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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群青微尘)


在临夜的一抹夕光中,方惊愚望见楚狂带着羸弱的笑意,口唇微动,瞳眸黯淡,生命之火就此熄灭。
他最后道。
“来世再见……惊愚。”
——【卷三 桃源梦】完——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三一开始就确定了是一个基本全灭的结局,是四卷里面“心情不会很畅快”的一卷,所以尽量塞多了一些鲸鱼小狗的贴贴,冲淡一下悲伤气氛。俺还挺喜欢看他们贴贴的,嘿嘿

天野皆白,冰雪万叠。
九州有史书载此地曰:“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一过桃源石门,但见雾凇沆砀,玉树琼花,茫白一片。最令人瞩目的是远方的拔地千嶂,围作一面厚重冰墙。峰顶不尖却平,宛若万匹瀑布自天际挂流。寒风凛然长啸,整个世界如冰造的囚笼,晶莹却肃杀。
而这囚笼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城阙,建在悬崖上,四面临深,惟石门后伸延出的一道破败雕梁可通达。郭墙颓圮,墩台前倾,好似断肢少臂的风霜老者。黑头燕鸥在空中飞舞,发出哨音一般的啁噍。
不知星霜几载以前,白帝出征至此地,却在酷寒之下不得不铩羽而归。那城阙便是他留下的归墟行宫,而另一件他留下的物事便是不计其数的白骨。数以万计的兵卒被簇拥在霜花之中,已被冻于坚冰之下,大多被凝结在了死前的一刻,或扛石抡镐,或向城阙俯首跪拜。冰墙边的冰雕多如繁星,兵卒们维持着手向上探的姿势,似欲触及永不可及的苍穹。
方惊愚怀抱楚狂,在其间丧魂落魄地穿行。
自岱舆至归墟,他便如自一片死地去往另一片死地般。他不时低头唤楚狂,泪流满面地叫唤那个本应死去的名字。楚狂并无回应,那失了血色的面庞教他生疑,是不是自己若不慎将其跌落在雪地里,便会一转眼寻不见了。
“悯圣哥……求你了,醒醒……”
方惊愚轻声唤道,绝望地用掌心摩挲着楚狂的脸颊。自己见过楚狂伤痕累累的身躯,品味过他带着献媚之意的吻。楚狂粗野、满口荒言、如一个痞棍,教人不敢相信与昔日温雅的方悯圣相干,风霜将他磨砺成了全然不同的模样,然而十年前与十年后,他皆矢志不渝地守护在自己身畔。
回想起过往种种,方惊愚追悔莫及,正因他之故,兄长坠入无间炼狱,遭受河沙之数的折辱。他以剑伤过、疑心过、痛斥过兄长,甚而与兄长共枕同眠。先前他曾疑心过楚狂身份,然而尚抱一丝侥幸之心,既盼望楚狂是兄长,又愿其不是。此时似有烈火在胸膛中烧燎,他重重闭上眼,咬牙斥自己道:“荒唐……真是胡闹!”
方惊愚垂头,望向楚狂。楚狂蜷在他怀里,如睡着了一般,然而苍白孱弱,口角带着血痕,曾为他遮风蔽雨的身躯如今消弱不堪。他想起自己曾噙过那而今已冰冷的双唇,心里发烧。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
“殿下,您要往何处去?”
方惊愚回头,却见一道黑泥一般的影子立在身后,原来是碧宝卫。祂仍未消亡,跟在自己身后。
“这前头并无医师,天寒地冻,也无一个宿处,怕是救不得楚公子。”
“那你要我去往何处!”方惊愚突而失态,扭身向祂吼道,“溟海已断我回路,前方又无人息,我要如何才能救他!十年前我同他生离一回,而今又要我同他死别么?”
碧宝卫静静地听他怒吼,知晓那其中藏着繁杂的心绪与悲楚。待方惊愚平静,祂道:“老身确然察过楚公子的体况,他身负重创,‘仙馔’侵吞了其脏腑,心跳渐弱,心脏几已不再跳动。”方惊愚心里又是一痛,却听碧宝卫此时道,“可若殿下信得过老身,有一法子尚可一试。”
“什么法子?”
“让老身钻入楚公子身中,鼓动其心脏,令公子性命再延捱些时日。”
方惊愚读过郑得利随身携来的医书,知晓有一法子救自缢未死的人,便是以手按据其胸上数动,碧宝卫提出的法子倒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他点头。碧宝卫当即将触角探进楚狂耳内,将身子抻成瘦长长一条滑了进去,过不多时,只见楚狂脸上似添了些血色,摸一摸腕脉,也可诊出微弱的跳动了。
正当此时,方惊愚忽觉身上烧燎感愈重,分明是雪窖冰天,胸膛里却似添进一把燃火干柴似的。他伸手欲解衣襟,耳畔却传来碧宝卫的声音:“殿下,您要作甚?”
“身上忽而好烫,是谷璧卫的炎毒发作了么?我……”方惊愚眼前忽一花,踉跄着捂住头。
“是您受冻得太厉害了,快去避一避雪,不然会……”
忽然间,方惊愚两眼一黑,仿佛有人将他双目捂上一般。他扑倒在地,只觉碧宝卫的声音、风呼雪啸声在离他远去。他忘记了,自己也在与谷璧卫的鏖战中浑身披创。
最终,他昏了过去。
————
木柴噼啪作响,如有千百只蛾翅在火中破碎。肉汤鲜香满溢鼻间,暖意融融。不知许久,方惊愚张开眼,望见一张毡帐顶。他缓缓坐起,四体尚未自寒意中复苏。
待头脑清明了些,他兀然四顾,叫道:“悯圣哥!”
一位女子正恰入帐来,听他叫声,淡淡道:“你找谁?”
方惊愚定睛一看,只见她眉如翠羽,肤似凝脂,着一件雪白兔裘,却是在岱舆见过的白环卫。
“你……你是……白环卫?”方惊愚问。
白环卫点头,冰冷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惑意,旋即道:“你寻的是你的伴当么?他正睡在另一张榻上呢。”
方惊愚扭头一望,却见帐内果还有一张床榻,只是先前放下帐子,他瞧不真切,里头铺了麋鹿皮和软草,楚狂正横卧其上,盖着软兽皮,胸膛孱弱地起伏。
白环卫又道:“先前我发现你们倒在桃源石门边,便将你们带了回来,此处是归墟里我昔年所在的处所之一。”
方惊愚松了口气,扭头向白环卫道:“多谢大人出手帮援。”然而他心中困惑未解,又问:
“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白环卫面无表情道:“殿下以为我在岱舆遭溟海淹死了么?”
“我光顾着与谷璧卫鏖战,还以为大人是谷璧卫安插下的爪牙,竟忘了顾大人的安危,实是失礼。”
“那时情势危急,你不暇多顾,这是自然。谷璧卫确是在岱舆处处都安插了眼线,可我却同他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必耽心。”白衣女子道,“因‘天书’对此日之事大略有载,因而我也有所备,溟海上涌后,我便乘着备下的舟楫,渡往门关,追上你的足迹。”
方惊愚沉思片刻,问:“还有一事欲请教大人。归墟已闭锁多年,先前咱们启了十一把血饵锁,方才启其阍门。可为何方才大人说此处是您在归墟昔年的处所?”
白环卫素丽的面庞上现出一抹净淡的笑:“我所言确然非虚。归墟闭锁之前,我曾留驻此地,同家父——白环卫一起。”
方惊愚愕然:“白环卫?”
他将白环卫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衣女子款款颔首:“是。对不住,先前皆未知会殿下。真要说来,小女子并非最初随白帝出征的白环卫,而是其子息。许久以前,小女子确是随家父来到此地,后来才回到方壶,现下便似故地重游一般。”
她的目光投向帐外,帐隙里现出一角惨白的天穹,“殿下来至归墟,往后又要作何打算?”
方惊愚一愣,先前他未仔细考虑过此事,仿佛归墟便是旅程的终点。
“我以为……在此处延居些时日,便能寻到一个止遏风雪的法子。”
“殿下也应亲眼见过,归墟四面遭冰墙围裹,那冰墙便是教蓬莱天候寒冻的元凶。”白环卫道。方惊愚想起那树立的千峰,不禁错愕:“原来那是冰墙。”
“是,那冰墙不知深多少丈,昔年白帝到达此处,不知耗费成千数万人力,也未能凿穿此冰壁。后来驻留之人大多丧命于此,便是殿下初至此地时望见的那些骸骨了。”
“冰壁之后有什么?”
“尚无人知晓。不过传闻道,只要走出归墟,便能渡海至九州。”
“既然如此,为何要凿开冰壁?绕过归墟,改道而行不可么?”
白环卫突而正色,柔和的烛光下,她的脸庞却冷硬如钢铁。她掷地有声道:
“不可。除却归墟之外,并无余路通往九州。殿下在岱舆时也曾见过,溟海茫茫,并无前路,归墟乃百川归流之处。有传言道,惟有借此地风海流,方能出往九州。”
方惊愚沉默不言。
白环卫忽而放缓了声:“殿下,您方醒转,且吃些麋肉罢,暖暖身子。待安适些了,您能去往城阙。白帝曾率万众至此,凿磨冰壁,并非徒劳之举,最薄的一面冰壁便在城阙之后,只是若至此处,需先去踵门拜候守城人。”
方惊愚忆起那座临崖的城郭,两座子阙东倒西歪,漫道上芜草丛杂。那是一座荒旧的古城,如老者口里仅余的枚牙,倔犟却孤仃仃地守在那处。他问:
“守城人?那地究竟是何处?”
白环卫的目光悠远,如透过帐幔投向往昔。漫天碎琼玉屑,地上冰雪覆积,一如当年。她曾在此处长大,见证沧海飞尘,聚散因缘,最后在方壶的经阁里长守史卷,与一群死物青灯相对。归墟是万事的终结,却也是一切的起点。
她口唇翕动,发出蝴蝶扑翅般的细弱声响:
“那处是——白帝城。”
【作者有话要说】
*《列子·汤问》

方惊愚做了一个梦。
在那梦里,冬青易叶,满堂红长放。兄长一袭竹纹绣衣,皓素丝履,英神飘洒,是昔年的模样。而他与兄长一齐在庭中锋来刃往,跳掷承接,操练得不亦乐乎;暇时斗草扑蝶,投壶耍毽,悠游自在。忽然间,似有一道惊雷在府门上炸开。有人猛烈捶门,高声喝问道:
“暴君余孽、白帝之子方悯圣在否?”
忽然间,那恬静的光景在眼前支离破碎,他吓得两腿战战,身中登时无一丝气力。皂衣仙山吏们一拥而入,如沸如羹,簇拥住方悯圣,提拉其臂膀,喝令他离开。兄长从容不惧,矮身抱住了他,怀抱温暖,有若日光,轻声道:
“别怕。”
他泪如泉涌,身子却动弹不得。这时又听方悯圣微笑道,目光里蕴藏数不尽的哀凉:“来世再见,惊愚。”
忽然间,兄长的身影四分五裂,每一枚裂片里映出惨凄的光景。他望见不同的席榻上,兄长血污遍体,如一块破布般被数不尽的势家子弟折辱,每一夜皆留下无限伤痛;他望见不具名的大帐里,兄长被轻蔑的目光包围,虚悴地抓起箭镞,毅然扎穿自己脑门;他望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衣下露出令人怵目惊心的血痕。那孩子抬头,宛然是方悯圣的模样,绝望而带着忿怨,问他道:
“为何是我替你受了这一切?”
方惊愚惊骇,心脏如要咯血一般颤抖。那与兄长面貌极似的孩子又问:“我同你并无亲缘,不过生早你几个时辰,为何就要如此被人糟污踩践?”
“我本应同你素不相识,不是你兄长,你也不应是我胞弟。凭甚要我为你赔上一生?”
他浑身如风中枯叶般震颤,兄长的言辞如尖刀,字字扎得他心头出血。这时方悯圣走上前,两手擒上他脖颈,缓缓收紧,眸子里盈满刻骨恨意。
“而你存心不良,乘机悖乱伦常。”方悯圣轻声道,字句宛若连缀成毒蛇,钻进他耳中:
“与兄长同床共寝的滋味如何,惊愚?”
方惊愚兀然惊醒。
乍一醒转,他便觉浑身汗浸浸的,浑身止不住打战。帐外敞亮,雪在月下泛出的银光涂满世界。他惊惶地扭头,幻影已然消灭,天地间无声无息。楚狂依偎在他怀里,依然昏厥不醒,消弱的指节被紧攥在他掌心中。
原来一切皆是梦。方惊愚定定地望着楚狂片晌。归墟苦寒,他们此时挤在一张榻上,相互紧贴着取热。兄长不会如此刻薄地向他说话,但心中未免曾如此作想。方惊愚叹息,轻轻搂住了楚狂,低声道:“对不住,悯圣哥。”楚狂不会答话,心跳也微弱,如一只任他摆弄的偶人,令他心中愈发惴惴。
翌日清晨,方惊愚拾整行装,敲冰化水,吃了些麋肉。帐子里悬着许多绣眼笼,许多白羽燕鸥在里头啾唧不停。过不多时,白环卫也进帐子里来了,依然一副淡然神色,问:“殿下的那位伴当身子好些了么?”
“眼见着不大好。此地有医师么?”
“活人屈指可数,遑论医师?”白环卫一句话便如将方惊愚打入冰窟。
“那我要如何救他?他现在身底子太弱,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到阴府了!”方惊愚禁不住扬声道。
“你那伴当吃了‘仙馔’罢?我先时遥遥跟着你们,目睹了碧宝卫助他的那一刻。他大抵一时死不得,且慢慢将养着罢。”
方惊愚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白环卫又道,“你若要外出也不打紧,我会替你照管着他。”
“看来先前是我想得浅了,不是来归墟后便万事大吉了,若要寻止遏风雪的法子,还得去一趟白帝城,也只得劳大人在我外出时多照看着些他了。”
白环卫望了一眼楚狂,目光宁静无澜,问:“敢问殿下,此人是你的何人?”
方惊愚突而心里发烧,口舌缠结,半晌吞吐道:“是……是我哥。”
“依我来看,他生得与殿下不大像。”
“不大像也是哥。”方惊愚道,提起毗婆尸佛刀和含光剑,将麋肉干塞进褡子里。“对了,大人,我有一事欲相询——咱们现下欲就之事便是打破归墟四面的冰壁,是么?”
“是,因那是使仙山风雪大盛的元凶。有那冰壁在,咱们只可终老于仙山,且受着愈来愈重的寒冻,‘天书’上曾如此记载……”白环卫说着,却沉吟道,“只是如今‘天书’所载之事也不可尽信,毕竟那书上本载众人皆亡故于岱舆,唯有郑得利公子可至归墟。可现今非但是殿下,连我也出得门关来了。”
提及郑得利,方惊愚心里一沉。他轻叹一声,阖目道,“所以咱们要的并不是要去往九州,而是要祛除此地的风雪。我在瀛洲时,也曾听如意卫说过,九州虚无缥缈,虽有众多籍册号称自九州流入,可无人真亲见过九州,是么?”
“是,白帝也曾派舟船探寻海外,却大多下落不明。归来者也道溟海茫茫,不见九州踪迹。”
“因此我想请教大人——这世上是否真有九州?”
“实迹不曾见,但传说却曾有。”
方惊愚点头:“不管是真是假,那也应是之后再深虑之事。在下现下启行,去白帝城谒见那守城人。”他走出帐子,过不多时,突而回转脚步,走了回来。
白环卫问:“遗落什么物件了么?”
方惊愚摇头,“我想起还未给哥备下早膳。”白环卫道:“瞧他这模样,一时也醒不转。”然而方惊愚执拗道:“若真醒了怎么办?”说着,他切了些腌海鷰肉,煮了热气腾腾的麦粥,放在几案上,向白环卫嘱托了几句,矮身出了帐子。
然而过不多时,方惊愚又折返回来,脸上微微赧红,对白环卫道:“我想起哥今晨还没换过金疮药和细布。”说着,又折腾了一番,给楚狂除了衣衫,给伤处洒了药粉,一一扎裹好,这才放心离去。
他前脚还未走多远,后脚又转折回来,对白环卫解释道:“我耽心哥没掖好被角。”便将衾被仔细给楚狂盖了个密不透风,上铺软兽皮。做罢一切后,他俯身下来,与楚狂两额相抵。楚狂陷入极深的昏厥中,额头也冰冷如石头,对他所做的一切无知无觉。
白环卫望着他俩,面色冷淡地问:“他真是你哥么?你这样昵热黏糊他,倒更显得他像你姘头。”
方惊愚道:“大人不要说笑,我洁身自爱,断不会做寻姘头这等无耻事。”
白环卫点头:“也是,我也寻思着,若殿下将自个兄长当作姘头,那确是太厚颜无耻了。”方惊愚忽然沉默不语,半晌后掀帘而去。
帐外天寒地暗,急雪翻云。方惊愚解下腰系的钩爪,勾住断裂的漫道对岸,摇荡了过去。他忽想起初次见面时,楚狂便是以这钩爪自自己手上脱逃的,不想多年过去,兄长已变得如此狡黠。楚狂会胡乱咬他,时而凶横,时而如退怯的小狗,一念及当日情形,他便不由得莞然一笑。
走过前庭、门道,西面钟楼,东面鼓楼,势拔穹天。飞廊倚云,楼阁峥嵘,虽大多已成芳草败垣,可也瞧得出昔日的磷磷光彩。方惊愚举首打量,心里却无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处和蓬莱仙宫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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