黪紫哑然片刻,难以置信问:“亚造物主级的遏制者?”
尹晖颔首:“精神评级:S,异能评级:S。”
“你不是宣称没有任何天赋,”黪紫质问,“口口声声就算打死你,你也不可能异化吗?”
“逆反心理加上耳融目染,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尹晖半是挑衅半是无奈道,“纯哥一直很照顾我。”
十三年已经足够一位对诸事懵懂的少年成长。
“纯哥跟你不一样。他从不强迫别人按照他的计划来。他会给建议,会劝导,但不会逼别人一定要接纳。他告诉我,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让我自己去思考,自己做决定。我只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必因为做出了相对普通的选择,就被否定自己所付出的全部努力。”
尹晖花了不少的时间跟穆纯打架吵架,结果关系竟然莫名比其他人还好。他又花了很久的时间认真思考,最终才为做出决定。
“我不想指责你对我的期待对错与否,只是那时候的我一直有自己的计划,并不需要谁来替我规划人生,包括你。你的规划也并不适合我。”
尽管途径曲折,他依旧以其他的途径,抵达了自己所期望的目的地。
“这是顺其自然的巧合,是我的选择,而不是在满足你的期待。”
说话间与黪紫反向降临时所依附的青面獠牙面具相同的面具随着尹晖的话显现在她眼前,左右一晃后留下了残影,眨眼构建出三个相同的面具。
四个、五个、六个……当无以计数的面具从四面八方涌出,铺天盖地的涌向黪紫,她云纹道袍也随之消失在原地。
尹晖占据上风仅限刹那,黪紫的反击就无声而起。
披着道袍的轮廓轻易就破开了獠牙面具的包围,蓦地跃上半空洒脱甩手探入自己面前虚空,覆手一压一扯。
火焰的巨浪如旋风般从黪紫手臂经过的轨迹不断涌出,吹得道袍猎猎作响,如同屏障般包覆着她,让她毫发无伤,而碰触到那些火焰的面具却一个接一个灰飞烟灭。
无论眼前的一切是否是被骇入大脑后所出现的幻觉,尹晖都感觉到眼睛里看到的烈焰是真实的,正在炽烈地啃噬着灼伤他的皮肉,让他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发出尖叫,只能狼狈逃窜。
然而依照穆纯所言,这仅仅是黪紫的独域,而非广域。
黪紫当然没打算手下留情,反而上前一步。
域的攻防转瞬轻易就将她送至尹晖近前,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接着便怔住。
尹晖也是。
无论是被碾压的那方,还是碾压对方的黪紫,对这个结果都没有惊讶,真正让他们惊讶的身形的差距。
曾经在尹晖心中高挑洒脱,需要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到鼻尖,单手就能把自己抱起的那个人,现在不止在自己的视线之下,身躯的轮廓还比自己小了整整一圈。而曾经遍布他生活中无以计数的质问,忽然变得相当遥远,却依旧清晰可闻——
“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
“为什么你连这么容易的考试都通不过?”
“为什么你连异化这个概念都认知不了?”
——母亲。
无以计数的为什么,构成了尹晖对母亲的认知。
为什么她那么厉害,为什么自己却什么都不行?
基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原本应该以“相依为命”做开头的话题,发展到后来无论如何在尹晖的脑袋里翻找,都没有什么美好回忆可言。
除了贬低和否定只有质问,争吵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最为叛逆的时期经历过的独断专行与禁锢,让他们沦落到至此。
他们相互是对方无法剔除人生里的那段“血缘亲属关系”。
穆纯说“交换”,乍看对尹晖是残忍,实则却让他松了一口气。
毕竟瑾瑜是彻头彻尾的高维人,他根本没有自信独自面对。
而黪紫就算成功升维,也是他最为熟悉的人。
尽管曾经相处的并不和睦,至少依旧熟悉。
他并不记恨,只是也不依恋……
——“别忘了。全域和独域可以互相转化,也可以通过正确配比同时存在。尤其是攻击高维人的同时你自己也会受损,这种转化就是你能否在瞬间占优的关键。”
尹晖陡然想起自己首次对以往避之唯恐不及的种种产生兴趣的刹那,谁知道他不过是好奇一问,就得到了穆纯给出的详尽解答。
——“实战大家的条件几乎相等时才是最为麻烦的情况。如果是你熟悉的人,十次里九次你都要按照常规来。唯一一次改变也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错失,就会被对方解决。
——“没有第二次机会。”
尹晖在炎浪的漩涡和漫天飞舞的热流里,感受到灼烧般的疼痛感,却忽然张开双臂,仿佛要给黪紫一个拥抱。
在他后背上蓦地涌出十二只手,在他腰下多出二十条腿,脖颈之上是四个模样相同表情却各异脑袋,以怪诞的姿势挤在了一起,一眼看到相比恐惧更多的其实惊讶。
这种完全无视一切实用性质的异化形态,根本无法维持其稳定性,就连向前迈出一步都有可能摔倒,四个头如果对话还会相互争吵起来,与其他能巨大化、强力化的异化形态截然不同,物理量级本身与一般的人无异,看起来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但是,这个由尹晖体内虚假的、挣扎的、过去的和现在的自己同时所构建而成多个自己实际上从早已经合为了一个整体,在他张开双臂的瞬间就成形并扩散,犹如从他体内额外诞生出几个魔神。
多头多臂魔神无惧燃烧,走入赤红火焰之中,以数十条胳膊和抱,从黪紫的所有方向朝拍下。
堪比爆破的攻击让黪紫的火焰来不及冲独域转化为全域,过近的距离也让她闪避不及。
只听“轰”的一声,她的身体碎裂。
但地面上既没有鲜血滴落,也没有尸骸,只有破碎的紫色四眼獠牙面具陆续掉落。
以及,她的声音。
“进步不小……下次再会。”
“我可不希望还有下次。”
尹晖眨眼收敛了自己地异化形态,按着剧痛的伤口,边摇头边望向闪电与黑雾的方向。
当高维察觉到低维的精神网络诞生之后,低维也察觉到了高维的存在。
至此,彼此出现直接接触的机会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高维对低维的熟知程度就像低维在看原始文明认知下的史前文明,像电气时代下看三叶虫如何一步步进化到恐怖直立猿。
时间清晰的划定了彼此的界限。
即便有部分基因的关联,却在认知层面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们是不同维度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在同一物理层面存在。
即便存在,低维也无法向上窥见高维的全貌,只能在逐渐接近的过程捕捉到高维的局部呈现。
——只不过是些“有颜色光团”罢了。
低维的主动接触以及对高维产生的“认知”自此成为了标志性的“僭越”,而低维主动前来接触的行为本身亦是高维的奇耻大辱。
恰如低维人不想看到自己随时都能一脚踩死的蚂蚁突然抬起头,对比它庞大数万倍的另一种存在说:你好,我们是同类,可以和平相处。
高维整体一度陷入愤怒。
而他们源于“集体意识”的“构成本质”也让情绪通过“共感”扩散的同时成倍激增。
若非两边还存在着互相利用的“共荣”属性,恐怕一切都到会此为止,之后的低维不会出现“异化”,高维不会出现“降临”,更不可能会有“管制局”。
广域之内,两个广域互相交叠。
闪烁不定的强光犹如闪电,游龙般上下穿行,四处流窜。
无以计数的冰冷白光互相交错,撕裂黑暗的一切,不时以诡异的节奏重复释放攻击。
亦如十三年前的第500号事件在管制局内再现,唯独缺少了地面上的银白岩浆般的湖面。
凝滞于空中的瑾瑜被闪烁的白色冷光包裹着俯瞰下方,期待一切能顷刻尸骨无存,然而却目睹了“黑雾”浮现的那一刻。
他一愣过后,蓦地俯冲向下,立刻融入其中。
降临容器的物理强度远胜于通常成长路径的人类,原因不在于外部,而是内部,否则穆纯就不需要把冗余丢给辅助。
过于庞大的精神体,让容器变得极为脆弱。
即便共联,他也只有几秒。
即便是相对时间,格雷能承受的极限依旧有限。
除非不使用共联,而是选择与跟宣爻共感。
不过对方能承受的极限也只比辅助高一个层次,还要依靠核心核本身承载的庞大信息流去抵消冗余,限制时间同样有限,后遗症已经让宣爻深有体会。
宣爻目前还尚未康复。穆纯想:暂时不能再来一次,否则宣爻的身体会崩溃。
可是,踏入“域内”的瑾瑜并没有攻击,就像彻底消失了。亦或只是在静待穆纯有限的时间跳过最后一秒,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赢。
“瑾瑜。”穆纯陡然出声,“这不像你。”
“怎么?”瑾瑜反问,“你觉得这不是我的广域?我都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出现,怎么知道我的广域是什么?而且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广域是什么,黯青也是因为……”
“没想到你会那么轻易就承认,”穆纯说,“毕竟当时只有黯青出现,另一个人却没有,如果你不承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你。”
“现在呢?”瑾瑜又问。
“我以为你即便不赞成共荣,也会认可我所做的一切……”
瑾瑜打断了穆纯。
“认可?”他语气变得古怪,“我从来没有认可过你所做的一切。我认可的只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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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对维度的认知有部分曾经踏入过误区。
错误的将“点和线”划归到第一维度,将“线与面”划归到第二维度,将自己生活的物理世界划归到第三维度。
第四维度呢?
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认知极限。
高维的分界又在那里?
当相似的问题积累到一定数量,却依旧没有寻找到答案时,人类就将自己认知外的部分作为“第四维度”,划归到“高维”的范畴。
直到精神网络诞生,通过辅脑接入思维宇宙所构建的庞大网络的刹那,人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创世神话”的一部分,所扮演的正是“造物主”。
因为人们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在精神网络上缔造出独属于自己的整个世界。
与之相应的问题随之出现:当创造出一个世界只需要人的一个念头,维度的界限是否应该重新划定?
问题出现的同时,人们接触到了原本只存在于认知外的高纬世界和高维人,由对方给出了维度划分界限的答案:
第一维度:能将思维呈现于文字、静态画面等载体之上;
第二维度:能将思维呈现于声音、动态立体等声讯画面之上;
第三维度:能将思维呈现于物理载体之上,并且进入自然生物的规则循环之中;
第四维度:能在舍弃所有物理载体过后,仅依靠思维将自然规则呈现于一切载体之内。
如果说新的界限不足以让大家惊讶,那么所有的维度竟然都与文明进程的关键节点相对应的事实也足以让所有人的认知遭受到前所未见的冲击。
自此以后,以往错误的认知都在呈几何式迅速订正,停留于生物基因层面近千年之久的身份安全识别规则也升级为精神体为准。
不过,曾经仰起头向上看却一眼看不到全貌的那些,在时间的助力下,依靠大脑,经由所窥见的切片,逐步构成了超越当下的崭新思想和理论,让人们认知到“跃升”只是每个周期都必须经历的考验。
当“认知”变得家喻户晓,变成一个“常见现象”,另一个“自然进程”也随之出现。
他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接入精神网络的时候有几岁,只记得自己使用的是邦联配发的免费通用型。
一个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纳米级贴片,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隐没消失。
除非使用配套的特殊装置“光照”安装位置,否则终生无法显现,也无法取下。
“我变成AI了!”
他兴奋地冲回家,打算向别人炫耀。
可惜无人应和,而后他才想起这里只剩自己了。
这是一个非法的“饲育机构”。
并不养宠物,而是会养一些跟自己一样的孩子。
他不知晓别人的特殊之处,但是从他偷偷使用家里人的备用辅脑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
因为只要他佩戴着辅脑并且闭上眼睛,瞬间就能缔造出一个颇具实感的庞大梦境。
他很快学会把梦境“打包”成一个又一个“共享梦”,投放到精神网络里。
看着无以计数满怀好奇心的人投身自己的梦境,此后就再也没办法挣脱出来,他不禁沾沾自喜,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特殊”。
很多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同样是“共享梦”,其他人的缔造梦只需要别人睁开眼就能醒来,他的缔造梦却能让人沉迷。
他们匿名来询问他的“缔造”和“打包”方法。
他不蠢。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梦”只是表面,他其实是缔造了一个让别人能尽情做梦的环境。
那些人其实是沉溺于他们自身的臆想。
这是独属于他的诀窍。即便他因此被排挤出“共享梦”的圈子,他也不会透露。
孤立就孤立。
是异类没什么不好,反而证明自己拥有特殊的才能,其他人才会嫉妒并排斥自己。
在社会集群之中,大家天然就会排斥异类,觉得异类都该去死。
“诛杀异类”是再普遍不过社会共识。
如果拒绝履行这种共识,就会成为下一个应当“被诛杀的异类”。
不过,没关系。
他不会出现在社会上。
因为他有家。
尽管这个家里只剩他自己了。
他缩在家里,不停的缔造共享梦,不停的将它们打包,卖给那些想寻求惊喜,却又没能力缔造梦境的人。
他购置了许许多多台AI,为它们著作出不同的外表。
美丽的,可爱的,英俊的,年轻的,年长的……高矮胖瘦一应俱全,再从中挑选出他最喜欢的进行组合升级。
反复几次过后,他缔造出了最满意的AI,又复制了几台同样满意的AI。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他不过是进行了AI非法改装而已,可随后他随后却把自己的意识进行了同样的数量复制,分别移植到已有的AI人格之内。
每一台他只放一点点,确保不会与AI本身的主控逻辑冲突。
数个不同的“自己”因此诞生。
对于缺乏融入社会能力的他而言,这就是他以自己为蓝本构建的小社会。
虽然每台AI只跟自己有一点相似,但仅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亲切与舒适,仿佛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
人类是群居动物。
但,人类天生就很孤独。
满足过后就是空虚。
并不意外。
自己的想法自己最为清楚,他早已经料到这种发展。
身体不知不觉已经成长,而他的思维每一天都仿佛是在复制前一天。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没有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只有他自己在对自己进行复制。
这种循环终究到达了极限。
他杀了自己。
或者说,他毁了自己缔造的拥有自己一部分意识的AI。
一台接一台,逐一回收了自己亲手移植的意识碎片,把那些复制的自己重新放回自己的意识内。
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原本只需要一件就足够的生活用品,他会不自觉的重复购买。直到达到毁掉的AI的相同数量,才能得到满足。
混乱从此刻开始积累。
少数清醒的时候,他会站在成堆的,一模一样的东西面前,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恐惧。
他再度切割了自己。
这次不再是碎片,而是有规划的切割。
他把自己意识里所有“贪婪”的部分一次性切割出来,移植进了一台AI,并将它缔造为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个体”。
相反的性别,相反的言行举止,相反的爱好。
所有反面的外在的内部却装着他所有的贪婪。
纯粹的贪婪只会执着于想要的一切,执着于去获得一切。
无论是物品,AI还是人。
偶尔他会觉得,“贪婪”近似于一种美的形态,让他忍不住旁观,忍不住赞赏,因为他已经无法“贪婪”了。
接着,糟糕的变化又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