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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群青微尘)


两人又相视一笑。郑得利望着楚狂,眼前这青年瘦削而高挑,身裁眉眼都似刀刻一般峻冷。自打第一回碰面起,楚狂便教他琢磨不透,看似痴癫丧心,实则思谋缜密,时而铁石心肠,时而却有情有义。
郑得利突而正色道:“楚兄弟,你听惊愚说过否?我本有一名姓,名唤‘郑承义’。我本就是捐身求义之人,这时要为惊愚两肋插刀,也是义不容辞。哪怕你今日要拦我,也是万万拦不住的。”
“郑少爷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怎会拦你?不过听你一说,我也记念起一事了。”
楚狂莞尔一笑,认真地望向他。
“我本也有一名姓——叫方悯圣。”
两匹快马冲出街巷,奔向身着裲裆铠、手执金戈的岱舆铁骑,如劲风霹雳。其中一人跨于马上,裋衣箭袖,意气横骄。
铁骑们尚未回神,便已见那人端弓架矢,七箭连发。箭影有若狼牙,轻易啮破众人眼目。一刹间,岱舆仙山吏们心胆俱寒,有人低吼:
“那是——‘阎摩罗王’!”
那确然是一位宛若阎王的青年,乌发披散,一只重瞳鲜红如血,教人心头杌陧,不禁想起九州传说中曾自刎乌江的霸王。楚狂策马而进,每一声弦响的同时皆有人坠马。在他的视界中,银面人的身姿如影随形,微笑着唤他:“楚狂。”
楚狂轻轻点头,自服食肉片后,他便时时可见师父的幻影。师父能为他引路,与他交谈,比起幻象,更似活人。此时他见了师父的影子,不觉惧怕,反觉亲切,心知他不是孤身陷阵,尚有师父相随。银面人道:“我早将所学尽授予你,莫要受羁缚,如猛兽一般动用你的爪牙,教敌手片甲不留罢。”
楚狂道:“我怎敢与师父比肩?师父是天符卫,我同您还相去甚远呢。”
银面人摇头:“你若有心,我便不止是天符卫,还会是方悯圣。”
他那虚渺的手轻轻搭在楚狂肩上。“你即是我,我便是你。”
仙山吏们架双弧盾而进,却见那重瞳青年突而拔开一柄剑。那剑漆黑无光,挥动时如残夜静风,教人无知无觉,是天子所赐的承影剑。他如割命的厉鬼,所向皆靡。而他身畔的那人戴箬笠,一袭皂色桃纹披风,腰系含光剑,是方惊愚无疑。
楚狂对那人低喝道,“殿下,我在此断后,您乘势快走!”
那人点头,一夹马腹,直奔岱舆城关。铁骑们见状,快马加鞭,欲要拦阻。
然而此时楚狂拔承影剑而起,一剑横空。顷刻间,一排铁胄裹着头颅齐齐落地,如操刃镰割麦一般,血肉横飞,污泥般的黑水横流。
这时铁骑陈列成道,欲纵骑倒蹑,如万仞山压而来。楚狂却不慌忙,因为此时师父的影子在他耳畔道:“走,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在他的视界之中,银面人如满弓劲箭,飞驰而出,手执与他手里如出一辙的承影剑。银面人所及之处马嘶人吼,马甲、明光铠、护心镜在其剑下如菽乳般软而易破。
那便是天符卫的实力,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楚狂心神恍然,金鼓大响,铁戈交错,他却如坠梦中。忽然间,他猛然醒转,发觉师父已然不见,手执承影、奋力厮杀的人不是师父的影子——本就是他自己!
他眼前闪过一幕幕光景,那大抵是师父的记忆:车辚马萧,铁衣遍碎,杂鼓声中,一个身影出入敌阵,教处处飘洒血雨。那是天符卫曾历练过的种种沙场。
幻梦和现实相叠,他渐看明了周围。骑兵操持马槊,步卒挥舞凹面锏、双钩枪,四面刺来,扎透他的身躯。双拳本就难敌四掌,更何况他现下独面万人。然而楚狂纵使被刀枪扎成了铁穗子,依旧教敌手惶惶退却。他们望见一只如血的重瞳,发着恶狠狠剜人的眼刀,凡与其打照面的人皆不禁暗中发颤:那是一只食人恶鬼!刀剑刺透那恶鬼的躯体,将其破肚开膛,却全然不能拖碍其脚步。
剧痛之中,楚狂粗喘着摊开手,染血的掌心里还藏着一把肉片,泛着不祥的漆黑。
他想,吃下这肉片后,他会变作何种模样呢?
近日来他虽已不头痛,但幻象加剧,常使他难辨现实与梦景。创口也愈来愈难痊愈,肢躯慢慢染上溟海般的漆黑,他深知自己在步师父的后尘。然而为了达成夙愿,他不惜化身厉鬼。
高悬白日如一只大眼注视着他的举动,四野一片刺目的明亮。楚狂阖目,一仰脖,将肉片尽数倒入口中,咽了下去。
刹那间,脑中的幻景更发明晰。那是烽火连峦的疆场,杀声激荡,银汉为之动摇。一人骏马戎装,着银叶片白甲,英姿焕发。
楚狂忽觉惊心骇胆,那是过去的白帝,一种冥冥中的牵系让自己一直在追寻其遗迹,一路走至岱舆。
而正当此时,岱舆仙山吏畏怯地后退,他们望见一只浑身披创的恶兽,目若鹰瞵,身上的伤口在肉片之效下急促愈合,一个杀不死的怪物正自阴狱中爬出,向他们索命。一时间,四下里乱作一团,前头的人大喝:“退……退!我们非他敌手!”另一拨人却喊:“一群瘦胆儿耗虫,区区一个重伤小子,有何可惧?都向前!”
然而那厉鬼抽箭控弓,弦如霹雳急发,每一箭皆中敌手眸珠。骑卒逼近他时,他则瞪一对血色的凶戾眼眸,抽出承影剑狂舞速劈。势冲斗牛。岱舆仙山吏们在他身畔纷纷如断线风筝般落下。一时间,惨叫声接连迭起。忽然间,楚狂心中一颤,眼前幻象突然消散,他如梦方醒,回到现实,方觉身上剧痛难当,垂头一望,只见自己身中数剑,已被扎作一只铜刺兽。原来他虽势不可挡,但因在岱舆仙山吏中拼杀已久,已是伤重难支了。
“此人顶不住了,杀了他!拿下逃走的白帝之子!”
岱舆仙山吏们声震如雷,这时铁骑逼近,手持以火折子点燃的震天雷,向他飞掷而来。楚狂觑稳时机,乘引线未尽,抽羊皮鞘猛然将震天雷击回。
生铁壳在铁骑队中猝然绽裂,甲胄都顶不住这强大的爆震,一瞬间人丛中惨叫迭起,残肢乱飞。楚狂乘着焰浪突围,四周铁骑、步卒的身躯被震天雷炸碎,漫地黑浆流淌。这些皆是谷璧卫的分身,他杀得愈多,便能愈加削弱谷璧卫的气力。
“我不许你们……去追殿下。”楚狂气喘道,神色凶戾,教人瞧了心惊肉跳。凡有欲越过他去追那着桃纹披风的人影的,皆被他疯也似的斩落马下。楚狂声嘶力竭地大吼:
“只要我尚在此处,谁也不许近殿下一步!谁也不许!”
他发丝披散,面上尽是血污,重瞳狠盯着敌手,教人不由得心胆皆颤。血花飞溅间,他又手刃数位岱舆骑卒,然而身上亦伤得愈剧,甚而被人一剑自背后刺穿身躯。
正在此时,地上的黑水汇聚,渐渐凝化成人形。谷璧卫自其中浮现而来,风姿特秀,面若施粉,只是眉心紧攒,似对楚狂万分恼怒。
“天符卫,你果真来了。”谷璧卫恨声道,“你总这般自命不凡、不自量力,不将人放在眼里。你以为凭你一人真可冲破岱舆城关?这里可不是你可任性妄为的仙宫,是在下统摄的三仙山!”
谷璧卫将神识探入远方的岱舆铁骑身中,只见因在楚狂的牵制下,那身裹桃纹披风的人已然脱出敌围,一路策马赶往岱舆城关。谷璧卫暗暗自责,他被楚狂引去了注意力,倒忘了方惊愚。不过不打紧,待他杀了眼前这狂妄的小子后,再拦下方惊愚也不迟。
楚狂喘着气,与谷璧卫对望。肺被刺穿了,他发不出声,每一次胸膛起伏都会吐出血雾。便是如此,他还是以口型无声地道:闲话少说。
谷璧卫似被激怒,五官揉成一团,嫉恨的目光如虫豸般在楚狂脸上打转。最后他极力平复神色,冷笑道:“好,好。拔出剑来罢,在下同你一分高下!”
刹那间,那秀隽青年的身形再度溃散,黑泥如花苞吐蕊,剧烈滚沸。这时十里八方皆是涌动流淌的黑浆,浪潮中央,楚狂向前,进如锋矢,动若雷霆,承影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黑虹,直刺谷璧卫心膛。
黑泥迸溅,顷刻间污黑了霄壤,当浆水散去时,只听当啷一声脆响,楚狂缓缓跪落在地。鲜血在他身下漫溢,这位孤身一人的选锋终于折戟于此。
铁骑们徐徐上前,如一面墙围堵在他四周。谷璧卫自污泥间现身,神色淡淡的,并无分毫情愫。步卒们将楚狂拉起时,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具千疮百孔的身躯中涌出,那鲜红的重瞳犹然凶恶地盯着谷璧卫。
“将他带走罢。”谷璧卫无情地转身,“所有人现下去追白帝之子,莫要让他逃出在下的掌心。”
谁料乍一听闻“白帝之子”四个字,楚狂竟又挣扎起来。仙山吏们只觉自己按着的好似是一条翻身地龙,转瞬间便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劲道冲跌开来。楚狂发指眦裂,口中鲜血横溢,足尖一踩,踢起地上掉落的残剑,旋即抄在手里,复向谷璧卫杀去!刹那间,漆黑的触手八方而来,将他刺透。谷璧卫身躯中爆裂开来的泥浆织成一片大网,将他缠结在中央,楚狂如一只落入网心的蛾子,被凌空吊起。
谷璧卫面无表情。楚狂鳞伤遍体,与自己相抗本就是如飞蛾扑火。
于是他弯身拾起承影剑,毫不犹豫,一剑刺穿了楚狂的胸膛。
————
巷深径回,背后的人影急追不迭,如塞空黑云。郑得利头戴箬笠,身披桃纹披风,心跳急促,仿佛能震碎胸膛。
他往后疾瞥一眼,只见追来的尽是着半臂短衣的岱舆百姓,只是眼瞳漆黑,神色僵木,郑得利心下骇然:好一群被谷璧卫操纵神智的行尸走肉!
方才启程前,他穿上楚狂递与他的衣物,假扮作方惊愚前往岱舆城关。楚狂说过会拼死护住他,让谷璧卫对他的身份不起疑。乘这间隙,那唯一被救下的瀛洲义军阿缺会将昏迷不醒的方惊愚带往员峤。他们二人是诱饵,是弃子。
眼前忽而闪出一队人马,是挥舞长刀的岱舆铁骑,一枪三剑箭如飞蝗般奔来,郑得利舞起披风,仔细裹住左手,假装已断了臂,身上却仍中了几箭。他一面忍着裂骨破肉的剧痛,一面抽出自怀里藏着的火铳。这是当初他从楚狂的行装里拣出、本欲以护身的,里头早装有黑火末、铸铁块。他点燃火绳,对准追来的岱舆铁骑便是一枪。
一声爆响响起,一道火舌短促地在空中亮起,虽未打中骑卒,但紧追他的马儿受惊,嘶鸣着偏了步子。郑得利汗流接踵,乘机向前,周遭的一切响动如地覆天翻一般向他碾来。
一刹间,他心头思绪万千。生死当头,他却突而想起了尚在蓬莱的那些时日。他逃学游逛,偷念医书,时常怀揣一包细馅大包去同小椒耍玩,与方惊愚一块儿在小院里吃茶,往昔的日子宁静安闲,如今看来却弥足珍贵。
他想起临行那日,小凤倚在槐树下,秋波潋滟。他与她道:“我走了。”小凤点头,含笑道,“我等您。”
他想起白环卫示予自己骨片,神色凝肃道:“你便是唯一一个能出岱舆城关、走过桃源石门的——那位天命之子。”
他又想起爹枯瘦的手掌拍上自己的肩头时的情形。爹对他道:“抽身则泯然众人,苟延残生;投身则慷慨就义,轰轰烈烈而亡。”
种种念头交织,最后汇作一幅图景,那是在金山寺搭着的戏台子上,四面雷动的呼声里,红衣少女小椒神采飞扬,手举宝剑,高喝道:“有恩不报怎相逢,见义不为非为勇!”
骁骑如恣横鳄浪而来,郑得利颤着手再上了一枚铁弹,回身放了一铳,这一回打中了逼近的一位骑兵的兜鍪,令其翻身跌下马,然而郑得利却因不察一旁追来的另一人,被环首刀在背上劈了一记,登时血如泉涌。
因这一击,郑得利手上一抖,铁弹滑落在地,这时他手里只有一小袋碎铁屑,他不曾习过武,拼尽全力也只得带走一人性命。这时他眼花手颤,耳鸣不已,费尽气力将铁屑入了铳筒,却只见骑卒已入快风驱雨而来,几乎将自己围死。满目尽是甲片映出的耀耀白光,他入地无门。岱舆仙山吏们喝道:
“围住他,捉下‘白帝之子’!”
郑得利咬牙切齿,竭力举起铳筒。他汗洽股栗。他明白此时正是自己当作出抉择之时。他明白自己素来是个配角儿,若有唱主角的时候,便就是在这时。只是这台戏注定无人观赏,临行时楚狂也曾与他道,他今日若丧命于此处,也不会有人知晓。
郑得利反复地问自己:“在此地丧命,值得么?”
他虽放过大话,却也是个凡人,此时正因恐惧、怯懦而浑身抖颤不已。然而他并无退路,只能前行。他又问自己:“我若死在此地,也没能救下惊愚,竹篮打水一场空,又当如何是好?”
他忽而狠狠咬了自己舌尖。都是胡思乱想!他只消凝神定意便好。方惊愚、楚狂、小椒、琅玕卫旧部、瀛洲义军,谁不是数度豁出性命,只为出关?只不过如今正恰轮到他历险罢了。郑得利深吸一口气,将铳筒举起,然而这一回他未举向敌手,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脸颊。
蝉虫在地下活十载有余,也仅能鸣叫一夏。他忽有一种预感,仿佛自己生来便是等着这一日的,哪怕今日自己注定要赶赴黄泉。只为了今日这一刻,便足胜长活万代千秋。
一片沸反盈天里,突而响起了一道凄烈的爆响。火光一闪,骑卒们忽见那身裹桃纹披风的人影坠落马下。
“怎地回事?”
“似是铳管走火了!真是个戆头小子,没伤到咱们,倒反害了自己!”
当骑卒们围上前时,岱舆仙山吏们发觉那人已倒在地上,箬笠滚在一旁,披风上沾着鲜血,一张脸和左手已被铳管里喷薄而出的铁屑轰烂,显已不能活命。仙山吏们爆发出一阵欢声,谷璧卫的心头大患终在此日铲除,人人围着那血肉模糊的尸首贺庆哄闹、吹声长啸。
有步卒抬来一座载舆,将尸体搬了上去,所有人对这具尸躯是“白帝之子”一事深信不移,对他是因铳管走火这一愚蠢行径而丧命之事不曾有疑。无人知晓那人辞世之前曾有过怎样挣扎的念想,又下过如何痛苦的决断。也无人能想到,一只蛾子扑入火中,仅为了不以自己的本真面貌死去。
步舆很快被抬走,送往王府,骑卒撤退,人声远去,街衢里复归凄冷。
唯有大片鲜血在青砖缝间流淌,暖热鲜红,仿佛结就了一幅窗花。

第118章 心焦如烧
云如白絮,风滚似流,一道笮桥横亘于剑铓般的群峰间,桥上正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位负着另一人,正攀着索上竹筒,渡往另一方。
那人正是瀛洲义军中唯一生还的人,是位名叫阿缺的青年,粗眉大眼,肌肤黝黑。此时他正肩负着昏厥不醒的方惊愚,艰难前行。
方惊愚断了一臂,满身疮痍,身中炎毒未净,与楚狂别过后很快陷入昏迷。阿缺听了楚狂吩咐,一路趋避敌锋,逃出了岱舆城关,去往员峤。大抵是有楚狂作牵制的缘由,一路上他们并未遭到太多阻拦。然而此时阿缺回头一望,只见岸边黑影重重,尽是被谷璧卫污浊心神的追兵,正拿黑睃睃的眼睛死盯着自己,顿时汗流到踵。
小九爪鱼趴在阿缺头上,叫道:“阿缺,努劲儿!对岸是员峤,咱们快到了!”
“大仙,小的已用上十二分气力了。”阿缺咬牙,“只是谷璧卫那伙爪牙正以刀剑割绳,若溜索断了,咱们当变作几块肉饼了!”
话音方落,但听一声脆响,索桥断裂。阿缺只觉手上忽而一轻,身子旋即似被漩涡吸进去般急速下坠。竹索变作一道长鞭,迅捷抽向谷底。阿缺一声惊叫:“大仙!”小椒则叫:“看我的!”
话音落毕,祂将九只小爪撑开,触角在空里乱摆,好似在勾画无形的咒文,口里则念诵道:“太微丹书,名曰开明,致日上魂,来化某形……”
忽然间,小九爪鱼的身子急促胀大,如一只浑圆的球,挡在阿缺身前。阿缺目瞪口哆,小椒自得道:“如何?被本仙的威势吓到了罢?”阿缺道:“大仙,你好似一只猪尿脬。”
小椒大怒,张牙舞爪,却如一只马毬乱颠忽颤。言语间,风如洪流,灌了他们满头满脸,面皮几被刮掉。阿缺再无同小椒贫嘴的兴致,拼死护住方惊愚头脸,只觉身子被高高抛起,旋即甩向对岸。一阵天旋地转,又是翻江倒海的冲颠后,他被甩至密林间,枝叶擦磨,落在地上,浑身散架般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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