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狐狐想要摆烂(洛觞泪)

她吃不消了。
“我……”
“按住她！”一个老太婆尖叫道，“不想磕头了吗？岂有此理！”
四个大汉从人群里出现，一人按住她一边肩膀，一人按住她的脑袋，重重砸到地上！
“啊！”新娘痛呼，想要挣脱，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几个高大的男人？
“磕！继续磕！”老太婆喊着，“给我按好，要再磕十个大响头！”
“我不……”
新娘才说出半句话，就被按着又砸了下地，砸得鲜血泵出，头昏眼花。
剩下的那个大汉拿来新人喝交杯酒用的酒杯，放在地上。
其他三人没有多言，按着新娘就要往玻璃杯上砸！
“住手！”夏油杰实在看不下去了，几只大嘴咒灵从天而降，将大汉的脑袋吞掉！
可大汉并没有停下，他们依旧拽着新娘，去砸玻璃杯。
关键时候，一只软乎乎的肉球咒灵压住玻璃杯，新娘砸到柔软的咒灵上，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但她已经意识不清了，血从头上流下来，纯白的白无垢被染上片片鲜红，像雪地里盛开的山茶花。
头发咒灵高喊着“喜欢”，将几个大汉的身体捆在一起，丢到树林深处去。
仪式被打破，神社里的人慌乱起来。
而神像的笑容逐渐垮下去，眉毛也竖起来，竟是怒目圆睁。
夏油杰注意到了神像的变化。
“咒灵，就是你吗？”他拿出一只刀形咒灵，指着神像，说。
“嗡嗡……嗡嗡嗡嗡！”神像开始颤抖，愤怒的表情也越来越夸张。
来不及多想，夏油杰一刀刺入神像的头顶，虹龙紧随其后，一尾便将神像拍飞！
可它并没有碎掉，甚至连刺出来的洞，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嗡嗡嗡……！！！”
神像更愤怒了，伴随着“咔嚓”几声，它盘着的腿逐渐伸直，原本合十的双手也由此分开！
“！”夏油杰眼神凝重，将重伤的新娘扔到虹龙背上，然后逃离。
他只是年轻，不是傻子。能开领域的咒灵至少是一级，看它皮糙肉厚的样子和精神污染的能力，八成是特级咒灵。
特级咒灵只能用特级来对付，他现在没有咒具，精神攻击比不上神像，肉搏也无法对它造成有效伤害。
打不过，他可以跑；跑不出领域，但能与他周旋；要是被追上了，他还能用咒灵挡几下攻击。
维持领域的消耗是很大的，过不了多久，这个领域就会散掉，然后就是他的主场了。
哎，果然还是需要真正的咒具啊，要是他能有趁手的武器，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出去之后买把咒具吧？就是不知道他攒的零花钱够不……
夏油杰的思绪戛然而止。
用锐利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背，只要他稍稍一动，就会被刺穿心脏。
他的眼睛睁大，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要杀他的，不是神像，而是……重伤的新娘？！？
“铛。”
“铛——”
“铛————”
吉时到。
升棺见喜。
新娘撞破了头颅，鲜血渗入地板的缝隙里。人们将地板撬开，地下是一口方方正正的棺材。
喜上眉梢。
一千个人露着相同的笑容，推搡着，欢笑着，将昏迷的新娘抬进棺材里。
鸾凤和鸣。
长长的铁钉扎进新娘的手心和脚心，她在剧痛中醒来，在挣扎中流血，被缝上的嘴唇发不出一声哭喊。
百年好合。
八个人抬着重重的棺材下山，新婚日，有人欢声笑语，有人坠入深渊。
直到死去的前一刻，新娘才知道，她所谓的爱情就是个笑话，她的真心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倒霉蛋罢了。
新娘放下了长着尖锐指甲的双手。
“嗬……”
她的喉咙早已在漫长的时间中损坏，无法说话。
夏油杰趁机挪远了一点，虹龙逐渐停止飞行，留滞在空中，只要主人一下令，它就会把新娘给甩出去。
“你才是这个领域的主人吗？”夏油杰问，“你能听懂我说话？”
“嗬嗬……”
新娘穿着带血的白无垢，脖子和手脚有腐烂的痕迹，脸部扭曲，长了无数的眼睛和嘴，好像几个人的五官融合在一起。
她是由无数女孩的情感组成的，那些被骗来结冥婚，死于他乡的女孩们，她们的恨、委屈和痛苦组成了她。
鬼新娘生来就是要复仇的。
她要用诅咒腐蚀村里的所有人，用利爪撕开他们的喉咙，剖出他们的心脏。
她要把所有男人拉进领域里，让他们也尝尝冥婚的痛苦。
但是，眼前的人不是人类。
她用不多的智力思考，人类，应该是没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的。
他也有来自阴影处的气息，是和她一样的怪物。
新来的怪物救了领域中女孩的幻影，所以他是和她一伙的怪物。
“嗬……”鬼新娘用人听不懂的语言说话，“嗬嗬……”
你，跟我一起去杀人。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夏油杰又往后挪了一点，“不过，你是新娘们的仇恨形成的，对吗？”
“嗬……”鬼新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低低回应。
得到这样的回答，夏油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只咒灵，是由惨死之人的怨念组成的咒灵，而且还是很多经历相似、死因相同的人的怨念组成的。
因为咒力量很多，她实力强大，一心只想杀戮和复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他。
可能是因为智力有残余，知道他不是她的复仇对象？
如果是这样还好，怕就怕在，她只是按心情杀人的，情绪很不稳定。
于是夏油杰说：“如果你能和我沟通，可以请你把领域收起来吗？我的朋友还在外面等我，一直无法离开的话，他会担心的。”
“嗬嗬……”鬼新娘低吼着抬起手，血色的指甲闪着寒光。
出去，杀人。
她屈手，在空中划出一个空间裂隙，划得很慢很慢，但能看出，裂隙的另一边就是领域之外的现实世界。
夏油杰：！
她真能听懂，而且同意放他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哗啦——”
血色的天空如琉璃般碎裂，白发少年从天而降，一脚踹开了鬼新娘，将夏油杰护在怀里！
“？！！”
夏油杰吓了一跳，身后的咒灵都蓄势待发了，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才逐渐平复下来。
“悟，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五条悟紧紧抱住。
“别说话。”五条悟的声音有些颤抖，“让我抱一会儿。”
“……”夏油杰哑声。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在颤抖，就像脱水的鱼重新回归海洋一样，连呼吸都带着留恋。
于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回抱对方，安抚性地在对方背上轻拍了几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的心情才重新归于平静。
一平静，他就开始撒娇。
“呜，我看见杰死掉了。”他在夏油杰颈窝里蹭着，“好痛苦，好悲伤，感觉整个人都活不下去了。”
“那是假的啦。”夏油杰无奈，“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我不管！从现在开始我要一直和杰贴贴，一刻看不见杰我就要死了！”
“……悟……”
“嗬！”鬼新娘突然出现！
可恶的人类，竟然敢将她踢下去！
“嗬——”利爪向五条悟刺去！
而被攻击的人还保持着窝在别人怀里的姿势，只是冷静地抬起右手。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漠，好像对即将到来的攻击毫不关心，也毫无恐惧。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刹那间，无尽星空绽放。
时间好像停止，血色的天空，枯萎的山林，散发着腐烂臭气的土地，全部消失不见。
他们好像掉入宇宙，繁华又寂静，在星空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光环，好像一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好漂亮，夏油杰想。
……不对。
“这是什么情况？！”夏油杰把五条悟的肩膀支起来，“你什么时候会领域展开了？！”
“刚刚学会的嘛。”五条悟回答，“不是有句话，不在压力下毁灭，就在压力下爆发吗？悟酱受了那么大的心理创伤，领悟点技能怎么了？”
“……重点不是这个。”夏油杰无奈，“你才从咒灵的领域出来，就闯到我这边来，还自己开领域……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没事的，反正我是靠暴力杀了我那边的新娘咒灵，没用领域，也没有熔断。”五条悟重新埋进他怀里，“就是有点心累，再让我吸会儿……”
“累就把领域收起来啊，笨蛋。”夏油杰揉揉他的头发，没有狐狸和猫咪的软，但也不扎手。
“那边的咒灵不动了，她要被祓除了吗？”他问。
“没有啦，我的领域是精神伤害，将过量信息灌输入敌人的大脑中，在信息过于通明的情况下，人会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甚至直接脑死亡。”五条悟解释道。
“换成咒灵的话，因为没有人的生理结构，最多也就是傻一段时间吧。反正现在她打不过我，晚点祓除也一样。”
“……可以不祓除她吗？”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问。
“行啊，杰要收集咒灵的嘛。”五条悟愉快地答应，“我把她打个半死再给杰搓球就好啦，高低是个特级，直接祓除了挺可惜的。”
“我不是在指这个。”夏油杰摇头，“我……她是由被骗惨死的女孩的怨念组成的，或许，她有复仇的权利。”
“嗯？”五条悟睁大眼睛，“杰你可想好了哦，要是放她好复仇的话，要死不少普通人哦。”
“……不要提醒我啊……算了，还是你来选吧。”
“好吧。”五条悟坐起身，为了不让夏油杰受到领域影响，他还握着对方的手。
手心黏糊糊的，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夏油杰这时才发现，对方穿的是黑纹付。
“？为什么你穿的黑纹付啊？”他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我就是白无垢？这不公平！”

“你这是白无垢？”
“这不是吗？”夏油杰抬起袖子，“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你该不会是没见过传统婚礼吧？”
“见过啊，这领域里不就办过吗？”五条悟反问，“是白无垢的话，你帽子呢？”
“……那是角隐。”夏油杰无奈，“妨碍听力，我丢掉了。”
“那你鞋呢？”
“不合脚，踢了。”
“……那你裙子怎么这么短？”五条悟指了指他的和服下摆，“我还以为是什么新潮的战损风和服。”
“……什么战损风，这是撕坏了，不是每个人都会无下限的啊喂。”
“？杰受伤了吗？！”
“……我自己撕的。”
“……哦……”
“所以为什么你是黑纹付？”夏油杰转回最初的问题，“按照咒灵设计的领域特点，闯入者扮演的应该是新娘吧？”
“不知道哎，或许是因为我比较厉害，她觉得我更适合当新郎吧。”
“……”夏油杰捂脸。
悟的智商总是忽高忽低，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原因啊，既然设计的婚礼里受害的是新娘，咒灵肯定是更倾向于让人来扮演新娘啊！
“话说回来……”夏油杰放下手，“这里是有精神污染的，你一开始就发现自己身处领域吗？”
“……那是肯定啊，所以我一开始就在思考对策了！”五条悟难得地停顿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便回答了。
“那就好。”夏油杰叹气，“人类受到精神污染的话，更容易留下后遗症。”
咒术师恢复能力强，但精神上的东西可不是治疗好身体就能好起来的，可以的话，还是不要接触比较好。
“嘛，完全不用担心这种事啦。”五条悟摆摆手，“六眼对精神攻击是免疫的啦。”
——其实这句话并不绝对。
如果攻击者的实力远超于他，或者他对精神攻击毫无防备，就有可能被趁虚而入。
咒灵的智力不高，几乎都喜欢直来直去地打架，对折磨猎物没什么兴趣，所以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陷入有精神污染的领域。
最开始的时候，婚礼上没有新娘存在，但他没有发现不对劲。
直到人们打开棺材，里面躺着……
……真是个可恶的咒灵，竟然让他看见那样的画面，就算那是假的杰，也很可恶。
这样想着，五条悟收起了领域，原本飞上来的咒灵由此坠落。
他们乘着虹龙下去，看见鬼新娘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会保持这个状态多久？”夏油杰问。
“看情况吧，如果是有精神类领域的特级，大概……十几分钟？半个小时？”五条悟琢磨道，“反正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处理她了。”
虹龙乖巧地趴到地上，二人跳下来。
夜色依旧很深，树林里的泥土铺上草叶的被子，光脚踩上去，软绵绵的，还有点扎。
晚风吹来，夏油杰光秃秃的小腿有点冷。
“所以，为什么衣服没有变回来？”他闻了闻袖口，有一股很淡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不香。
该不会是咒灵从坟里刨出来给他穿上的吧？
夏油杰开始思考自己回去后要洗多久的澡了。
“衣服什么的无所谓啦。”五条悟也踢了木屐，“咒灵一向不爱干净，洗洗就好了，而且这不是挺好看的嘛？”
夏油杰：→_→
“……战损版和服花嫁，我可不觉得这有多好看。”
“确实……”五条悟摸了摸鼻子，“战损版是有点寒酸……”
完整版的会更好看。
唔，好像看杰穿完整的白无垢……啊，要是自己能早一点打破领域就好了！
五条悟在这边后悔，而夏油杰的注意力集中在鬼新娘身上。
她坐在地上，脊背微弯，目光涣散。
知道她诞生的缘由后，那融合怪一般的面容倒也不那么可怕了，甚至有些可怜。
如果那些女孩没有被骗，如果她们没有惨死，现在，她们应该还过着忙碌平淡，但又充满幸福的日子。
诅咒师勾结村民残害无故的人，一犯再犯，毫无悔改。
连高傲的强者们都知晓尊重与制衡，为什么，本该抱团的弱者却会互相伤害？
“因为他们并不将新娘们视为同类。”五条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在村民眼里，她们是用来结冥婚的工具；在诅咒师眼里，她们是用来催生咒灵的工具。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将她们视为拥有生命和思想的人。”
“……”夏油杰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他问，“明明有着相同的语言，相同的生理构造，相同的法律地位，为什么会这样？”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说过，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他们拥有强大的智慧与情感，深深地知道生命的可贵。”夏油杰继续说，“我认识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我……我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某个意义不大的目的残害同族……”
就连羽衣狐，都只杀过敌人和同族之外的生物，从未残害过陌生的小妖怪。
她已经是作恶多端的妖了，那么，这些人又算什么呢？
“好啦好啦，别想那些哲学问题啦！”五条悟揽过他的肩膀，强行打断他的思绪。
“一群恶心的家伙而已，哪里值得杰不开心呢？再说了，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变好，藏在阴影里的老鼠最终都会失去栖身之所的！”
“……你这样像画饼。”夏油杰看向他，“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万一有人把恶人们都集中在一起，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闹得世界都要毁灭呢？”
“笨蛋，我在安慰你啦！”五条悟半月眼，“不这样说还能怎么样啊？难道要说‘世界的阴影就是这样的，你不能理解的人多了去了’，这样的话吗？
“杰，比咒灵更可怕的并不是人为的灾难，而是对人祸和逝去的生命感到习以为常，并觉得所有人都无药可救。
“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嘛！”
说着，五条悟露出笑容。
“我们这么厉害，铲除诅咒师坏村民什么的可太简单啦！虽然只能铲除眼前的，但那也是在让灾难越来越少啊！”
“……”
夏油杰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别想太多了，有老子在呢。”五条悟趁机rua了rua他的耳朵，“与其搁这迷茫，还不如去把那些村民给宰了。”
“……”夏油杰回过神来，并抖了抖耳朵，躲开他的手。
“不可以，我们少主说了，不准杀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