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牵起唇角道,“听江年说,你和江鸣要订婚了,恭喜啊,陆哥。”
陆觉明不知道在想什么,避开了他这句恭喜,自顾自说,“你不见了之后,叔叔和阿姨这些年过得不好。”
然后呢。
还不是有了新的寄托感情的对象吗?
江鹿浅浅笑了下,没搭陆觉明的话,只是低头打开了林煊的聊天框。
其实在他自己的视角中这一幕是很奇怪的,因为他已经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手了,只能凭感觉慢慢打字。
输入框中缓缓出现一行字,他点了发送,对面回得很快。
江鹿:[可以见面吗?]
林煊:[好。^_^]
第23章
得到林煊毫不犹豫的回复, 江鹿的心脏开始轻微好受了一些,唇角不再那么绷直,指尖消失的轮廓有隐隐浮现的迹象。
陆觉明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复, 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看手机, 顿了顿:“小鹿。”
江鹿抬起头:“陆哥?”
陆觉明皱起眉问:“你在听我说话吗?”
即使他将情绪藏得很深, 但江鹿还是从这句话中敏锐听出了他的不虞。
陆觉明身为陆氏集团的董事长,这些年早已习惯发号施令, 久居上位,不允许他人忤逆, 即使他再怎么装出少年时在他面前的模样,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无底线纵容他的陆哥。
这样的陆觉明, 甚至还没有江鹿上次偷偷看见的那个在江鸣面前的陆觉明更轻松自在。
手指的轮廓垂死挣扎般浮现了几次,最后还是沉寂下去,悄无声息被抹去存在痕迹。
江鹿将手机屏幕扣在腿上,平静地朝陆觉明笑了笑:“抱歉。陆哥, 你继续说。”
陆觉明定定看了他眉宇间的陌生和疏离一会儿, 眸光微沉,呼吸也跟着沉重了几分。他唇角轻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陆觉明没看来电显示,却下意识看向江鹿, 犹豫两秒后还是点了挂断。
江鹿听不出这个手机铃声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从陆觉明的反应猜了个大概。
打电话的人应该是江鸣。
江鹿偏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雨势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大雨, 车窗上的雨水汹涌得像个小型瀑布。
这么大的雨,陆觉明却迟迟不到家, 难怪江鸣会打电话过来。江鹿望着晕染在车窗上的霓虹光晕出神。
狭窄的车厢重新陷入沉寂。
一路无话。
陆觉明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时,终于又开口:“叔叔和阿姨没有不爱你,小鹿。”
江鹿的心跳似乎被这句话扰乱,静静看着他,不语。
“他们其实比任何人都爱你。”陆觉明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敲了两下,顿了顿继续说,“江鸣……他没有想替代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也是无辜的,小鹿。”
“……”江鹿心跳停顿了瞬,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垂着眼帘兀地笑了下,低声说:“好搞笑。”
他还以为陆觉明是真的只是单纯来看看他。
江鹿缓缓吐出口气,微微笑着说,“我没有怪他,陆哥,你不用,”
他顿了下,吞咽了下喉咙,继续笑着说,“你不用特意来找我,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
“妈妈不欢迎我回家。他们爱不爱我,我早就知道了。”江鹿面容平静,语气平稳,眼底却慢慢氤氲破碎的水光,“这么多年,我早就知道了。我很清楚。”
他的降生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孩子稳定联姻,他不在爱的期待中降生。
所以无论他是生病,还是生日,他的父母从来没回来看过他,他们留给他的背影永远是匆忙和疏离的。
江鹿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小时候有次他生日,他太想爸爸妈妈能陪他了,所以他偷偷跑去了他们的公司,出现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却只是冷淡而陌生地瞥他一眼,在秘书和保镖的簇拥下匆匆上了车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他就在电视上看见他的父母带着礼物和蛋糕去了他们常做慈善的那家孤儿院,给那里的孩子过生日。
——这就是他的父母。
即使他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也不会被他们多施舍一个眼神。
他的日记本里记录了很多次这种时候。
但在这本以江鸣为主角的书里,他所有的遭遇都变成了一句——
“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还不懂得怎样做才好,所以在没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他们才终于明白怎样做一个好父母”。
而过去的十几年都陪在他身边的陆觉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父母根本不爱他。
江鹿想,他应该是清楚陆觉明为什么会突然转了口风的。
他要和江鸣结婚了,他们要成为一家人了。
他是江家唯一的外人。他的存在,会破坏这个家庭的温馨。
“父母和孩子之间也是要看缘分的。”
看似愈合的伤口其实溃烂不堪,自欺欺人结的痂被残忍撕扯开,从在燕山见到江家人之后江鹿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时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下来,很快浸湿了他整张脸。
但他的声音却还是维持着岌岌可危的体面和冷静:“是我和他们没有缘分,我没有怪江鸣,陆哥,我不会伤害他的。陆哥。”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如果江鸣因此误会了你和我,你就解释一下吧,不要因为这个误会吵架。这样不好。”
“我的户口已经独立出来了,你们还是像之前那样当我死了吧,不要来找我了,真的拜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鹿。”陆觉明冷静的脸色终于变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叔叔和阿姨不告诉你实话,是因为不想刺激你。你听我说,小鹿,你只是生——”
“叩叩——”
叩窗的声音突兀截断了陆觉明的话。
江鹿泪流满面转过头,看见打着伞的林煊微微弯着腰,漆深眼眸凝着他的脸,瞳底全心全意只有他一个人。
见他看过来,林煊轻轻弯唇,眸中意味深长浮现一抹暗色,嗓音中温意蔓延:“小鹿同学。”
“我来接你了。”
江鹿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眼泪愈发汹涌,不想再听陆觉明说话,迫不及待下了车,如归林的鸟儿般投入林煊的怀抱。
陆觉明皱起眉心, 看着雨中那块唯一没有下雨的地方。
林煊如同雨夜的幽灵般,面容冷白幽幽,从始至终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他的眼神似乎永远只会落在江鹿身上。
所以在江鹿胡乱打开门扑出去的时候就无比精准地接住了他, 用身体和伞将他严严实实护住。
他在雨中辟出了一小片无雨的天地,将江鹿笼在其中, 避免沾上风雨。
大雨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江鹿将脸埋在林煊怀中。
林煊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熨着他冰冷的肢体,早已失去知觉的手指在感受到他的体温之后, 终于开始重新和他的神经网络链接。
“小鹿。”
陆觉明的声音从雨幕中遥遥传来,江鹿心中止不住地委屈, 鸵鸟似地把头藏在林煊怀里当没听见。
他不想再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那几个人了。
陆觉明明明知道他以前过得怎么样, 刚才还那样说, 他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他真的被伤透了心。
他明明已经很识相,自觉不主动招惹他们了。
胸口被濡湿的感觉很清晰,林煊搂着江鹿,唇畔笑意更甚, 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没有分给陆觉明一瞥,带着他转身离开了。
林煊虽然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却鲜少在公开场合露过面,是以陆觉明只觉得他眼熟,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陆觉明被大雨困在车内,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江鹿却无能为力。
直到远离了陆觉明的车,林煊也没有松开江鹿的手。
他温暖的体温从相贴的地方蔓延,江鹿低头悄悄擦眼泪, 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本快消失到胳膊的手这时已经有了很凝实的轮廓。
速度很快。
林煊在他身边,他的身体就真的不会变透明。
江鹿意识到这点, 眼眶滚烫,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连忙低下头,眼泪落下去,混在雨水中砸在地上的水坑,任谁看见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所幸林煊没低头,路灯也被头顶的黑伞挡住,伞下光线暗淡,替他遮掩了几分狼狈。
江鹿鼻尖红红,刻意将陆觉明抛到脑后。
林煊知道他哭了,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带他往家里走。
在电梯里的时候,江鹿终于没按捺住,瓮声瓮气说:“……林煊,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林煊轻轻笑了下,“那你想说吗?”
江鹿启了启唇,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不想说也没关系。”他听见林煊清和温润的声音,如涓涓溪流,“小鹿同学不想说,是你的权力。我只用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而且,”林煊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小鹿同学会来找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因为,小鹿同学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
江鹿抿着唇,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林煊……人真的很好,真的很温柔真诚。
江鹿十分庆幸他在那些恶意中伤他的流言兴起前就认识了林煊,没有因此错过他。
林煊视线下掠,在看见江鹿动容的神色不动声色勾了勾唇,眸底划过一抹深意。
……笨蛋。
林煊出门时没关客厅的灯,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江鹿才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抿了抿唇角。
林煊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关掉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了两盏勉强照亮地面的小灯。
江鹿松了口气,明显比刚才自然了一些,但还是贪恋林煊手心的温度,没舍得松开他的手,林煊也任由他牵着。
茶几上放着画本,翻开的那页上正好是前两天林煊刚给他看过的那幅画。
但不同的是这幅画修改的痕迹很重,林煊似乎并没有头绪该怎么下笔。
林煊带他在茶几前坐下,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这幅画上:“怎么了?”
布布听到动静,从猫窝里钻出来,在江鹿的脚踝边蹭来蹭去。
“你,”江鹿摸了摸布布的小脑袋,开口时嗓音很沙哑,于是轻咳了声,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说,“你还在画这幅吗?”
“嗯。”林煊清润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苦恼,“上次小鹿同学帮我疏通了灵感,我后来一直在尝试修改,但画出来的东西还是差点感觉。”
江鹿将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布布抱到膝盖上,拿起画本翻了几页,果然都是同一副画,修改痕迹都很明显,又听见林煊的喃喃低语:“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江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没什么。”林煊朝他弯了弯唇,偏头看他一眼,顿了顿。
江鹿刚哭过,眼睫被濡湿成一簇簇,嘴唇红润,漂亮的脸也粉扑扑,眼眸浸着水光,格外楚楚动人。
“想喝水吗?”林煊问。
江鹿却反应过来林煊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见他这么说点了下头,却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抱着布布跟着站起了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边走神想那幅画。
……林煊之前说,这幅画里少年的项链是窃听器。
江鹿很感激林煊今天的帮忙——虽然林煊并不知情,但现在他遇到了困难,他想帮他,却有些为难,心说:这要他怎么帮?
“在想什么?”林煊转身时险些撞到他, 避了避,没让水洒在他身上。
江鹿如梦初醒,这时才反应过来,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跟在了林煊身后。
但江鹿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他的手。
林煊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他的手才刚刚凝实, 下意识不想离开林煊太远, 所以几乎本能地在林煊起身时也跟着起身,想和他……贴贴。
江鹿心中有点窘迫, 不太好意思地手指挠着布布的下巴,在它可爱的呼噜呼噜中对林煊抿出了一个又乖又甜的笑, 老老实实说:“在想你那副画。”
布布被撸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了?”林煊轻笑了下, 又从冰箱取了冰块出来, 见江鹿不解看着他,眼睫微弯,眼眸在朦胧暗淡的光线中格外温和,“你眼睛肿了, 现在用冰块冷敷一会儿的话, 明天你会感觉好受点。”
江鹿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眶滚烫,的确有些红肿,不是特别严重,但他还是接受了林煊的好意:“……好。谢谢。”
“不客气, 小鹿同学。”林煊摸了摸他的头,似乎犹豫了瞬,牵住了他的手。
掌心的触感炙热滚烫, 江鹿乖乖跟着他走,林煊要帮他敷眼睛的时候他也只犹豫了半秒, 闭着眼睛任他摆弄。
光线暗淡,江鹿能清楚感觉得到林煊离得很近,因为他已经感觉他的呼吸暧昧细微地扫过他的脸颊。
他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感觉到林煊认真的注视,眼睫有些轻颤,手指半陷在布布蓬松柔软的毛发中。
“你那幅画……”江鹿舔了舔嘴唇,主动开口,声音很轻,“需要我帮忙吗?”
“嗯?”林煊微微扬起尾音,嗓音同样很低,视线垂视江鹿轻轻抖动的眼皮,思索片刻便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失笑,“我的确是需要小鹿同学的帮忙。”
林煊换了只手帮江鹿敷眼睛,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轻触着他的脸颊,温柔而坚定地说:“但是,如果小鹿同学只是为了报答今晚我来接你的话,那就不需要了。”
“为什么?”江鹿不解,“不一样吗?”
“不一样。”林煊认真说,“我不需要你还人情。”
江鹿小声咕哝:“……可是我也没说在还人情啊。”
林煊换了毛巾和冰块,开始给他敷另一只眼睛。
江鹿擦干眼睛上冰块化的水,趁机睁开眼瞄他一眼,恰好撞进他正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
青年俊美温柔的面容被昏暗的光线拓得轮廓更深,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可以称得上深情,和他离得那么近,很能冲击人的感官。
江鹿登时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热起来,逃避似地闭上眼,不再看他,通红的耳尖在浓密的发丝中若隐若现。
林煊轻笑了一声,没打算放过他:“小鹿同学,你的脸好烫。很热吗?”
“……不、不啊。”江鹿说话有点结巴,想接过毛巾自己敷,“我自己来吧。”
林煊却没给他:“一会儿就好。”
江鹿便没有坚持,垂下手轻轻揪了下布布的耳朵,惹得布布转头用牙齿磨了下他的指腹,不疼。
“今晚走吗?”林煊问他。
“不吧。”江鹿揪猫耳朵的手微顿,他有点不太想回宿舍,末了,又小声嘀咕,“反正明天又不上课。”
明天才是周日,这个假期还没过完呢。
“好。”林煊应。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下去。
江鹿却感觉这时候的气氛比刚才还暧昧难捱,不禁舔了下唇瓣,眼珠在眼皮下面胡乱转动,眼皮也因此轻轻抖动。
“我不是打算还你人情才说要帮你的。”他只好又开口,“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林煊缄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你想怎么帮?”
江鹿说:“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
“他的项链是窃听器。”林煊说,“如果我让你随身携带,你会带吗?”
“……唔。”江鹿含糊应了声。
林煊垂着眼皮凝视他的脸,眼底墨色浓郁,黑压压的,透不过一缕光,恶劣病态的痴狂在江鹿闭着眼时终于又现出了几分端倪,他低声呢喃:“可这会侵犯你的隐私。”
“到时候,我会知道你说过的所有的话,见过的所有人。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要怎么办呢。”林煊喉结滑动,咽下险些抑制不住流露的狂热,脸上的温柔彻底被即将得逞的愉悦取代。
——在他被伤害时“恰得其时”出现,带他回家,忘记关掉的灯,不小心让他发现的画,贴心的边界感和尊重,以及不需要他还人情道貌岸然的措辞……都是他在精心设计、步步为营。
林煊将虚伪藏得滴水不漏。
此时,他终于愉悦弯起唇角,嗓音依旧温雅,却暗藏着引诱和蛊惑:“要不还是算了吧,小鹿同学。”
“这幅画,完不成,也没有关系。”他说。
“你才是最重要的。”
“你才是最重要的。”
江鹿心脏有一瞬间的悸动, 呼吸下意识停顿,很快,他听到了耳畔徒然加快的心跳。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告诉他,他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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