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锦华口中,你听到了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也知道了他们的近况。
“我学的审计,毕业去了PwC,来海南是做年审的。”苏锦华说,“你呢?”
你说:“我在西藏工作,来旅游。”
“怎么跑那么远啊?”苏锦华向你靠了靠,“前年的同学聚会,我还以为你会来的,当时在出差,还特意从东北飞回四川……”
你突然察觉,你们的距离好像过于近了,原本在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你身边,他的手似有似无地划过你的大腿。你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一开始你以为是他聊得太投入,可当他再次把手往你大腿上放时,你终于感觉不对劲。
一瞬间,你想起了高中时他爬上你的床给你口的事,心里冷笑了两声。
你攥住他伸向你大腿的手,握住手腕两指一捏,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干嘛呢?”
苏锦华嘶了一声:“啊,痛痛痛!顾如风你手劲儿咋这么大!”
被拆穿后他彻底不装了,竟然直接道:“你一个人来玩多无聊啊,今晚约一个呗?都是老同学,知根知底,不比其他人方便多了?你说是不是?”
你冷笑道:“苏锦华,你真是没变啊。”
他嘿嘿一笑:“变了,口的技术更好了,你试不试?”
你根本连话都懒得说了,叫来服务员结了账,起身离开。
苏锦华追着你来到门口,还想继续劝:“哎呀,都是成年人,有啥约不得的?顾如风,你看起来这么禁欲,没享受过吧?让我来伺候你,我技术可好了……”
你停下脚步,指了指两条街外最高酒店的最高层:“那里,看见了么?”
苏锦华兴奋起来:“顶楼吗?房间号多少?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时间太早?那我晚一点再来!”
你微笑说道:“可以啊。”
他激动地掏出手机:“那你把手机号给我!”
“不巧的是,我先生也在房间里。他特能吃醋。”你添了句,“哦,对了,他还有一把枪。”
苏锦华愣住:“你先生?”
你懒得理他,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他崩溃的喊声:“顾如风,你不是说你是直男吗!!!”
天色已暗,谢问东打来电话,你告诉他马上回去。回酒店的路上路过一家装潢清新的文艺风甜品店,便打算买一些甜品当宵夜。
玻璃柜里的甜品多是莫兰迪色系,形状简洁可爱,你往盘子里夹了一个又一个,爱不释手,几乎半柜子的甜品都被你夹光了。
等待结账时,一个人从烘焙室掀帘走出,倏地顿住脚步,声音带着迟疑:“……顾如风?”
你抬头望去,似乎穿越了十年时光,回到了那年的南山山脚。
今晚真是熟人多啊,你心道。
你说:“好久不见。”
面前的许潇然与十五岁那年并无多少不同,只是长高了,成熟了。可他望向你的目光,依然与那年一般无措。
“你……你来这里旅游的么?”他从梦游的状态回过神来,看了看你选的甜品,“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各种都拿一点吧……这些是我做的……我大学毕业后就开了这家甜品店。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做甜品?”
他慌乱地拿起一个新的盘子,推开玻璃柜。
你说:“小许,坐下吧,聊聊。”
他慢慢平静下来,与你走到角落的桌子前,面对面坐下。
你微笑道:“怎么了?”
他终于抬头看你,脸却一下子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顾如风,你……你好好看啊,比之前更好看了。”
“谢谢。”你回答他之前的问题,“那年你确实告诉我,你数学不好,但做甜品很厉害。”
他开心起来:“你还记得啊?那你记得我送你的小蛋糕么?”
“记得。兔子形状是抹茶馅的,小狗形状是草莓果酱馅,小猫形状是红豆蜜枣馅,都很好吃。”
“你怎么这么好啊。”许潇然说,“顾如风,你太好了。”
其实你一点都不好,你不但骗了他无数次,还利落地失踪失联,让他记挂了你这么些年。那些青涩年华里的种种,都是你负了他。
庆幸的是,现在的你不再需要撒谎,你将真相一一告诉了他。关于收发室里那封放错了格子的信,关于高考的失利,关于中途放弃的考研。
坐在对面的许潇然听得很认真。你说的那些,或许他早已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可他还是听得那样认真。
你们聊得投入,店员来添了好几次水。
许潇然说:“你知道我们有一个群么?我和你的发小,还有果果姑娘。”
你点头:“嗯,知道。”
“前不久你的发小发消息说,你谈恋爱了,而且准备考研。”许潇然望着你,“顾如风,你现在过得开心么?”
你说:“很开心。”
他笑着说:“那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口道:“咱俩在网上认识的时候,我爸妈刚离婚不久,我跟着我爸,他很快又结婚了。那段时间,他和阿姨的孩子快要出生,我的成绩下降得很厉害,他对阿姨呵护备至,对我动辄打骂。”
你喝了一口水,安静地听他诉说。
“找网恋对象,就是因为现实生活中压力太大。”他说,“然后我遇见了你,你那么温柔那么耐心地给我讲数学题,那次月考,我成了班上的进步之星,数学考了98分。我爸开心坏了,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起来——他做生意发家,算是暴发户吧,没有学历和文化,所以对我的学习成绩特别看重。那个月他给了我好多好多的零花钱。”
“或许就是因为成绩变好了,弟弟出生后他也没有冷落我。直到现在,我和爸爸关系依然很好。我时常想,如果不是你初中时给我讲题,可能我爸早就嫌弃了我。”许潇然停顿了一下,说,“所以,顾如风,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人。”
你望着他,说:“谢谢,这很珍贵。”
你们又谈了一些各自的见闻,不时欢笑。
夜色已深,店员已下班回家,甜品店中只剩你们两人。
许潇然认真问道:“如果那封信没有放错格子,如果那年你考上了北大,那么……你会与我在一起么?”
会么?不会么?时间的河流分岔后,谁又能预知另一条支流的走向呢?
可是……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别,这最后的答案,你又何必再令他伤心。
反正你已骗过他这么多次。
“会。”你微笑说道,又重复了一遍,“会的。”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会什么?”
声音很熟悉,语调很危险。你瞬间从时空、青春、年少的淡淡惆怅中抽身出来,回到当下,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后,你眼前一黑。
你僵硬地转过身去,谢问东站在甜品店门口,眯了眯眼睛,神情莫测地望着你。
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9章
晚上九点时,你在电话里告诉谢问东马上回酒店。而现在,墙上挂钟明明白白显示着时间——十一点三十五分。
在这两个半小时里,你非但没有发消息告诉他你遇到了熟人,还让他听到了刚才那句话。这下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瞬间,很多解释的话语涌到嘴边,可解释起来又太过复杂,你无从说起。如同面对一道错综复杂的难题,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可是,与他眼神相触的剎那,你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告诉过你,面对他时,你可以永远从容。
于是你冷静了下来,不再试图解释,只是委委屈屈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谢问东:“……”
他唇角微勾,一抹无奈的笑意一闪而过,而后他向你走来。
正当你思索该如何向他俩介绍对方时,身后传来许潇然略带讶异的声音:“谢先生?”
谢问东向他看去。
许潇然说:“啊……我的父亲是许松,三年前他带着我参加和生意伙伴的饭局,当时您也在场。”
谢问东略一思索,微笑道:“幸会。上个月我刚与你父亲见面吃过饭。”
这一小插曲令你短暂惊讶了一番,随即松了好大一口气——既然是认识的人,那便不用你介绍了。
你向谢问东递眼神——“既然认识,那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不然尴尬……”
谢问东回了你一个眼神——“回去再说。”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和他发展出了用眼神交流的特技。左思右想,可能是这段时间共同吃下的由你炼制的这丸那丸、这汤那水,让你们养出了相同的神识……谁能说没这可能呢?
毕竟那补肾气的药丸就给了你俩相同的身体体验。
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后,谢问东开始与许潇然闲聊一些许父的事情。他态度温和,谈话气氛和谐。你听了一会儿后放下心来。一开始你还担心他会阴阳怪气,事实证明你多虑了。此人在生意场上浸淫多年,深谙谈话的艺术,言辞得体极了,完全就是一位温和的年长者形象。
一放松下来你就有些累。傍晚散步很久,又偶遇苏锦华和许潇然,说的话比过去一周加起来都多。此时谢问东在你身边,你不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便略微放松了板正的坐姿,在桌下将膝盖靠着他的膝盖。
过去你与秦悠谈恋爱时,她总爱坐在你身边与你腿贴腿。现在你也爱做出这样的动作。
谢问东垂下手捏了捏你的膝盖,依然从容地聊着天。
许潇然问:“顾如风,你饿不饿?”
你诚实地说:“饿了。”
他去玻璃柜里盛来一块月亮形状的淡紫色蛋糕:“你尝尝,这款是新品。”
“谢谢。”
拿起小木勺,你却担心在别人谈话时吃东西会显得不礼貌,于是你问许潇然:“你吃吗?”
许潇然笑道:“我们做甜品师的,一般都不爱吃自己做的甜品。”
你点头,又转头问谢问东:“你吃吗?”
谢问东说:“我不饿。”
你点头:“那我吃了。”
你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奶油里淡淡的甜夹杂着淡淡的咸,好吃极了,里面的黄桃果粒更是香甜。
他俩聊天,你在旁边埋头吃得不亦乐乎,一连吃了三个,草莓馅,樱桃馅,全都棒极了。谢问东不时把盛着温水的纸杯推到你面前。
谢问东说:“这个地段很好,店面装修也不错。有没有想过扩张店面?”
“旁边的理发店干不下去了,确实在招租。”许潇然摸了摸鼻子,腼腆地笑了一下,说,“谢先生,但我没有经验,恐怕做不起来。”
“不用担心。”谢问东说着抬手揉了揉你的头发,正埋头苦吃的你茫然地抬头看他。
“他嘴可刁了,他爱吃的店铺一般都能火起来。拉萨有一家即将倒闭的火锅店,萧条得很,他每个月要去好几次。后来火锅店莫名其妙地生意好了起来,还开了连锁店。”谢问东微笑地看向你,“是不是,小顾同学?”
你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说:“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已,谢兄,你可别抬举我了。”
“实话实说。”
你并没有向许潇然介绍你与谢问东的关系,可是又怎能看不出来?许潇然的眼神有一点难过,可他笑得很灿烂:“顾如风,很高兴你喜欢我做的甜品。”
你说:“特别好吃,还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隔壁理发店的两间店面,就当做我的投资吧。”谢问东说,“做生意切忌瞻前顾后,确定了方向便着手去做。小许,你的父亲前不久帮了我一个忙,两间店面便当做礼尚往来。可好?”
“谢先生,这太贵重……”
许潇然求救似的望向你。
你冲他竖起大拇指:“加油,争取做大品牌,把连锁店开到拉萨。”
听完你的话,许潇然又犹豫了一会儿,对谢问东鞠躬:“那……多谢谢先生的好意。”
“不用客气。”谢问东站起身来,“好好干。”
离开甜品店时,已是满街月色。你和谢问东沿着沙滩慢慢走着,银白的月光一直铺陈到大海深处。身后是暗夜与风声,怕黑的你心里发毛背后发湿,可牵着手逆着风向前走时,你仍然觉得浪漫。
谢问东说:“顾卿卿,你不解释一下么?”
你说:“我爱你。”
你知道不用解释,他明白一切。
谢问东停下脚步,说:“还是吃醋,怎么办。”
你无辜地看着他,将问题抛回去:“是啊,那怎么办呢?”
谢问东说:“那你和我结个婚吧。”
你说:“好啊!”
月光将影子铺得很长很长。
要结婚,自然要先办理户口事宜。三天后,你们到达了这一趟旅行的终点,你的故乡,四川眉山。
谢问东独自去你家之前,把你送到了三苏祠。他说:“我很快回来,让东坡先生陪你一会儿。”
你仍然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现在情绪很平静,即使见到他们,也不会崩溃。”
没说出口的理由是,你清楚你父母的德性,你怎么忍心让谢问东去承受那些可能会有的谩骂与不公。除了面对你时,他何尝对任何人低头过。
谢问东看穿了你的想法,笑道:“放心吧,这世上有谁能让我吃亏?”
你即答:“我。”
“自我认识很清晰。”谢问东捏了捏你的脸,“好了,笑一笑,相信你老公的办事能力。”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你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竹林边坐下。说是释怀,可又怎能完全释怀。那未眠的四十八小时,跌跌撞撞逃离家门的清晨,额头的血迹,一切的一切,你都还记得。重回伤心地,你又怎么可能全无感触。
可你并不懦弱,只要身后有人陪伴,你便可以鼓起勇气对抗全世界。
向来如此。
你在竹林边坐了一会儿,盯着池塘里的鱼发呆,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接通后,你有气无力地说:“喂。”
陈知玉的声音传来:“顾哥,旅游到哪里啦?还在海南吹风呢?”
你用指尖捏住一片飘落的竹叶,说:“我在三苏祠呢。”
“什么?!”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一个度,“你回眉山了?我也在啊,我现在来找你!”
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你没事吧?”
你从未与他谈起过那两天两夜,他也从来默契地不问。这是你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起。
你说:“我没事,就是有点惆怅吧,触景生情。”
你顿了顿,说:“空了慢慢跟你说吧,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己当年太脆弱,太幼稚了。”
“好。”陈知玉说,“你在三苏祠待多久?马上闭馆了,我去哪里见你?”
你说:“先等一下吧,谢兄去找我爸妈弄户口的事情了,晚上我再联系你。”
“行。”
电话挂断后没几分钟,谢问东的声音隔着镂空的围墙传来:“宝贝,这里。”
你惊奇地小跑过去:“这么快么?”
“很顺利。”谢问东说,“他们给了我一些你小时候的照片。”
你的目光从他手上的照片划过,沉默了一会儿。
他在外,你在里,隔着镂空的围墙,他陪你慢慢散步。
他有意逗你开心:“第二个隔着墙陪你走路的人是谁?”
你一下子笑出声来:“谢兄,都看过那么多次星星了,你不许再喝这一瓶醋。”
谢问东停下脚步,又道:“那么,第一个隔着墙与你牵手的人会是谁呢?”
你停下,从镂空的墙里伸出手去,与他握在一起。你们手指交缠,温度传递。
离开三苏祠时,你的目光扫过对面的街道,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人快步向你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脚步。你浑身一颤,移开视线。
你身侧的手攥紧了。
那年你十五岁,盛夏的南山蝉鸣阵阵,空气燥热,他从重重人群中挤出来,擦着汗咧嘴笑着对你说:“A1,四万多个考生中,只有两百多个A1.”
在下山的人流中,他用汗湿的手掌紧紧拉着你的手臂,生怕你走丢。他一遍遍地说,儿子,你是爸的骄傲。
可是,同样一个人,在你面对折磨与酷刑时,选择了成为暴君的帮凶。
“宝贝,来。”
手被拉住,你茫然地抬头看去,谢问东担忧地望着你,拉着你往街边靠了靠,站在你身前挡住你的视线。而后他捧住你的脸,轻轻吻你的唇瓣。
熟悉的触感令你回过神来,你闭上眼睛,咸涩的液体终于顺着眼角滴落。
咸咸的吻结束后,你哽咽说道:“为什么啊。”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向他们要过任何东西……”你断断续续地说,“玩具,零花钱,电子产品,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想要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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