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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甘沉沦(橘子信)


方医生:[建议一起挂脑科。]
盛意:……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信徐文彬的鬼话。
盛意抬手攥住胸口衬衫。
心脏的疼痛却很真实,和五年前,梁听叙走的时候一样疼。
路过盛意办公室,梁听叙往里望了一眼,盛意正单手撑着下巴,郁闷地在手机上敲字。
梁听叙大拇指无意识蹭过食指。
想把他皱起的眉头揉开,梁听叙想。
盛意似乎要抬眼了,梁听叙往前迈了一步,错过盛意的视线,靠在门边,嘴角止不住上扬,摸出手机给徐文彬发消息。
梁听叙ltx:[共感的事,你和他说了吗?]
Bingo:[说了]
Bingo:[哥,你怎么也换了个这么正经的名字]
梁听叙ltx:[学你盛哥的,情侣名,改天请你吃饭。]
Bingo:[哈哈哈叙哥你还是这么会开玩笑。]
Bingo:[嗯?]
【作者有话说】
盛意:替别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
要不是个恋爱脑,还真骗不了一点。

他半阖着眼眸,将手从键盘上移开,抚上左手腕揉了揉。
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手腕本不会那么疼,可他昨天喝醉酒,又是弹吉他又是弹钢琴的,今早起来,手腕便疼得不行。
雨打落在玻璃上,哐哐当当,像在演奏一首协奏曲。
盛意扭头看窗外,右手指尖无意识又有节奏地拍打桌面。
脑海骤然响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玻璃窗忽的染上五颜六色,随着悠闲朦胧的单音,不断变换。
“盛意。”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门被敲响。
脑海里的雨滴声一滞,连同玻璃上的色彩,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他想和梁听叙解释清楚当年的事,但此刻,他不是很想和来人对视。
这首曲子,他和梁听叙一起合奏过,每每下雨天,不想去上水课,他们就翘课,躲到钢琴室去,他弹钢琴,梁听叙就拉小提琴和他合奏。
那时候手腕就已经开始疼了,梁听叙总会随身带膏药,待他弹完,帮他敷膏药,然后严词拒绝他再弹一首的请求。
“膏药。”思绪被抽回,眼前骤然出现一盒膏药,还有梁听叙骨节分明的手。
视线有些朦胧,盛意想仰头,抬到一半又垂下头去,摇了摇头:“也没那么疼。”
“那我找别人给你送。”梁听叙说,将玻璃窗开成透明档,往外张望。
“等等,”盛意拉住他,从他手中接过膏药,放到一旁,“别麻烦别人了,谢谢梁主管。”
若是让别人知道,新来的主管亲自给他送膏药,又不知道会多出多少无中生有的揣度和编排。
梁听叙没接话,往旁边退了两步,又止住,指了指他的电脑屏幕,问他在做什么。
盛意瞅了一眼,背对着梁听叙转了回去,继续敲代码:“工作,做完会给您汇报的。”
“我们同龄,不必那么拘束,”梁听叙按住他的手,“现在是午休,该休息了。”
风裹挟着一股柑橘香气,盛意有一瞬间失神。
梁听叙指腹有茧,有些扎,但又暖和。
这双手,曾揉过他的发丝,捧起过他的脸颊,抚过他的唇瓣,十指相握过,又帮他抹掉数不清的眼泪,最后分别时,颤抖着拉开他的手,将他推远。
“我们以后都不顺路了。”那时梁听叙说。
外面有人路过。
盛意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梁听叙手心抽离,继续敲着电脑:“主管,现在不做,我今天任务就做不完了。”
手一疼效率就慢,他只能找空档加班加点。
“你手有伤,我帮你和上边说就好,”梁听叙将他的衣袖翻起,拿来膏药贴在他的左手腕上,“那这样,我们算认识了吗?”
盛意:“刚刚不是互相自我介绍了吗。”
这话题怎么还没完。
梁听叙:“原来我们算认识了,那,天气不好,你手伤就别折腾了,晚上我顺路送你回去。”
盛意:“不顺路。”
五年前不顺路,往后也都不顺路了。
梁听叙明显滞了滞。
盛意将膏药盒子递给他:“谢谢你的膏药,剩下的,你拿回去。”
“不需要了?”
“我自己买。”
“好,其实我也没有排很久,就一个上午而已,我自己也不用,丢了可惜了,待会分给大家吧。”
盛意嘴角抽了抽,把盒子放回桌角。
盛意:“他们好得很,要膏药做什么,放这了。”
“你决定。”梁听叙笑。
等梁听叙走后,盛意回想起梁听叙的话——“也就一个上午”。
一个上午。
他一个上午不都在做自我介绍吗!
盛意顿时鼓了口气,键盘敲得邦邦响。
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搞得他也忘了提当年的事了。
不过也正好,等他酝酿酝酿。
只是为了到时候不被他带跑节奏。
而且刚刚时机也不对,时机,对!时机也很重要,刚刚时机就很不恰当嘛。
盛意轻轻攥了一下拳头,在弹出的窗口里按下“不保存”。
“啊!”他猛地站起来,看着桌面愣住。
造孽啊,又要加班了。
吃过午饭,盛意浅浅午睡了一小时,刚开始敲电脑,就被舅舅叫去了办公室。
盛行健喝了口茶,招呼他坐,问他病好了没,就又讲起他们组进度过慢的问题。
盛意敷衍几句,批评建议尽数答应,不时往门外张望,一有什么动静就探头往外看。
盛行健:“别不当一回事,你就是太没威严,他们才会一拖再拖。”
盛意:“25天后我就走了,威不威严也无所谓,下一个找个严肃点的。”
盛行健:“25天?离职提前30天提,你这才上班第一天。”
盛意:“我不是生了五天病吗?”
“那五天不算。”
万恶的资本家。
盛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那您就当我请了年假嘛,我都要走了,正好用掉。”
“你才来多久,哪有年假。”
盛意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桌上。
“辞职后什么打算?”盛行健无视蔫了的盛意,喝了口茶问道。
“还在考虑。”
“不是我说教哈,家里亲戚能帮衬是好事,别人巴不得这种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你倒好,非要自己找,你妈妈劝你你也不听……”
盛行健叨叨半天,终于结束了话题,盛意耳朵都快起茧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双手往桌上一撑,说道:“关于那个新主管,我想问点事。”
“说,诶哟还关心起新主管来了。”
“他是人吧?”
不是人吧。
要不怎么能在他接到梁听叙死讯一年半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眼前。
盛行健狐疑地抬头:“你病真的好了吗?要不回去再静躺两天。”
“我没病,”盛意咕哝,这么说听起来是挺像神经病的,“算了,没事,当我没说,我走了。”
盛意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五年前那件事,盛行健一点都不清楚,只知道盛意和母亲闹了大矛盾,成天不吃不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若是盛行健知道他曾经和梁听叙交往过,梁听叙这份工作怕是不保。
盛意用手掬一捧水,往脸上泼,顺着擦了擦脸。
少点来往,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将水珠甩走,抹脸准备离开厕所。
厕所外突然传来讨论声。
–“新来的主管长得是真帅啊。”
–“我们组长也挺帅的啊,要是不那么自以为是就好了。”
–“唉别提他了,你们知不知道梁主管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才第一天见面,谁去打听,更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摸透底呢。”
–“他这张脸,啧啧啧,一看就玩得很花,身边肯定不缺美女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是个闷骚,像那种,平时一本正经,实际还有点什么特殊癖好的类型。”
盛意默默点了点头,在心里跟着暗骂。
闷骚,表里不一,明明知道他对眼泪过敏,却每次都忽略他的话,弄到他受不了,眼泪啪嗒啪嗒直掉,还用手帮他接眼泪,美名其曰——眼泪没碰到脸,就不会过敏。
完全是诡辩。
–不过,你们不觉得,他的痣,长的位置都很刁钻吗?
–啊啊我懂我懂,他右手手背有一颗,好诱啊。
–对对对,还有他左侧脖颈那颗,若隐若现的,真的很,很勾人。
盛意:他锁骨上那颗才——
–诶,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组长和梁主管关系怪怪的。我偷听隔壁组组长说,梁主管说他们曾经很熟,但组长说他们不认识。
–以我多年经验来看,通常这种情况,这两人不是死敌就是情侣。
–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像你个头哇,盛意是同性恋,随便你们怎么说,别乱编排我们叙哥。
盛意无语地扬了扬嘴角。
明明他才是被掰弯的那个。
–他们之间确实怪怪的啊。不过,你哪来的经验。
–根据我多年研究新型通俗文学,解构小众流行情感所得。
–不就是看小说吗。
–磕点好的,我们组长还是算了,跟你们说,他……
又要说他了。
盛意看了一圈,确定厕所没有其他出入口,打开了水龙头。
他不想继续往下听。
好在“八卦小队”似乎意识到摸鱼摸太久了,抽身往回走,声音逐渐远离。
盛意松了口气,关掉水龙头准备离开,却听见隔间传来开锁的声音。
他甩水的动作一滞,转头猝不及防对上梁听叙的视线。
只是一瞬,却仿佛被拉长成了整整一个世纪。
盛意疯狂回想方才他们聊的话题里,有没有一些子虚乌有的事。
梁听叙只是停了那一秒,继而径直错过他,打开水龙头,俯身洗手。
脖子上似乎挂了一条项链,藏到衬衫里边,在梁听叙俯身一刹那,碰撞出闷响。
盛意正用着烘干机给手烘干,眼神不受控地飘到梁听叙的锁骨上,瞟到了那颗若隐若现的锁骨痣,还有露出些许的项链带子。
“盛意。”梁听叙突然喊住他。
盛意抬头,透过盥洗台的镜子,和梁听叙对视。
梁听叙指了指锁骨痣,上面还有他曾经留下的咬痕。
心思仿佛被彻底戳穿,盛意脸颊飞速涨红,喉结上下滚动。
梁听叙轻笑:“你的领子没翻好,整理整理。”
盛意:?
白瞎紧张了。
他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移开眸光,对着镜子整理完领子,咬牙切齿地对着梁听叙说了一声:“谢谢。”
“客气。”
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连绵不绝的小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趋势,一连几天都放了晴。
盛意左手腕贴了几回膏药,很快不疼了,好得飞快。
他刚满脸困意地走进办公室,就看见相框上摆着两颗糖果。
困意顿时被驱散,盛意抓起糖,端在手里端详。
今天草莓味,昨天蓝莓,前天是葡萄……每天一个味道,不带重样。
盛意嘴角有些压不住,强装镇静从抽屉拿出罐子,把糖装进去,眼神一晃,才发觉相框被他放在桌角,尽管倒扣着,还是显眼到不行。
他拿起相框,看着里面的照片发愣。
照片是他们高中毕业时拍的,他扯着梁听叙的手,朝镜头竖着大拇指,笑得不见眼睛,梁听叙没看镜头,满眼是他。
盛意顿时有些慌了。
这是他藏在相册里的第二张照片,怎么被放到了顶层。
他在相册里翻找,原来的照片不翼而飞,盛意忆起他前不久曾把相册摔解体过,蹲下来翻找。
“在找什么?”梁听叙突然在他背后说话。
“没什么,不关你事。”他眼疾手快地把相册反扣,继续在地上搜寻。
身后的人好像滞了滞。
盛意骤然想起共感的事,尽量平缓呼吸,重新编辑语言。
“只是在找一张照片,不是很重要。”
一抹粉色闯入他的视线,梁听叙拿着一张相片举至他眼前问他:“是这张吗?”
日本的樱花林,是他相框缺失的照片。
盛意接过,呢喃道:“你怎么会有。”
“飘到外面了,所以我来问问你,照片对你肯定很重要吧,应该是你和前任去过的地方。”梁听叙指了指照片角落写的时间,一年半前,神情有些低落。
心脏又疼了。
“不是,”盛意低声说,“他没和我去过这里。”
但他和别人去过,甚至被他亲眼目睹,落荒而逃,跑得太着急,还把梁听叙给他的纽扣弄丢了。
他将照片放进相框,站起身,却发现梁听叙还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梁主管,谢谢你,我要工作了。”盛意说。
现在提起五年前的事,绝对会出糗。
时机不对。
但梁听叙还是没有动静。
良久,梁听叙仰头看他,眼眶不知什么时候便悄然红了。
“好巧,那天我也去了那里玩。”
声音发哑,听得盛意也跟着难受。
“可惜没见到你,不过,捡到了别人落下的东西。”梁听叙说着,将项链从白T恤里捞出来。
上面挂着一个纽扣,还有一个简易戒指。
纽扣他很熟悉,没缝好的线头,边角带了点微微裂缝,这个纽扣,是梁听叙高中毕业送给他的纽扣,是被他弄丢了的纽扣,是距离梁听叙心脏最近的第二颗纽扣。
梁听叙捡到了。
“是你的吗?”梁听叙说。
他把项链摘下,拉起他的手,将项链放到了他的手心,帮他合上掌心后,轻拍:“这次不要再弄丢了。”
门重新轻扣上,盛意还站在原地,微微仰头,酝酿好一阵,才低头张开手心,看着项链出神。
除他弄丢的纽扣外,那枚简易戒指上边,似乎也刻了字。
他拿起凑近看,字体有些难以辨认,盛意轻读出声:“L,T,X,&,S,Y。”
梁听叙&盛意。
盛意哑然,抚过凹凸不平的内里,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他用铁丝做过一对戒指,在里面艰难地刻下了两人的名字。
梁听叙走的时候,那对戒指,连同后来定制的戒指,一起被他母亲翻出来丢掉了。
项链上的戒指做工粗糙,用了好几根铁丝交叉环绕,和他高中时做的戒指近乎一模一样,连字母间隔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是梁听叙留学的时候做的。
盛意戴上项链,学着梁听叙,把项链藏到了衬衣里。
临近午休,要开个简短的会。
组长还要承担汇报任务,盛意便坐在里梁听叙最近的地方,帮忙递东西。
每递一次东西,旁边的组员就躁动少许。
恰好梁听叙调试投影仪,停下讲话,组员的声音登时回响在了整间会议室里。
–主管还没说他要什么东西,组长就递过去了,你信他们不认识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你小点声。
吃瓜吃到正主脸上来。
盛意深吸一口气,假装没听见。
梁听叙反倒笑了两声,接了话茬:“说明你们组长能力很好。”
组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再出声。
会议结束,正好午休。
盛意仍坐在原地,翻着备忘录不吱声。
他们之间的积压了太多问题和误会,像一大件沉重又拖脚步的行李,不管今后如何,总得摊开来说。
是时候给过去做个了解了。
绝对不是因为关心。
盛意轻轻点了点头,撑着桌子起身,突然一阵眩晕,手发麻,额头上还冒冷汗,头昏眼花的,扯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致使他再度跌回椅子上。
“盛意?”梁听叙似乎被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蹲在他跟前,“怎么了?”
盛意仍旧坐在椅子上,等着扭曲的视野重新扭转回来,梁听叙的声音明明很近,又好像很远,很不真实。
“低血糖犯了,我给你的糖呢?”梁听叙问他。
对,低血糖犯了。
盛意把手伸进口袋里翻找,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把糖都存起来了。
“没、没在身上,”盛意挥了挥手,往后轻躺,“没事,这一阵过去了,我在这躺会就好。你去吃饭。”
梁听叙没答话,拉来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有些不放心地握着他的手臂。
“不用你在这里,”盛意说,挣脱梁听叙的手,“我自己就能解决。”
“我在这陪你。”
“不用你陪,”盛意答得很快,“我自己就可以。”
梁听叙手悬停在空中,指尖缩了缩。
盛意抬起手臂,捂住眼睛。
五年前分别的时候,他拉着梁听叙,不想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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