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打算接受别人,就应该离得远远的直接断了别人的念想。
但寅迟的事,他好像又没办法不管。
不管不行,管了也不行。
寅迟现在对他的执着,只是基于之前被困,现在又身体有异,他的身边从头到尾都只有“方棋”这个人,他的执着,或许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只是一种类似于情感寄托的错觉而已。
但他迟早会明白的。
他迟早不会再需要,再执着于“方棋”这个人。
想到这里方棋忍不住有些郁闷,觉得那因果线的来由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如果寅迟的身体真的和他们一直在找的幕后黑手有关,那么找到了幕后黑手,寅迟的身体问题说不定就能得到解决。
这件事无论知不知道因果线的来由,他们都要去解决。
如果不知道他和寅迟之间的关联,他可以继续把寅迟的话当成是消遣自己,是寅迟为了掩饰他的真正目的而编出来的瞎话。
他还像之前一样,把不乐意听的话当耳旁风,对寅迟一些奇怪的行为视而不见,他们就维持着那种谁也不懂谁的默契,等到最后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
那时候寅迟可以脱离他的身边,会接触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会有一段全新的生活。
而他了断所有因果去投胎。
皆大欢喜。
可偏偏在中途出了岔子。
突然多出来的一段记忆像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束手束脚,连下一步该迈哪条腿都不知道。
说起来那几段记忆是怎么塞进他脑子里的?
好像是从他去了一趟警局回来之后。
此时他身侧拿它当站架的傀儡娃娃几经波折,已经成功爬回到了他的肩膀上,娃娃没多少重量,也不会让人觉得沉,只是脸上多了一点异样的触感,方棋便侧头看了过去。
只见娃娃已经站在了他肩上,却像是累到了似的,一只手撑在了他脸上,明明连呼吸都没有,却做了一个喘气的动作。
跟它总是没骨头的主人一个德行。
方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手心微动涌出黑雾,凭空捏了个东西递到了娃娃面前。
那是一颗璀璨的珠子,通体晶莹,在灯光底下流光溢彩,喜欢漂亮东西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一颗明珠。
然而他肩上的娃娃动了动,只是歪了歪头,什么表情都没有,方棋却从它脸上看到了疑惑。
它并不想要这颗珠子。
于是珠子在它眼前变了色,变成了和他从警局里拿出来的玉佩一个颜色。
娃娃又换了一个方向,持续歪头。
它对珠子的变化有新奇,但是没有攻击性。
试探性的,方棋从兜里摸出了那块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看到那块玉的瞬间,娃娃的脸色变了,它歪着的头立正,直直地看着那块玉佩,因为被交代过不许再扔玉佩,所以它只是看着。
方棋:……
它讨厌的不是不好看的东西,它针对的就是这块玉。
它干嘛这么不待见一块死物?
和寅迟有关吗?
有“关”。
寅迟说过他是被关起来的,被限制在他身边,能关他的地方是哪儿?
方棋不觉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寅迟当时是被困在这块玉里,他为什么会被困在玉里?能克阴制煞,这不可能是一块普通廉价的玉,那这块玉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奶奶的摊货里?
还那么巧被他买了回去。
他和寅迟同龄同月同日出生,这也是巧合吗?
方棋忍不住皱眉。
简直一团乱麻。
这种感觉很不好,给人一种命运受人摆布,全是被人安排的憋闷感。
但是不是受人安排,他这辈子都已经结束了,人活一世,谁不是命由天定,被别人安排着走一遭?
所以方棋很快又想通了,他把娃娃拿下来握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把娃娃搁回了床头,起身进了洗手间去洗漱。
楼下寅迟从公寓里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书店,他在临近河边的一座假山石上坐下了,假山石正对方棋租下的公寓,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到他一直盯着的窗户里没了光亮,才起身离开。
次日方棋起了个大早,回了一趟办事处。
办事处里依旧里里外外都在忙碌的样子,只是方棋这次回去,办事处里的前辈不再是各忙各的,前几次回来,除了负责接他的鬼车司机,进办事处之后遇上其他鬼差,他们从来没说过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但这次走进荒废的“城隍庙”,刻意和方棋“偶遇”的鬼多了起来,是因为地府又效仿人间,搞了一个绩效榜,用以激励地府鬼差。
方棋不出意外以最小的资历荣登榜首。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完成了某些鬼差近十年的KPI。
于是他和办事处里的前辈,从互不斜视变成了点头之交。
错身而过的时候,方棋感觉那些前辈看向他时灰雾似的眸子里仿佛都在放着光。
他没有在意,径直进了谢辞那间现代化的办公室。
偌大的电视屏幕今天是熄着的,谢辞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正用键盘在电脑上敲打着什么。
方棋像往常一样把两个玻璃罐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谢辞从电脑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神色复杂道:“你这是捅了鬼窝了吗?”
距离上一次才过了多久?这人又带着他的战利品回来了。
从他入职以来,地府给他派发的任务没几项,他自发完成的任务占了大成。
方棋淡声道:“送上门的。”
谢辞道:“这次又是什么?”
方棋:“一个人贩子,死了之后拐了一堆小孩子。”
“……”
谢辞盯着那两个玻璃罐子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电脑上有人给他发了消息,他注意力又转了过去。
能让谢辞这个懒癌患者外加网瘾“少”年放弃他的游戏全然投入,只能是地府上级直接下发给他的任务,林江市需要谢辞亲力亲为的任务,百年不一定遇得上一件,应该就是方棋上次上报到地府的事。
他主动问了一句:“有什么眉目了吗?”
谢辞也没瞒他:“有。”
“……”
谢辞也不多话,一边打字一边扔了一份数据给他,方棋拿起来看了看,是地府筛查出来的林江市近几年里死亡异常的人,有的是死亡时间和生死簿上的对不上,有的则是灵魂没去地府入档,鬼差叫魂也没有鬼应,多半已经消散或者成了其他鬼的口中餐了。
方棋又继续往后翻了翻,皱眉道:“只是林江市?其他地方查了吗?”
“其他地方肯定也有。”谢辞说:“人心难测,世上倒行逆施的人从古至今都没消停过,不过其他地方不归我管。”
方棋:“那其他地方有林江市这么多吗?”
谢辞:“……”
那肯定是没有。
林江市近几年的“案子”,就跟上赶着给鬼差送业绩似的,尤其是某个鬼上任之后。
见他不语,方棋又道:“那有没有可能,这些事的幕后黑手,就是林江市本地的人?”
“谁知道是不是人……”谢辞随口说了一句,又突然察觉到什么,抬眼看向方棋道:“你好像很着急?”
方棋:“……”
他没说话,眉头却紧了紧。
如果程锦他们算出来的东西是真的,这件事到最后跟寅迟有关,那肯定是尽早解决的好。
事情解决了,寅迟才能恢复“自由身”。
但他也知道,他们能管的只有死人的事,可是异常死亡的那些鬼,要么比他们还茫然,要么死得连灵魂渣都不剩,想查出什么结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谢辞用他心里的话回复了他,并附赠了他一句:“地府都不急你急什么?”
方棋:“……”
他站在办公桌前失神半天,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谢辞回完电脑上的消息见他还在,疑惑道:“ 你还有事?”
方棋迟疑地看向他,半晌后,从兜里拿出了那块黑红相间的玉佩,放到了办公桌上。
谢辞:“?”
方棋直接道:“认识吗?”
谢辞盯着那块又黑又红的东西看了会儿,摇头:“不认识啊。”
方棋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眉,平静地说:“帮我查一下。”
谢辞低头,用手指拨了一下那东西,不解道:“你查这东西干什么?”
这玉都已经碎了,还能查出个什么?
方棋抿了抿唇,又道:“这不是普通的玉,应该是玄门里的东西,你回地府找鬼问问。”
谢辞:“……”
玄门里的东西找鬼问?他怎么不找玄门里的人问?
而且……
“你自己怎么不问?”
方棋低眉思索了一下,说:“我入职之后给办事处增加了业绩,你没有给我加工资。”
谢辞:“……”
和这有什么关系?
方棋:“你欠我的,所以你去问。”
说完他直接转身出了办公室。
谢辞:“……”
他又不是发工资的。
他不也是个领工资的吗?
出了办事处,方棋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确实可以自己去问,可一时也不知道找谁问,谢辞在地府几百年的积累,总比他的人脉广。
他其实也可以问玄门里的人,但他不觉得他认识的那些人里有人能认识这块玉,包括寅迟。
寅迟倒肯定见过这块玉,可他不一定知道这块玉的来历,他记忆缺失,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这块玉里有寅迟的记忆。
如果能弄清这块玉的来历,说不定就能找回他丢失的记忆,弄清所有的真相。
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呢?
这个问题方棋暂时不想去思考。
方棋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走一步看一步,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
他脸上带了一点茫然,又很快消散。
方棋走后,谢辞从办公桌上拿起了那块玉,似乎是在端详,也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他皱了下眉,最后又叹了口气。
方棋从办事处回公寓,白天不适合搭鬼车,所以他叫了出租,上了车之后,他把自己从“因果”的杂念里扯出来,开始思考谢辞给他看的那些东西。
死人那里查不到什么突破性的东西,那活人那边呢?
异常死亡也是死亡,警局里大部分都有备案,如果能弄清名单上那些鬼的死因,或许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虽然工程量肯定巨大,但总比无头苍蝇一筹莫展的好。
大概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心里正这么想着,方棋兜里的手机响了——喻明忠打来的。
“你在哪儿?有空来一趟警局吗?”
电话里, 喻明忠的声音有些沉重,因为有自己的目的,方棋答应得很爽快。
出租车在临近公寓的地方掉了个头, 直奔林江市市局。
来接他的依旧是那个叫王正一的小警察,也不能说小, 论年纪他是比方棋要大的, 不过性格使然, 他整个人看着青春洋溢,板寸的发型又很显精神, 比方棋更有少年人的模样。
但王正一并不因为方棋年纪小而轻慢他,甚至比对待市局领导还尊重,毕竟有着一些特殊的经历, 而方棋这种能力非凡的人总是让人敬畏的。
看到方棋出现, 王正一还微微惊讶了一下。
没想到他能来这么快。
原本他都已经打算开车去接人了。
“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赶路也有特殊手段?”王正一压低了声音偷偷问了他一句。
方棋:“……”
“正好在车上。”方棋解释了一句。
但他的话也不算有错。
地府有地府的交通,科技虽然比不上人间发达,但鬼车的速度远比普通的车要快。
鬼差如果是魂体的话,闪现也不是问题。
王正一也没问他大早上的为什么在车上, 接到了人转身就往市局里走。
方棋问:“很急?”
“急倒不是很急。”嘴上这么说, 但王警官脚步一刻不停,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摆烂似的:“算了, 我们先去看看吧。”
“……”
出乎意料的是, 王正一带他去的既不是会议室也不是办公室,而是法医室。
尸体方棋见多了, 进法医室倒也没什么, 只是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混杂着一些化学药剂的味儿还是让他屏息蹙了蹙眉。
喻明忠也在法医室里,人站在解剖台前, 看到他们走进来,眼中微亮,但也没多热情,只是等着方棋朝他走过来。
他眼睛底下挂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眼圈,显然也没精力“招待贵客”。
“来了?”
方棋“嗯”了一声,看也不看法医室里其他的人,目光直接落在解剖台上的尸体上。
“男性,四十二岁,名叫赵彬,一家汽修厂里的修车工人,死于三天前。”
喻明忠在旁边介绍着尸体,说出的身份信息和方棋早上在办事处里看到的名单上的一个人身份重合。
来的时候方棋就有猜测,喻明忠给他打电话,肯定是遇上了正常刑侦手段解决不了的事,也就是说属于异常死亡,他也是冲这个来的,现在死者信息和地府同步,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直接道:“死因呢?”
喻明忠道:“没有死因。”
方棋:“?”
见他抬眼看过来,喻明忠认真道:“嗯,你没听错,没有死因,我们的法医查不出来。”
他又朝解剖台边的另一个人看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戴着眼镜和口罩,手里的手套都还没有摘下来,明显还处于工作状态,看到一个大学生走进来,正大感意外地打量他。
喻明忠道:“我们接到报案是在三天前,法医当天就在现场进行了简单的尸检,没有发现原因,所以才把尸体运回了警局,做了更细致的解剖和化验,但不管是体内还是体外,都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方棋:“精神上呢?”
“没有。”喻明忠揉了揉眉心,“所有激素分泌正常,不是被吓死的,他身上没有任何导致死亡的症状。”
方棋:“……”
他来查那些人的死因,现在告诉他没有死因?
喻明忠:“所以我想问问你,他有没有可能是中邪死的?”
他这话一出口,正沉默苦思的法医唰地一下就朝他看过来了。
喻队刚刚说了什么?
他听错了吗?
方棋没理会法医的错愕,问:“你们所理解的中邪是什么?”
喻明忠想了想道:“精神错乱?”
方棋:“那他死前有精神错乱吗?”
死了三天,警方应该已经探访过死者身边的人了,人在表现上有没有异常,一问就知道。
喻明忠神色微顿,摇头。
“中邪是民间通俗的说法,在精神医学上可能表现为癔症,其主要症状是双重和多重人格、分离性遗忘、情感爆发等……”涉及到专业知识,法医解释了一句,又皱眉道:“不过喻队,就算是中邪,那也只可能导致死亡,不可能成为死亡症状,而且中邪一般不会死人,除非是精神失常自杀。”
法医其实早就想说了。
早在喻明忠在他一无所获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时他就已经有意见了。
这不是摆明了对他不信任,对他专业技术的质疑吗?
只是因为他确实查不出什么死因,对刑侦队长要找外援的做法他也不好说什么。
结果喻队叫来了什么?
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人最多也就二十岁出头,还是个大学生吧?喻队居然找了个大学生来验尸?
验尸也就算了,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天才,真要查出什么他也拜服,可喻队居然对这个大学生说是中邪。
这是一个刑侦队长能说出口的话么?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喻队,我知道破不了案你也着急,但是中邪什么的……”
法医欲言又止地看着方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人看着这么周正的一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干行骗的勾当,还骗到市局来了。
离谱的是人还是刑侦队长亲自叫来的!
中邪的怕不是喻队自己吧?
方棋也看着法医,然后转头看向喻明忠。
喻明忠道:“嗯,他不知道。”
方棋:“那你还当着他的面问?”
喻明忠道:“他有用……这个晚点再说,你先看看尸体有什么异常没有。”
法医:“……”
他有用是什么意思?
方棋眸色微深,没点出喻明忠这种对地府来说明显违规的行为,也没跟法医解释,直接无视了他,走到了尸体旁边,动了动唇。
“赵彬——”
轻而又轻的两个字,却在法医室里荡出了阵阵回音,法医室里的三个人同时一激灵,感觉灵魂都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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