团起躯干,用胳膊与手掌遮住了脸。
“你的大脑或者其他任何人的大脑,其实天生就拥有一个域,不然就会无法使用辅脑。”李解继续道,“比大脑天生就有的域稍微实用一点的就是我所使用的全域,不过像我们这种程度的域,是完全不能跟高维那边的最小单位量级域相比较的,甚至渺小到沙砾之于沙海般微不足道。你实际上接触过穆纯,即便不知道域的概念,但看他本人的言行举止,也可以相像高维人是如何了。”
她说到途中宣爻就已经抬起了头,却就那样僵住了,过了大半晌才想起来眨眼,问:“就是说,即便抛开外表不谈,他们也很有人格魅力,对吗?”
李解颔首,接着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道:“参考发展中文明,他们与我们就存在着量极差,所以只能使用大脑天生就存在域来接入精神网络,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即便我们给他们辅助设备,他们也使用不了全域。与之相应的是,我使用全域时却必须使用辅助设备,而高维那边却早已经不需要辅助设备就能使用全域了——这就是精神阈值量级带来的差距,也是高维定义下‘一个造物主’的基础单位量级。只有拥有了这个量级,才能无限制的跨越纬度和域。”
“一个造物主的基础单位量级?”宣爻又听到了陌生的词组。
“这个造物主并非宗教概念,但功能定义上却很符合。”李解说,“是发达文明域才有的缩写命名模式。这样即便低维的人碰巧听到了这些,也只会将其当做认知内的原始宗教概念来理解。算是一种隐形却有效的保密方式。”
宣爻了然道:“所以精神阈值其实就是兑换货币的核心能源?”
“其实也不能完全定义为核心能源。”李解说,“对于他们来说,精神阈值只是一种能力界定与身份识别标准。就像我们的DNA、指纹或虹膜。高维人一出生就拥有至少一个基础单位的精神阈值,与之相应的是他们天生就已经是异化状态。”
“什么?”宣爻失声。
“不过,他们的异化与我们的异化不同,”李解说,“他们不会因异化而失控,并且会跟随时间逐渐发育成完整、可控的异能。”
宣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因为吃惊而瞪大双眼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跟我们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李解道,“他们所有的人都能使用域,也必须随时开启至少一种域,就像我们必须呼吸氧气一样。而且大多数都会选择使用全域。因为全域对他们俩说是最简单的、连婴儿都会使用的一种类型。只要没有与之同级或更高的精神阈值,就无法越过他们的全域,也就不可能伤害到他们。不过使用全域对身体却有物理限制条件,他们必须保持人类基础物理特征,这样才能确保物理奇点,以便通过完全发育成熟的异能去构建全域。”
看见宣爻又两眼发直了,李解难免露出了抱歉的表情,道:“我真的很不适合给人讲解这些复杂东西。我自己虽然能理解这些,却没办法简单易懂的说给别人听,是那种自己能学好,却不知道怎么教人的类型,甚至可能让它变得更难以理解了。”
“没、没有……”宣爻赶紧摇头。
“我想知道。”他说,“很想知道……你愿意说,我就,很感激了。”
紧张失措地样子更像小动物了,李解没辙地想。
“那我就继续了?”她问。
“好、好的。”宣爻飞快点头。
“你可以把高维人这种随时开启的全域想象成自己大脑里无时无刻都被无以计数的微电流不断地刺激,这样才能让神经元始终处于极其活的跃状态。虽然这种活跃能提高使用域的效率,可与之相应的弊端是也会对他们本身带来很大的负荷。”
“他们的大脑不会……烧掉吗?”宣爻脱口问出自己都不敢确定的疑惑。
“这倒不会。”李解说,“但他们会不停地复制备份同类神经元信号。就像在自己的大脑内不停的进行自我增值。这种增值会导致他们不断生产出很多没用的冗余。清醒状态下还好。非清醒状态下就无法妥善管理了,只能向他人或精神网络中代谢这种冗余。”
“非清醒状态下是指……?”
“例如:睡眠。”
“……”
“总而言之,只要他们的意识无法保持清醒,就会产生大量冗余,导致他们的灵魂与身体的匹配度急剧下降,甚至可能出现严重故障。虽然能在清醒后自行修复大部分故障,过程却非常痛苦,甚至可能导致精神阈值出现不稳定的巨幅波动。特别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导致阈值的大幅度下降。一旦下降到少于一个基础单位量级,他们就不再是高维人了。”※※※辅助:纯哥,最终筛选出12个极其类似的身份背景的人,但是追溯最终结果却都是假身份。与其有关的医疗机构也一样。
穆纯:辛苦了。
“可实际上,你们并没有很合得来,”穆纯问,“途中就分道扬镳了,对吗?”
夏馨颔首:“选择面部再造的医院前,我咨询过很多同类机构。第一次除外。”
第一次时,她只是想赶紧恢复自己原本的脸,完全没有思考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因公受伤后必须经历的修复性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