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这次光明正大地抱着他,为了避免压到他的伤口,他侧着身子,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胸口。
今晚已经是前所未有地亲近,他不贪心。
另一边,元成和绒英吵了一架,一个人坐单人沙发,一个人跪坐在地,半趴在茶几上。
“别继续任性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也很难过,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呢?”
“我没有闯祸。”
绒英背对着他,手里捏着一个小鸭子,偶尔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元成听了就很烦躁,“绒英......”
他和绒月结婚那么多年,绒英是他们一手养大,他是把绒英当亲弟弟的。
绒月不在了,绒英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元成真的很累。
“像以前一样乖乖上学、吃饭,好不好?”
绒英打断了他的话,“哥,如果她不是姐姐,是妹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什么?”
元成一时没有转过弯,什么姐姐妹妹?
绒英没有解释,他转过头,始终是笑着的,“如果我是她的哥哥,她就不用死了。”
元成眉头紧皱,掩盖住眼里的隐痛,只能靠深呼吸保持语调平静:“听话,别想这些,绒月......她不会希望你继续消沉下去的。”
绒英抱着胳膊,小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声音很闷,“我就是觉得......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他低声笑着,眼泪滑进毛衣里,他闭上眼,泪水浸湿了睫毛。
元成塌下了一向挺拔的背,指甲掐进肉里,将指腹蹂躏得鲜血淋漓。
他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轻声开解:“绒英,没有谁应该死、谁不应该死,你是绒月最爱、最挂心的人,好好生活——带着绒月的那一份,好吗?”
“我做不到......”
“会过去的。”
绒英睡下之后,元成回到客房,展开地图,没有做任何批注,在脑海里模拟上一次突袭的状态。
他们借助“邪教”的力量,打压了联邦的威信、歼灭武警队,震慑联邦,这还远远不够。
必须要联合其他饱受联邦压迫的周边国家,稞罕不能孤立无援。
元成靠在椅背上,想着,军区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组织演习,肯定要去各个被镇压的国家巡视,这是个引发矛盾冲突的好机会。
他在卷轴上记录了完整的计划,放进床底下的传输机器里。
他用这样的方式和可辛传递消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夜深,元成拉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只放着一份结婚证。
他抚摸结实的封皮,没有打开。
绒月和绒英这对姐弟,长得极像,元成永远不用担心会忘记绒月的长相。
他弯下腰,双手掩面,屋子里只剩下颤抖的叹息。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夜晚过去,又是新的一天,落霜迟迟没有出门。
余晖看他脸颊比昨天要肿,笑道:“去看医生吧,消炎消肿。”
“不想去。”
落霜看着碗里的白粥,很苦恼,满脸写着一个字:愁。
斯科特在一边偷笑,他想起某个夜晚,落霜一面说着不爱吃糖,一面偷偷拿走桌子上的糖果。
这下好了吧,牙都吃坏了。
落霜喝了粥,一点精神也没有,在家里拖延了几分钟,还是出门了。
余晖送他上车,目送他远去,才和斯科特大笑起来。
“我真没想到他会偷偷吃,以后一定把糖藏到别处去。”
斯科特摇摇头:“您以后都买不到糖了,军部对我们限制购买糖果。”
余晖一愣,联邦军部对他们的管制......竟然细化到如此地步......
想起落霜那个可怜样子,余晖好笑又心疼,“不会要拔牙吧?”
“不会,军部医院有专门的方法。”
余晖只能替落霜祈祷。
落霜抵达医院,张琛正好拿着检查报告,从不渝的病房那边出来。
“怎么来了?”
张琛知道落霜很排斥来医院,往常都是催好几次才会来,今天怎么主动来了?
问题肯定很严重。
他目测落霜有些低烧,瞧见他脸颊稍微浮肿,心里猜了个大概。
“牙疼。”
张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开了诊室的门,“吃了多少?”
“不记得了。”
落霜回避了张医生那双锐利的眼。
“张嘴。”
张琛一看便知吃了不少。
他长叹一口气,落霜的体检报告他已经多番修改诊断意见,但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你早做打算吧,这几颗烂牙我给你治着,别的你自己想办法,上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继续频繁作战,会严重消耗你的寿命。”
落霜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沉默地点点头。
如果不是张琛,军部肯定早就要对他实施严格管制了。
如今元勋家族的血脉不多,每一代最多选三个人进军部,每个家族还有好几个旁支,可孩子们还太小,担不起时局动荡时期的担子。
就算军部知道落霜的身体不好了,也未必会对他下手。
就目前而言,近百年来,落霜是唯一一个能把白虎的力量发挥到极致的人。
他们舍不得这颗威力极大的棋子,只要报告看不出问题……军部不会多管。
落霜抬眼,和张医生看在一起,对方冷然一笑:“造假这样的事情,风险很大的。”
张琛说着风险很大,还是给落霜隐瞒了治疗实情。
“不要有侥幸心理,戒糖,知道了吗?”
张琛恨铁不成钢,冷淡的面容下带着浓烈的警告。
军部马上要演习,去各个被镇压的小国巡视,落霜不会在演习队伍里,但绝对要跟随军队,便于执行秘密任务。
落霜明白他的意思,起码得把演习前的那次体检给过了才行。
“好。”
张琛摇摇头,给他开了漱口水和消炎药,“去里面待着。”
张琛收拾好仪器,仔细检查他的破牙,“应当是遗传,牙口不好,饮食上也要注意,不要吃过硬的食物。”
落霜发不出声音,只能沉默以对,他想起余晖吃饭的样子。
有次厨房做了香辣酱肘子,余晖抱着肘子啃得满脸都是酱汁。
肘子是软的,他应该是可以吃的。
想吃酱肘子。
张琛奇怪,今天吸唾器的使用频率有点高。
“你在想什么?”
“......”
落霜赶紧清空自己的想法。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医生。
做完治疗,张琛长叹一口气,再次叮嘱:“千万、不要、吃糖,不然,下次没人救得了你。”
“我知道的,谢谢你。”
“别谢我,别吃糖就行。”
张琛摆摆手,要他赶紧滚蛋。
落霜回到军部训练场,走进属于自己的训练室,一练就是一整天。
他必须保持训练强度,以免军部起疑心。
可他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往常适应的强度,今天做起来有些吃力。
落霜平静地脱掉训练服,走进浴室,浴水柔和地洒在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他背后有几道格外明显的疤痕,但都不是战争造成的。
战甲只会在关节处造成磨损,就算遭受重创,也不会让后背受伤。
落霜搓了泡泡,平静地想起母亲捏着刀往他身上划的场景。
她那么悲痛,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泪痕。
她让落霜不要害怕,说,我们一起去死吧。
本是要刺入心脏,不知为何,她又丢开了刀,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她痛苦的话语时常在脑海里绕:
“我不想看到你也和他一样......”
“你也会和他一样的......”
“我们去死吧,我们,三个人,都死掉好不好?”
背后的伤早就不会痛,但妈妈的话是烙进心里的疤。
是妻子对爱人牺牲的绝望,也是母亲对孩子前途的迷茫。
落霜和她说的那样,踏上父亲曾经走过的路,握住父辈们拿过的剑,奔赴不知去向的结局。
也许妈妈说的没错,他们应该一起去死的。
在幼年夭折或是在最朝气的年纪枯萎?落霜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更不明白自己该怎么选择。
他想到了余晖和不渝。
他真心希望余晖的工作室可以越做越好,也真心祈祷不渝可以逃出联邦的管控,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期许自己的未来。
他仰着头,温热的水洒在脸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有些不舍,有一点点害怕孤单,有点想念余晖。
他自知寿数不定,却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他这种将死之人,怎么还配奢望别人的陪伴呢?
另一边,余晖和工作室的年轻人们举杯庆祝第一批香水大卖。
“我就知道,一定可以成功。”陈青山拉了小型礼炮,工作室里跳跃着彩色的飘带,余晖发自内心地笑着,扬手就抓了一大把。
“老板抓得最多,明年又是最旺的一年!”
年轻人们起着哄,吵着要余晖发一个大红包。
余晖被他们逗得直不起腰,抓过第二个礼炮,不甚熟练地对着天花板,“我看下一个手气最好的人是谁,和我一起发。”
他笑眯了眼,这是他的事业,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工作室,他在这里倾注和从事间谍事业之外的心血,长出属于自我的血肉之躯。
“砰——”
许是心理作用,余晖觉得这个礼炮格外响亮,年轻人们怀着期许,纷纷伸手去抓那彩色的带。
身后的门响了,余晖在漫天飘带里转身去看,脸上的笑瞬间变成惊喜。
落霜也和其他人一样,伸手抓住了一把飘带。
他脸上戴着面具,余晖看不到他的表情。
“恭喜,余老板。”
落霜将手里的飘带递到余晖面前,余晖心里涨得好满,笑着接过,举着彩带朗声道:“恭喜这位先生,和我一起给你们发大红包——”
余晖回头去看他,看到唯独露在外面的那双眼微微弯着。
他享受着落霜的纵容。
余晖往工作群里发了两个大红包,年轻人们嬉笑着哄抢,纷纷喊着多谢二位大老板。
快乐在工作室里肆意弥散,落霜看着余晖纵情恣意的笑脸,心神恍惚。
他还记得刚见到余晖的时候,对方总是谨小慎微,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和别人对视。
如今长成自信又光彩照人的模样,心口很暖。
因为落霜来了,余晖提前下班,和他并肩走出写字楼。
“今天是个好日子。”余晖突然拉住了落霜的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嗯?”
落霜等着他的下一句。
“我......想邀请你。”
他深呼吸,鼓起勇气,眼里的期望快要溢出来,落霜却不敢看他那双盛满了光彩的眼。
他逃避似的结束对视,问道:“邀请我做什么?”
余晖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脸颊上有两个不甚圆润的酒窝,“邀请你出去玩。”
落霜移开视线,落寞地看着余晖身后的车水马龙,他应该推开余晖,应该转身就走,应该留给余晖一个冷硬的形象。
“落霜?”余晖捏了捏他的手心。
“好......玩什么?”
落霜脑子里很乱,余晖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他淡然地笑着,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恍惚地被余晖牵着手,两人从喧嚣热闹的大街上,一路小跑,穿过了人流量最大的中心区,来到公交车站前。
这个时候已经傍晚,只剩末班车。
“我们要去哪里?”
“不是什么著名的地方,但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回去一趟。”
余晖握紧了他的手,没有继续解释,拉着他跑上了空旷的公交车。
【📢作者有话说】
余晖日记:今天好高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难得发生了这么多好事,落霜还答应了我的邀约,耶!
◇ 第32章 小蛋糕的眼泪
他们并肩坐在最后一排双人座上,公交车开往郊外的方向。
“有规矩不允许你坐公交吗?”
“没有。”
但落霜从来没有坐过。
余晖看着窗外划过的路灯,神秘兮兮地笑道:“带你去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什么地方?”
再破再烂的地方,落霜都去过,也亲手造成过。
余晖依然握着他的手,难得落霜没有撒开他的手。
“是......我小时候经常会去的地方。”
“你很喜欢那里吗?”
落霜耐心地看着余晖,感受到他双手微微颤抖。
余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落霜没有再问,但心里徜徉着莫名的情愫。
他大概是喜欢现在的氛围的。
路灯洒在余晖的肩头,风过眉梢,将发梢吹向落霜。
落霜沉下眼,悄悄往他那边歪了身子,被他的头发扫到鼻梁。
如果能一直这样静谧,该多好。
车很快到站,落霜茫然地被他牵着走。
周边的景色很荒凉,但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会被二次开发。
余晖带他来到一个废弃的公园,里面只有少数孩子还在玩耍,他们的父母催促他们准备回家。
“我以前很喜欢来这里。”
每次很高兴或者很伤心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
余晖坐在秋千上,拍拍另一个,落霜坐在他身边,上一次坐秋千,是三岁生日时。
风吹过江面,波涛磷磷,落霜觉得,余晖是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但余晖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落霜安静地等待,秋千有点小,他腿长,不好荡,只是看着最后一个小孩子玩完滑梯,被家长牵走。
“落霜。”
“嗯?”
“如果......我是一个很坏的人,你会讨厌我吗?”
为了杀掉父亲,他已经幻想了很多年。
从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开始,仇恨的种子深深埋进心尖,在往后的岁月里,被恶意滋养长大。
他是一定要杀光那些人的。
但事成之后,他得意、快活,而后却是更深的空洞。
他高兴着,又麻木了。
落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那你会讨厌我吗?”
余晖一愣,从复杂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他回答得很快:“当然不会!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他似乎忘了,曾经他在心里悄悄说落霜是个讨厌鬼。
落霜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着头低笑。
余晖明白他的意思。
他征战多年,杀过的人数不胜数,不算是个好人。
余晖转过身,拉起落霜:“虽然不太合适,但我很想去玩滑梯。”
“嗯......会弄坏吗?”
“不会的。”
落霜不会陪着他玩这个,安静地站在滑梯之下,看着他像只小猫上蹿下跳。
心里的阴霾散了些,他想起之前收到的消息,说余晖的家里出了事,全家都得拘禁,今天是判决日,只有余晖幸免于难。
是因为这个事情感到伤感吗?
应该不会,听说那些人对他不好,可能幸灾乐祸让余晖觉得良心有愧,才会问出刚才的话吧。
落霜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没想到余晖亲手杀了他的父亲而已。
“哎!落霜!”
落霜转过身,瞧见余晖扑了过来,他赶紧把他接住。
余晖被绊了一跤,若不是落霜在这里,他铁定要摔个狗啃泥。
余晖大笑着抱住他,笑声格外爽朗,“今天真的好高兴。”
“嗯,看出来了。”
落霜任由他抱着,两人在晚风里相拥良久,余晖拉着他走到江边。
母亲的骨灰长眠于奔涌不息的江水,死后的她无比自由。
余晖对着江水喊道:“妈妈!这是我的丈夫,他叫......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但是他很好!”
余晖说着就把自己逗笑了,转而勾着落霜的肩膀,笑容灿烂。
落霜也觉得好笑,只是笑容有些发苦。
没过多久,天黑了,两行车灯远远地照过来,落霜以为是来接他们的。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落霜好奇地看向余晖,对方笑嘻嘻地跑向后备箱,和下手一起搬了很多小烟花。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能想放多少个烟花,就放多少个,放到我累得爬不起来,放一整夜——”
余晖坐在地上乐呵呵地点燃仙女棒。
“那你可扰民了。”
落霜难得开玩笑,余晖稀罕得很,往他手里也塞了一根。
大型的烟花只有两个,是余晖特意找人定做的。
这是落霜长这么大,第一次放烟花。
他仰着头,靠在公园的旧建筑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满了夜幕的绚烂。
落霜看着烟花,而余晖望着他。
在余晖看来,最美的景色全印在落霜的眼里。
余晖轻声请求:“我可以抱抱你吗?”
落霜看向别处,犹豫了很久,最后很小声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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