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那人现在有了新的软肋吗?
“软肋”两个字不知道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的侧脸,又低头捧起了茶杯,欲盖弥彰地也跟着看向山外。
半山腰上,方棋心跳失速只在一瞬,又继续往山上走。
阵法谜障他这段时间跟着寅迟学了一些,但也只是入门的皮毛,对付会玄术的“人”,比起寅迟,他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他借此说服了自己不要去在意身后失踪的人,想办法找到阵主才是最关键的,结果脚步往上一迈,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浮躁,可脚下的地砖居然从他脚心的位置倏地裂开了一条缝隙。
方棋:“……”
那条缝隙就像是缺掉的心眼儿,无情地泄露了他的不安,他蹙了一下眉,对出卖了自己的脚生出了恼怒,金属磕碰的声音响起,随身的勾魂锁出现在他手里,连幻化长鞭都省了,直接握住锁链一端,用力向前一挥。
地府的勾魂锁,是极阴之物打造,看似像铁链,其中蕴含的能量却非同凡响,又被鬼差用阴气催化,挥出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前方不管什么梯道,什么树林,都在这一击当中被分尸碾碎。
半山腰上如惊雷落地,原地炸开了一个巨坑,之前被人用脚踩裂的缝隙成了受力中心,直接崩成了一条沟壑,朝着四周延展,接连划开了十数棵树的树根,树根断裂倒地,让原本略显隐蔽的山间变得敞亮了不少。
方棋站在深坑里遥目望去,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既然是阵法,必然有阵眼。
覆盖了一整座山的法阵不可能用灵力绘制,大概率是以实物作为阵眼,实物是可以被破坏的,不管是破阵还是破坏,阵破了自然最好,若是被破坏的是山路,也可以借动静惊动阵法外的人……或者鬼差。
但现在阵没破,山底下的湖泊也没有因为山上的动静有丝毫水纹波动。
是幻阵吗?
幻阵内的一切事物都是假的……只有阵眼是真的。
方棋沉了沉眸,从深坑中走出,踏上一个完好的台阶,手中勾魂锁再起。
找阵眼他不擅长,但搞破坏他还是很擅长的。
再次挥出的勾魂锁比前面一击威势更甚,且不是发散式的,而是聚集在了一点,一线,沿着垂直往上的梯道一连摧毁到了下一个转折路口,仿若直冲云霄。
望湖山再大,只怕也经不起他数十个回合。
被肆意摧残的阵法怒了,空中乌云开始聚集,刚刚敞亮一点的梯道……梯道已经没了,巨坑上方被黑暗笼罩,沉沉地压了下来。
天塌了大概就是现在的盛景了。
方棋看也没看头顶,他目光环视四周,有声音淅淅索索,借着黑暗袭来时肉眼的视线尚没有立刻适应,争前恐后地从方棋掀翻梯道之后留下的土坑里钻了出来。
幽绿色的鬼火亮起,照出了一个个森然惨白的面孔,黑洞洞的眼睛直视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尽管已经没有了“人”的形象,靠五官也能辨认出他们是谁。
覃元彦,方慧,周冥,覃瑶……
都是熟人,还有一些曾经和他有过冲突,他已经记不起是谁,但仍觉得面熟的人。
这些人有人死了,有些还继续活着。
他们一脸死相,却又栩栩如生。
覃元彦看到他还是那副恨他入骨恨不得吸他的血啖他的肉的样子。
方慧对他又惊惧又愤恨。
周冥眼珠子都没了,还要顶着他死前那副吸毒了似的不人不鬼的样子,脸上尽是不甘心和怨毒。
覃瑶一脸幽怨,以一种控诉的表情望着他。
还有那些他已经记不清前因后果招惹上的人,他们以一种扭曲且缓慢的姿势不断朝着方棋靠近。
方棋面无表情地看着。
离他最近的是覃元彦,他瞪着没有眼珠的瞳孔,嘴角忽然咧开,仿佛直接被撕裂,张开血色的大口就朝他扑了过来。
方棋手都没抬一下,阴气在他身前凝聚,棒球棍似的翻转了一个方向,自发朝着五官崩裂的“覃元彦”拍过去,那看着像一具尸体的东西,在与阴气接触的瞬间却突然散了,“棒球棍”拍了个空。
与此同时,那散掉的“尸体”化作黑雾再度涌了过来。
有了刚开始的一次挥空,这次方棋倒没觉得多诧异,他迅速在自己面前竖了一道结界,但依旧有一缕黑雾疾速窜了过来,身体接触到黑雾的刹那,方棋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晦气,怎么不干脆去死啊!”
是覃元彦的声音。
方棋怔了一下。
不是因为覃元彦的话,是那句话响起的同时,他浑身激灵了一下,那缕黑雾无视了他肉.身的防护,径直侵入了他的魂体,阴寒蚀骨。
他在寅迟的记忆里见过这东西,是凝练而出最纯粹的怨煞,是一个人最极致的恶意。
记忆里他只看到了七岁的寅迟看到的画面,听到了他能听见的声音,却体会不到他的感受。
原来被怨煞侵体,是这种感觉。
是直击灵魂的寒意,是恨不能摧毁一切来平复的极端躁动。
这还只是他“不小心”遗漏的一缕黑雾而已。
那个最初用来炼魂的山洞里,浓稠肆虐的怨煞,通过聚阴阵灌入七岁孩童的身体,只怕用生不如死都不足以形容。
方棋缓缓抬眼,看向其他几只怨煞凝成的“人”,他忽地撤了结界,在“方慧”朝他扑来时,勾魂锁甩出,从那人的身体上穿过,“方慧”在被勾魂锁碰到的瞬间就自爆成了一团黑雾,铺天盖地地朝他涌过来。
简直是紧跟时代进步的触感式毒气弹。
一点就炸。
剩下的其他怨煞体大概是明白了单打独斗容易被逐个击破,在方慧“自爆”之后,他们一窝蜂地冲了过来,又在即将触及到目标的瞬间爆开。
方棋已经彻底被黑雾包裹,混着空气中的湿度,几乎是粘在了他的身上。
他撤了结界,也没有躲,任由那些怨煞侵入自己的身体。
滋味不太好受,对他来说称得上痛苦,但不至于被影响什么。
如果突然消失在他背后的寅迟现在面临的是和他同样的处境,有了轮回镜里的记忆缓冲,倒也不用太担心。
只是……阵主用怨煞之力冲击他干什么?
鬼差入职培训,其中一项就是炼魂,轻易不会被怨煞所侵蚀,用这种方式对付鬼差,是最不明智的一种方式。
他莫名想起了游乐场里那一出挑拨。
他们今天意料之外的自投罗网……可能不仅仅是个意外。
第129章 猎物
姚思宇是不可能知道手铐里藏了东西的, 他能把寅迟忘掉的记忆“和盘托出”而不自知,说明他知道的东西也并不是很全面。
但他不知道,当时在现场的人呢?
换魂和记忆抹除, 是两种不同的术法,就算是同时施展, 有换魂术做掩盖, 尹茜抹除寅迟记忆的事就可以瞒天过海吗?
那人会不会有所察觉?
他怎么会没有察觉?
不是长他人志气, 是从他们第一次接触到那人的手段开始,他似乎就是超出了常规之外的。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寻常术师专修一门玄术就已经要费尽全力了,要想精于一道,尤其需要心无旁骛, 纵使天纵奇才, 也很难做到毫无短板。
但那人好似什么都会。
就连尹茜被困之后,都只能隐忍到最后选择了孤注一掷的办法。
罗阳煦也好,叶千瑜也好,甚至是姚思宇, 他们本都不是玄术界的人, 也没有修炼玄术的天赋, 但不管是驭鬼还是法阵,他们都可以称得上是高手。
这些都源于他们背后的人。
甚至不仅仅是玄学术法。
方棋看了看周围已经将他彻底笼罩的黑雾, 这些黑雾的前身, 是他的“仇人”。
他虽然不懂阵,但也知道常识, 就算是幻阵, 能出现在幻觉里的东西,也一定是和被困阵中的人息息相关的事物, 或是心理阴影,或是放不下的某个人某件事。
但刚刚那些人,每一张面孔他都熟悉,每个人都曾经和他有过节,但于他而言,早已经是不值一提的人。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他的“幻觉”里?
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真实,形同复刻?
那不是他的仇恨和心理阴影,那只是他的过去。
换言之,有人利用他的过去,捏造了那些面孔。
能搜罗出那么多和他有仇的人,那人比他自己还要更了解他。
如果只是忌惮他鬼差的身份,根本不用了解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把姚思宇接应出来,把他和寅迟引来这里又分开,将“过去”展露在他眼前,用怨煞侵蚀他的魂体,图的是什么呢?
很熟悉的流程不是吗?
方棋倏地闭上了眼。
周围仿佛陷入了静止,附着在他身上的怨煞带着尖利刺耳的侮辱谩骂声也跟着静音,不消一会儿,空气中的水雾没了,幽绿色的火焰烧干了水之后,焚开了几乎把方棋裹成黑球的怨煞。
怨煞焚毁不了,但也阻挡不了火势蔓延。
鬼火继续扩展,点燃了刚刚被勾魂锁扯裂的树根,一触即燃。
这只是个开始,树根着火之后,浑厚如实质的阴气紧随而至,阴气将火势扩散,转眼着了大半个山腰。
然而没有烈火冲天的呼啸,也没有山间生物被焚烧的嘶鸣,幽冥鬼火烧得悄无声息,方棋也没有睁眼。
阴气携着鬼火,取代了山间浓雾,代替它覆盖了整座望湖山。
忽然间,一声如液体沸腾时的“咕噜”声从山顶传来,紧跟着是器具碰撞,又有沉闷的水声持续钻入半山腰上的人的耳膜。
方棋猝然睁眼,脚尖一点踏出深坑,勾魂锁扔出的瞬间,无限朝着山顶的方向拉长,山顶上有一座复古式的建筑,刹那间被泰山罩顶似的,锁链在建筑上方盘旋成了一个巨形球,招呼也不打,轰然砸下。
建筑顷刻间坍塌,地基入地三尺。
阵外,观景台上悠然饮茶的两个人,才刚刚将煮好的水倒入茶盏,还没来得及入口,整栋茶楼就一阵剧烈摇晃,石台上的茶具东倒西歪,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状元楼还完好无损,姚思宇却脸色骤变,猛的站了起来:“他这么快就找到阵眼了?怎么可能?”
对面的青灰色人影也眯了下眼,说:“全靠蛮力破阵,看来你暴露那天的台风和雷雨确实是他的手笔。”
姚思宇:“什么?”
他自然知道那天的台风有异,但也没想到台风居然也可以“人为”?
他脸上的诧异未敛,忽觉一阵阴冷的气息袭来,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锁链从他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破空而出,他瞳孔骤缩,又被一阵巨力拉扯,仓皇避开了抵在他眉心的勾魂锁,却依旧被刺得隐隐生痛。
他下意识闭紧了眼,再睁开时,鬼差已经站在了他们对面。
方棋神色冷然,一句话没说,阴气化无穷剑雨,密不透风地直冲对面的人而去,姚思宇被那人扯到了身后,同色不同源的能量在他们身前撑开了防护。
阴冷至极,怨煞四溢。
方棋在剑雨攻势下一口叫出了那人的名字:“冉禄。”
离开看守所之前,他们从喻明忠那里拿到了姚思宇“关系亲近的人”的调查资料。
姚思宇确实出身豪门,但他没有跟着他父母长大,他的父母感情不和,长期两地分居,十岁以前,他跟着他爷爷生活,爷爷去世之后,他就被扔给了保姆。
出生在一个利益为首的家庭,孩子就是一种门面,该有的教育不会少,十一岁那年,他因成绩跟不上同龄的其他继承人,父母给他安排了一个家教,就是现在站在他身前的人。
一名家教在一个人的生活当中算不上什么重要成分,还不如一个初高中班主任来的重要,甚至可能因为被占用了玩乐的时间而心生排斥,不敌视就不错了。
但对于一个从小缺少陪伴,还是正处于一个没有人陪伴的时间段里的人来说,是极易产生依赖和付出信赖的。
他们最初开始形成利益共同体时,大概也没想过功还没成就会被逼到绝境,所以在结束家教生活之后的那几年,他们保持频繁的联系没有做过掩饰,被侦查身份信息的民警连同从小照顾姚思宇的管家保姆一起划分到了“亲近的人”里。
方棋一目十行地瞄了一眼,也没想到真的能让他遇到可以对号入座的脸。
姚思宇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就变了脸色,趁着方棋与另一人对抗,他想偷袭出手,被他身前的人拦住了。
他不解地转头:“老师?”
方棋目光一刻都没有挪向姚思宇,但那人知道,姚思宇那点实力,对刚破了他的幻阵的人构不成威胁。
方棋确实没把姚思宇放在眼里,他看着冉禄周身不停翻涌的怨煞之力,沉声且笃定道:“你的目标是我?”
冉禄一手挡住他的剑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闲适地说:“你比我想得要聪明。”
方棋同样收着力。
这里已然是阵外,经不起他在阵中那样肆意破坏。
赔不起。
他也没回应那句商业吹捧似的夸赞。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他们的目的并不难猜。
他们用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炼魂,为的是炼出一具不死不灭的身体,能承载怨煞之力的极阴之体太少,普通人的意志又很难扛过怨煞的侵蚀,很容易被异化成失败品。
包括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冉禄。
这和他们在轮回镜映照出的记忆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不一定。
他们只是有着同一个灵魂。
那人抗住他的剑雨动用的是他体内的怨煞之力,在黑雾狂躁地掀动他青灰色的衣摆时,他周身还隐隐可见纯白色的光亮。
那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方棋曾经在方铎身上看到过信念之力。
只是他身上的光亮忽明忽灭,并不像方铎身上的那样完整,在信念之力弱化时,有怨魂似的东西拼命想从他体内冲出,又被更浓郁的怨煞重新封印回去。
“冉禄”这具身体,快承受不住他阴暗的灵魂了。
所以他急需新的身体。
方棋不确定他们在林江市这十几年的经营有没有给他炼出一具新的可用的身体,但自从寅迟出现之后,他们显然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本以为,他们盯上的是寅迟体内的力量,和他特殊的体质。
只盯上了寅迟而已。
但他们又迟迟没有动手,因为忌惮他们亲手造就的作品。
他忽视了一件事,比起寅迟这块难啃的骨头,他们还有一个选择。
一个显而易见,已经替他们完成了一半流程,能最大限度承受他力量的身体——属于地府办事处的鬼差的身体。
和那人贪婪疯狂的灵魂相比,作为一副躯壳的冉禄,看着方棋的目光堪称平和,他甚至笑着道:“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进过炼魂塔吧?”
方棋面不改色,心道果然。
因为他进过炼魂塔,他的“炼魂”已经完成,他的身体被他的灵魂同化,或许已经成了他们追寻已久的,和寅迟同样的体质。
“炼魂”之后,便是“夺取”。
一场针对他和方铎的挑拨离间,图的不仅是方铎身上的信念之力,还有他这具意外发现的躯体。
如果挑拨成功,他和方铎都对彼此生出怨念且不死不休,那他们就可以一举两得。
他和寅迟一样,是早已经被盯上的猎物。
今天的目标或许是寅迟,也或许是他,又或许,是考虑到有可能失败,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不管目标是谁,方棋剑雨不停的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山外。
只是一个幻阵而已,寅迟怎么还没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分神,冉禄周身的怨煞更加翻涌,黑雾几乎染上了血色,趁机反扑,同时说:“而且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投胎。”
血色的煞气像要吞噬血肉的猛兽,方棋却早有预料似的,又一股气浪掀起,压住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八风不动地说:“反正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所以你就惦记上了?怎么?你生来就是个捡破烂的吗?”
第130章 蛊惑
鬼差可以有两种形态, 一个是身体,一个是魂体,灵识比普通人更灵敏, 分神也不耽误他时刻防备。
冉禄突然动手,他的任何攻击都是带有侵染性的, 像嗜血的蛊虫一样无孔不入, 见突袭失败, 他不恼反笑,眼底闪过一丝没藏住的惊喜。
姚思宇却是冷了脸道:“你说什么?”
方棋面不改色:“说他是捡破烂的, 不对?”
姚思宇:“你……”
“不仅喜欢捡破烂,还要盯着别人拿在手里的易拉罐,像狗一样巴巴地乞讨, 不给就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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