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了半天,陈乐筝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稍不留神,窝在床上便再次睡着了。
这一觉睡下去,他那皮实耐耗的身体居然彻底病倒了。
连日来牛马般的作息,跌宕起伏的心情,再加上昨晚吹的小半宿山风,今天又在高尔夫球场跑了一通,都成了催化剂,陈乐筝终究不是铁打的身体,很快开始发起了高烧,睡得不省人事。
然而再怎么找其他客观理由,陆温乔都没办法推脱,陈乐筝是被他弄成这样的。
他也不得不面对此刻令人心焦的情况。因为陈乐筝的皮肤摸起来实在太烫了,陆温乔没有照顾过病人,很怕出什么问题。
陆温乔试图先叫醒他。陈乐筝呓语了几声,皱着眉头,没有丝毫力气撑开眼皮。
没过一会儿,他甚至不自觉地打起了冷颤。
陆温乔只能一边拿来房间医药包里的温度计和退烧药,一边呼叫前台。
度假村配备有一个医疗中心,可以请到医生过来。
陈乐筝终究还是被陆温乔叫醒了,头晕目眩地被扶着半坐起来,他变得很不配合,东倒西歪,哼哼唧唧,好像有人要害他。陆温乔将药片放到他嘴里,又费劲地喂他喝了一点水。
这时,门外的酒店经理和上门医生也都到了。
陈乐筝看了个隐隐约约,只感觉进来了一堆人,下意识扒着陆温乔的胳膊问:“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
“你发高烧了,”陆温乔看起来还很镇定,“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陈乐筝烧糊涂了,呆了呆后忽然摇起脑袋,整个人往被子里钻,烦躁不安地说:“不要检查。”
陆温乔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替他把薄被再裹紧了些,说:“不检查别的,只看你烧得怎么样了。”
旁边的医生有些无奈,不过好在成人感冒发高烧只要及时治疗了,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开点退烧药和安慰剂,尽快把烧退下来就好。
一问,得知陆温乔已经给病人喂过退烧药,医生点了点头,仍然按流程测了一遍陈乐筝的体温,新开了点药,说这是着凉导致的,现在打冷颤的情况已经好转,不用太担心,然后没几下便离开了。
陈乐筝一直睡到了晚上,中途被陆温乔薅着起来吃东西,转头就又闭上了眼。
之后陈乐筝高烧退下来,又断续发着低烧,他哪里也没能再去,纯纯在酒店里躺了两天。虽然不怎么要人照顾了,但还是彻底把这次得之不易的度假给耽误殆尽。
他一睁开眼,看见陆温乔同样哪里也没去,正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相当于换了个地方照样工作着。
陈乐筝记起自己小时候半夜发烧,被爸妈心急如焚地叫起来去医院,大家一整个晚上都在为他忙前忙后。他知道陆温乔只是很有责任感,内里很温柔善良,但他依然觉得现在很像那样的时刻,至少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陆温乔发现他醒了,继续遵照医嘱给他测了一次体温,忽然,陈乐筝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陆温乔的手。
“嗯?”陆温乔停下来。
陈乐筝摸到陆温乔的手,感觉有些凉,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太烫了,于是摸摸索索,把陆温乔的手拉进被子里,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的肚皮摸起来热热的,软软的,还会随呼吸一鼓一鼓。
陈乐筝其实已经睡够睡饱了,脑子里开始想事情,最近的事,自然还是那天在高尔夫球场的。他努努嘴唇,便问了:“那天我跟你的青梅竹马吵架,他没事吧?”
陆温乔顺势捏住他的肚皮,不解地问:“什么算青梅竹马,你这样的算吗?”
陈乐筝也不懂了,虽然他刚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陆温乔。
他说:“我是不是在外面败坏了你的名声,如果我知道你和一个按摩师那什么了,我也会觉得那个按摩师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温乔说:“做都做了,我的名声还用得着你败坏么。我已经跟谢陶说清楚了。”
陈乐筝点了点头,不知道陆温乔说清楚的具体是什么。肚子被陆温乔摸得有些发痒起来,他弓了弓身子,又为难地说:“他们都认为我被你包养了呢。我虽然没拿你的钱,但确实欠了你的钱……这次还浪费了你不少钱,就一起算上吧,我都还你。”
病才刚好一点,就又开始找打了。
陆温乔拍了拍他的肚皮,方向一转,只是四处揉搓作弄了几下,陈乐筝就痒得受不了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那你别还钱了,我包养你。”陆温乔凉凉地说。
陈乐筝皱起眉毛,发自内心地不认同和嫌弃,说:“那我不就真的成了出来卖的了。”
他接着低声说:“我的意思是,那么多钱,我们再把还款时间延长一些,两年之内,行不行?”
陆温乔深深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说:“为什么?”
陈乐筝被问住了。他的脸还蔫蔫发白,一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喜欢陆温乔,就会有种隐隐心痛的感觉。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陆温乔,因为我喜欢你啊。
因为他在心里排练过成千上万次对陆温乔说“我喜欢你”,每一次都不觉得自己会成功。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还不够匹配和完美,所以还是不要把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说出来了。
“因为我们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陈乐筝顾左右而言他。
陆温乔站起了身,对他的话似乎也很是嗤之以鼻,说:“陈乐筝,你真是个胆小鬼。”
回去的那天下午,陈乐筝跟着陆温乔下了高铁,又坐上专车,窗外是宁市熟悉的街道。
陈乐筝的病没有完全好,本就没什么精神,再加上晕车,眼皮一闭一合,耷拉得厉害。
车辆行驶到某个岔路口时,陆温乔让司机换了方向,说回市中心的大平层。
陈乐筝意外听见了,硬是撑开眼皮,弱弱问道:“能不能顺路送我回一下家?”
陆温乔说:“现在晚高峰,从这里回去时间太长了,今晚你就去我那里。”
“可是我今晚要直播,”陈乐筝耷拉着双眼,凑到陆温乔面前小声解释,“我请假就请到了这天,送我回去一下好不好。”
陆温乔看了看他,说:“再请一天就是了。”
陈乐筝想到自己幻想中的度假已经泡了汤,他什么都没有做成,什么也没有追成,有的只是状况百出和浪费时间。
他忽然很着急,呢喃道:“不要,我要努力,努力赚钱。”
陆温乔让司机按原路回老小区,然后问陈乐筝:“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陈乐筝难受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只在心里说了出来:“我要努力,赚钱,努力赶上他。”
车厢里自此陷入了无限的沉默。
到达陈乐筝家楼下后,陆温乔帮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然后跟着他一起上了楼。
陈乐筝这次还是背的他的“假货”大牌包,他拿出钥匙开门,睡眼惺忪地把陆温乔请了进去。不过他没想到陆温乔不是进来随便坐坐就走的,而是根本没有再走的意思了。
也是,债主待在欠债人的家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并且还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大爷。
但如此一来,陈乐筝就没办法继续身残志坚地回归直播事业。
陆温乔直接点了外卖进来,并叫上陈乐筝一块儿先吃饭,语气轻松地说:“吃完再直播也不迟,刚好我也看看。”
“你不是对直播不感兴趣么……”
“不感兴趣也可以看看吧,顺便看看你还会不会在网上乱搞。”
陈乐筝无力反驳了。
他吃完饭,苦着脸摸到房间里,装模作样地打开电脑,调试设备,然后看着也走进了房间的陆温乔,悲伤地吐了口气。
陆温乔笑得很友好,甚至没有一直盯着他,而是贴心地转身在房间里乱逛。
陈乐筝的卧室并不大,十几年来布局都没变化,但摆放在另一侧的书柜是上次陆温乔没看过的,他走去拿下几本书看了看,一回头,陈乐筝眼睛刚好瞟向他,一点儿没有开始直播的意思。
“怎么了?”陆温乔问道。
陈乐筝夸张地倒坐在椅子上,虚弱地说:“我感觉我好像不怎么舒服,头晕,恶心,没力气。”
陆温乔关心地走上前来:“那看来直播不了了?”
“嗯。”
“要不要坚持一下,你不是说今天必须得直播吗。”
“嗯,可是电脑好像也出故障了。”
陈乐筝操作给陆温乔看了一下,电脑确实很旧,存在某些故障。
这晚陈乐筝在鹅鹅tv发送了继续请假一天的动态,然后和陆温乔大眼对小眼了一小会儿,说:“那天我听茉茉说,你也玩召唤对决吗?”
陆温乔想了片刻他说的茉茉是谁,点了下头,紧接着说:“你不舒服,不想睡觉休息?”
“是有点想睡,不过感觉太早了,怕你无聊,”陈乐筝小声征询意见,“你今晚也睡在这里吧。”
陆温乔同意了,同意的似乎不止是今晚睡在这里,还同意了和陈乐筝一起打游戏的请求。
毕竟陈乐筝除了打游戏,再也想不到什么解闷和消磨时间的办法了。
陆温乔没有账号,他就给两人一人弄了个装备皮肤齐全的小号,开始了他人生中真正的第一次甜蜜双排。
小时候,他没能请到任何一个朋友来自己简陋的家中留宿和一起玩游戏,却在十几年后,童真和梦想都几乎所剩无几的时候,实现了这件事。
这个人还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人。
陈乐筝变得不知疲倦,从来没发现游戏有这么好玩,两个小时后,在他打算继续开下一把的时候,陆温乔没收了他的手机。
他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自觉地吃了药,然后躺进床铺靠墙那一侧,给陆温乔留下了很大的空间。
不过陆温乔来了他这里,果然很龟毛,又要重新洗澡又要洗头剃须,陈乐筝躺在自己小小的床上等着,还没等到人进来,就率先高兴而充满期待地陷入了梦境。
陆温乔稍稍低下头,回到房间里时,看见已经睡着的陈乐筝,便在床边坐下了。
他大概是碰到了哪里,一旁的电脑亮了一下,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陆温乔坐去了陈乐筝的那张直播椅上,轻轻敲了几下键盘,没有密码锁的电脑很快进入了桌面。
他没有多少偷窥的欲望,何况该知道的都知道,只是心血来潮,试图修一下电脑里的那些故障。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陆温乔忽然看见了一个以单字符“6”命名的文件夹。
在那一堆陈乐筝上学时写过的作业文件里,那个“6”显得很特别,很突兀。
里面有一个叫做“Hello,World!”的网页文件。
陆温乔按动鼠标,轻轻点开了——入目便是一个黑色的背景。
屏幕中间写着最原始的问候——在当年的编程课上,每个人都要敲下这句人生中的第一句代码:“Hello,World!”
然而接下来,纯黑的屏幕上,开始出现许多像雪花点一样的字符,它们慢吞吞移动着,每挪一个位置就要卡一次壳,看起来很不流畅。
那是在不断下落的雨滴,也像两行流下来的赛博眼泪。
像素体文字继续出现在下方——
“美国离这里好远啊”
“你还会回来吗”
“Hello……”
“你好,陆温乔!”
最后的那一行字太小太小,不过陆温乔还是看见了。
“你知道吗 我喜欢你”
陆温乔一直认为,十几岁时发生的事情都是小打小闹。
他有过很多同学、朋友,而陈乐筝只是他的某一个学弟。
一个少见的糊涂虫般的学弟。因为是他的邻居,所以他有幸见证了陈乐筝从小学长到初中都还是一样糊涂。
过于早慧早熟,却是陆温乔年少时身上最明显的标签。
他常常觉得周围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幼稚病,他们总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细枝末节的东西吵闹不休,却做不好任何事。
但陈乐筝更不相同了,陈乐筝粗放大条,总是一阵旋风似的风里来雨里去,却愚蠢得很是夸张,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会以为同学不跟他玩是他不够友善,以为用五毛零花钱维系的友谊非常伟大,以为跟着嘲笑他的同学一起笑才是合群,还以为进校门被扣分就是天塌了。
陈乐筝的品味也极差,喜欢吃一毛钱一根的麻辣条,喜欢甜得发腻的果粒多饮料。
还非要把它硬塞给陆温乔。
陆温乔没觉得自己对陈乐筝说过或做过多少特别的事,他对待陈乐筝和对待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
非要说有,那也只是因为陈乐筝很爱在他眼前晃悠,每次都瞎开心着,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好像阴魂不散。陆温乔只好随便逗逗他。
他早就习惯了,还会好奇,像陈乐筝这样的人真的能直接糊涂到老吗?
然而,陆温乔一直以来陪着奶奶在这里的平静生活,终究有结束的一天。
奶奶去世后,在那个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陆温乔重新和父母谈了一次。
当年他能从国际小学转来公立学校,是因为奶奶还在,父母可以做出一定妥协。但现在物是人非,他们不可能让陆温乔继续一个人待在这里,最好的方案就是回归正轨,出国留学。
陆温乔无法给出拒绝的理由。
他希望自己能和从前一样,但奶奶已经不在了,他要的从前也不可能再拥有。
陆温乔从不做异想天开的事,他知道自己什么出身,以后该做什么,要承担什么责任。
同意去美国留学,是他本就会做出的决定。
那么陈乐筝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温乔的?
刚上初中的陈乐筝,即便开始偷偷看各种爱情小说,应该也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
他或许是在懵懂模仿,是一时贪玩好奇,是在摆脱孤独和被边缘的路上,将情感随意投射在了对他明明只是和对正常人一般的陆温乔身上。
陆温乔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爱恋。
他在赶飞机去美国之前,最后一次见到陈乐筝的时候,陈乐筝没有再说挽留朋友的话,也没有诉说任何不舍,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并且不再糊涂。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互相联系过。
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赌气的结果,还是陆温乔天生就冷漠无情。
成为彼此人生的过客,本就是他们该有的正常发展。
后来哪怕有机会再见,比如在同学聚会上,也不可能有人会提起小时候那些过家家一般的事情了。
但好像哪里出现了问题。
比如他们久别重逢的第一晚,就一不小心上了床。陆温乔起初仿佛只是想教训他。
而因为陈乐筝要赔钱给陆温乔,他们又继续维持着金钱和上.床的关系,如同都市里所有的饮食男女那样。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至少,现在这个幽幽发着亮光的网页在告诉陆温乔,陈乐筝居然闭上了自己的那张嘴,守口如瓶这么多年,实际上真的一直在偷偷喜欢他。
不是在这几个月里才喜欢的,而是从小就喜欢。
可陈乐筝如今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他不再只有陆温乔一个学长,不再只有灰白单调的童年,他能独自活得很好,自己赚钱买大牌包,勇于回击所有人。
他告诉过someone,他只是习惯了喜欢陆温乔,并没有想过要在一起。
十多年时间,谁都会变。
习惯也是会改变的。
在陈乐筝的眼里,陆温乔现在更像一个游刃有余对待情人、从身到心都占尽好处的高位者,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抽身离去。
陈乐筝似乎也在等着被甩的那天。
他还会收起所有挽留的话,变得不再糊涂,继续做一个网页,犹如一个存放他爱情回忆的坟墓,然后靠着习惯过完下半生吗?
陆温乔没那么自大和恶毒,不想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爱恋。
他关掉网页,关掉电脑,然后坐回了床边。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看着熟睡中的陈乐筝,摸了摸他终于没在发热的额头。
陆温乔躺下来。他没怎么睡过空间如此不宽裕的床铺,手臂一动,就会碰到身边人柔软的肢体。
陈乐筝似乎感觉到了他在期待着的人,睡梦中照样翻身想求抱抱。
“我一点都不想抱你。”陆温乔冷冷低低地这么说着,却不得不试着收拢胳膊,将人缓缓搂紧。
陆温乔有时候真的很讨厌陈乐筝的投怀送抱。
他会想陈乐筝真是不知检点。
当年在假山后的那个炎热下午,陈乐筝就是那样不知检点地偷亲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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