毘沙门天虽然是个飒爽英气的女性,但此时表情却明显为难了下来:“话虽如此、但是如果真的宫神大人(天照)发怒,那承载怒火的也只会是织田信长……所以,还是先停下来!宫神大人这等神明之颜,也是不可擅见的!你顾惜自身才行——”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三郎说的了。然而三郎一抬下巴,眼神仍然清亮纯粹,一瞬的茫然后立刻变成恍然大悟:
“哦!想起来了!对神明要用供奉对吧!不过我的铜板都给夜斗了也没带新的,天照这个名字好像挺出名的,应该也不太需要钱……对了!”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三郎!!
为什么你直接三步并两步上台阶了啊三郎!!不要在这种时候发挥你年纪大了还这么饱满的体能啊!
天照的御座实在高远,而作为高天原的统治者,这种绝对的地位让所有的神明神器皆俯于其下。尤其是在需要日日上朝的这种期间,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站在下方、不敢擅动,只有三神器能够站在天照身边。因此就造就了三郎长驱直入、其余神明神器反而不敢失态,而发现言语规劝无用后他们也无法及时追上去——高天原中的神明自然是没有在人世那些特权和在自己神社那种如臂指使的奇能的。
但无需他们担心,三神器中已经有一人出列,伸手拦在天照御座、同时也是三郎前方——
三郎:“喏,供奉。”
然后三郎毫不迟疑地将一小袋红豆放在神器手上,完全没有织田信长的形象束缚,一猫腰就从手臂下方过去……他的手眼看已经触及了纱幔!
剩余两名神器立刻伸手,两只不同的手臂交叉在前挡住:“等等!无礼之徒!”
三郎:“啊,确实,好像是不太够喔。给你。”
两小袋年糕放在两只手上一手一个。在神器无语凝噎、将这“供奉”就要丢出去的的时候,三郎已经率先掀起了雪白的纱幔,探头看去。
“哦——原来天照长这样啊——唔,这个先放一边。既然是管事的,你应该能快点做主吧?”
……此时此刻,三郎这种随意的、无礼的语气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为比之更加令神明惊骇、神器惶恐的事情已经出现了。
在御座之上坐着的天照,竟然只是一个幼童。
第114章 在高天原的第三天
天照是早在日本有天皇之前就存在的神明,自然不可能是个孩子。而想要神明的神体变回幼童,有一种最常见的方式——
神明死亡,然后在信仰下重生,无论是记忆还是人格都变成一片空白,如人类幼童般能够被教导成长。当然,如果信仰没了,那么神明的死也就是真的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天照自然不会有信仰缺失之虞的——除了高天原之主、三贵子之一这些附加的贵重身份,天照还是掌管天上与苇原中国光明的神明,只要人类还一日需要太阳、作为这一光明物的象征的天照就仍能立于神道的顶点。*
因此天照这疑似换代的模样就更加令人惊骇。掌管光明的神明死亡、重生,竟然在三郎掀开纱幔之前都无人发现异样!何况天照并不是不擅长武力的神明——别的不说,神明的神器绝大多数都是择取亡灵赐名而来,而天照有的却是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和天丛云剑。无人能违抗天照并不全是被高压驯化的结果,还因为天照本身就有这种实力!
因此,在今日高天原的“上朝”之前,代为传述天照之言的神器口中的“诸位能来去自如、身体康健,全因天所庇”,就莫名有了种细思恐极的重量。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令天照都悄然换代?
又或者,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需求,才会让他们一直呆在高天原?或者说,这个命令真的是天照所下的吗?
恐慌如同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毘沙门天作为最常在苇原中国活动的武神,对这种气氛有种天然的敏感——对神明而言诸邪辟易,但是神器很可能产生动摇、进而刺伤神明甚至化身妖魔污染神体。她当机立断地一挥手,高声喝道:
“不管宫神大人如何,三神器还在此处!刚刚还有人说着‘不可违抗天’,现在就都淡忘了吗!”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被三郎晃点了的三神器也面色不好,原本目下无尘的眼光骤然多出了一闪而逝的负面情绪,伸手就要扣住三郎,将这个胆大包天且冒犯神明的人类押解惩处!
而三郎根本没带怕的,甚至在他们抓过来之前还有闲心又掏出一个袋子,放在天照小小的手掌上:“说起来供奉原来不是给神器的吗?喏,那给你。”
所以说这个人的画风真的永远和周围气氛不符是吧!连这种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生命危机都能这么随意对待,三郎你到底有没有读过气氛啊!!
眼看三郎的危机转眼就来,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自作自受,德川家康急忙也厉声道:“信长公只是急于觐见宫神!虽行为失矩,但一上来就想着供奉,可见信长公对宫神大人的尊敬之心日月可昭!”
三郎:“啊?是这样吗?”
德川家康:“况且就算揭破了什么不欲为人所知之事,也只是无心之失。此时难道不应先告知我等,宫神大人究竟为何变成这样吗!”
三郎:“所以发生了什么嘛?完全没感觉到诶。”
德川家康:“如果不顾信长公的尊敬之心,单单因为他有敢上前与宫神大人见面的胆量就要降罪、因为他让我们看到了宫神大人的真容就要诛杀……我不能接受。宫神大人不管何时,都是统治高天原之人,我相信宫神大人不会有错。既然天规上未载明此事是罪,杀害无辜也有损宫神大人声名,那我自当在错事发生之前进谏!”
三郎:“字数好多没什么耐心听。所以有谁能给一个简单点的概括吗?”
德川家康:“请宽恕信长公的一时激动。如果非要降罪,在下德川家康,关于对信长公的处置,请求举行誓约仪式。*”
三郎:“……为什么概括了感觉还是听不懂。不过家康你和你的子孙还真是像啊。”
毘沙门天的警告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是德川家康的话是真的有用——原本还惊骇于天照疑似换代一事的神明们统统被德川家康这不知该说是睁眼说瞎话还是偷换概念还是据理力争……总之就是这种情况下还能无视天照的异样、表现出对三郎如此热烈的维护之情,任谁都给彻底吸引了注意力,目瞪口呆之余还有种“我倒要看看接下来怎么发展”的叹服。
某方面而言这也算是粉丝力的胜利……吧。
“无需多言。”
虽然还是个孩子模样、包括眉眼间也都还藏着稚弱之色,但天照的口吻却十分沉静镇定……或许并不是镇定。那张难以形容的精致美丽、性别模糊的脸孔上缺乏表情,像是一樽内里空空的瓷偶,说出来的话仿佛不带任何个人的偏见或主观印象,只是平平地叙述道。
“供奉之意,吾已知晓。”
“唯盼时之政府能解此局,吾自当同意助汝一臂之力。”
三郎诧异道:“原来你知道时之政府啊,那好办了,我还在想在(被德川家康带着)外面逛了一圈好像都没找到去异世界的通道之类的。”
但天照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借道之事。幼小的孩童轻轻捏了捏被三郎送到手上的小袋年糕,似乎短暂地露出了符合外貌年龄的枫表现——就和悄悄用手指戳纱幔一样,但这种不够端庄、不应发生在高天原之主身上的小动作转瞬即逝。瓷偶般的神明端坐在御座上,隔着已经重新落下来的纱幔,出声道:
“吾换代一事——”
“皆因时间溯行军令历史错乱所致。”
这竟然是在解释换代的事!
这无疑比德川家康的闹剧还有毘沙门天的喝问都要有效——天照能够直接开口,就说明导致换代的并不是什么诸如神器背叛的阴私之事。
尽管慌乱、恐惧、以及被约束在高天原的郁气等等,都不可能因为这短短几句话就彻底消失。但至少此时此刻,因为三郎揭露出天照真容而导致的恐慌,其中绝大部分的恐慌都已经被天照的态度抚平。在场的无论是神明还是神器,都俯首恭听天照的叙述。
除了德川家康在听之前还松了一大口气,出神感叹了一下不愧是信长公——
果然在争霸天下的时候不是白和将军还有天皇打交道的呢!如此冒犯都没被怪罪,这就是信长公的实力所在啊!
第115章 在高天原的第四天
德川家康这种毕竟还是独一份的——而且随着神器被驱逐离场,只剩下神明和三郎后,饶是粉丝如德川家康也不得不将全部心神放在了天照要讲的事情上。
貌如孩童的神明将一切娓娓道来,伴着那稚嫩的童音毫无感情般的陈述,所有的杂音都不知不觉消失殆尽,越发显得高天原空旷寂寥。
尽管时间溯行军是和三郎打过无数次交道的老对手了,但对于这些神明而言,尚是个新鲜的名称。对神明的信仰既然在人间盛行,那么对妖魔的畏惧自然同样地会上涨——这个国度仿佛天然就是易于诞生神明与妖魔的土地,无论是弱小的神明还是强大的妖魔都不少见。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高天原有毘沙门天这类专门会去人间斩杀妖魔的神明,但却在这之前都没有谁知道时间溯行军。
时之政府聘任审神者,以审神者的灵力点化刀剑,使之成为付丧神。
而与时之政府对立的那一方人,同样以灵力给予刀剑灵光,使之吸纳污秽,成为“时间溯行军”。
这样的“溯行军”本就是妖魔,只要它们没有明显表现出被人控制的倾向,就算出现再多也不足为奇——因为这世界上的杀戮与纷争实在是太多了!即使只是某个人的怨愤也能附在刀剑上,使之成为妖刀,何况对于神明而言时间似乎总是一成不变、人间仿佛永远处于战乱!
因此,无论是时间溯行军潜入这个世界,还是他们妄图改变历史这件事,一切明明早都映在神明眼中,却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而等世界运转的齿轮真的再也无法转动、终于被天照所查的时候……一切,也已经是以神明之力也难以将之拉回正轨的地步。
并不是受伤导致换代,而是就和虚的诞生一样、就和检非违使的出现一样、就和酿造了三郎穿越成“织田信长”的奇迹一样——这个世界想要自救,因此用尽了手段。但是历史崩溃得太快,历史人物被刺杀、被掠走得太多,世界已经没有余力,只能牺牲身上的血肉,饮鸩止渴地去榨取自救的能量。
人是它的一部分,神明也是它的一部分。
从这个国家建国时就已经成为了最高的神明、三贵子中的高天原之主、太阳的化身,天照大御神*——
若是世界都可能不复存在,那这等神明也不过是用以献祭的人柱。
如果没有天照的换代,那么即使高天原中所有神明都死去一次,也不一定能多延续几天这个世界的生命。但同样的,只要历史的崩溃还在继续,只要世界的齿轮仍在崩坏,天照不管牺牲多少次都无法填补世界继续运转的能量缺口,无论是这位太阳神还是如今在高天原上的所有神明,终将被这个世界吞噬殆尽。
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比起仍能记叙历史的人,他们这种存在对世界而言,孰轻孰重简直一目了然。
而神明消失后,人的灭亡又是如此近在咫尺。
所以,为了拯救世界,也为了自救——
如果人间的秩序已经崩溃,历史的路线已经被斩断。那就在高天原上复刻人间应有的秩序,以神明的行动顶替人类的行动,让世界误以为“历史”回到正轨、并就此自欺欺人地继续旋转下去。天照是天皇也是将军,神明是公家、武家也是将军的家老。因此日日“上朝”、日日“军议”,即使世界还需要一次“幕府的换代”,高天原的诸神也能如此上演!
这就是为何“神明不下高天原”。
因为在行使这种自救之法的时候,就注定他们要随时开演,化身为秩序中的某一个角色,与天照一同分担成为人柱的压力。也多亏了他们一直到现在尽管无知无觉、却都遵循着天照的指令去做,这种秩序无声地反哺了现世,人间才会在天人入侵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又微妙地吻合上些许本应有的历史路线。
而令人遗憾的是……欺骗的把戏,是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的。
人与神相比,性命实在是太短暂了。德川茂茂已经处于政治乱局倾轧之中,走错一步就是死路一条。而他没有按照历史中的死期死亡,代表历史的进一步崩溃,高天原必会成为世界茍延残喘下的牺牲品与营养品。
而如果德川茂茂以历史中的死期死亡,代表着扮演了这一角色(哪怕是双重角色)的天照也必然要对应地再死一次,否则以高天原秩序取代人间秩序的行动就会出现误差。
选哪种都无非是死得快慢的区别。好在,天照得知“时间溯行军”这一名字的缘由,正是时之政府请求为刀剑男士建立神籍、将之从“付丧神”*变为“神”——
神明是不可能离开这片维系自身存在、也在吞噬自身存在的土地的。但是人类可以,根基在时之政府的刀剑男士也可以。
这是仅此一次的,德川茂茂和天照共有的求救机会。
别说三郎是送供奉了,就算他再无礼一些,天照都会忍让下去(会不会秋后算账就不一定了)。但高天原此刻其他神明的配合又完全是建立在天照的高压下,如果天照露出了宽容一面恐怕马上就会被反噬……被三郎揭破了孩子的真容,不管之前将这等秘事隐瞒得多严实,此时此刻,天照也只能和盘托出。
能够换代、仿佛能永远存活下去的神明也有死亡的一天……这样的事,谁能想得到呢?
而天照的苦苦支撑是有尽头的,藤崎的想法却说不定能一劳永逸——这么一来,世界或许能得以幸存,但神明从此就要位于人类之下,从被世界吸干变成因信仰丧失而消失。这样的发展,恐怕是神明更加想不到的吧?
倒是没有在这个时候突发奇想拱火(也可能是字数太多导致并没有记住藤崎的理念),三郎即使听完了这种人类不应该知道的神明之事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四周的神明们还处于震惊中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倒是完全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也完全没有顾忌地开口了:
“说完了吗?我可以出发了吗?”
“虽然我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你说的这些话我是可以带到的——大概。”
天照仍然是那张欠缺情绪的、人偶一样的脸,淡淡道:
“那便托付于汝了。”
第116章 在时之政府的第一天
尽管天照交托得实在认真,但这事实属三郎并没有怎么意识到重要性的插曲——这个男人在某些事情上总会透露出些让人胆寒的不近人情。对于天照而言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换代一事,对三郎来说也只是让他清楚这个世界尚有多少能茍延残喘的时间。
他也确实只需要知道时间就够了——
无论是对于藤崎,还是对于被追杀的德川茂茂,时间才是影响他们的唯一关键!!
因此,在三郎应下之后,无尽的神力从尚嫌幼小的神明周身溢出,本就苍白的神明周围变得越来越亮,如同融化在了光里。而后物极必反、暗色一点点从中间弥漫而出,宇宙的模样自此时揭开一角——
星辰变幻,光线倒转。
这是比利用平贺源外制作的机器更加奇幻的体验。只有在书籍中看到的无数星系惊人地出现在了眼前,但这教科书似的星空只眨眼就在视野内扭曲,无论是荧光般的光点、还是天照身上那些发散的光线,均像是被远处无形的洞穴吸引而入,铺就成光的洪流,裹挟着他们一行人挤压进最为尖锐的尽头。
等这瞬息之间璀璨起来的四周又渐渐暗下去,他们的眼前已经不是混乱肮脏的江户街道、也不是洁净空旷的高天原,而是更加具有历史气息、略有些寂寥的日式庭院。
池塘里的惊鹿蓄满了水,伴着流水之声,竹筒尾端啪地打在岩石上。
与三郎同行的人略有些诧异地询问道:“这里就是时之政府?”
三郎:“不知道啊。”
“为了去时之政府折腾了我们这么久结果连这个都不知道嘛?!给你发了那么多钱的时之政府要哭的吧?!”
面对这种吐槽,已经从“将军の希望”晋升为“天照の希望”的三郎非常地理直气壮:“因为我之前都在争霸天下,只在这里待了几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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