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他早有预谋(半丛月)

贺曦停下脚步，梁亿取下手臂上搭着的围巾。
围巾随着梁亿的动作轻轻环绕在颈间，温热的指腹擦过贺曦下颌的皮肤，带着羽毛般的触感。
这样的场景似乎勾起了贺曦的心事。
他想起了上次车祸住院时，那是很多年以前了，那时候好像也有人站在自己身前，为他围上了围巾。
贺曦看着梁亿沉静的面容，一时恍惚，不由自主地说道：“凌……”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掠过梁亿耳畔，随即飘散在夜色里。
梁亿一时没有听清，疑惑地看向贺曦。
贺曦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没事。”
医院后有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道路两侧种着高大的灌木丛，一束束花丛在月光下散发着馨香。
皎洁的圆月洒下一地月光，地面上仿佛铺满了柔软的白纱。
脚下是一层金黄的银杏落叶，两人沿着长廊，惬意地穿行在静寂的夜色里。
梁亿看着夜空中繁星遍布，说道：
“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是，在夜晚的公园里仰望天空上的星星。”
贺曦问：“和你家人一起吗？”
“不，我是偷偷溜出去的。”梁亿摇头，“我父亲是一个清高自负的人，一心想做出一番大事业，最终却一事无成。于是他把所有对未来的畅想寄托在酒精里。他是个懦弱的人，即使是以醉酒的名义，他也不敢向比自己强大的人发怒，只能把怨气发泄在家人身上。妈妈有时候需要上夜班，我很害怕一个人留在家里，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在妈妈上班之后，我会偷偷溜出去，一个人躲进家附近的公园里。其实公园里也很不安全，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醉汉。但是对我来说，这里要比妈妈不在的家要安全太多。我蜷缩在公园长椅一旁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星星就是我的朋友。”
贺曦握住梁亿的手，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热度，梁亿反握回去，继续说道：“有时候我会偷偷向星星许愿，希望星星……把他带走，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贺曦脑海里浮现出男孩小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偷偷向星星许愿的情景，心底一阵酸涩。
“后来，我父亲去世，我……”梁亿突然顿住，想起这幅身体的渣爹尚在人世，无奈地笑，“抱歉，在我心里一直把他当成死了。可能只有这样，对于他的怨恨才会减少一些。”
贺曦轻轻说道：“那现在呢？你还恨他吗？”
“恨他，也不恨他。后来我知道他也只是……”梁亿神色复杂，沉默了良久，凄然地笑，“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贺曦也随之沉默起来，两人向前慢慢地走着，梁亿听见贺曦说道：“小的时候，我很讨厌我父母。他们总是那么忙，忙到陪我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忙到从不参加学校的家长会，我的生日不是成为别人巴结他们的名利场，就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宅度过。后来……”
“后来，当我在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听见的却是他们去世的消息，那是我22岁生日的前一天。他们两个人从国外飞回来，是为了………为了给我过生日。可我心里却更加怨恨了：我怨恨他们，为什么要回来呢？明明小的时候，让我在家里等待了一个又一个无人陪伴的生日，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回来呢？小时候最期待的事情反而成为我最痛恨的事情。那一次，我宁愿他们忘记了我的生日。”
贺曦平静地叙述着当年的心路历程。
父母去世，爱人抛下他出国，当年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之时，贺曦也曾经无数次想过命运为什么对他如此残忍。
后来，贺曦才知道……
那不过是命运对他无尽的嘲弄，的开端。
他语气淡淡，可梁亿听出了他平静无波的表象下隐藏着巨大的痛苦。
时间并不会冲淡伤痛，反而使得那些痛苦的记忆深入骨髓，难以忘怀。
梁亿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黑色的盒子，看向身旁的贺曦：“生日礼物，本来是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结果忘记了。”
贺曦轻声问：“为什么忘记了？”
“太生气了。”梁亿笑了一下，为自己的幼稚感到不好意思。
当时看见贺曦身边的男生，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可是巨大的醋意几乎将梁亿整个人淹没。
与吃醋相比，更让梁亿感到心疼的是：贺曦不快乐。
楼下宾客满堂，言笑晏晏。
而这场生日宴会的主人，却满身疏离萧瑟。
他仿佛是一个天外来客，明明身处此间，心却已经飘泊在无尽的深渊里。
梁亿看见了贺曦眼底的挣扎与痛苦，看见他灵魂上斑驳的伤痕。
从什么时候开始，梁亿对贺曦的情绪如此敏锐了呢？
也许是那晚在噩梦中看见贺曦毫无声息地躺在血泊里，也许是在生日宴上，贺曦醉酒时说一切都是假象时这句话的流露出的疲倦与酸涩。
也许是更早——任务的第一晚，梁亿躲在被子下，注视着贺曦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
他是天之骄子，是这世界的主角，众多光环施加他身。可梁亿看到的贺曦，身上却充满了孤独与压抑。
梁亿意识到，贺曦对于自己来说，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单薄的剧情人物。
这个世界是鲜活的，贺曦是真实的。两个人的命运早就已经以某种方式交缠。
梁亿注视着贺曦：“其实我更生气的是，无法帮你排解心中的痛苦。”
不能帮你摆脱过去惨痛的命运，而我自己只能以剧情的借口靠近你，以爱你之名作出种种伤害你的事情。
贺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玻璃球大小的透明水晶圆珠，一根银色的链条固定在玻璃球的两端。水晶球里面像是含着一团星星形状的火苗，在贺曦掌心跃动，散发着一簇温暖的光芒。
贺曦眼底含着晶莹的亮光，微笑着注视梁亿：“可以帮我带上吗？”
梁亿低下头，认真地将手链系在贺曦左手手腕上。手链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传来盈盈的暖意。
贺曦抱住梁亿，下巴枕在梁亿肩膀上，他叹了口气，良久，才艰难地说出：“你那天晚上说喜欢我，我当时……”

第23章 恨
“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你不知道筹码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掌握整盘棋局吗？”贺曦闭上眼睛，低哑的声音在月色下显得如此暗沉，“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吗？如果那一天晚上，你保留证据，事后威胁我，可以从我这里获得更多。”
“如果，那一晚，你遇见的不是我……”梁亿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已经知道贺曦的回答。
贺曦却笑了，他凑到梁亿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只会是你。”
梁亿深沉的眸子里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情绪：“人不应该在忧虑遥远的未知浪费时间，我遗憾的是不能照亮你晦暗的过去，即使未来我们会分离，能陪你走过这一段路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梁亿没有告诉任何人，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
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从前，他其实一直有诸多顾虑，怕被主系统发现，怕从前的努力功亏一篑，因此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对贺曦的感情，和他保持距离。
直到贺曦车祸的发生，梁亿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年的噩梦再次上演，梁亿内心的支撑几乎崩溃。
那一瞬间，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命运是不是真的无法改变呢？是不是因为他的靠近，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呢？
“不！我不要！”贺曦顿时抬起头，直视着梁亿的双眼，“我是一个贪心的人，我要永远。”
贺曦过往的生活里充满了背叛和谎言，于他而言，所有美好的瞬间仿佛指尖的流沙，他以为自己可以抓住，殊不知越是想要抓紧越是不可避免的失去。
贺曦的额角沁出了汗珠，在梁亿看不见的地方，好像在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最终他闭上眼，痛苦地说道：“梁亿，你知道吗？其实，我……恨你。”
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
晚到，他已经没有办法和这个世界和解。
梁亿的手掌温和地覆住他的双眼，仿佛知道他所有的顾虑与无助：“我知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如果命运注定要让两人分离，那么梁亿希望，在离去之前，他带给贺曦的，都是快乐的记忆。
前路尽头，是他未尽的遗憾，亦是他的归途。
夜色下，两人静静依靠在一起。
这一刻，爱意无需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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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女大学生酒吧搭讪富二代被拒，恼羞成怒反咬对方骚扰，服务生男友与富二代大打出手#
一双双无形的、有形的的手在屏幕后、屏幕前点击、转发，视频沿着网线在网络世界肆意传播。
无数根手指戳着键盘，一条条言论也在视频下方聚集：
[活该，这女生一看就很那啥]
[想起我前女友了，我前女友也是勾上了一个富二代，结果人家玩腻了就把她一脚踹开了]
[女的是不是都这样，还没有贤惠单纯的好女孩了]
[这小哥哥我认识@亿万次]
[人在现场，服务生是不是女生的男朋友不知道，确实是这个女生先勾引的]
[之前去过这家酒吧看过一次架子鼓表演，就是视频里的服务生，当时他身边就有一个女孩，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她男朋友妥妥的是个大怨种]
[长的帅的男生都有女朋友了，妹妹你不喜欢就给我，我要！！！！]
[说不好是两个人联合起来仙人跳呢]
[我可没见过好女孩去酒吧，一看就是*货]
[这富二代也是倒霉，麻烦一些拜金女滚远点]
真实的，虚假的，被背后一双双看不见的手助推着，于暗处肆意流纵。
063语气焦急：【宿主，出事了，快看视频！】
咖啡店里，梁亿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063发过来的视频。
视频里，先是出现酒吧炫目斑斓的灯光，然后是疑惑声的男人声音：“那边好像有瓜吃，我次奥，修罗场啊。”
随后，镜头一转，露出卡座的过道，镜头拉进：
第一个镜头，女孩向前走去，站在陈辉面前，女孩先开口，陈辉不予理会。
第二个镜头里，梁亿出现，把女孩挡在身后，和陈辉之间剑拔弩张。
当晚的闹事者陈辉脸上被打了一层厚码，被欺负的女孩在眼睛上打了一层薄码，而梁亿的脸完全是露出来的，没有任何遮挡。
画面之间衔接流畅，看起来就是一镜到底。
除了当晚事件的亲历者，任谁也看不出任何剪辑的痕迹。
随着视频的播放，还附着博主的声音：
“这年头劈腿都这么猖狂了吗？两个帅哥被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耍得团团转。男孩子交友可要擦亮眼睛。”
视频的首发者是一位叫重拳出击的博主，该博主在网络上一直以打抱不平的正义侠士形象出现，近两年有很高的热度。
如今视频一经他手发出，看起来确实有“很高的”可信度。
063：【这条视频同步到了其他平台，在其他平台播放量也很惊人。】
除了首发视频，不少娱乐号还有博主对该视频进行了转发，#酒吧劈腿女#已经挂在平台的热搜词条上。
梁亿再往下刷，发现已经有视频号把女孩的姓名、生活照扒了出来。
底下的评论都是：
[我认识这个女生，是我们学校的，同时交往好几个男朋友]
[上周在学校门口，看见她和一个老男人往酒店的方向去了，懂的都懂]
[能去酒吧的女生能是什么好货啊，男孩子可要擦亮眼睛]
[初中同学，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挺受欢迎的了，好几个男生为人家大打出手]
手指屏幕上滑动，梁亿心里的怒火陡然，脸色一点点沉下去，阴雨欲来。
网络会把一切负面情绪放大，所有人都有权利对她指指点点，这个女孩子很快就会被冠上“dang｜妇”的称号。
你无法想象现实生活里老好人的邻居、同事、亲人在网上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大杀四方”，他们躲在阴暗的房间里用一方小小的键盘兴奋地敲击着，把自己当成住在他人命运的神。
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点赞、一句不经意的话就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柔软的舌头可以挑断一个人的筋骨。语言，有时候必暴力更能伤人。（注1）
你辩解，无人在乎。
梁亿深知，这件事背后一定是有人操作的。
短短一夜间，这条视频已经有近百万的浏览量，背后的推手不把这一潭水搅浑誓不罢休。
梁亿担心那个女孩的情况，有心人想要她的个人信息扒出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她已经受到了伤害，梁亿不想让她再承担如此重的恶意。
梁亿直接问063：【统统，可以屏蔽女孩子的信息吗？】
063对于这种事情也很气愤：【可以，我已经把涉及她个人信息的发言还有照片悄悄屏蔽掉了。还有，我已经在定位这些造谣者的地址了，哼，以为跳转IP就可以难倒063了吗？】
【把这些证据全部保存下来，防止他们事后删除。】
至于梁亿的私人账号，评论区、私信也已经炸了，谩骂、侮辱如源源不断涌入，粉丝们各执一词。
梁亿的博主身份已经瞒不住，也已经有娱乐号开始深挖梁亿的个人信息。
还好有063在，那些人无法人肉不出梁亿的住址。但是根据梁亿的视频，有心之人如果想要找他的话，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梁亿无暇顾及自己的境遇，问063：【可以联系到那个女孩吗？我担心她出事。】
【她的社交账号已经注销了两个，还有一个不常用的小号。】
梁亿犹豫道：【算了。】
梁亿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这样做的话和那些人肉别人的键盘侠有什么区别呢？
梁亿不想再给对方制造恐慌，他现在只能靠其他的方法联系到当晚的女生。
梁亿想到了段明旭，直接给对方打了电话。
段明旭接到梁亿电话时还很惊讶，以为是贺曦出了什么事情，听到梁亿问酒吧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
梁亿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段明旭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卧槽，当老子是空气是吧？”
段明旭和梁亿想到了一起，要是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段明旭打死都不信。
让段明旭惊奇的是，陈辉这怂货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感情是那天自扇嘴巴吓到尿裤子，都是装出来的。
段明旭冷哼一声：“我们这么多年修身养性，某些人就觉得老虎变成猫了啊。”
段明旭当晚可是明确表态过，现在竟然还是有人头铁地冲上来，还什么重拳出击，该让他尝尝段大少爷拳头的压迫了。
段明旭在当晚确实是和女孩交换了联系方式，告诉对方如果后续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来找自己。
段明旭问：“需要我帮忙吗？”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当晚的原视频发出去，再由当晚的目击者出面，联系比较有信服力的官媒，事情真相自然可以澄清。
“我先联系到对方，看看她的诉求。”梁亿想了想，最后说，“先不要告诉贺曦。”
事实上，梁亿已经不想让对方这么轻松地脱身了。
事实的真相一定会澄清的，可造成的伤害也是真实的，对方必须偿还。
段明旭了然：“行吧，保持联系，有需要随时call我。”
梁亿从段明旭那里拿到了女孩的联系方式。
他想到对方的遭遇，舆论暴力肯定波及到了女生的生活，梁亿没有急着给对方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消息发出后，一时之间没有回复。
梁亿继续手上的工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店外似乎有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中午，对方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端带着些警惕，梁亿听出声音不是本人：“你好，是梁亿吗？我是周雪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梁亿说道：“你的朋友还好吗？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了。”
对面的女生说：“你为什么道歉？道歉的难道不该是那个傻逼吗？我也不相信这条视频凭空就可以有这么高的热度，我们又不是什么网红。”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