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纯问：“他本身没有任何异常？”
“是的。就是这点很奇怪。”同僚说，“他本身检查不出任何异常，也没有出现任何要异化的迹象。”
“我之前提到过的握力有检查过吗？”
“常人水平。”
“再查一次。”
“就是因为你提过，我才特意多次核查，结果都一样。”同僚无奈，“如果有什么需要注意到的地方，在没有最先进的精密仪器辅助的前提下，我也筛查不出来。只能把他带到有前沿设备的中心星系去。”
“看来只能这样了。”穆纯肯定了对方的判断，“让对外公关组联络一下他的家人，把他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给他编造一些合理的行踪。他那边我去谈。”
同僚点点头，刚准备去忙，又被穆纯叫住。
“不好意思，”穆纯冲对方露出微笑，“能帮我个忙吗？”
他的笑容极具欺骗性，让同僚难以拒绝。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都没问题。”
“提前帮他订个胃。”穆纯说。
“胃？胃部器官？”
“对。如果检查结果正常，就直接帮他把整个胃替换掉，这样就不用担心高速愈合的问题了。”
“的确只要不对附着在胃内周围的组织进行损伤就不会触发高速愈合，但是高速切割与器官移植必须使用AI辅助，”同僚为难道，“非病理性的器官培养不能走医保，只能自费。他恐怕支付不了高昂的费用。”
“没关系。直接把账单发给我。”穆纯说，“毕竟本来就是我的失误所导致的结果。”
辅助终于忍不住出声：你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穆纯：幸灾乐祸？给我记着。
辅助：爷爷，我错了！
穆纯：来不及了。
“好，”同僚说，“我写个报告，走个加急的程序，应该就没问题了。一般人的器官培养至少需要两个月，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否会出现不可控的变化。那个我可处理不了。”
“谢了。”穆纯说，“没事。不可控的问题交给我来处理。”
“可以。”对方说，“加个好友？方便后续联络……”
辅助：爷爷您又招蜂引蝶了。
穆纯：你爷爷我从来不好这种棱角分明的脸。已经丢进不约分组。
辅助：我的好爷爷，别跟孙子计较刚才的事儿了吧？
穆纯：调一个监视小组过来。不，两个。
辅助：监视你的大美人？
穆纯：这叫保护。
辅助：我以为你会亲自贴身保护。
穆纯：我没那么闲，也不擅长监视。等把他安顿好，就移交给专业人士。辅助：好吧。
穆纯：再给我预约那个吞噬者的当面探视。越快越好。辅助：嗻。
穆纯：乖孙儿，辛苦了，回去给你申请个奖励。
辅助：谢主隆恩。
穆纯：差点忘了。他可以出院了。你帮我办一下手续。他好像很害怕呆在病房里，我先带他离开。
辅助：嗻——啊！纯哥你不会是要把小朋友带去酒店吧？他满20岁了吗？小心违……
穆纯：静默模式。
宣爻躺在与普通病患相隔甚远的特殊隔离病房的床上，脑袋里都是辅脑终端搜索出来的最高热度结果：如果地球被吃掉了，人类就会不复存在！
宣爻：“……”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真的。
他抓紧时间，试图享受人类大脑在生命垂危时所馈赠的闪回，努力回味自己刚满20岁的人生，希望能借此安详的死去。
大脑似乎听见了他的要求，迅速切断了闪回，留下一片白光。
许久后，依旧是白光。
他随后就意识到：不是白光，而是空白。
毕竟他乏味的人生根本没有值得回味的东西。一秒也没有。
第21章 吞噬者.13.2
几个小时以前的宣爻，恐怕就连做梦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吞掉全人类原始文明唯一发源地。
毕竟那是地球，而不是糖球。
可它实际上只有糖球大小，没能卡在自己的喉咙里，就这么滑进了胃。
一想到它还是全行星、全时间、全重力等等的标准参照单位，宣爻更慌了。
他打算用被子蒙住脑袋来逃避现实，可恒温隔离病房根本就没有被子，奇怪材质的床垫也完全固定住，床下则是密封在金属里的检查仪器，看起来很硬的金属地板上也没有可能突然出现一个足够他钻进去的洞。
宣爻最终惶恐无措的原地蹲下，苦思冥想许久才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把过长的刘海扒回原处，以遮挡住自己双眼和上半张脸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惊慌与绝望，自欺欺人地认定没有谁会发现。
穆纯将宣爻的举动尽收眼底。犹如在看到一只小松鼠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挡住了脑袋。
真好玩。他想。
“你还好吗？”穆纯花了几秒时间调整出恰当的表情，这才步入隔离病房。
宣爻正背对着门蹲在地上，听见穆纯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蹿了起来。
他刚转向对方，就被对方左耳的水晶耳坠反光恍了眼，慢了几秒想起自己一丝不挂，赶忙又背过了身。可等他背过身，又想起不该用臀部朝向对方，只能重新转向，而正面显然更加不合时宜……于是，宣爻又开始在原地打起了转。
穆纯看着犹如绕着树干追逐自己尾巴的“小松鼠”，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成功阻止了宣爻原地转圈的行为并收获小松鼠可爱且愤怒的瞪视，而后宣爻又陷入了自我矛盾的原地转圈。
即使不是为了检查，他那身衣服也因为此前的“意外”已经不能要了，自然被扒得一丝不挂。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然的进来，还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看。
穆纯的视线最先落到对方的平直消瘦的肩线上，理所当然的来到背部，再沿着脊骨往下。途中分别在突出的肋骨、臀以及膝弯处停顿，心下很快得出“虽然瘦，但骨架不错”的中肯评价。
跟穿着全白隔离服出入病房的同僚不同，穆纯衣着与之前相差无几，根本没来得及换，只是洗掉了手和脸上的血污，但他显得是如此的坦然，简直不像是个浑身狼狈的人。
“好了。别再转了。”穆纯看够了才拉住宣爻的手肘，阻止了对方的原地旋转，问：“你不晕吗？”
“……不。”宣爻磕巴了好几秒才挤出否定。
“真的不晕？”穆纯语气里多一分称赞意味。
宣爻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赞赏的，只能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算你不晕，”穆纯颇为理所当然地抛出后半句，“我也会晕。”
宣爻：“……”
“请你照顾一下患有眼晕症的我。”穆纯假装严肃地说。
“你骗人！”宣爻哑了半秒，迅速利用终端搜索，再度展现出利落地回嘴能力，“根本没有这种症！”
“即便没有，我也成功阻止了你无意义的逃避、恐慌以及莫名其妙的害羞，”穆纯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不是么？”
“……”
被揭穿的宣爻张大嘴，片刻后艰难地阖上，颈间皮肤微微泛红。
宣爻的性格跟穆纯截然相反，他既没有尾巴和皮毛，也没有衣服穿，加上被对方拆穿，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了原地，窘迫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穆纯了。
“不好意思，”穆纯迟来的意识到了对方比之前还窘迫的理由，“稍微等一会儿。”
宣爻眼睁睁看对方说完就利落地离开，很快又回来了。
穆纯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衣裤递给了宣爻，后者刚接过去穿上就又因为对方的突兀举动而僵在原地，颈间的皮肤红得比刚才还要明显。
“你的胃或者身体的其他部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穆纯说话途中就将手掌覆在对方腹部上下摩挲了好几个来回，接着又拨开了遮对方眼睛的刘海问，“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觉得奇怪又不好意思告诉医生的症状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多微不足道的都可以。绝对不能瞒着我。越早知道越能更快解决问题。你肯定不会想变成餐厅里的那种东西吧？”
宣爻好不容易拉开距离，却因穆纯的后半句话而愣住了，身体则很快违背他的意愿做出了与截然相反的举动。
“你……？”面对突然扑进自己怀里的对方，穆纯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你抱着我的腰做什么？”
而且胳膊还特别用劲儿，让穆纯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刚才那个害羞又扭捏的小松鼠，简直就跟那种突然冒出来的蛮力一样奇怪。
“我没有！”宣爻否认的同时抱得更紧了。
“没必要直接否认吧？”穆纯表示，“抱就抱咯，我又不会生气……”
穆纯的话还没说完，宣爻已经松开了双臂，飞快地向后退开。幸亏穆纯及时伸手抓住了宣爻的手腕，才没有让他得逞。
“你不是不讨厌我吗？”穆纯疑惑，“刚才也是你主动抱住我的，现在怎么又要躲？”
“我、我……”没能成功逃跑的宣爻结巴起来。
“想说什么别着急，”穆纯习以为常，“先深呼吸。对。来。慢慢说。”
“我……我会变成那个样子吗？”宣爻终于用磕磕巴巴的方式挤出了相对完整的话，“就是，你刚才说，那个餐厅，女队长的样子。我看见，她被带走。手臂上，很粗的手铐。不像移交给警察，军队，而是特殊的人。那文物也……”
突如其来的吻落在宣爻唇角，让他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遗忘了未尽的话。
区别于此前两次，一种全然陌生的啄吻轻盈地在唇瓣上起舞。
从这一端到那一侧。干燥却柔软。如羽毛般掠过，终止在颊边。
宣爻没有沉溺多久就像受到惊吓般后退，而穆纯转移话题的目的显然成功了。
可惜宣爻接下来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穆纯的意料。
回过神的宣爻立刻挣脱出来，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速度快得就连穆纯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特殊病房的门不会自动打开，宣爻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门。他在门前一阵手忙脚乱地摸索过后，迅速认清了逃出不去的现实，绷着身体僵在门前，纠结是该回头面对导致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还是继续跟门干瞪眼。
小松鼠真是太好玩了。穆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方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偷瞄了自己后又重新面向门，差点就笑出声来。
等到对方再度原地打起转来，他才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对方身旁，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重新面向自己。
“你就这么讨厌接吻？”穆纯阻止对方原地打转的同时问。
宣爻沉默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背。
“果然很讨厌。”穆纯真假参半地擅自替对方作答。
宣爻飞快摇头。
“那是喜欢？”穆纯趁机抛出相反的问题。
宣爻头摇得更快了。
“你脖子红了。”穆纯抓住重点，“但是好像脸没红，应该不是在害羞？”
“没、没有！都没有！”宣爻吼的同时却无法抽回自己左手，只能用右臂捂住自己半边脖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那……”穆纯只能看到对方的发旋，试着猜测道，“你现在是在生气吗？”
宣爻不知所措的一僵。虽然被对方说中了，但是好像并不是同一回事。可他㑲楓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看来是了。”穆纯擅自得出结论，“我懂了。下次绝对不会再吻你了。”
“……”
宣爻哑口无言了好几秒，而后气得直接原地蹲下。
穆纯不解地俯视着对方弓起的脊背与微颤的肩膀，迟来地意识到自己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而玩过头了。随即只得同样蹲下，用手掌轻抚对方的脊背。
骨头像糟糕的障碍物，几乎感觉不到肌肉线条，手感并不好。太瘦了。
穆纯突然想去买一大袋坚果送给小松鼠……不，应该是带他去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是我过分了。不逗你了。真的。”穆纯边想边说，“答案是：不会。”
对方温暖的掌心和温和的语气让宣爻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对方问：“什么？”
“我知道你很害怕，”穆纯帮对方把刘海分别捋到两侧，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刚才不应该转移话题。可我必须遵守规定，没办法向你详细说明，只能挑一些简单的跟你说。”
宣爻错愕地同时不由自主的点头。经由对方的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生气的原因。但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理由，没想到却对方先发现了。
“在异化者周围你的确会被影响，不过没有你所想象的严重，因为这种影响是非常缓慢的，也需要你本身有同样的情绪共鸣才能起作用。”穆纯解释道，“通常情况下被放大的都是自身本已经拥有的最基础的本能。例如：食欲。所以你当时完全被饥饿感所支配，一直吃也感觉不到饱。”
“以后，”宣爻追问，“我会不会……？”
“也不会。”对方还没问完穆纯就猜到他在担忧什么，“就算万一真的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也有我在。”
宣爻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能在一瞬间把异化或者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打比方就是癌变的部分精准且彻底的切除。”穆纯说，“你刚才已经亲眼见过我切除的全过程了，应该可以信任我的技术，不是么？”
宣爻颔首。尽管他在餐厅只看到对方赤手空拳地挥动手臂，根本没弄明白具体是怎么“切除”的，可那些奇怪的东西没能伤害到他分毫，而那位女队长也的确活下来了。
“好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再多就会违反规定了。”穆纯率先起身，把手递向对方，“是我拉你起来，还是你自己……？”
他还没问完，宣爻就抓住了他的手。
“你真的很有趣。”穆纯露出微笑，回握住对方的手后立刻把人拉了起来。
宣爻又被对方的笑容恍了眼，视线定在单边虎牙上忘记移开。
穆纯趁着对方呆住，顺势问道：“我再确认一遍，你不讨厌我，对吧？”
宣爻回神点头。
“那就好。”
得到料想中的答案后穆纯没有继续纠缠于此，宣爻则低下了头。
“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穆纯话锋一转。
宣爻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不过，下次面对弄不清楚情况的危险时，可别再因为吃惊而张大嘴，应该要赶紧转身逃跑，有多远就跑多远。”穆纯随即顺势抛出叮嘱，“否则不止会不小心吞下奇怪的东西，逃跑的时候还会咬到舌头。”
宣爻重新低下头：“对不起……”
“我没生气，不用道歉，”穆纯伸手抚了抚对方的左颊，让对方与自己对视后就放开来，“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有责任，所以你别责怪自己。这种事情本来就已经超出你能应付的范畴了，不是么？”
对方认真的表情超出了宣爻的预料，让他忘了躲开对方的手，更不自觉点了点头。
“好了，”穆纯道，“我问过医生了，你已经可以出院了。”
“可，”宣爻忐忑道，“地球还在……我肚子里。”
“它暂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危害。”穆纯说。
“我担心，”宣爻停顿，而后结巴道，“我，危害，它。”
“你怎么这么好玩。”穆纯又笑了。他再度朝对方伸出手，却没有碰宣爻的脸，而是用指节刮了一下对方的耳郭和耳垂。
宣爻像是被对方手指的温度烫到了，连忙护住了自己的耳朵，十分不满地瞪向对方：“你……”
“没事，你也危害不了它。”穆纯打断道，“它外层有很强大的保护壳。能理解吗？”
宣爻虽然点头，依旧疑惑：“可，那个，全面检查，是……？”
“外壳上沾了对方的体内粘液，我担心你也被异化，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穆纯坦然道，“但我切除得很干净，并没有相关的征兆。普通人的胃液肯定是没办法破坏外壳的。这点你绝对可以放心。”
宣爻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心口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当即再度垂下头，迟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普通人”让他有些难受。
“……所以目前只是附着在你的胃壁上，无法通过自然和手术这两种方式取出，”对方的情绪变化太过细微，这次就连穆纯也没能注意到，“但是可以给你换个胃。只是器官培育需要一段时间。”
宣爻：“钱……”
“全部由我来承担。”
“可……”
“这是我的失误。”穆纯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就再度捧住了对方的双颊，“我的工作就是保护像你这样的普通人，但我当时并没有保护好你。请当做是我的歉意，不然我会很愧疚，务必接受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